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多难的天正九年所剩时日也不多了。年关将至,在中国地区的总督羽柴筑前守守秀吉公然声称要去安土城拜谒,他离开任地播州姬路,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他在之前汇报养子於次丸戴冠的书信中就说过,年末将进京谒见,因此信长也是翘首以待。於次丸戴冠以后更名为羽柴秀胜,也跟随来到安土城。
他们到达以后暂时住进了旅馆,并立即向城中通报:“秀吉刚到府下。”消息马上传到信长耳朵里,信长高兴地说:“来啦!”他立即唤来侍臣堀久太郎和菅屋九右卫门说:“秀吉很久没来谒见了,这次是从战场上来的。他常年在战场上,想必有各种不便。明天他来拜府,我想好好犒劳下他。宴席就交给你们俩准备吧,多做些好吃的!”
“遵命!”
“他已不是过去的藤吉郎了,如今是统领数国的诸侯,如果不以礼相待,再好吃的东西也会食不甘味。”
“是,今晚就开始准备,不敢怠慢。”两人退下后,召集负责膳食和用具的人,商量菜单,命他们准备各种用具,然后就出城了。他们是想事先询问好明日秀吉的拜府时刻与随行人员等,另外也向他传达信长的热诚。
秀吉一行住宿在桑实寺的旅馆中,还没收拾停当。“我们两个是堀久太郎和菅屋。”他们来到玄关,门帘上挑着,中小姓福岛市松和加藤虎之助两人迎出来说:“请进。将军刚刚说要洗去一路风尘,正在洗澡呢。”他们兴冲冲地将两位使者引到寺中的大书院。两人在那里等待洗澡归来的秀吉,看着那些送茶点的小厮和来寒暄的家臣,闲聊说:“也许是羽柴大人的家风吧。来到这里感觉大家都很开朗,每个人都很轻松愉快,既不装腔作势,也不恭维奉承。全家上下的人就应该这个样子,可是事实上却很难做到啊。”
秀吉的身影出现在擦得油光锃亮的住持房间外的走廊上。他脚步凌乱,走得很快,把身后的家臣远远甩在后面。“哎呀,是你们俩!”还没入座他就打起招呼来。说话时是在他们背后,落座以后稍稍行礼,简单问候道:“好久不见,你们好吧!”
堀久太郎和菅屋两人此时突然想起信长叮嘱的话——已经不是昔日的藤吉郎了。因此他们在心中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寒暄,但是秀吉本身却完全没有改变过去的寒暄方式,两人怕接不上茬,慌忙说:“哎呀,是啊!”然后又端正坐姿,恭恭敬敬、郑重其事地说:“其后别来无恙,真是可喜可贺!”
“好了好了,放松点吧!”秀吉开始讲战场上的事,又说这一阵子没来,安土城的城市面貌与文化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他感到很吃惊。他滔滔不绝地谈论,菅屋和堀久太郎两人好不容易才插上话说:“实际上,今天是秉右府大人的意思前来探望您的。”
“哎呀,原来是奉主公之命前来啊,怠慢了,怠慢了!”秀吉慌忙将坐席下移,重新坐好后说:“我只是通报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前去问安,主公倒先遣使者来了,多有怠慢,万分抱歉。主公的意思是?”
“不,不必惶恐。右府大人也是翘首以待,似乎非常期待与您见面,他还亲自吩咐明日您去拜府之际要这样接待、那样宴请。因此我们想先问问您明日的安排。”
“这真是不敢当,君恩浩荡啊!”秀吉叩拜回答了明日的拜府时刻,又拿出两份礼单拜托道:“这次拜谒之后,我要立即返回中国地区的任地。我带来了一些新占领地的土特产,就当是岁末与贺年的礼品吧。只是筑前守的一点儿心意,麻烦二位转呈给主公。”
一份是给右大臣家。另一份礼单上写着御帘中,是送给内宅的夫人和小姐们的。“我会转达的。”堀久太郎将礼单放入怀里,催促同来的菅屋九右卫门,匆匆辞行道:“您一路劳累,我们也有诸多要准备的事,也该告辞了。”
“哎呀,稍等片刻。”秀吉也站起身,走到里间去了。两位使者无可奈何地伫立在那里等了许久,一边想着为什么要我们等呢,一边来到走廊下眺望。冬季荒凉的寺院内,冬牡丹上罩着防霜的草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红色。此时传来很有特色的脚步声,秀吉催促二人道:“走吧,久等了。”二人吃惊地回头一看,秀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不仅身穿礼服,而且不等询问,径直朝玄关走去。
使者和他的马都被牵到门口了,小厮们争先恐后地前来伺候。似乎没必要问去哪里,既然他换上礼服出来,应该是打算进城吧。然而说好了羽柴筑前守守是明日拜府,守门的人也会慌乱吧,最重要的是信长也没有预期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堀久太郎和菅屋两人有些担心地跟随其后。秀吉回过头,让开路说:“麻烦两位带路,主公先派使者前来,我岂敢等到明日再去问安?今天先不谒见了,我就到大厅里默默谢恩吧。请到前面来!请!”
不知哪里的烛火先被点亮了。远处传来嘻嘻笑声,应该是内眷的声音。在安土城的内殿深处,人们恐怕正忙于准备渐渐来临的初春吧。狩野山乐的画,还有某人的雕刻等等,这里汇集了当代巨匠的精华,可以说也是艺术的殿堂。跟不到二十年前的清洲小城相比一下的话,这里的主人右大臣信长偶尔也会不胜感慨。
信长站在内殿与中殿之间的拱桥上凭栏远望,可以看到天守阁的五层房檐,就像无数面跳舞用的扇子,与楼门殿阁的大房檐交错在一起,在空中划出精彩的曲线。雄伟的建筑鳞次栉比,从山上到山脚,一直延伸出去,整个安土城笼罩在湛蓝的暮色之中,星星点点的灯光连成了一片灯的海洋。
信长正要用餐,他很意外地说:“什么?筑前守来了?”说着赶紧移步到别的房间,并催促小厮给他取来裤裙。看到每晚伺候他用餐的侍女待立在一旁,他吩咐道:“晚餐回头再吃,先把饭菜撤了吧。”信长匆匆忙忙地换上小厮递过来的裤裙,往房间一角扫了一眼,边系腰带边问:“久太郎、九右卫门,你们把筑前守带到哪里去了?”
堀久太郎和菅屋九右卫门看到信长如此狼狈,惶恐万分地回答说:“把他带到了大厅,他一个人在那里。他说今天只想在背后默默谢恩,然后就回旅馆,按原计划明日拜府谒见您,所以不必通禀。”
“筑前守还是老样子啊,看来很随意啊,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见他?今晚就偷偷见一面吧,偷偷看一眼吧。”
应该随意一点吧,想到这里,信长拍了拍手把裤裙换好了。信长喜欢爽快的人,他认为在轻松中感觉到的诚意犹如藏在沙中的黄金。话说回来,随便跟他套近乎的话,一定会激怒他。要说他讨厌趋炎附势吧,他又彻头彻尾地注重出入的威仪、君臣的礼仪。万一有人轻视礼节,无论是世代侍奉的家臣也好、诸侯也好,都会当场遭到严惩。因此身边的侍臣和诸位将军、以及各种文化层面的人在谒见信长的时候言行举止都如斋戒敬神一般,既不随便笑,也决不敢有戏言。所以有的时候信长肯定会觉得很不耐烦,仿佛生活在缺乏人情味或者真心的谎言之中,首先他就讨厌这样的自己。
有时候他会突然在客人面前打个大哈欠,伸个懒腰说:“唉!从早到晚都在和木雕讲话,真无聊。当然了,木雕自己也很为难吧。衣冠束带,想脱也脱不下来。”他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把人称作木雕。安土城的宫殿楼阁中人员众多,他总是在里面寻求真实的生活感和有人情味的人。今夜,总算是很合他脾气的人悄然来访。而且是在约好了明日拜府的情况下,今晚就不期而至,用信长的话说就是很随意,不拘泥于仪容与形式,真是个不拘一格的人。
裤裙的腰带还没系好,他就大步来到大厅了。看到独自坐在那里的秀吉,马上叫道:“嘿!好久不见呀,筑前守!”然后又招手道:“真是令人怀念呀。我一直以为明天才能见到你,来得好,来得好!这个大厅太宽敞了,有点冷,来这边吧,这边暖和。”
右大臣先站起来把人带到自己的起居室,这是惊人的例外。秀吉怎敢轻易接受主公如此厚待,他慌忙说:“啊,不,主公!”然而信长走得很快,他只好躬身跟在后面说:“多蒙您厚爱,您只要待在您的宫室里,差人来传我就可以了啊!”
“好了,没事,进来吧!”
已经来到他常住的房间,信长今晚看似也很随意。你,给筑前守铺上褥子!天太冷了,给他手炉!茶不如酒吧?晚饭吃了吗?这些细小的事,他也一一询问、吩咐左右,仿佛迎来的是自己的亲弟弟。
“……是……是。是!”秀吉叩拜在地,回答不出别的话来。刚一开口,就感动得想哭。心底甜甜的,总是有一种热乎乎的东西涌上来,几乎要呜咽了,也许是感激涕零吧。见此情景,信长的眼圈也红了,就像两个爱哭的男人遇到了一起,两人有一阵子不敢看对方,害怕小厮与近臣投来奇怪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信长说:“从炎热的夏天到寒冷的冬天,你一直在因幡、伯耆等偏僻的地方作战,真是辛苦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生病、有没有变老,没想到你反倒变年轻了。筑前守,你比以前年轻了。”
也许是觉得只有自己被赞扬年轻感到不好意思,秀吉回答道:“主公您也是一年比一年年轻了。”他摸了摸来之前刚刮过的胡须,笑了。
饭菜与酒杯呈上来了。主从二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如此无拘无束的待遇,就连一族之人也很少能享受到。“听说於次丸初次上战场了。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穿铠甲的年龄了。光阴似箭啊!”
“我想让您看一眼,明天会带他过来。也想给长浜的宁子和老母亲看一看。”
“给她们看就是了。都来到这里了,顺便也去长浜住一晚吧。”
“不不,我可不能那样做。还有很多部下在播州任地待了两三年了,都没有看到妻子儿女,我怎能独自承欢于老母膝下,独自去见妻子呢。”
“真是身先士卒啊!对了,你听说没有,我那长期被扣押在甲斐的五子御坊丸被武田家送回来了。”
“略有耳闻。”
“你怎么看?”
“我觉得可喜可贺。”
“是说御坊丸平安归来吗?”
“不光是这个……还有,对织田家的未来来说也是。”
“嗯嗯!”不用多说,不用多问,双方已心有灵犀。
“明年春天山路上的雪融化的时候,我想讨伐甲斐,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合适,估计就像摇晃已经成熟的坚果树一样吧。”
“不,也不会那么容易。”
“邀请一下德川将军,再充分调动一下三河国的人就可以了。”
“家康多次劝我攻打甲斐,我想着要等处理完大阪本愿寺那边再说,一直比较谨慎,今日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
“等到主公进驻甲斐之时,也许我的兵马就可以进入备中,去攻打芸州的毛利中军了。”
“你觉得甲斐和中国地区哪个能更快攻下?”
“当然是甲斐了。”
“筑前守啊!”
“在。”
“你怎么说泄气话啊。我还以为你会逞强说决不输给我呢。”
“毛利和武田的实力本就有悬殊。虽说甲山峡水是天险,天险一破也就一举歼灭了。虽然武田代代相传的精兵壮马尚有数万,已经没有信玄这根顶梁柱了,内部不和,各自自夸而不相让,而且那里的人、那里的地利,离文明开化较远,武器和兵法都已经落后了。”
“你人在中国地区,反倒对甲斐方面的情况很熟悉啊。”
“为了知己知彼,需要把目光投向每一个国家。跟武田相比,中国地区的毛利就很难消灭得踪迹全无了。”
“那么根深蒂固吗?”
“他们利用海运的便利吸收海外的文化,物资方面也很充裕,那里的人们智慧而敏锐。再加上他们虽然如此富裕,却恪守已故毛利元就的遗训,只凭武力别想让他们灭绝。需要一边攻打一边实施不输给他们的文化与政略,让当地百姓心悦诚服。如果不这样,只是收服一座座城池,最终也没办法取得真正的胜利。最近几年,即便是我的战场迟迟没有进展,也请您多多宽宥,就像在大洋中行船,任凭风吹浪打。”
世间还有如此亲密的主从关系吗?夫妻之情就不必说了,恐怕刎颈之交也不如他们亲。信长和秀吉似乎都忘记了夜已深沉,看样子整夜谈也谈不完。
在旁边房间伺候的近侍们脸上开始现出了不安的神色。“明天还要拜府,要不要悄悄到筑前守大人耳边提醒一下呢?”
菅屋九右卫门小声跟堀久太郎商量道。久太郎也表示同意,他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绕到廊下走了几步,来到一间房门口,诚惶诚恐地报门而入。然后他走到秀吉身后委婉地提醒他时刻,秀吉这才醒悟过来,他望了望蜡烛说:“哦,已经这么晚了啊!哎呀,不知不觉竟然坐了这么久。”
秀吉正要起身,信长一副还没尽兴的样子,叱问道:“久太郎,你要干吗?”“明天一早还要拜府,天时已晚,所以……”
“哦,是吗?筑前守也是才卸下行装啊,应该很累了吧。”
“哪里的话,都怪我太高兴了,耽误了您的休息时间……”他对堀久太郎的好意提醒表示感谢,起身辞行的时候又悄悄问堀久太郎,“今晚我在旅馆交给你的礼单,有没有呈上去啊?”
“没,还没来得及呈给主公。刚把您带过来二位就开始聊天了。”
“对对,是我疏忽了。那就等会儿吧。”说完他就离开了。
堀久太郎和菅屋九右卫门两人将秀吉托付给他们的贡品礼单呈递给信长。一份写着给主公,另一份是给内眷的。信长打开两封礼单,读着上面的贡品名目,好几次瞪大了眼睛说:“呀!”处事不惊的信长似乎大吃了一惊。他在就寝之前还叮嘱二人说:“筑前守精心挑选的贡品,如果我不仔细看一下,有点对不起他的诚意。明天他把贡品运上山时,一定要通知我。我要到天守阁上眺望一番。”由此可见这次进贡肯定不同寻常。
堀久太郎和菅屋两人负责接待,他们对视一眼,心想发生什么事了啊。应该不是普通的贡品。既然主公说要到天守阁观望,那么就要做到一尘不染。虽然已是半夜,他们急忙召集走卒和小厮们,将山门之间的道路、玄关前的庭院,甚至山脚下护城河的拱桥一带,凡是能进入视野的地方,在天亮之前全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又铺上一层琵琶湖的细沙,用扫帚划出漂亮的图案。有些人不明就里,瞪大眼睛问:“这么大张旗鼓,明天是哪位大人拜府啊?”每个人都想象着应该会是一位达官显贵。
尽管昨夜睡得很晚,信长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他身边站着一个人,非常引人注目,是市的千宗易。他是一名茶师,一般有茶会都会向他咨询,平时也经常陪伴在信长身边,但是最近却很少见他露面。因为信长在攻下大阪本愿寺之后马上给佐久间右卫门父子写了一封斥责信,将其流放。其中有一条写道:身在战场,却耽于茶事,附庸风雅,神魂颠倒,岂有此理。看到这样谴责的词句,世间爱好茶道的人都害怕起来。他们担心信长会像残酷地破坏佛教一样,极端压制近年茶道风行的弊病。
自东山殿起,茶道传入一般武士家庭,不仅出现在正式宴请之后,各个家庭之中,甚至用于战场上的交友与养心,这种倾向为时已久,成为一项日常活动,也算不上流行了。随之而来的是讲究风雅,用具考究。无论任何事情,沉溺其中都会产生弊端,茶道方面最近也出现了这样的坏风气,这不仅是局外人的非议,就连从事茶道的人也曾说出这种忧虑的话。这种忧虑果然成为现实,作为流放佐久间的罪状之一,在世间盛传。因此,最近有不少诸侯刚刚开始摆弄小茶勺、小绸巾,他们害怕受到同样的斥责,急忙改变志趣,远离茶道,认为还是不懂茶道比较安全。
茶道渐渐不再流行,自然也听不到茶会往来的消息,甚至连堺市、京都一带被称为茶师的人家也门庭冷落,让人感到了茶道的衰落。此时能在这里看到千宗易的身影,不仅给人久违的新鲜感,更是让那些有志于茶道的人感到一丝希望。
今天早上,千宗易很早就来到安土城院内的茶室,在一名弟子的协助下,不停地在茶室内擦拭,在院子里打扫,直到自己心满意足为止。后来,他检查了一下炉灰,装饰完用具,来到信长房内汇报自己工作的完结,说:“麻烦您亲自看一眼。”信长点点头,站了起来。
茶室有六块榻榻米大小,茶叶罐用的是他珍藏的大海,花瓶中还没有插花,花浸在水瓮旁的小桶中以便迎客之前插放。
“很好。”信长扫视一遍就出来了。有个人赶紧退到树荫下,像壁钱一样跪地叩头。
“你是?”
千宗易从背后回答说:“是我的徒弟。”
信长没有说话,边朝大院子里走,边回顾笑道:“千宗易,霜还没化呢,今天是不是有点早了?”
他走到假山亭子那里,听千宗易讲了最近茶道衰落的传闻,又大笑说:“是吗?原来大家是那么理解的啊。这是天大的误会啊,我可没禁止过茶事啊。可是像佐久间之流本就无能又沉溺于此可以说是一种茶弊、茶害了。天下人都在征战,或者兢兢业业地工作,独自贪图闲适安逸超然于世外的人应该称作茶避、茶懒之徒,我不敢恭维。然而,对于秀吉那样的忙人,我却想劝他玩玩。今天早上的茶炉、热水就应该为他那样的人准备。”
近侍们前来迎接了,说是筑前守大人拜府的时刻就要到了。信长把千宗易留在那里独自前往天守阁。旭日高照,冬天的早上暖暖的,有些朦胧。树梢上的冰花都化为露珠,一眼望去,整个安土城都被霜打得湿漉漉的。
“嗨哟!”“嗨哟!”从山下的城门处传来号子声。信长眯起了眼睛。他身旁还站着内室的女眷以及孩子们。当然还有那些近侍的小厮,早晨的阳光洒在众人脸上,有些耀眼。
“哎呀,是那个吗?”信长赞叹道。能够让今天的信长瞠目的物资想来不一般。信长回头望着身旁的人们,指给他们说:“快看那边,好多贡品的挑子啊!筑前守说那都是他带来的土特产。他带来的贡品是进驻中国地区的。真不愧是大气之人、大量之人啊,哈哈哈!”信长很高兴,他不停地看,不停地笑。其他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也被吓呆了。
估计这在安土城创建以来还是头一次。从山脚到眼底下,那些贡品挑子沿着长长的坡道,穿过一道道门,络绎不绝地被挑上来,长长的队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队列中间还夹杂着羽柴筑前守守的家臣,一个个盛装在身,非常美观。有的负责贡品,有的负责警备,还有走卒的头领,陆陆续续登上山来。
“还有啊,还在持续吗?”信长也有些呆住了,他说:“如此多的贡品,估计是举世无双了。就连我也是第一次见啊!筑前守这家伙,搞得安土城的城门都显得狭小了。真是举世无双的大气之人啊。”他昨晚已经看过一遍礼单了,似乎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信长反复地大声赞叹大气之人,周围的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贡品挑子总计有二百几十抬。前面的挑子穿过带厢房的大门、中门,依次放到院子里,后面的挑子才走进山脚下的门里。从前庭到院子,城内已经摆满了贡品。掀开遮盖的绸布,展示在人们面前的物品,数量名目繁多,难以形容。也就是说,打破了当时人们的惯例与常识。举几个例子,比如:便服衣料二百多匹、播州杉木原浆纸二百捆、鞍马十匹、明石干鲷鱼一千笼、饭蛸三千串、长刀数把、野里的各种铸造物等等。
“呀,来啦!”在谒见的大厅里等待秀吉的信长和昨晚不一样,他恢复了平时接见诸侯时的样子。秀吉也殷勤备至地赔罪道:“长期以来军务繁忙,疏于问候了!”又按照礼节拜祝道:“祝您身体健康,一如既往!”今天早上来拜府,他还带了养子秀胜前来,想让信长看看他已经戴冠的样子。看到主公心满意足地点头,他自己也同样得到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