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酒杯被这巨震震得翻倒,酒液泼了他们一手,两人也顾不得收拾,霍然站起冲出屋外。
此刻庄园门口乱成一团!
守卫原本在门口打瞌睡,忽然便感觉到地震,再一抬头发现树静风止,并无震像,倒是地面微微颤抖,再一抬头……
对面,一轮淡色的月亮下,一辆黑色马车疾驰而来,马车行进速度极快,以至于车帘被风掀开飘荡,可以看出里面没人。马车前坐着一个女子,执缰策马,黑衣黑发,长发和车帘同舞,月色下眉目冷厉,如同杀神!
马车越来越近,可以看见女子微白的脸,狂驰中依然冷静的眉眼,眼光所到之处,守卫忽然觉得脸上似有刀锋划过!
马车四面无数护卫,铁骑软甲,呼啸而来,但众人此刻看见的,只是那辆森然的马车,和那个森然的女子!
更要命的是,马车在迅速接近,眼看就要进入门内三丈,但马车毫无停息的意思。
难道是打算就这样生生撞过来?
众人大惊,有外门守卫踉跄扑出,挥舞重型兵器试图阻挡,“来者何人,停住!停住!”
马车上的人及四周的人恍若未闻,狂飙而来,守卫们眼看不好,车轮就在眼前,连忙拼尽全力向四周跃出,人刚重重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灰,身后轰隆轰隆,马车已经飙过。
马车上太史阑看看门距,蓦然拔刀一砍,砍断几匹马的系绳,自己往车厢内一窜。
骏马得以解放,长嘶闯入门内。
马车依旧惯性前行,下一刻,轰然撞上庄园大门!
木屑木板纷飞,炸得四面都是,门窄车宽,马车车身卡在了门内,终于停住。
庄园护卫被这声势惊得面青唇白,栽倒在尘埃半天爬不起来。
里面的人纷纷冲出来,一眼看见卡住门的马车,都傻了眼。
这谁这么凶悍,半夜驾车撞门?
车门一开,太史阑从里头出来,紧了紧大氅,落在地上。
她下来二话不说,手一挥,护卫们手持手弩跳上墙头,每人相隔三丈,一人守一段墙。偌大庄园的墙头上人影迅速游走,很快便将整个庄园都控制在他们手弩深冷的弩尖之下。
人影一闪,阿都古丽从后院奔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大批人,她一眼看见毁坏的门,再看看一脸煞星状,竟然直接打上门来的太史阑,又惊又气,浑身发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太史阑有点遗憾地瞧瞧那马车。唉,这门太小了,马车撞不进来,要说这马车撞门可真爽,难怪康王撞公堂到后来眼神疯狂。
有速度就有刺激。
她那种“可惜没把你家门撞得更毁点”眼神,人人看懂了,一半人开始毛毛地向后退,一半人更加愤怒。
阿都古丽就是更加愤怒的那一种。
“太史阑!”她勃然道,“你这胆大包天的狂徒!竟敢驱车夜撞良民家门!我要告你惊扰伤人之罪!”
“是吗?”太史阑点点头,“不过惊扰有了,伤人还没有。既然你要告,我就帮你把这罪名给补齐。”她一甩头,“手弩伺候!”
墙头上护卫们手弩往下一压,众人顿时觉得仿佛被无数双杀机凛冽的眼睛给盯住。
“你敢!你敢!”阿都古丽跳脚大骂,手一挥,身后的护卫们,竟然也推出沉重的弩车。
他们出行,竟也带了重型杀伤武器!弩车直直对着太史阑,巨大的弩箭已经上弦。
太史阑就好像没看见。
“你敢动我的二五营,我就敢撞你密疆的门。”她淡淡道,“你敢用床弩对我,我就敢用神工弩灭你。”
她一挥手,身后火虎将车门卸下。
车内,静静摆放着一架深黑的弓弩,弩头七箭,俱已上弦。
“神工弩!”人群里有人惊呼。
阿都古丽僻处北疆,并不知道神工弩是什么东西,但她聘请来的护卫有的出自军中,当然知道这东西。
阿都古丽回头,问了问那护卫这是什么东西,听完脸色变了变,随即冷笑。
“弩也不好用,箭也不好用,还敢拿来和我斗,我这可是能连发的!”
太史阑唇角冷冷一扯。
“你要和我对射么?你敢么?”阿都古丽挑衅地道,“太史阑,你现在给我滚出去,我可以不追究你的惊扰之罪。至于你莫名其妙跑来说我害你二五营,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污蔑,明日我就上总督府,告你冲撞民居,污蔑他人之罪!”
“我这不是来拿证据了么?”太史阑语气淡淡,眼睛一直盯着阿都古丽身后。
她身后暗影角落,站着一个高个子男子,穿一件黑斗篷,斗篷从头罩到脚,根本看不清脸。站在那么多护卫里,也一点都不显眼。
太史阑却盯住了他,忽然一抬下巴,道:“这位似乎面熟,要不要出来见见?”
那男子沉默不动,阿都古丽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冷冷道:“我的护卫,你叫他出来就出来?你算什么?”
那男子跨前一步,在阿都古丽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太史阑冷冷瞧着,也不答话。
阿都古丽抬起头来,忽然恢复了平静,冷冷道:“太史阑,你今晚在这里困住我们就有用么?我们为什么要出去?我们不出去,也不反抗。你敢随意杀人你就杀。只要你不怕杀了人后麻烦更大。现在,我要去睡觉了,就麻烦你继续给我守大门吧。”
说完她装模作样打个呵欠,转身就走。
“去睡吧,在睡梦中下地狱,应该是比较幸福的死法。”太史阑忽然在她身后道。
阿都古丽霍然转身,“你这话什么意思?”
“最近天气很干燥,这附近没人。”太史阑抬头看看天,又望望四周,“天干物燥,火烛不慎,把庄园烧了也是有可能的。阿都古丽小姐睡得太死,竟然在梦中被活活烧死,红颜薄命,可惜可叹。”
“你胡扯!你敢烧死我们,你自己也逃不了罪责!你要怎么解释你出现在这里!”
“我等惊闻此地大火,”太史阑答得从容诚恳,“急忙赶来救火,一路奔驰,舍生忘死,因为太心急,马车都撞在门上撞散了,可惜还是来迟一步,没能救下诸位密疆朋友,深表遗憾,哀哉尚飨。”
墙头上护卫在哧哧地笑,密疆的人气得两眼发直。
可是这么一说,回去睡觉拖时间也不敢了,都知道太史阑杀神降世,她万一真的放火怎么办?
这种风向,万一她上风放火,熏也能熏死不少人,都不用她动手。
“太史阑!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太史阑指指她身后,“你俩的庆功酒喝完了吗?你和皇甫清江?”
黑斗篷男子震了震,随即默不作声掀掉头罩,现出皇甫清江的脸。
“好厉害的太史阑。”他冷笑道,“真遗憾城门那天,那箭没能射死你。”
太史阑凝注着他的脸,眼神若有所悟。
“那件事的始作俑者,其实是你吧。”她道,“平凌营只是做了你的替罪羊。我怎么就忘了,你皇甫清江,才是和折威军关系密切的人物。只有你,才有可能那么快就通知折威军到场拦截我们。只有你,才可能捏造不实情报,取信于折威军。”
皇甫清江默然,懊悔今日不该留在阿都古丽这里。太史阑太灵敏,反应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折威军和平凌营其实代人受过,黄莺莺其实死在你手里。”太史阑马鞭敲着掌心,唇角弧度越来越冷,“太好了,今晚在这里看见你。”
“不要永远都是一副仲裁者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惹人讨厌?”皇甫清江唇角笑意冷冷,“太史阑,你厉害,你来了,你不去救二五营,干脆直捣黄龙,是要拿到我们两人的口供?主意想得很美,可惜,做不到。”
他冷笑着,一抬手放出一支烟花,“太史阑,你真以为我毫无准备么?你真以为这附近没有民居,你神工弩堵住大门,手弩守住围墙,就可以将我等赶尽杀绝么!别忘记离这里不远,就有折威军一个分营!”
“那就试试看。”
“太史阑!做人不是你这么做的!”阿都古丽愤而转身,蹬蹬蹬在地上踏着重重的步子,“逼人到绝路,那就咱们一起死!”
“欢迎!”
“射她!射她!”皇甫清江退入人群中,大叫,“南齐律例,对于持武器闯入家门行劫者,视为有危险行为,可以随意击杀!射她无罪!”
阿都古丽毫不犹豫,“我们的人散开,射!”
手持床弩的护卫按下扳机,床弩一震,巨箭飞射!手臂粗的木箭,箭头纯铁打制,半空中旋转,发出呜呜之声,击向马车。
太史阑早在皇甫清江大叫时,已经由火虎带上墙头,她立在墙头冷冷俯视,也道:“射!”
“铿。”一声轻响。
飞电流光。
黑影似自混沌深处生,转瞬千年,光芒前一闪还在马车内,下一闪已经在那床弩之上!
“啪。”
一声炸响,五人宽,木头和铁构架的床弩,忽然整个炸开!
那些只是一瞬间,神工弩七支细箭,就彻底摧毁了一座巨大的坚固的床弩!
床弩炸开,无数人受伤,皇甫清江和阿都古丽却哈哈大笑,阿都古丽一个翻身掠出,手中一柄弯刀直指门口,大叫,“神工弩只能发射一次!大家冲啊!冲出门去!反抄他们!”
皇甫清江紧跟在她身后,当先冲出,两人都很兴奋,都跑得很快,因为知道此时的神工弩就是废物,趁这机会赶紧冲出去,太史阑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立在墙头上的太史阑,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