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相救(1)

“错了!”司空昱两眼发直,“怎么会这样?这下完了,错得彻底了,这根本不是路!”

容楚却在瞄着那山壁,峭壁的最底下,一人高的地方,也有一个浅浅的手印。

他暗赞太史阑的“毁灭”练得越来越好了,这万物留痕的本事和高手的内功也不相上下了。

“没有错。”他道。

“胡说!这是悬崖,难道飞上去!”

“是啊,两位走错了!”一直没有出现的康王护卫,忽然又诡异地蹿了出来,奔到崖下,笑嘻嘻地道,“这里是绝路,对不住我等刚才有要务,没能及时招呼,让世子白跑了这许多路,我们还是把世子送回原路吧。”

司空昱刚要皱眉发话,容楚忽然一笑,道:“好,你先。”

随即他一抬脚,一脚将那护卫踢下了深沟!

这一招大家都猝不及防,只听见那人“啊”一声惊叫身子往下直坠,司空昱惊得一跳,以为容楚要先动手,急忙后退一步摆出应敌姿势,容楚却上前一步,对着深沟道:“快开机关!”

那护卫比他还快,人在半空,很熟练地狠狠一拉峭壁上一道特别绿的藤。

叮当一响,声音是从底下深沟发出来的,司空昱探头一看,眼睛瞪大了。

底下崖壁上,不知何时开了一道门,一个巨大的藤篮飞快地从门内移出,将整个沟都挡住。

砰一声那护卫及时栽到了藤篮里。

这也多亏容楚那一脚已经算好了角度,太史阑留下的痕迹指示了大概的机关位置,他直接把那人踢到了拉绳前,好让他在生死之险前不得不拼命扯动机关。

护卫一进入吊篮,容楚第二脚,砰一下踢在还在惊讶的司空昱的屁股上。

“世子,您先请!”

啪一下司空昱脸朝下栽在吊篮内,袍子上好大一个脚印,再抬起脸时,满脸草屑和泥巴更多了,原本完好的左边眼圈也发青了。看起来甚对称。

所以说,抢国公女人是没好下场的……

容楚最后才潇潇洒洒地跳进去,对爬起怒视他的司空昱微笑,“世子,咱们得快些,等下人发觉了就上不去了。”

司空昱怒哼转头,开始觉得这小子不对劲——什么时候得罪他了?笑得忒阴森!

容楚靠在吊篮边,他已经发觉这吊篮完全是机械控制,并没有使用人力,康王手下,还是有能人啊。

也幸亏这是机械控制,才能顺利被吊了上去,容楚觉得,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在离山庄的中枢,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绕着吊篮,轻轻走了一遍,最后在一处停下来,靠住,不动了。

司空昱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容楚依着那藤编的吊篮,在淡淡的青藤气息里,嗅见了熟悉的味道。

属于她的味道。

微微有些清冷,却十分干净的味道,不如一般女子浓香逼人,只是淡淡萦回,似有若无,像冬日雪后出门,闻见雪下青叶的淡香。

他因此沉醉,眉眼微微舒展。

眼角一瞥,忽然看见吊篮的系绳上,有一根头发。

他赶紧取下来,放在掌心细细端详,又怕被风吹走,用指尖捺住。

头发很黑,很亮,却不长,很明显是太史阑的。

他忽然微微一笑。

这是她特意留给谁的呢?

这一路她留了太多记号,指引相救的人一路追来,可是她忘记了,除了他,真的很难有别人能够发现并辨认出那样的记号。

她拒绝他知道内情,可内心深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是期盼着他的。

所以留下记号。

所以留下她的发。

她是那般坚挺笔直的女子,坐如钟站如松,从来不会倚倚靠靠,正常情形下,她不会靠上任何东西,尤其是敌人的东西。

她却在这吊篮的藤上,留下了一根头发。

这是属于她的独特温柔,属于她的细腻心情,属于她深沉而无言的表达方式。

而他,遇见她,像行路于黑夜里的茫茫旷野,忽然看见远方混沌深处射来的箭,那叫情感,自命运的弦上射出,惊光霹雳,一往无前,瞬间将所有细腻而敏感的心,击中。

他将头发捏住,小心地收在袖囊里,唇角笑意不散。

司空昱在山间的岚气里,再次看见他那样温存动人而又满足的眼神,最初的诧异已经过去,他忽然觉得悲怆。

心空空的,为这人生里填不满的一切想望。

山风从吊篮上过,呼呼作响,快要到顶了。

两个男子都仰起头,这一刻没有即将遭遇敌人的紧张,只有绵长的思念和牵挂。

为着,那同一个人。

被思念的那个人,正站在两道门前选择。

随即她嗅了嗅那间散发淡淡脂粉气息的房,淡淡道:“休息一下。”往里走去。

询问她的人怔住了——再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选择,这个女子怎么看也不像会为了生存而献身于敌人。

黑暗中似乎有人咳嗽一声,声音短促。

“太史大人识时务为俊杰。”那人道,“既然如此,请喝药汤。”

一碗药汤凑到她唇边,散发着淡淡的苦涩气息。

太史阑一张嘴,“呸”地朝药汤里吐了口唾沫。

端碗的人似乎怔住,手一抖,药汤险些泼洒出来。

太史阑已经转过脸,隔着蒙眼布,准确地看向刚才有人咳嗽的方向。

“纪连城。”她清晰地道,“纪家少帅,好大名声,原来和妓院里茶壶王八,不过一个货色。”

“太史阑!不得放肆!”有人暴吼。

“我选择进这门,就为了送你这口唾沫。”太史阑好像没听见那怒喝,淡淡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有种你就像妓院茶壶一样,先下药再强奸,干些最下贱男人都喜欢干的事儿,我不能拿你怎样,顶多保证你以后再也干不了这一次干的事儿。”

“太史阑。”隐在黑暗里的纪连城终于开口,怒极反笑,“你是在激将我?你就不怕激将过头,我不会再强迫你,却会先杀了你?或者你就是想我杀了你?”

“那就杀吧。”太史阑头也不回走向水牢,“反正你总是擅长以强凌弱的。”

身后气息粗重,纪连城似乎很想发作,却不知为何没有发作,她身边一个男子重重推她一把,道:“进去!”

太史阑一个踉跄,扑入水中,身后响起铁门重重关上的声音,锁链在门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牢位于地下,进去就是水,没有任何干地,水深过腰,彻骨的寒气逼来,太史阑觉得腰以下几乎立即麻了。

头顶上纪连城的脚步声重重远去,这个极其骄傲的人,果然不仅没有逼迫她,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了。

太史阑却觉得这事儿还没完,纪连城这样的人,如果动手杀她,才算完全没了心思。

他留下她,只怕并不是有多大兴趣,而是为了压过甚至折辱容楚吧?

太史阑唇角轻蔑地扯了扯——靠折腾对手的女人来寻求精神上的胜利感,难怪纪连城永远位于容楚之下。

水很深,这水果然奇寒彻骨,所以水牢里没有再设什么刑具,想象中的水蛇水老鼠也没有,这让她心情不错,虽然她不怕那些东西,终究是不喜欢的。

她慢慢抬起脚,蹬在一边石壁上,手指捏住了脚腕上的锁链。

锁链在她的指尖中慢慢变细,渐渐消失。

手上的锁链她却没动,头顶上还是有守卫的,很容易被发现。

毁灭锁链时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此刻停下来,她才发觉,好像……没刚才觉得那么冷了?而且耳朵上有灼热感。

她摸了摸耳垂,摸到一点圆润的东西,才想起来容楚戴在她耳朵上的那什么圣甲虫的尸体耳环。

她不照镜子不打扮,每天早起胡乱扎一把头发,从来没在意过这半边耳环,此刻才发觉,手感似乎有异,这东西好像小了些,还好像有生命一般,在她的耳垂上微微鼓动,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极其细微的鼓动,和身体里一波一波涌来的寒气相对应,寒气涌,鼓动就起,寒气退,鼓动就消。

这东西,容楚似乎说过,是用来调节她受伤的骨骼和经脉用的,而这山间带着寒气的水,伤人经脉和骨骼——这是对上了?

随即她便觉得,何止是对上了,简直是打架了!

寒气从脚底一层层往上涌,而一直没什么动静,只是在和缓地改善她的经脉和骨骼的那玩意,似乎被惊动或者激怒,她忽然觉得耳垂一痛,随即一股热力箭一般地从颈侧的经脉射下去,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热力闪电般穿过她五脏六腑,撞上那层层涌来的寒气,所经之处,内腑似乎被烧出了一道焦痕,火辣辣的疼痛。

太史阑这下有点紧张了——貌似武侠小说里这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以人体为战场,阴阳相遇,冷热相激,互相拉锯,毁坏体质……

但此时她也没办法,武侠小说里这时候要么主人翁捡了个秘笈修炼了正好可以化解这状况,要么遇上个高人正好可以传功平白得一甲子两甲子功力啥的,可她现在下水去捞也顶多捞几个死人白骨,至于高人——头顶上狱卒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