花寻欢脸色一变,随即冷笑,“是吗?”
她忽然跳起来,三步两步就奔上了榻,一把当胸抓起琳夫人衣服,喝道:“解药!”
“没有!”琳夫人怒得脸上肌肉扭曲,腐烂的皮肤灰质唰唰地往下掉,“你敢挟持我!来人!来人!”
一队护卫冲了进来,看见榻上这一对的造型,齐齐怔住。
“滚出去!”花寻欢头也不回。
“杀了这以下犯上的贱人!”琳夫人大叫,“她不是族女……她是逐出族门的叛徒……你们犹豫什么!”
“滚出去!我不说第三次!”花寻欢大喝,一把拔出腰间的刀,狠狠向前一捅。
扑哧一声,鲜血飞溅,琳夫人肩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对穿的血洞,可以看见对面的墙壁。
刀出的一刻,花寻欢忽然也打个颤,觉得自己肩上也似乎一痛。
琳夫人的怒骂变成惨叫,声音凄厉,整座府中却静悄悄的。
“你们……你们……”琳夫人眼神拼命寻找自己那些亲信护卫,却发现不知何时,人竟然都已经无声无息退了下去。
“呸!”花寻欢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找什么找!你以为你这么多年,真的已经把持了府内,把持了中越?你也不想想,会趋炎附势投靠你一个妾的,能是什么忠诚可靠的人?这些人如今眼看你必死,我或者弟弟必定继承族长位,凭什么还替你卖命?”她举着血淋淋的刀,毫不犹豫又是一刀挺出,“解药!”
惨叫声似冲破屋顶,鲜血泼在脸上,花寻欢随意抹一把,想起当年,一个头磕在家门,额头上也曾血迹淋漓。
她觉得肩膀上好像更痛了。
“没有……没有……”琳夫人的语气已经软了,“真的没有……我……我只想骗你送我回来……寻欢,别折磨我,我……我也练了……”
“噗嗤……”大腿上又一个对穿的洞,看见白骨。
当年她被二娘于飘雪的冬日逐出,临门一箭,也曾箭射腿骨,至今逢上阴寒之日,依旧隐隐作痛。
花寻欢觉得腿又开始痛起来,她怔了怔,抬起头来。
她手中还举着刀,刀尖上鲜血淋漓滴下,她低头看看自己完好的腿,再看看在血泊中抽搐的琳夫人。
“你……”她有点艰难地吐字,“你也练了……系魂术!”
“咯咯咯咯咯……”琳夫人忽然诡异地笑起来,“……我……我……我要告诉你……你非不给……不给我说……折腾我……也是折腾你自己……”
“你怎么会练系魂术?”花寻欢盯着她。
此刻的心在下沉,却又萌发出一丝希望……或许……或许契机就在这里!
“还不是你那个爹,不放心我,临死前毁了我的毒功。”琳夫人一瞥她,眼神居然还是娇媚的,“我不能没有一点防身异术,看来看去,也就只有系魂术可以……其实我练这个,也就是心理上一个寄托……未曾想,未曾想最后竟然用在你身上……天意……天意!”
“我……我就要死了……你折磨不折磨我,我都要死了……”她气喘吁吁地道,“能有你陪着死……我……我挺乐意……”
花寻欢盯着她,半晌,用站满血迹的手,把红发一掠,哈哈一笑。
“所以你觉得,不用再受折磨,还可以看着我死,很快意是么?”她哈哈笑着,猛地又是一刀捅在琳夫人的右腿上,“解药!”
琳夫人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惨呼,花寻欢同时也浑身一颤,随即她就笑了。
“你剧痛,我稍痛,我还是比你上算,再来!”
“噗嗤……”又是一个对穿的洞,留在了小腿上,鲜血箭一般冲到花寻欢脸上,花寻欢浑身颤抖,脸上血迹斑斑,狰狞如兽,却大笑不绝,“解药!”
“我……我给你瘟疫的解决办法……你爹爹留下的《百草经》!”琳夫人惨呼,“什么疫病都可以治……”
“系魂术解药!”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就算现在改体质也来不及……那需要之前长期的服毒和独门内功的调理,那内功李家的人或许才能做到……没有……”琳夫人终于凄惨地哭起来,“没有……真的没有啊……”
花寻欢手抖了抖……
不用去看琳夫人的眼神,她也知道,这一刻这女人的话,是真的。
没有希望了。
她,或者容楚,都没有希望了。
“族女……”忽然一声细弱惊颤的呼唤,响在门边。
她回首,便看见门槛上背光模糊,站着一个女子,她还牵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两人都用又欢喜又震惊的眼神盯着她。
花寻欢浑身一震,立即将刀向后一扔,袖子匆匆把脸一抹,身子坐直挡住了凄惨可怖的琳夫人,才吸一口气,道:“贵喜。阿略。”
“族女……”那叫贵喜的女子,落下泪来。又慌忙拉那身子孱弱的少年,“少爷,叫姐姐!这是姐姐!”
少年怯怯地看着花寻欢,嘴唇蠕动。
花寻欢怔怔地盯着模糊光影里的苍白少年,那一头熟悉到惊心的红发……
她忽然热泪盈眶,立即昂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道:“贵喜。这里面不干净,别让少爷进来。你让人送他回去,我有话要和你说。”
贵喜有点不解花寻欢为什么不去见见弟弟,但她昔年就曾是花寻欢最忠诚的侍女,早已习惯听从她的命令,忙命别人将少年带回去。
少年阿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鹿般惊怯的眼神里,有着对花寻欢的陌生和不解……姐姐走的时候,他才三岁,对姐姐印象不深,然后今天她忽然回来了,这样一个满身带血的,狰狞可怕的女子!
花寻欢端坐不动,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没入冬日霜林中不见,才长长吁口气。
贵喜在一边瞧着,忽觉心酸。
花寻欢回头对她看了看,下了床,道:“给她包扎下伤口。”
“这个贱人!”贵喜愤愤不平,“让她流血死了干净!”
“包扎!”
贵喜吓了一跳,赶紧找药给琳夫人包扎,下手却很不轻巧,琳夫人被痛醒,花寻欢冷冷盯着她,道:“《百草经》在哪里?”
琳夫人气若游丝地用眼神瞟了瞟墙后,花寻欢道:“你去开。”琳夫人无奈,只得支撑着,开了屋内的暗室,又给花寻欢指示了位置。
花寻欢步入暗室,发现这里是个全封闭的空间,极其干净和安静,有一座软榻,榻前有铜炉一座,榻上小几有一部书,正是当年爹爹去世后就失踪的族中圣书。
她看看四周,觉得很满意。
她脱鞋,上榻,问贵喜,“你刚才看见了怎么开启暗室?”
“看见了。”
“好。”花寻欢哈哈一笑,道,“你来,我有几句话交代你。”
“是。”
“这几天就不要打扰我和琳夫人了。”花寻欢道,“琳夫人大概也就在这两三日内死亡,她死了,就把她拖出去喂狗。至于我……”
贵喜有点紧张地注视她。
花寻欢拍拍她的肩,“如果我还在,我自然会操持之后的事,如果我不在……嗯,别紧张,我是说,其实我也不是太想回来,你知道我的性子,向来一刻钟三个主意,保不准我看生平大敌死了,没什么心事了,就此离开也未可知。所以如果你看见我不在,也不必寻找,就这样吧。”
“族女怎可不留下来继承族长之位?”贵喜颤声道,“除了您,谁也不行。”
“这么多年这里没有我,不也是好好的?”花寻欢将《百草经》递过去,“拿着,我有两件事交代你。第一,如果我走了,你代我拿着这书,去南齐的大营找太史大帅,把解救疫病的方子交给她。”
“好。”贵喜接了,却又有点疑惑地道,“听说族女之前就在太史大帅麾下,您自己拿去不好吗?再说南齐现在是我们敌人,她会相信我吗?”
“你去。”花寻欢斩下一截红发,递给她,“你告诉她,我说,于定做过的事,花寻欢永不会做。请她相信我最后一次,如有人因我的药而死亡,则花寻欢身死如此发。”
贵喜接过断发,握紧在手中,忽觉心砰砰跳起来,隐约似有不祥预感。
族女这番话,太奇怪了……像是遗言。
她想问,不敢问。
“第二件,是请你将《百草经》交给阿略。”花寻欢脸上漾出欢喜的光彩,“族中现在只有他能继承族长位置,如今又有了圣书,有机会治好他的病,长老们再没什么话说,以后,他们会尽心辅佐他的。”
贵喜满心失望,不明白族女为什么坚持不肯继承族长位,也只得道:“是。”
“将来……他做了族长,你告诉他,中越不要有野心,它属于五越,也属于南齐。你让他记住,永远不要和南齐作战,不要和太史大帅作战。”
“是。”
“你去南齐大营,也帮我带一句话给太史大帅,就说,系魂,或许李家有点办法。但……”花寻欢微微出神,想着如果真的是贵喜去大营,那么,系魂真的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