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我要保护你(1)

她一慢,原本出轿要迎上前的乔雨润也慢了慢,靠在一边,眼角瞟着她。

太史阑等在人群后,带着她的护卫苏亚和于定,顺着人流向前走。

董旷等人迎到大轿前,恭敬地说完欢迎词,躬身等待王驾出轿。

康王素来平易近人,按照惯例,以往这种场合,他都会出来,和当地官员百姓说上几句,再回轿进城。

今天却有点奇怪,康王的轿内并没有动静,倒是有点奇怪的声音,像是谁的鼻音轻轻一哼,声音娇媚。

第二辆大轿里的章凝也有点奇怪的探出头来望了望,但是康王在前,康王没有下轿受礼,他是不能先下来接见地方官员的。

董旷等人腰都弯酸了,才听见康王的声音从轿中淡淡传出来,“免礼,本王今日身子不好,不便下轿和诸位相见,请代本王谢过诸位相迎父老,直接进城吧。”

董旷连声应是,转身,便要吩咐开道。

就在他转身那一刻。

太史阑一捅身边披着连帽披风的“苏亚”,疾声道:“上!”

“我……”裹在披风里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发出的是男声,“我怕……我怕……我……我不要告了……”

太史阑一眼看见董旷已经转身,官员将要退开,轿夫们再次抬起大轿——来不及了!

她忽然抬脚,一脚把身边假冒苏亚的陈暮,给踢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大叫,“草民陈暮,求康王殿下申冤!”

“砰”一声闷响,陈暮被她踹出去,正正撞到轿前,惊得“啊。”一声大叫,倒和太史阑那声申冤相呼应。

陈暮此时上了贼船下不来,只得立即也一声大叫,“求殿下申冤!”

众人此时还没反应过来,眼神都直勾勾的,轿内人似乎也愣住了,毫无声息,董旷回头怒瞪太史阑,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殿下怎么会接这种状纸……”

果然一阵寂静后,轿内一个声音不快地道,“哪里来的刁蛮草民,竟敢冲撞……”

话还没说完,轿内忽然伸出一只手,接过了状纸!

众人如被雷劈,惊得呆在那里,连刚刚赶过来的乔雨润都愣住了。

轿内说话的康王似乎惊讶更甚,以至于话截断了好一会没接上,半晌才怒声道:“你——”话出口似乎又觉得不妥,急忙停住。

外头陈暮一看接了状纸,立即大声道:“草民陈暮,状告当朝亲王康王殿下,收受贿赂,中饱私囊,指挥西凌当地通城、北严官府与龙莽岭盗匪勾结,截取当地富商行商财物,及杀人灭口之罪行!”

天这一刻塌下来也不过如此。

所有人的嘴张到都可以看见扁桃体。

康王竟然自己接了告自己的状纸!

竟然有人一开口,就告了当朝亲王!

还当着这亲王的面!

南齐自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事!

董旷张着嘴,发出了“啊啊”的声音——此刻他心中满是悔恨——当初应该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要太史阑成为他的下属!

这个超级惹事精!

“你——”康王的怒声几乎要冲翻轿顶。

轰然一声响,轿顶真的被冲翻了,一条红衣人影冲轿而出,半空中一声娇笑,脚尖在轿身上轻轻一点,身子如惊鸿般一掠不见。

众人只嗅见一阵香风,隐约对方身形窈窕,似乎是个女人。

每个人的眼神在震惊之后,都添了玩味——康王轿子里藏着个女人?难怪刚才不下轿。

轿子翻倒,康王跌了出来,袍袖里赫然夹着那封状纸。

康王一低头看见,眼神暴怒,伸手便要将那状纸撕掉。

忽然人影一闪,大司空章凝以他那个年纪绝对达不到的敏捷,迅速蹿了出来,一把就接过了那封状纸,扬眉笑道:“王爷真是光风霁月,胸怀浩荡!真真好男儿所为!既然王爷已经接下状纸,按照我大齐律令,您应当回避,由三公会同法司会审,这状纸还是交给我吧。”

“胡说,”康王霍然站起,伸手就去夺状纸,“这种胡言乱语的状纸,如何能准?以民告当朝亲王,流配千里,来人呀,给我把这无视朝廷法纪,擅自冲撞王轿的刁民给打死!”

“王爷。”章凝把手一缩,刚才的笑意已经不见,冷然道,“您熟读南齐律法,今天怎么当着下属的面,说出这样字字荒谬的话来?状纸还未查实,如何能先判定它胡言乱语?您接下状纸万众所见,这便意味着朝廷准状,如何能够自己否定?以民告官足可流配,但是以民告王,我南齐律法上却没有处罚,更何况乱棍打死?王爷,您代表朝廷,这些话,还是收回的好!”

“状告亲王的状纸,大司空你也敢接?”

“如何不敢?”章凝眉毛一挑,“再说老夫可无权去接,只有当朝亲王可以接,您——接了!”

“那不是我接的!”康王脸色紫胀。

“哦?”章凝忽然又笑了,小胡子一撇一撇,“那是谁接的呢?”

康王保养良好的小白脸忽然更紫,张张嘴,终究是没说得出话来。

章凝斜瞥他一眼,硬板板地道:“或者王爷可以到太后面前折辩一下,老臣是不能论断的。”

康王干脆把嘴闭成蚌壳了。

两人这一番唇枪舌剑,四面的官员都已听呆了,至于百姓,早已驱散开去。只是众人还不肯走远,都在远处兴奋地指指点点。

董旷看着这两个朝中大佬当街唇枪舌剑,大汗滚滚而下——这下好了,直接卷入最高等级的朝争中去了,听闻三公一直和康王不对付,还以为这些贵人好歹能维持住场面功夫,谁知道吵起架来,也就是村巷农夫水准。

“王爷,章大司空。”乔雨润此时终于插上话,急忙上前施礼,道,“太后有令,一切重大刑案,当地西局都有权监督或参与侦缉,西局乔雨润,愿为两位效犬马之劳。”

“正当如此,”康王松口气,立即接话,“本王觉得……”

“下官,昭阳同知太史阑。”忽然一个清清冷冷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

听到这个名字,大佬们都眉头一挑,康王霍然抬头,连章凝都赶紧转过身来,睁大了老眼,看那模样,恨不得掏个眼镜出来立即戴上。

太史阑已经走上前来,一手还扶着两腿有点发软的陈暮。

大佬们眼神一缩。

对面的女子,穿着合身的官服,女子穿男子官服,一般总会觉得有些古怪,南齐官员的官服颜色又是靛青色,很厚重的颜色,把人的脸总会衬得灰扑扑的。但这样的衣服穿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只令人觉得挺拔,觉得修长,觉得大气而鲜明,像郁郁的青松,傲然立在地平线那端。

而她双眉舒展,狭长的眸子眸光坚定,脸部线条精致利落,一种宜男宜女的俊美。

很少见的容貌气质,一时很难说美或不美,但却可以肯定,绝对是一眼不忘的类型。

康王的眼神缩起,他很快想起,面前这个女子,虽然出身微末,却能算上皇朝最高统治者的敌人,马上,也会是他的敌人。

真难以想象,并令人不舒服。

章凝的老眼里,却充满欣赏,如果说之前他听说太史阑的事情,还觉得有夸大的成分,可今日一见本人,感受到那般超拔少见的气质,阅遍天下英杰的老臣立即觉得,所谓传言,果真不虚也!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出那样的事!

“太史阑,你有什么话说?”章凝眼看康王似乎要说话的样子,赶紧抢先。

“下官以为,西局不适合参与此案。”太史阑淡淡道,“在陈暮今日拦王驾告状之前,下官刚刚也接了一张状纸。根据那张状纸叙述的内容,下官以为,西局理应回避。”

“什么状纸?”康王和章凝异口同声,随即两人对视一眼。

噼里啪啦似有火花。

太史阑丝毫不受影响,对章凝躬了一躬,“已经涉及案件秘密,不宜在此地谈及,请王爷和大人移步总督府或昭阳府,择日开审之后,下官自然会令首告者出面。”

“那是自然。”章凝立即对自己随从道,“将状纸誊抄一份,连同今日事一并写个折子,快马传驿回京,请陛下和太后旨意,着大司徒大司马及刑部尚书立即赶来昭阳城,择日开审。”

章凝的人领命而去,康王和乔雨润,阴冷地注视着那人的背影,康王对乔雨润使了个眼色,乔雨润不动声色点了下头,便要退下。

太史阑忽然道:“此案也和西局乔大人有关联,请章大司空对此有所安排。”

“太史阑你是要血口喷人吗?”乔雨润站定,冷笑。

“太史同知。”章凝和颜悦色地道,“这话不能轻易说,是有人状告西局吗?状纸如何说?”

“是,”太史阑一点头,“龙莽岭残余盗匪,状告西局指挥使乔雨润,为虎作伥,杀人灭口。”

她只说了这两句,便闭嘴,章凝更加眉开眼笑地道,“啊,那就是有嫌疑了,按照律令,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西局知法犯法更罪加一等,此刻虽然还没查实,但乔指挥使身有嫌疑,理当暂停西局指挥使之职。老夫觉得,暂停不必了,但是乔指挥使最近不宜再回西局,并指挥西局诸般事务,西局可暂由西凌总督府代管,待乔大人洗清冤屈后,自当官复原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