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刘百贵、杜农觐见。”
“传,刘百贵、杜农觐见。”
“传,刘百贵、杜农觐见……”
王德朝外大喊,殿外的鸿胪寺官员再次冲宫门大喊,一层层传递下去,有小黄门快马加鞭去寻二人宣旨。
朝堂上,恢复寂静。
秦苏随意翻看一些奏章,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看不出喜怒。
百官低垂着头不说话,此刻说什么都多余。
梁安河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紧张,不断擦拭头上涌出的细汗。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赢定了!”
“不可能有人愿意平白捐赠家产给朝廷,一定是被逼迫的。”
“只要我和镇安候、首辅大人为他们做主,他们一定会立刻喊冤……”
他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
说得多了,自己也就信了,神色渐渐平复。
没多久,有小黄门带着二人走了进来。
正是一身麻衣的杜农、刘百贵。
二人身为商贾,操持的是贱业,不管家中生意做的多大,社会地位都很低。
此刻来到这皇宫,满是朝中重臣的金銮殿,低垂着头不敢乱看。
尤其是感受到百官细细打量他们的眼神,更是心里都哆嗦。
昨日不是都将家产捐献了吗?
今日不知道皇上又召见我等为何?
怀着满心的疑问,二人走到御台下磕头行礼。
“草民刘百贵,(杜农)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秦苏目光依旧在奏折上,都没看台下二人,淡然道:“朕的大理寺少卿有些话想问你们二人。”
“
照实回答便是。”
“遵旨。”
皇上的态度,折磨得梁安河愈加疯狂。
他目光略带狰狞的盯着杜农,严厉道:“你二人如实说来,捐献家产之事是否为锦衣卫逼迫?”
“锦衣卫有没有对你们动刑!”
他的样子,吓得两个商贾不轻,心都差点漏跳。
在金銮殿说朝廷逼迫自己献粮,我的天爷呦,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大人明鉴,草民是自愿将钱粮捐献给陛下,绝无人逼迫。”
“正是,草民亦是如此,锦衣卫昨日曾去草民家中请草民赴宴,言谈很有礼,绝没强迫之意。”
二人说的极为果断,都不带有丝毫犹豫。
梁安河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不妥,赶忙调整语气,尽量沉稳道:“你们莫怕。”
“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主掌天下案宗刑罚,若你们有何冤屈,一定要说出来。”
“不只是本官,就连内阁、首辅、镇安候、九卿、满朝同僚,都会为你们做主。”
“说吧,大胆的说出来!”
他循循善诱,不断鼓励说道。
满朝的朝臣,也都默许了他的话,没人反驳。
站在前边的重臣,都笑的很和善。
此刻,刘百贵与杜农,察觉到不对劲了。
相互狐疑的看了一眼,这些大臣,还想是希望自己受到锦衣卫的逼迫,
想让自己喊冤?
再往深处想,锦衣卫是陛下的,大臣们,想难为陛下!
到底是能将家业经营到偌大规模的大商贾,意识很敏锐。
若是没有精盐这个聚宝盆生意,他们没准真就跪下哭愿,请衮衮诸公主持
公道了。
可惜……
“大人,此言差矣,我等皆是被陛下所感化,诚心愿意全力捐赠钱粮,以助朝廷渡过难关,绝没人逼迫、”
刘百贵义正词严的冲皇上拱拱手,道:“甚至皇上还怜悯我等商贾赚钱不易,想要市价购买粮食,
有此明君,草民感激涕零,还是多般恳求,才请陛下收下了刘家的捐献。”
此番话,说的诚真意切,若是不知道,还真以为是一出良心商人和明君互相谦虚的戏码。
秦苏诧异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笑了笑。
拍马屁的功夫,商贾是毫不弱于太监啊。
旁边的杜农余光看到了皇上的表情,不由得暗骂刘百贵太过狡猾。
这讨好皇上的机会,竟然被他把握住了。
自己岂能落后?
当下,杜农立刻跪下,痛哭流涕的对着皇上叩首道:
“皇上,草民回去清查账目,发现家中又找出了十万两银子,求皇上开恩,让草民将这十万两也献上!”
“求皇上开恩,给草民个机会啊!”
“这一次,皇上万万不可再拒绝,望成全草民的拳拳之心。”
声音都哭的有些嘶哑,莫说眼泪,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似乎不让他再捐献,他就要哭死在这。
百官,懵了。
梁安河,傻了。
两个商贾如此表现,哪有受到逼迫的样子?
反倒是像皇上在逼迫他们不让捐?
人家还不干!
大明朝的风气,这么好了吗?
秦苏,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虽然这个马屁太过浮夸,可别说,是真爽。
“咳咳!”
他摆摆手,
面露不忍道:“杜家主,莫要如此,杜家家大业大,如何还能再捐?”
“昨日收你那么多钱粮,朕都于心不忍了,今日如何也不能再同意。”
“皇上,求您成全啊,求您成全啊!”杜农跪下就磕,三两下,额头已然见血,拍马屁到这个份上,可谓是领悟到了精髓。
王德都古怪的看着他,心想这家伙适合进宫伺候皇上。
绝对能混的风生水起。
秦苏佯装不悦的摆手:“十万两太多了,你留下一些,朕最多再允许你捐三万两。”
“皇上,草民捐八万,八万两总可以了吧!”杜农眼含热泪道。
“四万吧!不可再多了。”
“六万两如何,皇上,再少了,草民必定夜不能寐。”
一番讨价还价后,秦苏被迫又收下五万两银子。
还收的颇为无奈。
满朝堂的衮衮诸公,全都惊愕的长大了嘴巴。
此时再说商贾是被逼迫的,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谁若是还敢说,你逼迫一个看看?
谁能让苦主兴高采烈的!
梁安河脸色苍白似纸,额头上豆大的汗不断涌出。
呆若木鸡。
忽然,他抬起颤抖的手,擦了擦汗,失态冲着两个商贾吼道:
“你们胡说,没人逼迫,谁舍得将家财全捐献出来?”
“以前怎么不见你们捐!你们给本官说清楚,说清楚啊!”
“而且,你们的钱全是自己的?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都有王爷扶持,不然如何能将生意做的这么大?”
“王爷允许捐了吗?王爷允许了吗?”
说到这,他状若疯狂,仿佛把握
住了一丝生机。
没错,商贾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可贪财如命的
自己还没输,还有机会!
朝堂上的大臣们,神色又活络了过来。
是啊,关键点还在于王爷,王爷不同意,商贾愿不愿意有何关系?
稳定好番王,才是重中之重。
权臣派系不少官员纷纷出口,为梁少卿壮威。
“不错,尔等刁民如何能决定上千万两银子?王爷同意了吗?”
“胆敢擅动主家银钱,要入大牢!”
“快说,敢胡搅蛮缠,胡言乱语,本官送你全家流放。”
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自然是镇安候授意的。
没他的允许,谁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
秦苏四好不气恼,这说明,自己杵住镇安候难以忍受的位置了。
老家伙,破了定功。
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帮着朝臣催促道:“两位家主,快告诉朕的诸位爱卿,支持你们的王爷允许捐赠了吗?”
“若他们不允,朕万万不能收你们的钱粮啊!”
“哈哈哈哈。”
秦苏的笑声,让满朝堂重臣都有些肝颤。
镇安候,尤为不甘的攥紧了双拳,强压着怒意。
期望梁安河能绝地反击。
徐阶,则是缓缓一叹,闭上了双眼。
这一局,自己纵然与镇安候联手,也输了。
是陛下赢了。
他望着高作龙椅上的皇上,忍不住去想,皇帝什么时候除了暴虐杀人外,也学会了用阳谋?
成长的太快。
这位近乎以傀儡身份继位的皇上,正在从自己和镇安候身上汲取养分,迅速成熟。
绝不能再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