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心中温暖又甜蜜,忍不住默默祈祷,但望老天垂怜,别让她和他,落到杨成小翠那样的命运,让她漂泊的心,终于能安安静静停留。
雷元背起了包袱,接过于定给他的刀,快步出了柴房。花寻欢有点紧张地瞧着,眼看于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更安。
忽然一道刺目的灯光照过来,唰一下打在雷元身后。
三人都一惊,随即四面灯光都唰唰亮起,一下子将柴房底下照得如同白昼。灯光后影影绰绰无数人影,这里赫然已经被包围。
花寻欢惊心地趴在屋顶上,看看四周,也知道人应该是早早埋伏了,早将她的一切动作看在眼里,否则她不可能发现不了。
灯光后步出人影,是火虎,脸色肃穆。
“这是打算去哪里?”他问。
几人都沉默。于定忽然跪了下来,凄声道:“火大哥,是我要放了雷元,你别怪他!”
“你放了他。”火虎冷冷道,“小翠的仇呢?我知道你和雷元交情不同,但大家都是一起的兄弟姐妹,雷元的命是命,小翠的命就不是命?”
于定垂下头,雷元怒吼,“不是我干的!你们冤枉我!”
“是啊。”于定立即恳切地道,“火大哥。你们再查查,再查查,我始终觉得,雷元不会是杀害小翠的凶手……”
“刚刚找到了新证据。”火虎打断了他的话,扬起手,“在小翠埋骨之地不远,我们发现了这东西。”
他掌心里,一枚黑色的石头微微闪着光。看上去像是镶嵌在什么东西上的宝石。
花寻欢心微微跳了跳,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是什么……”于定茫然地问。
“我也不知道,看上去像是什么东西上镶嵌的宝石,上面还沾着血,我想应该是小翠的血。”火虎道,“可能是小翠在临死前一刻,手指扒下来的。在那个时候她还能扒下的东西,不是对方的纽扣,就是对方的武器,你说是不是?”随即他一声暴喝,道,“雷元,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雷元正怔怔地看那黑色石头,听见这一句,下意识将手一举,他手中正是那柄于定塞给他的刀。
火虎风一样地掠过来,一把夺下那刀,看了一眼刀柄,冷笑道:“是了!”
面对于定雷元愕然的眼光,他将手中刀一扬,“这刀柄上,怎么少了一颗镶嵌?”
此时众人才注意到那刀形状特殊,十分扁平,乍一看像个盒子,不过刃尖雪亮,显然不是凡品,刀柄上镶嵌了一圈黑色石头,其中有个位置少了一颗,火虎将手中的黑石往上一按,严丝合缝。
一时四面静得呼吸都没有。
“这种黑石。”火虎道,“好像是九华山特产的一种天罡石,传说里有稳定平衡功效。雷兄好像就是九华宗出身的记名弟子吧?”
雷元呆呆地看着那刀,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茫然地道:“这是于定兄弟给我的……”
于定从地上站起来,道:“是。”随即道,“我和雷大哥合住一个院子,我去给他收拾包袱时看见这刀,以为是他新添的武器,因见这刀极好,想来十分珍贵,雷大哥一定不愿割舍,便也将刀带了过来,想让他带着防身……没想到……”他转头看着雷元,凄切地道:“没想到雷大哥你真的是杀害小翠的凶手,我还以为你是冤枉的,拼死来救你……你……你负了我!”
“放屁!”雷元忽然明白过来,狂叫一声扑过来,“放屁!放你娘的屁!你这居心叵测的贼子!栽赃陷害的小人!”
“我居心叵测?我栽赃陷害?”于定一边躲避着他,一边苦笑道,“我若是凶手,反正你已经被大人拿下,我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看着你死,或者我不放心,也应该是来灭你的口,可我是来救你!”
雷元脸色涨红,呼哧喘气,他素来不善言辞,此时只觉得愤怒冤枉,却说不出个清楚道理,只狂扑上去,一声声大叫“小人!小人!”众人瞧着,倒觉得于定说得有理,若他是凶手,他确实不必来救雷元,只需要等着他死便可,甚至半夜来灭口都不必,那样反而是暴露了自己。他来了,却是救雷元,如此兄弟情深,反被辜负了。
“我不想和你动手……”于定背负着手,神色暗淡,向后退去,“雷大哥,别这样,既然做了错事……”
他忽然停住。
背后,有一样硬硬的东西顶住了他。
凭多年习武的经验,他立即知道,那是利器,足可杀人的利器。
火把通明,将身后人的影子拉得纤长,一头长发微乱,他瞧着,心定了些,又有些不安,试探地道:“寻欢?”
花寻欢在他身后,一柄短刀抵住了他,一动不动。满头红色的乱发飞舞,她脸上的神情却是静的。
这个烈火一般的女子,此刻忽然就成了一座石像,或者一块木头,失了这人生的喜怒悲哀。
“寻欢。”于定心跳起来,却仍维持着语气的平静,“你这是干什么?”
花寻欢不回答,对面火虎神色一变。
只有他看清楚,这一霎,花寻欢忽然泪流满面。
人群微微有了骚动,一乘软轿抬了过来,轿帘掀着,太史阑抱着一双儿女坐在里面。
众人行礼,太史阑点点头,她似乎对眼前的场面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在看见花寻欢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把寻欢留在隔壁睡觉,就是想她置身事外,不要面对那样的绝望和难堪,不想命运残酷,推动人走上带血的轨迹。
“寻欢。”她道,“过来吧。”
花寻欢不动,慢慢抬起眼,声音空洞,“总督,是不是原本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太史阑默然,半晌道:“我在回府之前,已经有过调查。”
花寻欢热泪滚滚而下。
于定脸色终于慢慢白了,但仍支撑着道:“总督,寻欢,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是有误会。”太史阑道,“误会你是个人。”
于定颤了颤,花寻欢睁大眼睛,泪水无声地滚落,自脸颊流下,滑入脖颈,她也不擦,整个人僵硬着。
“我看见你去厨房那边埋下了那块黑色石头……”她道,“我听见你对雷元说,给他带了把好刀。你没说这是雷元的刀,雷元也不认识那把刀。”
于定倒吸一口气,俊脸也扯歪了,“你一直跟着我……”
“今晚跟着你的何止她一个?”太史阑道,“于定,你弄巧成拙。”
于定默然半晌,苦笑,“是,我弄巧成拙。我原本可以什么都不做,等着雷元死就行。可是我不放心,怎么都不放心,我觉得你没那么简单就认定一个人死罪,我觉得你也不会对我全无怀疑,我也知道我不能在今夜对雷元下杀手,或许你就在等着我下手踏入陷阱。我想来想去,觉得我来放了他,才是最能洗脱我嫌疑的办法……”
“如果我们今夜真的有埋伏,你来放他被我们发现,那是你有情有义,你顺手还安排了这柄刀,可以敲实雷元的罪。”火虎冷声道,“如果我们没有埋伏,你就真的把雷元放走,但是雷元走不远的,他会在食用那些食物后中毒死亡。失去下落,那么杀害小翠的罪孽,就永远是他背负了。”
于定偏转脸,脸上没有表情。
“一步错,只能步步错。”他道。
“杀人永远没有借口。”太史阑淡淡地道,“我派人查过你到达静海以来的各种交往和花费记录。来静海第二个月,你的花费猛增,明显和收入不符。另外,你的请假和脱班记录也过多。再者,你曾试图劝说雷元和你互换内外院值守事务,但雷元没有答应。”
“就这?”于定怔怔地问。
“这就够了。”太史阑道,“所谓嫌疑,就是在同样的人群中找一个异常的人。不论这异常大小,都值得怀疑。我身边的人,受我严格要求,多半审慎自律。在我身边敢于不守规矩,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做更要命的事。”
“所以今夜……”
“今夜我只想看你要做什么。”太史阑道,“我倒没想到寻欢会跟着你。就算寻欢不跟着你,今夜你出现在这柴房,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心虚,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雷元听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直着眼睛道:“大人……你的意思……你一直都知道我是冤枉的?”
太史阑歉意地看他一眼,“雷元,为了做戏真实,引蛇出洞,不得不委屈了你,抱歉。”
雷元怔了半晌,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娘的!险些没恨死我!”一转头正色道,“总督不必道歉,跟着你,雷元不亏!”
他又半转身,没看于定,长吁一口气道:“虽是半路兄弟,但也同吃同住,同生共死,到头来才发现我老雷瞎了眼。好在,跟对了主子,只算半瞎!”
他大步走开去,看也不屑看于定一眼。
于定脸色惨白,对面太史阑不说话,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寻欢忽然听见于定低低的声音。
“寻欢……”
花寻欢不回答,于定也没等下去,急促地道:“我……我有难言之隐,我的姨娘和妹妹,被东堂人挟制住了……”
花寻欢还是没说话。于定唏嘘一声,忽然道:“寻欢,我也不求你放过我,但是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看……”
他慢慢地伸手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