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御书房安静下来后。
秦苏拿起御桌上的几封奏章，细细的看着。
这是之前陈洪呈上来，内容正是关于京都几个巨商的资料。
京都地区繁华，商贾数不胜数。
不过仔细追查就能发现，最大的商户只有四户，堪称是京都商界的领头羊。
分别是叶、杜、刘、张。
其中叶家主营衣食住三行，京都大部分叫得上名的裁缝店，酒楼，客栈都是叶家所开，或有叶家掺股。
尤其是丝绸和麻布，近乎被叶家统治市场。
传言叶家在东南有专门种植麻桑的田地十万亩，秀女数千人，织娘数万人，织机数不胜数。
每年产出的丝绸和麻布足以供应全大明十分之二三所需。
就连宫中每年都需要向叶家采购数量巨大的绸缎。
不仅如此，军中的衣服被帽也大多是叶家提供。
不过叶家家风较好，虽家资巨万，但无论是在京中，还是在东南，都没有恃强凌弱的传闻。
相反叶家每年都积极修桥补路，广善好施，名声所以不差。
此次京都有灾民出现后，叶家也是第一批建粥棚的商贾，救活了许多人。
奏章上说许多灾民都偷偷买一张叶家当家，叶夫人的画像，当做活菩萨拜。
锦衣卫暗中的调查中，也没发现叶家有什么大的瑕疵。
唯一的一个疑点，也就是叶家每年都会有巨量的钱财捐献给东林学院。
这点，不能拿来做文章。
否则就是逼迫所有的东林党朝臣了。
大明目前的烂摊子，还不是打击朋党的时候。
“呵，叶家倒是有聪明人。”
秦苏合上叶家的奏章，放到桌角。
这等人家有名望护身，就不能逼迫太深。
不过，不是所有商人都这么‘懂事’。
他接着
又拿起另外三封奏章，嘴角慢慢渗出一丝冷笑。
杜家，刘家和张家，则是完全和叶家相反的例子。
这三家背靠各地世家权贵，大肆经营粮食米面、土地、铁器、钱庄、牲口、车行等等行业。
只要是赚钱的地方，都不难发现三家的影子。
从它们的交易范围来看，主要把控区域正是京都附近，不过商队流通全国。
奏章中，锦衣卫所列三家的罪状，写了厚厚的三大本。
兼并土地、私设赌场、囤货炒价、售卖牛肉、牛皮等禁品都算是轻的。
张家甚至借着经营画舫和青楼的名义，买卖人口，训练扬州瘦马。
前些日子秦苏亲手毁了的怜子楼，就是张家的产业，万从文只是占个小股而已。
是被推到明面上来的人。
还不仅如此，锦衣卫禀报这张家的商队甚至常出关外，去往辽东。
走私货物给匈奴、建奴。
这无疑是暴利的生意。
在关外，一小点盐巴就能换来一头羊，一口铁锅就能换到一头牛。
“好胆，九变将士们浴血抵御外敌，这硕鼠竟然敢资敌！”
秦苏杀意凌然的将张家的奏章单独取出。
杀鸡儆猴的鸡，
有了。
另外两家较为中庸，既不像叶家那般遵纪守法，也不似张家胆大妄为。
有些不法事，但还算能接受的范围。
当然，他们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接下来能不能让朝廷满意。
……
京都朱雀街，一栋雕梁画栋的豪华府邸。
张家。
“老爷，这个月去外边的商队回来了，因去年冬的大雪，利润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多上一番！”
管家手拿账本，急匆匆走进书房，对着正与小侍女调情的张贤说道。
激动地脸色红润，胡须都颤抖。
张贤闭目吃下小侍女用嘴剥了皮的葡萄，细细品尝后，才不慌不忙的看了眼管家，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说吧，这两个月拢共赚了多少？”
管家看了眼账本，谄笑道：“有幸真定附近出了旱灾，京都来了不少豪客，咱们家的正当行业共赚了八万两。”
“不过这都是小头，主要利润还是……”
说到这，账房看向老爷怀里的小妾。
张贤拍拍小侍女的屁股，示意她出去。
有些话，不是女人能听的。
他能把张家经营到京都商贾中首屈一指的规模，胆大心细是重要原因，
“老爷~”
小侍女勾起张贤的脖子，撒娇不饶。
“乖，等老爷忙完了正事，再好好去收拾你。”
张贤调笑两句，又赏了个大银锭子，才将欢天喜地的小侍女打发走。
管家看着摇曳着身姿出门的小侍女，狠狠咽了口吐沫。
有些失神。
“呵，看上这小骚蹄子了？”
张贤品口茶，语气玩味的说道。
“好好做事，回头让人送到你家去，跟着老爷做事，什么女人玩不上？”
“啊？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管家大喜过望。
“嗯，继续报账吧。”
张贤毫不在意随手打赏管家个侍女，就像赏赐了条狗般。
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能帮自己赚钱的人，需要拉拢好。
其余的，都是货物，无不可交易。
管家态度更加谦卑，弯着腰恭敬道：“咱们家主要的利润还是私下的生意，这两个月赚了有三十八万两。”
“其中走关外的商队卖给蛮子的铁器，茶叶，私盐等赚了八万两，从关外带回来的牛羊和皮料赚了十二万两。”
“另外，这几个月从流民里找到了不少好苗
子，男女都有，调教好卖出的，也有了十八万两。”
“根据各分号掌柜们上报，这红火的生意最少能维持到年底，今年预估利润，最低不少于一百五十万两。”
一百五十多万两白银。
哪怕是张贤，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往年最多也就是个三五十万两，今年得益于旱灾和关外的大雪，利润竟翻了四五倍。
“哈哈，好，好！”
“今年是个好年景啊，这样的好年头可不多，嘱咐下边的人好好干，年底老爷都给大红包！”
张贤满意说道。
管家更加高兴，等到年底不用说，他的红包肯定是最丰厚的一份，“老奴多谢老爷，老奴多谢老爷！”
等感谢完，他斟酌一番后，忐忑道：
“咳，老爷，负责关外的掌柜带回来了信，蛮人左贤王的信使，想让咱们运送过去一批纯铁，价格开的很高，有十倍之利。”
“不知道这一单生意，咱们做不做？”
“纯铁？”
张贤眼睛一眯，闪烁出精明之色。
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草原上的人买铁很正常，那边贫瘠没有铁矿，也缺少上好木炭，烧不出好铁来。
不过，一般情况下牧民愿意要的，都是锅铲类的生活用品。
现在想买纯铁，必然是要打造兵器和盔甲。
“看来去年的大雪祸害的蛮人不轻啊，他们这是撑不下去，又想来我大明劫掠了……”
张贤呢喃道。
管家点头，“老奴也是如此觉得，左贤王的部落就离我大明边境不远，估计是想叩边了。”
“老爷，咱们手里倒是有一批纯铁，本来是备着打造农器，要不要卖他们？”
此话，他问的很谨慎。
卖生活铁器和卖纯铁，可是两回事。
以前卖锅铲，打点好守
卫，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可要是卖纯铁，被抓到必然是抄家灭祖的大罪。
“卖！”
犹豫片刻后，张贤狠狠一咬牙，出现疯狂之色。
十倍的利润，冒险也值了。
干完这一票，抵得上全年的利润。
张家必然能更上一个台阶。
管家还是有些犹豫，“老爷，蛮子拿来造兵器，肯定是要来杀我大明人的……”
“嗯？”
张贤斜看向他，冷哼一声，道：“杀你家人了？”
管家慌忙跪下，头上渗出一片冷汗。
张贤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他：“蠢货，我们住在京都，蛮子杀也杀不到京都，其他的地方，关我们家什么事？”
“做完这一笔生意，让辽东的掌柜和伙计先撤回来，过两个月再回去。”
“这世道，别心软，百姓就像野草，怎么杀也杀不干净，就和耗子一样，可怜他们作甚？”
“他们哪有白花花的银子好看！”
“去吧，你亲自把这一单生意盯好，出了差错，我剥了你的皮。”
挨了一顿训斥，管家低着头退出去。
虽心里还有些不忍，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匈奴人一过，是赤地千里，人、牲口、吃的用的，什么都抢。
边境的百姓又要遭殃了，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
就在这时。
外边突然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还夹杂着护院的哀嚎和惨叫声。
砰！
张贤和管家刚看向门外，大门已经被一脚踹开。
几十个精装番子簇拥着一位身穿红色飞鱼服，披着黑色大氅的老太监走了进来。
正是陈洪。
不等张贤发话，一个护院连跪带爬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张冉他们全被杀了！除了小的，全都死了！”
护院看陈洪的眼神无比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