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咳嗽,一边强盗一般把“疑似痨病重症患者”给抓走,尚书大人倒是想呼救,但是他的嘴给容楚捂住,天纪军又给纪连城带走,几个护卫根本不敢上来拦容楚,眼看着两人脚不点地,就出了公堂。
容楚经过太史阑身边时,太史阑对他点点头。
国公爷一偏头,好像没看见。
太史阑眼光立即唰地一溜,落在他脖子那个美妙的一半啃痕上。
容楚脸一低,危险地瞧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各自转头。
各自骂一句:别扭!
容楚把刑部尚书也推走了,两位主审瞬间消失。
本来这二审还是应该三公参与,但是京中有令,刑部尚书主审,三公便做了陪审,至于太史阑,作为首告所在地主官,无论哪条律令也无法把她绕开。
“按照我南齐律法。”章凝眯着眼睛悠悠道,“主审不便,副审升为主审,副审不便,陪审升为主审,太史大人是此地主官,便由你来提取证人证词吧。”
此时自然不会有人异议,连乔雨润都一言不发,这女人一向知道审时度势,此刻居于劣势,完全便当自己不存在。
太史阑自然也不会推辞,迅速坐上主审位,惊堂木一拍,“马三,把你知道的一切,从实招来!”
她连例行的问名都免了,趁康王还没过来,速战速决。
马管家也机灵,反正该说的,之前都已经说过。
“草民马三,京中人氏,在丽京康王府任二等管家,专门负责收取及保管一切下属供奉……”
蓦然一声大响,车马奔腾声传来,众人头一抬,便透过大开的府门,看见康王的车马忽然冲过人群,以一种狂飙突进之态逼向昭阳府。
司空昱已经纵身跃到了一边,半空中衣袂飞卷,回首的神态有惊怒之色,显然他也很意外,没想到康王忍无可忍,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闯过去了。
车马轰隆隆直奔而来,眼看离昭阳府门还有几丈远,也没有停下的趋势,众人都露出怒色,章凝大骂,“什么意思!要将昭阳府门撞毁吗!”
太史阑脸色也不好看,因为她觉得,康王似乎已经怒火上头,不仅要将昭阳府门撞毁,还要将这里的人撞死一两个才痛快。
堂上的人已经基本都是他的对头,连乔雨润都算他政敌,这么冲进来真撞死一两个,他也会觉得上算。
何况他是被司空昱拦住车驾的,到时候扯个理由,说司空昱出手惊了他的马,他无法控制,这是意外事故,那么死的人也是白死!
心念电闪,她霍然站起,大叫,“把人都给搬出去。”
人影连闪,本来要去拦住马的两边护卫,听令而来,于定雷元等人,一手夹一个老头子,向外便跑。
“哎哎你们干什么!”章凝大叫,“去拦车啊,拖我们走做什么!不会有事的!”
“让我自己走!”宋山昊挣扎。
“放开!有辱斯文!”席哲两脚乱蹬。
不管三公怎么抗拒,太史阑的护卫一向只执行她的命令,早夹着三公一溜烟跑出大堂。
太史阑没走。
她一抬头看见马车已经到了昭阳府门口,南齐这边审案,为了表示堂皇光明,都是大门四开,那宽度足够马车冲进来,此时关门也来不及。
她也不会关门,有人要冲毁今日公堂,那也得看她同意不同意。
太史阑跳下主审台,一把拎起马管家,“看见没,有人要撞死你!”
“啊啊……”马管家一回头,正看见马车奔来,剧烈的颤动掀开车帘,露出康王横眉竖目的脸。
“马三,你敢乱说一个字!”远远地有人大喊。
马三一个寒战,几乎要立即瘫下去。
太史阑一把拎起他,将一张纸拍在他脸上。
“不许听他说,我也不听你说!”她道,“给我写下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快!”
“他会撞死我……会撞死我……”
一把匕首冷冷地对着他眉心。
“你不写我现在就戳死你。”她道,“记住我们对你说过的话,生死一线,自己选择!”
马管家咬咬牙,蓦然直起腰,“我写!”
太史阑一把将他拎到一边书案桌上,那里纸墨齐备,“写!”
马管家立刻开写,虽然笔迹抖抖索索,开初几个字几乎不可辨认,但下笔如飞,速度竟然不慢。
在京都那种地方混久的人,都最会审时度势,此时他知道时间就是性命,写越快存活机会越大,顿时将生平写字速度提高三倍。
太史阑按着纸,一边转头看外面狂奔而来的马车,一边低头不住提示他。
“什么时候在哪里交割的那两百万两?是银票还是银两?”
“当时是谁交割给你的?特征?都说了什么话?”
“你事后怎么向康王禀报的?他说了什么?”
外头惊叫声喧嚣声一片,百姓们在马车过时纷纷狂呼走避,此刻又跟在马车后狂奔。
马车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昭阳府门前,前头的马一个纵跃,已经越过三级矮矮的台阶,直入府门!
啪一声车门被震开,现出康王的脸,他正惊惶大叫,“救命!救命!”
语气惶恐,眼神却微微弯起,眼神冰冷。
马车一路狂奔,车内物品早应该七零八落砸满他头,康王也应该坐不稳,然而此刻,他稳稳端坐在车内,车内的桌子架子乃至茶杯虽然歪斜,但无一倾倒。
很明显固定过了。
而车顶上,不知何时已经死死伏了一个黑衣人,壁虎一般紧紧贴着板壁,看样子是打算在最后一刻,救康王到安全之地的。
这马车十分结实,连马身上锦褥之下都披了铁甲!
果然早有预谋!
太史阑眼神一瞥即过,嘴里依旧在问马管家,“后来这两百万两怎么处理的?”
“太史阑,你想死吗?”康王的车驾一旦闯入昭阳府,后面没有百姓,他也不假装惊慌狂喊了,此刻头一抬,阴冷的声音传来。
太史阑理都不理,拖着马管家,又换了一个死角。
“银票当时保存在哪里?哪家的银票?”
马管家满头大汗,唰唰地写,他也想丢笔,也想逃生,他没有抬头,也感觉到铁马车森冷的腥气快要逼入鼻端,听那轰隆轰隆的声音,就知道如果给撞个正着,那必然血肉成泥,而主子的冷笑声就在耳边……他已经到了!
但他哪怕已经吓尿了裤子,已经手软,汗水已经迷了眼睛,也还是不敢停笔……太史阑就在他面前!
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就像山压了过来,一把薄薄的匕首和她本人带来的震慑力,甚至超过了铁马车和旧主的压迫感。
“轰”地又是一声,马车已经驶过短短的青石道,直接逼入正对着府门的大堂,骏马扬蹄一跃,已经蹿上台阶。
咻咻的鼻息和深浓的铁腥气息,还有马车快速行进带来的风,已经逼到太史阑耳后。
马车冲来的方向,正对着太史阑的背影。
“在两百万两之前,你还在北严来人手中收过什么给康王的礼物?”
马车轰响,阴影覆盖太史阑,太史阑声音依旧稳定清晰。
忽然人影一闪,一人扑过来,手中寒光一闪,直劈太史阑后脑。
乔雨润终于出手。
“一共有几次……”太史阑低头看马管家写字,头也不回,蓦然抬腿向后狠狠一踢!
“砰。”
像是铁棍撞上肉体,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乔雨润一仰头,惨呼尖利冲口而出,身子却已经不可控制地向后直撞而去,一直撞出正堂,后仰着撞向驰来的马车。
眼看她就要撞上马车,然后滚倒在马车之下,血肉成泥。
“救我!”乔雨润心志坚毅,此刻依旧不昏,竟然还知道对康王马车上的黑衣人伸出双手呼救。
她知道此刻只有这人可以救她!
黑衣人只看向康王,康王微一犹豫。
这高手是他留着马上要救自己的,一旦救了乔雨润,很可能下一瞬就来不及救他,马车撞上墙壁他逃不出也会被撞伤!
想到这他立即决然摇头。
黑衣人没有动。
乔雨润一眼瞥过已知没有希望,这女人素来心狠,半空中霍然团身。
她腿骨已经被太史阑的铁腿踹裂,身子这一团,顿时痛得她几乎晕过去,乔雨润狠狠一咬下唇,死命忍住。
砰一声她后背撞上马车,随即被马车冲力一弹,滚到马车车轮下,刹那间乔雨润团身一滚,挤入两道车轮之间的缝隙。
她没有学高深内力,却也学了一手的逃生之术,身形灵便小巧,这么不顾疼痛死命一挤,居然真的挤到马车底下空隙处,随即骨碌碌滚到院子里。
马车还在向前冲,已经到了正堂门口,正堂正门是一排隔扇木门,都打开着,如果不硬生生撞碎,马车是很难冲进来的,此时已经是最后一段距离,马的冲力已经快要泄尽,速度慢了下来,那车顶的黑衣人忽然蛇一样游下来,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扎入马臀。
马儿吃痛,一声长嘶,冲出了最后一步。
“哗啦啦”一片乱响,大块木头被撞得四散迸射,吱吱嘎嘎的碎裂声里,马车悍然冲进正堂!
正堂就那么大的地方,马车冲进去,随便一两个来回,想挤死谁就挤死谁!
几乎是瞬间,正堂里凳子翻倒桌子倾斜匾额落地柱子损毁,被晃动的沉重的马车厢给撞得不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