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大理寺少卿的谋算

朝野震惊。

秦苏微微后仰,靠在了龙椅上,目光意味深长地盯着梁安河。

在之前,他还没注意过这位大理寺少卿。

当然,他没开口,

自己如今也有了亲近的大臣,不像是刚登基时孤立无援,还用不着亲自下场。

魏征略微一愣后,暴怒道:“你敢指责陛下?混账,还不跪下请罪!”

其他早早投效了皇上的小官也纷纷愤慨地出班上奏。

“陛下,梁少卿出言不逊,臣恳请陛下治他大逆不道之罪!”

“此人目无君长之人,何以能为我大明朝之高官,应立刻贬黜为民。”

“梁安河,安敢狂犬?”

梁安河感受着皇帝凌冽的目光,魏征的暴怒和皇上走狗的指责,毫无惧色。

心里,甚至感受到一丝快意。

他想的,其实很简单。

面对暴君,越是唯唯诺诺,越是容易死得快。

这个侩子手,专门斩软柿子。

没见镇安候权倾朝野,秦苏继位至今也没动他吗?

梁安河苦思了这么久,终于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一个护身符。

名望。

自己身为大理寺少卿,在正卿尚未补缺的时候,就是大理寺的代表人物,只要能审判一宗轰动天下的案子,就有了名望护身。

日后,皇上就算想杀自己,也要当心天下悠悠之口。

皇上看似暴虐,实则很是看重民意。

他通过秦苏继位以来的许多事,层层剥茧后,察觉到了这一点。

那么,什么案子,能轰动天下?

眼下就给了他机会。

皇上以锦衣卫逼迫京都四大商贾,不是正合适?

梁安河心里笃定,一定是锦衣卫用了什么手段,要挟几大商贾捐献钱粮。

只要查下去,就一定能拨开真相。

人都是自私的,凭借审理大理寺几十年的案子的经验,他坚信这一点。

世上绝不会有不求回报的捐献,父子、夫妻之间都是如此,更何况商贾和皇上?

审了这一桩大案,自己必定名扬天下。

而且,这桩案子,别看对手是皇上,可自己也不是孤立无援。

镇安候、首辅、大商贾背后的王爷,都阴差阳错的成了自己的盟友、

赢面很大,值得去赌。

赌赢了,以后没有性命之忧不说,甚至未尝不可更进一步,成了大理寺卿?

想到这里,他极为亢奋。

状若癫狂地看向魏征,大笑道:“本官是大理寺少卿,主掌天下刑诉,看到有冤屈事,管上一管有何不可?”

“郭御史,本官问你,你可觉得几大商贾未曾受到任何胁迫,心甘情愿捐赠的二十万石粮草?”

“这……”魏征略有犹豫,不敢回答,他也觉得陛下多半用了手段。

当然,他也不是迂腐之人,对陛下用手段也没什么意见。

非常时行非常事。

几个商贾能拿出上千万两银子,数十万石粮食,可见以往吃的多肥硕,逼迫他们吐出来一些,也不为过。

可能这么做,不能这么说。

梁少安朝堂之上毫不犹豫的揭露出来,多少让陛下有些尴尬。

不等他想出理由解释。

梁少安再次咄咄逼人道:“你可觉得商贾捐出千万两白银,是感激皇恩,发自肺腑的原因?”

魏征额头冒汗,不知如何应对。

梁安河又看向刚刚出言的众多小官,大喝道:

“你们可敢说他们是自愿的?”

厉声喝喝。

无一人敢应答。

这要是睁着眼说瞎话,以后名声就彻底臭了。

梁安河,把握住了大势。

以势压人,以天下民心为武器,面对皇威亦无可惧。

好!

镇安候心里激动,满意的看着梁安河。

没想到这个以前不起眼的大理寺少卿竟然有如此才智,等事后可将他提拔一下。

自己手下这等干将,太少了。

徐阶也目光诧异,鸡窝里飞出了凤凰。

如此有理有据的话,不像是镇安候能想到的。

他暗暗琢磨,等日后可以拉拢一下梁少卿。

哎。

秦苏暗暗摇头,自己手下,人才还是太少,魏征忠诚有余,应变不足。

其他小官更多是趋炎附势之辈。

面对梁安河这番诡辩,竟然一

败涂地。

看来,必须尽快将蔡大学士官复原职,不然自己杀尽了镇安候一党,还是没几个能用的人。

“咳!”

秦苏捂嘴轻咳一声,语气平淡道:“梁少卿,你这是笃定朕逼迫的几家商贾了?”

“朕说,他们是真心自愿的,你不信是否?”

平平淡淡的语气,暗藏锋利。

梁安河直接对上皇上,心不由地颤抖几下,只是如今骑虎难下,没有退路。

他咬咬牙,跪下:“陛下,臣此举,只为维护明律。”

一句场面话罢了。

身为皇上的朝臣,一心让皇上难堪。

要是他赌赢了还好,输了,必定万劫不复。

秦苏眯眼,道:“朝廷有了钱粮,不是好事吗?”

“黄河能修了,灾区能赈了,官员俸禄,官兵粮饷也无须再拖欠。”

“梁少卿,朕给你个机会,你现在退回去,朕不追究你之过。”

他有些惜才,梁少安虽有投机取巧之嫌,可也有才能。

最少能想出这种办法自保,就很聪慧。

比以前杀的那些蠢货聪明多了。

梁安河听闻后,大喜过望。

不是高兴皇上抛出的橄榄枝,而是看到了皇帝的‘软弱’。

自己赌对了。

皇上妄想息事宁人。

这如何可以?自己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

安敢放过!

“陛下,朝廷有钱粮是好事,可

要看怎么来的。”

“抢夺富户,与盗贼何异?”

“臣恳请陛下归还商贾钱粮,此事方可罢休!”

梁安河高声喊道,声音都传出了殿外。

言辞,更加犀利。

他没给皇上留一丝颜面,迫不及待的想要揭开自愿捐献这块遮羞布。

同时,也没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秦苏不再多看他一眼,淡然道:“既然如此,就宣刘、杜两家家主上殿吧,当面给梁少卿解释清楚。”

“张家罪大恶极,已被下入天牢,证据已经发往了大理寺和刑部,按律处置,叶家家主已被朕册封为才人,这两家,梁少卿就无须见了吧?”

“多谢陛下。”皇上此举合情合理,梁安河也不敢再多言。

况且,有刘、杜两家就够了。

只是,他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陛下当朝召两家家主上殿,不合乎情理。

正常来说,该百般阻拦才对,怎会如此痛快?

只是,事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也不可后退分毫。

镇安候与徐阶,也紧紧蹙眉。

事儿好像,有些不太对。

皇上的反应,太不正常。

难道……几大商贾真的是自愿捐献?

百官也皆是沉默不语,偶尔目光相互,大有深意。

这场皇权与政党的交锋,莫非还有什么变化?

皇上看起来,非但不急躁,

还有些胜券在握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