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郡主说贾侍郎在老家纵人行凶,可有实证?难道就凭你的一张纸就能说他纵人行凶吗?”
作为左侍郎贾易顶头上司的费礼率先开口了。
“况且贾侍郎在京都,他老家远在岑州九城,两地距离遥远,就算是家族中有人借着他的名头行事,那也不能说是贾侍郎在纵人行凶。”
同为一部同僚的右侍郎严安也责问着南羽。
待二人说完,南羽才转头看向严安。
“严大人,若是风谨未记错,阵亡将士的抚恤金虽是由户部出,但是由礼部下拨发放的吧!而负责的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严大人你吧!”
说话的声音很平淡,神色也很平静,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窖。
严安顿时颜色涨红,不敢再言一语,甚至不敢再看南羽,只低着头看着脚面。
南羽说完后扫了一眼费礼以及贾易,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地面。
“不知郡主是从哪里找来的所谓的罪证,竟一下子状告这么的朝廷官员,是觉得我御史台监察百官不力吗?竟然还劳驾堂堂定安郡主出面替我等监察百官。”
御史大夫范纪不屑的冷哼一声,在队列中责问着南羽。
而南羽却当没听见,更不予理会。
“郡主可莫要偏听偏信,万万不能被人利用了才是。您是好心,说不定就是有人利用您年轻、好骗就编些谎话来欺骗你。”一穿绯色官服的官员在队列中老神在在的说着。
南羽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问道:“偏听偏信?强抢别人的妻子做自己的小妾、无故将人打伤打死、霸占别人的田地、私扣阵亡将士的抚恤金,若是一人两人可以说是假的,那么我赤焰军十万将士,其中大多数没有领到足额的抚恤金怎么说?”
“别说是足额的抚恤金,就是半数都不曾领到,甚至还有些完全不曾领到过,更别说那些因伤退伍的士兵的养老问题了。”
“东漓律法有规定:因年老、伤病退伍的士兵每人月饷五斗大米养老,可是
“你们可曾见过阵亡将士家属生活有多困难?年轻的妻子失去了丈夫、年幼的稚子失去父亲、年迈的父母失去儿子。”
“你们又可曾想过,那些抚恤金或许就是那样一个家庭的收入、养老送终的钱,是他们亲属活下去的希望。”
听到这里,兵部尚书秦瑜闭着眼深深呼吸了一下。
一名官员说道:“去年一战后,东漓国库空虚,至今还未有进项,又处处都要用钱,就算发下去的抚恤金有所欠缺,那所缺的部分也只是暂时的,待税收上来后便补发下去。”
南羽道:“好,就算如此,那么请问以前的呢?难道之前就没有战死的将士了吗?他们没有足额发放的抚恤金又怎么说?”
这时又有一名官员避重就轻,试图抛开问题根本说道:“郡主所说的阵亡将士家属生活困难,就算是士兵阵亡了、受伤退伍,那也不能什么都依靠朝廷,若都如此,朝廷要养多少人?”
“不错,朝廷又不是善堂,凭什么要养着所有人?他们的家人又不是不能动。只要家中有参军入伍的人,便都免了他们的徭役;只要在战场立了功,便分有土地给他们,既然好手好脚的,就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吗?”
闻言,南羽平静地看着那位官员站起身,慢慢朝他走去,随即一脚狠狠的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踹飞出去撞在殿中的柱子上,又落在地上口吐鲜血。
一时之间,殿中所有人都被南羽突然动手惊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南羽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当着陛下以及满朝文武的面,在朝会上将一位堂堂三品大员户部右侍郎梅有才打伤踹飞。
但很快就有大臣反应过来,对她怒喝道:“南羽你放肆,竟敢公然在朝堂上动武行凶。”
“南羽你目无法纪,竟然敢犯上作乱、殴打朝臣,你罪该万死。”
一时之间,耳边皆是朝臣对自己的怒喝谩骂声,南羽站在中间转了一圈,沉寂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
“我放肆?要不是不能带刀上殿,我今日就劈了他。不仅是他,还有你们。”
南羽将他们一一指点出来,嫉恶如仇的说道:“若不是有我东漓数十万将士戍卫边疆、血战沙场、马革裹尸,哪来你们的贪图享乐、贪污受贿?哪还有你们今日站在这里破口大骂?”
“一年前若不是你们口中那些瞧不起的人的丈夫、父亲、儿子在前方拼死保卫东漓,哪儿还有你们?若不是我东漓数十万将士背井离乡、明知会死还是义无反顾参军入伍保家卫国,能有你们今日的高官厚禄、中饱私囊吗?”
“年迈的父母将唯一的儿子送上了战场,我问他们后悔吗?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
南羽含泪继续说道:“他们说:自己的孩子能为东漓守土护疆,他们觉得自豪,青山有幸埋忠骨,能为东漓战死沙场是他们的荣耀,他们从来不曾后悔过。”
“如今那些儿郎们战死了,他们的家人却不得朝廷善待,连最后的抚恤金都被克扣。你们有何脸面去责难、去骂他们?将来死后你们又有何脸面去见他们。”
“若是那时候你们在阴间相遇,在他们向你们问及东漓百姓如何、他们家人可安好的时候,你们可有脸去说?你们可敢去见他们?你们可敢承认自己的身份、自己做过的事?”
“拿着这些染着将士们鲜血的钱、欺着他们的家人、喝着他们的血、吃着他们的肉,你们就不怕吗?”
“走在无人的路上、站在漆黑的庭院中时,你们就不怕那些不安的冤魂来找你们吗?晚上睡觉时你们就不怕他们入梦、让自己不得安宁吗?你们就不怕影响到你们的子孙后代吗?甚至都不愿意为他们考虑吗?”
随着南羽一声声的质问,满朝文武鸦雀无声,人们连呼吸似乎都轻了几分。
南羽顿了片刻又说道:“别说是那些阵亡将士的抚恤金了,哪怕是负伤回家后的士兵,没有朝廷的供养就算了,本想凭着自己一生所学的本事自谋出路,却不曾想还要被地方官府与世家豪强勾结祸害,甚至连自己的田产、家宅、亲人都护不住。”
扫了一眼那些或愤怒、或阴郁、或淡然、或皱眉、或担忧看着自己的朝臣一眼,南羽上前走了几步,看着上面的东漓皇帝,眼眶微红、声音略带哽咽。
“陛下,国家有战事,冲在最前面、最先死的是将士;国家无战事,戍守边关、保家国无虞的是将士;有战乱时,苦的是将士,没有战乱时,苦的还是将士。您就不怕寒了东漓数十万将士对东漓、对陛下的赤诚之心吗?”
“若是他们身后事朝廷都处理不好,他们的家人得不到朝廷的庇护,那么谁还愿意参军入伍?谁还愿意来保家卫国、守疆护土?又有谁还愿意为这个国家、为他们的君王抛头颅洒热血?”
“陛下,请不要让东漓数十万将士寒心,更不要让东漓千千万万的百姓寒心哪!陛下。”
说到最后,南羽双膝跪地、上身匍匐在地,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此时朝堂之上一片静默,连喘气声都听不见,人人垂眸看着地面。
过了许久,皇帝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将其全部收拢在盒子中,然后递给太子。
“太子,此事交由你去办。朝廷上下大小官员你随意挑选,务必将此事给朕查清楚,上不设限、下不保底、一查到底。”
“儿臣遵旨。”
站在皇帝下方、群臣之上的太子玉容立即转身双膝跪地,郑重地从苏玉手中接过了装满罪证的盒子。
安排完后,皇帝又看向了下方还匍匐在地的南羽。
“南羽咆哮朝堂、御前失仪,殿外罚跪。”
“谢陛下。”
谢完恩,南羽起身退出宣政殿,在殿外一掀官袍迎着寒风跪得笔直。
待南羽退出后,皇帝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梅有才。
“来人,将梅侍郎送回府中养伤。”
守在殿外的侍卫迅速进来将其抬出大殿送回梅府,连御医也没有派。
一时之间,殿中之人大多人人自危,心理素质差些的,已经开始颤抖了。
原本特别担心南羽会触怒龙颜的南策,见陛下仅仅是以‘咆哮朝廷、御前失仪’为由罚跪殿外时,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扫了殿下群臣一眼后,心中已大概有数,皇帝才宣布退朝。
朝臣出来时,见在寒风中跪得端正笔直南羽,纷纷越过她离去。
面对他们怨毒、愤恨等眼神时,南羽就当看不见、也不会去理会,目不斜视的跪着。
南策走过她身边时,停下脚步看了看,最终轻轻叹了一声便离开了。
有些官员在走出宣政殿时,不知为何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身边同僚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有些官员则双目无神、旁边同僚与他说话都不曾听见;还有带着很勉强的笑与同僚说话的......
见状,柳宗泽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后,哪怕没有人在旁边看着,南羽依旧跪得八风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