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看太史阑,相貌是大略不错的,但除此之外,其余都似乎不对的。
也许……宫中是最黑暗,倾轧最激烈的地方,在那种地方呆两年,换谁都会脱胎换骨吧?
邰柏怀疑归怀疑,但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可能想到,女儿真的已经光明正大换了人。
丫鬟匆匆前去通报邰世竹,她将有个新同居者,隐约那边月洞门传来一声尖叫,随即邰世竹不顾一切奔了来,扑到邰柏面前,“爹爹,不要!”
邰柏一手挽住了她,神情温和,“竹儿,怎么了?”
太史阑冷眼看着——邰大人对两个女儿态度可真是泾渭分明,瞧这语气,温柔得快滴水了。
“我不要和……”邰世竹稍稍镇定了点,眼珠乱转要找借口拒绝太史阑的同住,还没想好理由,太史阑已经上前一步。
“不愿意和我住?”
邰世兰怔怔看着她,眼前似乎还是以往那个任她欺负算计从不反抗的姐姐,但忽然之间一切都变了,现在的这个人,冷峻、干脆、直接、简练,每句话都像在敲榔头,一敲便让人心尖铿然一声,火花四溅。
“我……”
“因为你会杀我?”
“你……”伶牙俐齿的邰世竹开始口吃。
“或者我会杀你?”
“啊……”邰世竹倒想说是,但众目睽睽之下,这句话哪里能出口?
“那还废话什么。”太史阑一挥手,完结了这次的对话。
气氛沉静,人人盯着太史阑的眼神诡异。
太史阑满不在乎,她才不会努力扮成另一个人,她就是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困了,要睡觉。”她伸个懒腰,当先向后宅走,路过一直似笑非笑看她的容楚身边时,看这家伙还是一副饶有兴致不想离开模样,淡淡道,“哦,还有一点,我喜欢的那个,睡觉睡我床底,半夜给我暖脚——你要学么?”
容楚:“……”
尊贵的国公终于走了,临行前对太史阑似笑非笑点了点自己嘴唇,用口型道:“等我暖脚……”引得后宅拱门前偷看的邰家小姐们一阵惊艳地倒抽气,太史阑瞟瞟那倾倒南齐的红唇,心想还不如幺鸡的大嘴好看。
容楚走得很潇洒很放心——如果没猜错的话,很快就会再见的。
太史阑目送他离开,才注意到自己手中一直抓着容楚的衣服碎片,她正要扔掉,忽然手一顿,随即将那一角布料,又凑到眼前看了看。
衣角上,隐约有一点暗金色的纹饰图案,眼熟,不过图案不全,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
太史阑望着容楚背影,眼神微眯,有点冷。
随即她随手抛了布片。
她向邰世竹走去。
表情也很潇洒很放心。
她潇洒而放心地,开始了和邰世竹的短暂同居生活。
以及在邰家的魔王觉醒生涯……
第一晚。
邰世竹脸色惨白,勉强撑着,带着太史阑回她居住的“听竹轩”,首先要求太史阑住在偏厢。
被拒绝。
“不喜欢。”太史阑说。
随即邰世竹要求太史阑和她分床睡。
被拒绝。
“没必要。”太史阑说。
邰世竹屏息、咬牙、握拳、眼冒金星半晌,要求侍女进屋睡在脚踏上。
被拒绝。
“打呼,吵。”太史阑说。
邰世竹想尖叫,想骂人,想奔出屋永不回来,想用案上的细瓷美人觚将眼前这个永远面无表情的女僵尸砸碎。
但她不敢。
从面前的人“死而复生”之后,她就开始害怕,亲眼再次看见自己亲手杀死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哪怕心中怀疑,那种恐惧也让人浑身瑟缩。
“死而复生”的人展现出来的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凶恶,更让她凉到心底,不敢轻举妄动。
邰世竹吸气,握拳,望天三秒,默不作声去亲自铺床,铺了两个被褥,故意挪得很开,自己准备往外面那个被窝里钻。
一只手把她拎了出来。
太史阑自小热爱运动,锻炼凶猛,所以身轻体健,力气充足。拎起轻盈的邰世竹,和拎小鸡似的。
她拎着邰世竹,盯着她的眼睛,邰世竹被她永远毫不躲闪的眼神看得一阵心虚,垂下眼睛,连质问都忘记。
太史阑看她半眼,手一甩。
邰世竹砰一声跌在床前地上。
她痛得尖叫,等到好容易在侍女搀扶下爬起来,太史阑已经钻入了她的那个被窝,顺手把邰世竹的被褥给掀在了地上。
邰世竹手撑在地上,望着床上那个睡得平平展展占据了所有位置的女人,愤怒得浑身发颤。
她肯和这女人同睡已经万般委屈,没想到这女人真是没有最过分只有更过分,竟然是要把她这主人赶下床。
“你——”
“你有狐臭。”太史阑翻个身,啪一声扔出了邰世竹的枕头,从榻边书柜里抽出几本书,揉巴揉巴,枕上。
邰世竹白眼上翻,差点没厥过去。
她的费尽苦心搜来的孤本!原本是听说晋国公来安州,打听到他喜欢各种孤本典籍,寻了好多人,花了不少私房银子得来,就为了有机会以这样风雅又珍贵的礼物来吸引晋国公注意,好为自己正准备捐官的夫君在朝中觅个好差使。
现在竟然被这女人揉烂了当枕头!
人愤怒到了极致就会忘记畏惧,邰世竹呼哧呼哧喘气半天,渐渐冷静下来。
她抬眼看看床上睡得安稳,鼻息沉沉的太史阑,眼神也慢慢沉了下来,随即一言不发,抱着枕头,睡在了一边的短榻上。
她在榻上大睁眼睛,仰面直直躺着,心中盘算着,等下杀了她,该让外头哪位丫鬟做替罪羊呢……
太史阑一动不动,好像丝毫不关心她是什么打算和心情。
此时已近黎明,月光微斜过纱笼,照亮一个人拖得长长的影子,慢慢从短榻上移动下来……赤足踩在冰冷的砖地……无声靠近床边……张开的五指……霍然下掐!
“啊……”
一声短促的低呼,却不是太史阑的。
邰世竹的身形,凝在了床边,月色下她披头散发,还维持着五指张开下掐的造型,气质风神,神似女鬼。
只是眼神呆滞,一片空白。
床上,太史阑已经转了过来,手中人间刺,银白的刺尖光泽闪亮。
邰世竹还沉浸在“遗忘”中。
太史阑忽然一挥手,“啪!”狠狠一巴掌煽在她脸上。
巴掌声清脆,力道凶猛得不能再凶猛,邰世竹脸上顿时浮起五根鲜明的指印,她晃了晃,眼神依旧茫然,好一会才转身,摸着脸回自己床去了。
太史阑躺倒,继续睡。直到天亮的时候被一声尖叫惊醒,她睁开眼,就看见邰世竹惊恐地盯着她,又惊恐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肿起的脸,颤声道:“我的脸……我的脸怎么回事……”
或许她还想问更多,但迎上太史阑冷峻淡定的眼神,便什么话都忘了。
太史阑起身,将被子拉平,直到一丝褶皱都没有,才离开床铺,在柜子里翻翻,翻出唯一一件黑色棉质没有绣花缀珠的外裳,嗤啦一声撕掉嫌长的袖子,穿上身,又寻了双新的软底便鞋套上,在原地蹦了两蹦,满意地点点头。
邰世竹瞠目结舌地看着太史阑主人翁一般选用她的东西,直到太史阑忙完,淡定地走过她身边,才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谁打了我,是不是你!”
太史阑忽然伸出手。
邰世竹惊得往后一蹦。
太史阑五指分开,在她眼前一晃,又指指她的脸,随即推开她,出门晨练去了。
邰世竹傻傻地站在原地,摸摸脸,看看镜子,想想太史阑最后的动作,好半天才明白——
太史阑是在叫她比指印!
邰世竹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嚣张的女人!
这一天。
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事。
事件一:太史阑绕后院人工湖跑步,遭遇不明身份人士接近,试图将她引到湖边。
结果:那不明人士自己滑到了水里,太史阑蹲在湖边认真研究了她十秒泳姿,开始呼救,随即走开。
事件二:她跑到一半,忽然被人拦住,说前头开花圃,请她绕道,于是她便绕道了,绕到了假山园,里面一座假山突然崩塌。
结果:太史阑安然从假山园出来,随即有人疑惑地进去看,发现所有的假山都完好无缺,万份诧异,忍不住走到那动了手脚的假山下查看,正在此时,假山塌了。
事件三:两件事发生后,有人传话说夫人请她去喝茶,她去了,茶水很香,夫人赠她茶包。
结果:把茶包送给她的嬷嬷忽然表情呆滞,随即大声说这茶下了药,中的人虽然不会死,但会慢慢失去神智,变成白痴。夫人大怒,不待嬷嬷说完,将她拖出去杖毙。随即厚葬了自己这位跟随了二十年,从娘家带来的硕果仅存的乳母。博众人一致赞誉夫人赏罚分明,慈爱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