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小翠也笑起来,道:“得,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都说一样的话。算我知道你们心有灵犀,天生一对,成了吧?”
太史阑瞥她一眼,哼了一声。
下了阶梯,太史阑眼前一亮,眼前的景色,竟然像个后花园一样,地面铺了砖,四面嵌了贝壳珍珠灯,光泽柔和如白日,顺墙一边都是喜阴的绿色植物,植物间安置着原木桌椅,营造出花园小径一般的感觉。
“国公关照的。”史小翠笑道,“说是地下感觉太阴暗压抑,对你和孩子不好,如今弄成这样,你看着也舒服些。”
“只怕到时候谁也没心情欣赏。”太史阑扯扯嘴角,漫步过小径,对面就是密室,分为两间,左边一间是产房,铜墙铁壁一样的产房,也是机关处处,总控开关在门边,这个产房的机关不分单次双次,人工开启。右边一间是杂物间,放着备用的被褥被单锅盆食物,还有一个炉子,安排了专门的对地面的烟道。
产房后面就是密道,密道不算短,中间还有分叉,三条道路摆在眼前,史小翠对她笑,“再考考你们的心有灵犀,你猜是哪条道?”
太史阑想也不想,“第四条。”
史小翠一怔,笑起来,“服了!”
太史阑嘴角一撇。容楚和她,思维一向是不走常规的,都在三条道中选,他就一定会来第四条。
史小翠手在墙壁上一扣,看起来很自然的土墙打开,墙后果然是第四条密道。
“让他们在三条密道里找死吧。”史小翠呵呵笑。
太史阑打开产房的门,屋子里十分干净整洁,竟然是和她卧室里一样的布置,连床的位置,床上的被褥都一模一样。
“国公说,在熟悉的环境里生产,比较有利。”
“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懂这些?”太史阑疑问。
“哦,杨成说,赵十四告诉他,国公请教了好多千金国手,学习了好久。前阵子送来的那个养生指南,其实就是孕妇生产及调养指南,也是他亲手写的。”
太史阑咕哝一声,“婆妈。”
“估计等您生了,育儿指南也要送来了。”
“这个他是该学学,”太史阑道,“孩子的成长也该有父亲的参与。”
“您打算把孩子送回丽京?”史小翠一怔,她知道这不是一般母亲舍得做出的决定。
“到时候看。”太史阑倒是无所谓的模样,左顾右盼,看着黑黝黝的暗室,忽然问:“我要你准备的那东西准备好没?”
史小翠眨了眨眼,神色有点古怪,道:“准备好了。”
一阵风过,油灯摇晃,在墙壁上打下黄惨惨的光,史小翠打个寒噤,抱住双臂道:“大人您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提这事?怪怕人的。”
太史阑笑了笑。
“再说……”史小翠有点犹豫,“万一真在这里生产,那东西放进来,不吉利吧……”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百无禁忌。”太史阑无所谓地答。
史小翠挑挑眉,想想也是,太史阑还有什么镇不住的?
太史阑命史小翠将李扶舟送来的箱子,放到杂物间里去,从密道走一截路,经过一个空室,再出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整个密道设计,两边对称,横贯半个府邸。
太史阑对密道表示满意,这样精密的设计,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再有什么意外,那只能说是天意。
她走了一阵,觉得有点不适,便上床去睡了。
战争虽然已经打响,但她现在也不能亲身上阵,她之前对海防已经做过周密安排,就算东堂出现得突然,很可能在海中老手的指引下,冒险绕了常人不去的天南礁群,才能这么快出现在静海近海,但短期之内,也不可能就打上静海城。
该吃吃,该睡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虽然苍阑建军不久,但援海大营的主力可是水军,训练了也有两三年,该是拿出来练练的时候了。
苍阑军之后也要上战场,刀炼出来就是用来砍人的,这正是磨刀的好时机,太史阑不心疼。
睡了一觉,梦里海涛起伏,战船炮火相接。身子悠悠晃晃似在船中,她夜半而醒,出了一身微汗,感觉到肚子沉沉的,直觉告诉她,虽然预产期还有一周,但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了。
天快亮的时候,她起来洗漱,叫来大夫把脉,大夫说尚好,只是把脉时神情有些犹豫,但太史阑问他,他又不说,只说安心待产便好。
大夫出门时,伸出两个指头比了比,却又不确定地摇摇头,咕哝道:“还是等到时候看吧……”
几个稳婆和伺候的嬷嬷都睡在她院子里,早早等候在隔壁,太史阑没让别人伺候,直接让她们进来,喝了点粥,忽然道:“我估计就在这一两天要发作,你们谁今夜睡在我屋内?”
嬷嬷稳婆们神色都一凛,太史阑一向不要人睡在自己屋内,今日这么说,说明确实已经快生产,而她临产时,在身边那个自然责任最大。
一个稳婆面现犹豫,一个稳婆在沉思,一个稳婆已经迅速道:“老婆子愿意留在大人身边伺候。”
在沉思的那个稳婆,隔了一会才道:“大人身边应该多几个人贴身伺候才对,如果大人不介意,老婆子也在大人屋内伺候,并现在开始准备。”
太史阑点点头,示意众人出去,众人莫名其妙出去后,她才命史小翠进来,道:“王婆子留下,睡在我屋内,生产时以她为主。刘婆子做副手。李婆子打发出去,不需要她插手。”
王婆子是最后说话的那个,刘婆子是最先表态的那个,李婆子是犹豫的那个。
史小翠毫不犹豫照办,三个婆子对这样的安排很愕然,但也接受了。史小翠回来和太史阑回报,“王婆子谢了大人,已经去安排用具,说一定不辜负大人看重。刘婆子没说什么。李婆子住到外院,表情不太好看。”
在太史阑生产前,这些下人一步也不许出府门。
太史阑慢慢喝着枣茶,道:“稳婆不是越多越好,多了,各自顾忌,都怕承担责任,在紧急时刻反而没人敢出手。必须要订个主事人。所以我刚才试了试她们,李婆子是个不能担事的,关键时候指望不着;刘婆子性情急躁欠思量,做主事人会坏事;只有王婆子,稳重细密,可以一用。”
史小翠听了,若有所悟,“这是识人之道,谢大人指点。”
太史阑垂眼喝茶。生产在即,不能不一切小心,容楚如此殚精竭虑,她自然也要花费心思为小包子的安全打算。另外也顺便教教身边人,这些亲信将来都是要放出去做将军的,必须有独当一面,用人识人之能。
“天纪那边有回复没有?”她问。
“纪连城果然回绝了,说身体违和,特派新任精兵营副将邰世涛前来和大人商议。”
“好。见面地点就在前院议事厅。”
“是。”
不多久于定来报,天纪军邰副将求见。
太史阑穿上宽大的袍子坐上软轿出后院,接近议事厅的时候,下轿步行,老远看见前厅一排士兵全副武装,姿态笔直,杀气腾腾地站成一行,他们对面则是自己的护卫,也是全副披挂,面无表情,凝神戒备的姿态。
双方目光相遇,噼里啪啦似有火花。
太史阑远远地笑了笑。
天纪军和援海军不和,现在已经是整个静海城都知道的事情。太史阑抢了天纪军仅次于精兵营的三大营,安排海防时,还勒令天纪军迁出近海海岸。众人都认为,如果不是天纪少帅纪连城病重,两军早已打了起来。两军士兵偶有碰见,多半剑拔弩张。
不过太史阑笑的不是这个。她笑的是她看见士兵队伍里很有几个脸熟的,当初她去天纪军营里送粮时,曾经见过。
那时这些人隔墙,嘲笑侮辱邰世涛,那时候邰世涛赤脚裸背洗粪桶,被冷水冲得一身污脏。
现在他们还是精兵营的兵,邰世涛却已经是精兵营的总管,当日他们嘲笑侮辱的罪囚营士兵,如今是他们要保护的将军。
这世事,只要敢做敢想,没什么不可能。
太史阑心情欣慰,远远瞟了那些士兵一眼,从侧门进了议事厅。
邰世涛笔直地坐在厅内,身边还有一个将领模样的男子,看见太史阑进来,邰世涛条件反射就要跳起来,随即发现身边还有人,立即坐稳了屁股,等太史阑进来坐定,才慢慢站起,不卑不亢一拱手,“天纪副将邰世涛,见过总督大人。”
那将军也通报了,是精兵营的两位参将之一。
太史阑瞄了一眼那将军,不确定这人的到来,是纪连城不放心邰世涛呢,还是关心邰世涛派来保护他的?
她请两人喝茶,眼神远远地掠过去,邰世涛也在低头喝茶,手指微微一动,示意无妨。
太史阑收回目光,眼神微有笑意,世涛是历练出来了。险恶的环境,向来最能逼出人的潜能。
因为彼此“关系不和”,且太史阑凶名在外,一向宴无好宴。一个海天盛宴就把天纪军精锐大营给骗去,现在的请客又能有什么好事?所以两人都脊背绷紧,神情警惕,不敢漏过太史阑任何一句话,那个参将,连茶都不喝,还不住给邰世涛使眼色,让他也别喝。
邰世涛做出“不能太露痕迹,哪怕有毒也得做做样子”的眼神,他的参将感佩地仰望着副将大人。觉得副将大人的英勇果非吾辈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