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石粮草,上千万两白银,竟一文钱不收赠与皇上,可能吗?
民间的话本小说,也不敢这么写。
不问用都知晓,如此数额的钱粮,是几家商贾数代的积累,如何肯捐献出来?
他们不是什么大善人。
前些日子朝廷让商贾捐献一些,可要了他们的老命,一个个哭穷,最后抠搜搜的捐献几百斤而已。
就这还敲锣打鼓弄得人尽皆知。
如今竟然将老底都捐献给了皇上,要说没什么猫儿腻,谁信?
百官自然是怀疑,可看几位商贾管家言之凿凿,又不像是作假的,一时间也搞不清楚情况了。
“尔等所说,是真的?”徐阶狐疑问道:“无须有什么忧虑,有什么冤屈都可放心大胆的说出来。”
“本官为内阁首辅,这位乃镇安候爷,定然为你们做主。”
镇安候亦是点头。
他们担心,是商贾受到了皇上的威胁,不敢说实话。
杜家管事诚惶诚恐的摆手:“各位大人,小人有几个胆子敢诓骗大人们?实在是所言句句属实。”
“若是诸位大人不信,尽可以遣人去看看,我家家主亲自在全城租借车马,就为了早些将粮草运到皇宫。”
“我家家主也是如此,东家正在码头亲自搬粮包,唯恐晚了一刻,耽误了皇上的大事。”刘家管事拱手道。
这些,都是事实。
从昨晚开始,两家家主都在亲自上阵,极力催促自家伙计动作快些。
一定要赶在其他人前把钱粮都运来。
毕竟,这关系以后占据精盐生意的份额多少。
如何敢不用心?恨不得都
不睡觉了。
“……”
镇安候与徐阶,都感觉有些牙疼。
太阳穴都突突发涨。
都不用派人去看,就知道几个管事说的不会是假的,否则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可正因为此,此事才着实诡异。
皇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但让这些商贾掏空家底献出钱粮,还一文钱不收,还捐献的兴高采烈。
着实是……不可思议。
百官皆是无声,沉默着回到宫门前。
一个个绞动脑汁,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不可能啊!
“咳,诸位同僚,你们怎么看?”
徐阶回身望向百官,看是否有人看出了倪端。
饱读圣贤书的徐阶就知道一个道理,只要一件事存在,就一定有道理,只是自己没看到而已。
子不语怪力乱神,皇上如何也不可能会妖法。
此事处处透着古怪,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都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镇安候也回望权党阵营,低垂着眼睑慢声道:“皇上筹措到粮草,也就用不到本候排忧解难……”
“本候说不上话,日后想为谁求求情,怕是也难开口了。”
!!
此番话,彻底让一些官僚慌了神。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屁股不干净,经不起查。
若是首辅大人和镇安候在皇上面前失了话语权,日后怕是要危。
大树不能倒,有大树遮挡风雨,他们这些依附于镇安候与首辅大人的藤蔓,才能生存下去。
否则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刀下之鬼。
“首辅,我等虽不知道陛下是如何做到的,但绝对逼迫了几
大商贾,否则他们如何会甘心将家财全都献出来?”
“不错!莫说如此多的钱粮,就连个升斗小民,想掏空他家产,他也会拼命啊!”
“几大家一定是被锦衣卫要挟,不得不这么做!”
“呵呸!肯定是陈洪那个阉人的手段。”
“侯爷,首辅大人,商贾虽是贱业,可也是我大明子民,决不能眼看他们被逼迫的家破人亡啊。”
“还请两位大人为蒙冤百姓主持公道!”
“几大商贾雇佣的百姓数以万计,若是几大商贾被锦衣卫弄得家破人亡,这数万人没了生计,可是要出大乱子。”
“咳,大商贾背后都有王公扶持,眼下大明内外交困,实在不宜为了些许钱粮,就惹得诸多王爷不喜,不然后果……”
找理由,向来容易。
随随便便想想,百官就找了数十条朝廷不能逼迫叶、杜、刘几家商贾的理由。
似乎逼迫他们献粮,是天怒人怨之举。
这么做了,明日大明朝就亡了。
百官一致决定,等会上朝,就要进谏陛下收回乱命。
徐阶与镇安候满意的笑笑,不再开口。
皇上到底是太年轻,以为凭借锦衣卫就能甩开朝廷百官?
今日,他们就要让皇上知道。
朝廷可能做不成事,可要破坏一件事,轻而易举。
朝政怎么做,还是得看我等朝臣的。
片刻后,宫门大开。
“百官进殿!”
鸿胪寺值守官员甩动鞭子,高声唱道。
百官收敛表情,依次走进金銮殿。
叩拜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
位爱卿平身。”
秦苏今日兴致颇高,面色红润,精神奕奕。
他不等百官上奏,就龙颜大悦开口道:“诸位爱卿,昨日我等商议派往真定、大同的朝臣可以启程了。”
“朕对刘、杜、叶几家商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几家家主都深明大义,决定尽数捐献家财以助朝廷渡过难关。”
“几家捐赠共计白银千四百万两,粮二十万石,足够今年用了!”
“哈哈哈哈,大明朝有如此开明之士,证明朝廷教化有功啊。”
轰!
朝中不是所有人都提前得到了消息。
比如魏征等人投靠皇上的官员,是临近上朝才来的,闻言大喜过望,立刻出班喊道:
“皇上运筹帷幄,竟能从商贾处惆筹措如此多的钱粮,臣等钦佩。”
“吾皇雄才大略,臣等万万不可及也!”
“太好了,如此一来,朝廷就有了钱粮赈.灾、平叛、兴修水利,今年修整一番,明年定然是个新气象。”
“吾皇万岁!”
出言恭贺皇上的,只有寥寥几个官员。
绝大多数官员,都低头不语。
秦苏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看来有些人又要出幺蛾子了。
果不其然。
尚不等魏征说完,镇安候隐晦朝身后的亲信,大理寺少卿梁安河使了个眼色。
这种场合,想反驳魏征,上奏的人级别不能太低。
不然说话没分量,一位少卿出面最为合适。
梁安河微微点头,深吸口气,迈步出列,指着魏征冷声大笑道:
“哈哈哈哈,民间皆是传言魏大人乃青天大老爷,最是刚正不阿,眼中
不揉一点沙子,如今看来,是言过其实啊。”
“魏大人的刚正不阿,可是分人否?”
这话,很毒。
魏征活一辈子,为人刚正举世闻名,游走天下十三路,万民皆知,如何能让他诬蔑。
立刻气的怒目圆睁,大喝道:“竖子,你安敢编排本官?”
“哼!”梁安河毫不示弱,唇枪舌剑道:“我就问魏御史,御史台负责监察天下言路,巡察不法之事,以维护天下律法之严明,杜绝冤假错案,可是如此?”
魏征背手,昂首道:“不错,本官自问上对得起皇恩浩荡,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哈哈哈哈,魏大人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梁安河双指并剑,指向宫外,怒喝道:“京城四大商贾是不是我大明子民?魏御史如何不去帮他们主持公道?”
言出,朝廷寂静。
所有官员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忐忑不安的看向御台之上。
梁安河所言,毫不疑问指向皇上。
大明朝风气开放,臣子指责陛下行为不端的事,不算少。
甚至有言官专挑皇上的不对处进谏,就等着被打板子青史留名。
可是,那是以前。
当今皇上是什么脾气?
那是一言不合就抄家灭族的暴君,没事儿还想杀几个大臣玩。
挑秦苏的错,活腻了?
进谏的方式也有很多,梁少卿这番话,也多少带些个人情绪。
就连镇安侯和与徐阶,都微微发怔。
相互间颇为古怪的对视了一眼。
像是在说,
你找的人,都这么勇?
没有,以前本候也没发现,他这么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