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喜笑颜开。
悉悉索索剥糖块的声音,大眼睛笑得月牙弯,“好甜好甜!”
糖吃完。当当慢条斯理地穿衣服,爬上岸,回头。
“哦。”薄唇一勾,“其实,我也觉得,很丑。”
“李叔叔,李叔叔!”哭泣的叮叮扑向远远等候的男子的怀抱,用美色来抚慰自己无数次被弟弟践踏的幼小的心灵。
男子温柔地接住,修指如玉,从她乌黑亮丽的发上抚过,“叮叮乖。”
“李叔叔。”大眼睛破涕为笑,张开双臂,“来抱抱!”
“嗤。”容当当发出一声鄙视的鼻音。
景泰五年三月,西番作乱,天纪军精兵营前锋参战,先锋邰世涛领兵大胜,领实职副将,总统领精兵营,封一等子爵。
六月,太史阑率军亲赴西北边境,重兵压上对西番的战场,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太史阑会不惜千里驱驰,来亲自对付西番,那一战她竟然没有使用任何战术,直接以大军压境,逼到耶律靖南不得不全军投入,与她在西凌抚州天望野决战,一战血旗蔽日,尸横遍野,西番节节败退,耶律家族全员上阵,死伤无数,太史阑毫不动容,一直将西番逼到边境上里河附近,耶律靖南被迫沉河,西番惨败。
当时万军嚎哭,太史大帅无动于衷,并不顾诸将劝阻和朝中弹劾,下令将参战的一万耶律家族私军俘虏,全数沉河。
这一举动,震惊天下,历来杀俘者,都为心性决绝枭雄所为,不为世人所接受。朝中弹劾奏章飞如雪片,都道太史阑杀心过重,有伤天和。但无论他人怎么劝阻,都不能阻止太史阑的命令被执行。这件事给太史阑的名字,从此染上一抹殷红血色,也导致后世对她的评价两极分化。她因此成为南齐历史上,唯一一个名声既贤又恶的统帅。丰功伟绩车载斗量,滔天恶行同样昭然在目,后世关于她到底是贤臣还是枭雄的争论分成两派,延绵不休。
然而对于太史阑,他人的评价,史书的刀笔,后世的看法,都不过是这天望野未红的枫叶,她不会为之后可能的完美有所期待,她从来只惜取眼前人。
耶律家族,是她最为厌憎的家族,她不惜世人诟病,永生背负罪孽,也要一手将这个家族,从视野中抹去。
为南齐,也为那个富贵青竹一般的男子。
那日阴风腾于天望河上,万人嚎哭声动荒野,太史阑手握长剑,立于荒原之上,脸遥遥朝向西番方向,似在等待一个身影的出现。
她终究没能等着。
他的结局,或许在之前已经湮没,或许在之后还有波折,但,长候一日夜,亲眼看着耶律家族死忠慢慢沉河的太史阑,终于明白,那些,都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过往滔滔如流水,永不回头。
七月,太史阑再升一等侯爵,领全国军械库事务,之后视察安州分库,随即,安州总管邰柏因贪贿、结党、出卖军情、吃空额等诸项罪名被弹劾,朝中御史又弹劾其御家不严,纵家人行凶害命之罪。当年九月,邰柏被查办下狱,邰家被查抄,邰家两子一女婿被牵连入行凶重罪,斩决,其余诸子女流放南疆。在安州荣盛一时的邰府,就此崩毁。而那被斩的女婿,正是邰世竹的丈夫。
邰家大厦将倾时,终于想起那个在外早已功成名就的庶子,然而远地逃奔,一番求告,不过换来邰世涛“国法无情,不容私纵”的答复。不过邰世涛后来还是以战功相换,求得最小的幼弟免罪,养在身边,期待他从此不受邰家影响,长成堂堂男子。至于邰家日后是否需要重振家声,邰将军似乎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八月,有一批不知出身哪里的刺客,曾经摸上李家,乱撞一通后被李家统统诛杀,李家后来怀疑这些人目标是容家双生子,将此消息告知容楚和太史阑,并将刺客押送至静海。随后,容楚命人送上山一批小暗器,给儿女装备。八月,太史阑当众诛杀那批死不吐口的刺客。昭告天下:犯我儿女者,虽远必诛。
此言一出,天下震动,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九月,李家神山下着绵绵细雨,似乎在庆祝容家双子的三岁生辰。
快递,哦不快马传递来的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代表了不能到场的父母的歉意和爱意。
当然这个蛋糕没法和现代精美的蛋糕比,总督府和国公府的大厨研究了很久,也没搞明白蛋糕是怎么蓬松起来的,倒是奶油给摸索出来了,所以蛋糕下头不过是比较精美的糕饼,上头覆盖了一层厚厚奶油。
这主要是因为太史阑在现代那世,只管吃,不管做,小蛋糕做的蛋糕,每次一热腾腾出来,景横波就会先抢去一半,剩下一半太史阑拿了,分给君珂,至于小蛋糕,不用管她,她会自己先偷偷留一大块的。
做蛋糕的时候,太史阑因为久试不成功,心生烦躁,考虑要不要把文臻抓来给她家宝贝做蛋糕?
好在这个只有其形没有其神的蛋糕,拿来骗骗小孩子还是够的,这也是太史阑送来的第一个蛋糕,之前两年因为孩子太小,没有准备。
蛋糕是专门派臂力最好的护卫,千里马快马端着接力送来的,从静海到极东,又要新鲜,又要不变形,到达叮叮当当面前时,外头盒子都一层灰。好在里头蛋糕完好无损。
叮叮当当如同两只贪馋的小狗,围着盒子转了一天,被苏亚和赵十七拎着去泡药澡,拎着去练功,拎着去休息。叮叮当当地位特殊,在李家很受保护尊重,单独住在乾坤殿前,由李扶舟和老家主亲自教导,就连韦雅也不过操心一下两个孩子的生活琐事。李扶舟自从闭关后,对诸人都很冷淡,唯独对两个孩子极其温柔,最初的时候,因为他的珍重态度,不仅韦雅不敢干涉孩子自由,将照顾孩子的事情都交给了苏亚和赵十七自己处理,其余人也不敢接近两个孩子,直到苏亚去找李扶舟,表明说太史阑认为,孩子幼年期不接触人群对成长不利,李扶舟才同意孩子下山巅,去找山腰和山脚的师兄弟师姐妹们玩。
说是师兄弟姐妹,其实叮叮当当并没有拜入李家门下,关于这一点,似乎被李家和容楚都故意含糊了,没人提起,叮叮当当对李家诸人的称呼,也是按照寻常长辈称呼的。
好在苏亚和赵十七牢记容楚和太史阑的关照,一言一行都严格遵循《育儿指南》,从不娇纵或者放任孩子。两个孩子一岁半开始自己吃饭,学着自己穿衣服,两岁的时候学着自己整理自己的东西,每人一个小柜子,整洁度由苏亚阿姨亲自检查,胜的人发一朵小红花,别小看这小红花,到年底,谁的红花多,就可以由苏亚阿姨带着下山去逛周围市镇,另一个只能眼巴巴看着。小红花奖励政策还涵盖内务、生活、吃饭、卫生等各个方面的评比,但并不重罚孩子的无心错误,也不限定“你必须要做什么”,更不强迫孩子学习。苏亚秉承太史阑的叮嘱“要让叮叮当当从小懂得劳动、自律、对自己的事负责、以及礼貌修养,这是建立孩子基本世界观和道德养成的基础阶段,与其让他们去背什么诗三百,不如先让他们懂得如何做人以及如何处世,先成为一个健全心理健全人格素质优良的孩子。这才是能够真正指导他们未来人生如何行走,更好地适应并融入社会的要素。性格决定命运,真正对人生抉择起决定作用的,不会是他们会背多少首诗,而是他们的性格和素质。”
这些话苏亚不懂,但忠诚让她从来不打折扣地去做,整整三周岁的叮叮当当,现在已经会洗自己的小内裤小袜子,有自己的小箱子,会自己选择自己需要的东西,会管理自己的零花钱,一旦要去市镇买衣服,他们会自己拖着麻麻送的小箱子,跟着苏亚阿姨逛街,买来的东西归整好了放入箱子,自己拖着走,每次都引来集镇人群的围观,夸一句“谁家的懂事小孩!”
两个孩子的零花钱也不少,太史阑并不控制他们的供给,唯一的要求是记账,并隔段时间将他们的账本送去静海或丽京,由父母亲自审核账本。对于使用得当,账目清楚的孩子,会有静海或丽京新鲜玩意奖励。这样来上几次,叮叮一开始还有点乱花钱的毛病,羡慕了几次弟弟的新鲜玩具之后,很快就改了,现在两人都爱上了存钱,都是小富翁。
太史阑也从没忘记两个孩子成长过程中,父母的参与感。这几年她戎马倥偬,竟然一直没能前去极东看过孩子,而容楚,也只在孩子整周岁不到,还抱在手中的时候去看过,之后因为政务繁忙,西番作乱,没能再去。但人不在不代表精神不在,两人信件频繁,苏亚和赵十七也整天“国公总督说这样这样,国公总督说那样那样”,两个孩子虽然对父母没印象,但存在感着实深刻,每天也习惯性跟着念叨“我这样这样麻麻一定会夸我”“我那样那样爹爹一定很高兴”。倒从没将父母淡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