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篆没有出声,伸手在手腕处摩挲了一下,想从里面掏出个亮度低一些的手电来。这样漆黑的地方,让她不受影响,直接把工具对准嬴政的眼睛,难度实在太大。
可正当她在工具包里摸索时,耳边却突然传来系统夹着坏笑的揶揄声:“我提醒下,你现在打手电照亮的话,他可能会下意识挡眼睛。”过于黑暗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亮光,不论他想不想,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也会促使他横过手臂来遮眼。
季篆摸索的动作一滞。如果嬴政要挡的话,她似乎还得想办法掰开他的胳膊?要靠蛮力硬上吗?她将手电握在手里,猜测道:“如果我不对着他,而是照亮别的地方呢?”
“那就赌一把吧”系统一副看热闹的口吻,“赌他是先保全自己,还是在看清你的一瞬间,直接把你按在门上。”
季篆一脸黑线。堂堂帝王亲自动手辖制人,想都知道不可能,傻统胡说八道也要有个底线。
嬴政等了几息,只借着月色分辨出对方琥珀色眸底的犹豫,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不觉有些烦躁。忌惮涌上心底,他蹙起眉心,上扬的语调里加重了警告,“回答寡人!”
季篆垂眸想了一瞬,咬牙道:“我先试试。”比起猜测,她还是更愿意立刻以行动来验证该如何破局。而且,或许他在没有配剑的情况下,武力值大大降低也不一定。单论腿脚功夫,她不一定打不过。
“试试也可以”系统给了个自认为很良心的意见,“但一会儿动静太大的话,那个胖内侍可就带着那些朗将过来了。一对多,你确定自己还跑的了?”
“你准备好传送工具,保证我们随时可以离开。”季篆没再迟疑掏出手电重新旁边的墙壁照过去。
“遵命。”系统打了个响指,爽快应承下来。
它应声的下一瞬,手电的光亮乍然在封闭的书房内亮起。嬴政虽然在夜里同样目力惊人,但正如系统所料,亮光分散之时,他下意识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季篆瞅准了时机,原地腾起,照着他那只手臂踹了过去。她打算接力把人踹到在地,再齐神以膝盖压制住他的双臂。
等他挣扎时便可以直接用工具再消除他今晚的记忆。消除之后,她就可以放心离开这里。
设想很周到。.
可现实与她猜测相距甚远,嬴政不仅没有如预期般向后倒下,他直接接下了这加重了力气的一脚。被踢中时,他高大身躯只是向后轻微晃了晃,连趔趄都没有,很快便稳住了身体重心。
稳住的的同时,他还凭直觉抓住了季篆的脚踝。
季篆没想局势会变成这样,一时有些诧异。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料到他重心能这么稳。伤人不成,她自己反而眼看就要被钳制。
不过好在季篆搏击经验丰富,反应及时,脚踝被攥紧的一瞬,她立刻将长腿撑开呈一字马的状态,用另一条腿撑在地上,随即顺势向后下腰。
两条胳膊稳稳支撑在地面后,她又飞快抬起蹬在地上那只,狠狠踹向了嬴政的面门。
在嬴政阻挡时,季篆借势向前翻滚,第一时间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差点中了一脚的嬴政俊美的脸上一片阴寒,黑眸中闪过罕见戾气。可当他又要向前试图抓住刺客,脑中却忽然闪过似曾相识的一些画面。画面中,地上那个绻起的身影,与脑中另一个模糊看不清脸的影子缓缓重叠了。
嬴政收回自己探出的手,背至身后。现下他可以确定,这刺客绝不是第一次刺杀自己。不过是先前失败了,今晚又再次行动而已。
嬴政眼眸微眯,敛起怒气,语带肯定道:“你之前刺杀过寡人。”
季篆身形一滞,险些又重心不稳。她刚刚有些用力过猛,现下才挣脱束缚,气息还有些不稳。索性没有起身,继续半蹲在地上,喘息着问系统:“工具失效,他记起来了?”
“不可能!”系统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刚刚我还观察过,他绝对不可能想起来!”要说受点刺激,有些模糊印象还说的过去,但是完全想起来,绝对不可能。位面局的工具效果不可能差到这个地步!
系统拿出另一样扫描工具,想再检查一下嬴政现在的状态,可正当它打算开始扫描时,十六核加速版的大脑里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等等盲生,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华点。”
季篆哭笑不得,“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认真的,他刚刚明显是受了点刺激,把你的身形跟被封锁记忆里的对上了。”系统那双程序写出的眼睛亮的下人,声音也因为太过激动,一下子跟着提高了不少,“这也就表明,他不仅记着你,刚才好像也看清了你的脸。”
不然记忆没恢复,又是这种黑漆漆的环境,他怎么就能这么肯定阿篆不是第一次刺杀他。这几天秦王宫可没有来其他刺客,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能从阿篆的面孔分辨出,她不是男子。
系统唏嘘道:“他竟然没有夜盲症什么的!”
季篆瞬间沉了脸色,“快走。”
“好嘞好嘞。”系统忙不迭应声。说着便开启了工具,下一瞬,季篆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此时,在回廊上四处呼喊“大王”的黄阄终于听到了书房中的动静,颤颤巍巍的小跑着向这边奔来。
消失了!嬴政眯起的双眸中浮现一闪而过的惊愕。
方才他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很是奇诡的一幕。那个女刺客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直接在原地失去了踪迹。那个瞬间,快到好像之前这房中的种种不曾发生,只是他一场错觉而已。
嬴政原本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微微攥紧,圆润的指甲直接刺激掌心带来微微刺痛感,这感觉间接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臆想出的幻觉。
“王上!”黄阄一脸惊慌的推开了书房的门,因为太过着急,他一脚踩空直接扑跪在了嬴政脚边。“哎呦”一声之后,他顾不上去揉酸痛的膝盖,赶忙仰头询问君王,“王上,您怎么站在这儿啊?”
刚才他找不到王上,吓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错了位置。还好还好,王上没有走远。
嬴政负手而立,高大身影因积蓄了怒气愈发显得骇人。他眼中布满阴鸷,垂眸盯着黄阄那张染了薄汗的胖脸,沉声道:“查!命所有中郎将搜遍王宫,去把她给寡人揪出来!”
“诺!”黄阄没有时间问缘由,猛地磕了个头,随后起身,顾不得自己一瘸一拐的腿,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吼:“来人呢!有刺客!护驾!护驾!”
原本寂静的咸阳宫,因着尖利的一声吼,顿时骚动起来。以书房为中心,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稳重又整齐的从四方想起,连着铁甲的摩擦声,和几百中郎将有志一同的应和声:“诺!”
种种声音搅和在一起,预示着帝国的守卫们又要一夜不眠。
黄阄离开后,嬴政几步来到案俎前,倾身拿起了一张原本被折叠着的,还带有血迹的羊皮地图。
此时,季篆已经回到了自己暂时寄居的那个破败宫室。
睁开眼看到昏过去的黑夫,她下意识松了口气。甚至还有工夫扯过卷在一边的毡子,贴心地帮黑夫盖好。
“马甲。”系统翻了个白眼,提醒道。
季篆点了几下手腕,“火萤”的皮囊重新回到了她身上。不过脸被马甲覆盖的同时,她轻声低喃了一句,“刚才我用的是自己的脸。”
“对啊。”系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为什么有此感叹。
“也就是说”季篆彻底放松下来,动作麻利地摊平了身体,用脚尖勾起薄被盖住自己,语气惬意道:“我不用担心被嬴政找到了。”
系统紧跟着恍然大悟:“对啊!他照着你原本的模样找你,肯定找不到的嘛!”它装模作样的抹了把额头上,压根就没有的汗渍,语带调侃道:“你如果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也不用费力跟他打了不是。”
“...”季篆不太想跟一个揭人短的系统说话了。
一夜过半。
季篆躲藏的这处无名宫室也未能幸免,很快便被羽林中郎将们查了个天翻地覆。
被朗将们从温暖的被窝中踹醒时,季篆没有半分惊慌失措。只有微微睡眠不足带来的怒气。
不过她很快把这种怒气藏了起来,学着其他内侍的样子,瑟缩着站了起来。
接受朗将们搜身时她已经想好,即便嬴政记住了今晚的自己,她也可以再找个时间去消除他的记忆。
但眼下最让她苦恼的,是昏迷中的黑夫被羽林中郎将从草甸上提起,粗暴的摇醒后马上就对着她尖声大叫“有鬼啊!”
并且无论朗将们怎么呵斥,他都不肯停下来,一直往朗将们身后躲闪不算,还指着她反反复复的说着:“他是鬼!他是鬼啊!”
对着朗将们齐齐审视的眼神,季篆无辜的眨巴了几下眼,“回朗将的话,他有癔症,只要半夜被人叫醒,每晚都是如此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