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唇勾起,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诮和怨毒。
多年积怨和心中不忿化成了恶毒的言语,萧瑾玉说话更加肆无忌惮。她指桑骂槐道:“皇后娘娘这般做法,倒是与我皇兄极配!可笑承恩侯府的野心已是路人皆知,娘娘又何畏人言呢?况天下攸攸之口,岂能尽封?”
这话一出,就差说萧瑾殊谋朝篡位了,连秦婉容都吓得背脊发凉,暗暗扯了她的衣袖想要阻止。
若她们只是对她有所误会,言语上不怀好意,翡雪并不想为自己多做分辩。可是萧瑾玉这样评价指摘萧瑾殊,却让她沉了脸:“我入宫这两日所见,陛下处理政事,可算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倒是长公主,你是陛下的妹妹,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应当比外人更加清楚才对。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不免叫人寒心。”
千秋功过是非,将来自有史笔评说。
翡雪只知,前几年在家时,她也曾听父兄私下议论。父兄皆是忠耿之人,说起,先帝昏庸无道,朝廷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他们都是痛心疾首的。
若不是当年萧瑾殊在北境金戈铁马,九死一生,大仪又如何能有今日的江山稳固?
先帝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可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大仪总算缓了一口气,如今虽不敢说国富民强,也称得上国泰民安。
在她心里,萧瑾殊是最厉害的大英雄。无论别人怎么诋毁,北境百姓对他英武贤明的评价,才算得公正。
她说这话时语调不高,声音也不大,可言语中压着隐忍的怒火,对萧瑾殊的崇敬和爱意不掺半点杂质。
一时情动,翡雪全然未察觉身后不远处,披着一袭白色鹤氅的身影若隐若现地立在玉树林间,手臂上搭着一件狐狸毛大氅。
深邃不见底的目光,落在女子单薄的背影上,瞧不清楚他面上的情绪。微微垂眸,他的手指在大氅的毛领上收紧了几分。
萧瑾玉和秦婉容看清来人,不约而同的怔在原地。不是说他已经病入膏肓,只能坐轮椅,怎么现在能自己站起来,还能走了?!
秦婉容连忙跪倒在雪地上不敢吱声。
相隔不远的侍从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直到走得近些才反应了过来,却都不敢向前靠近,只好在原地跪下。静谧的松林,冻人的雪地里,乌泱泱的人跪了满地。
长宁长公主嚣张跋扈的气势霎时消弭地无影无踪,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攥紧了衣袖,躬身行礼:“皇兄。”
翡雪闻言回过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人寒意森然的眼。
“陛下?”她低呼了一声,小心收拾好眼中的那抹心疼,转身迎上前去。
咔嚓一声,落在小路上的松枝被踩断了。长长的鹤氅扫过雪地,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居高临下地瞧了她一眼,就看见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还有不知因委屈还是什么而朦胧在她眼中的水气。
男人神色寡淡,漫不经心地开口,声音有些暗哑:“皇后也太贪玩了些。”
她抿了抿唇。
眼泪快要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的指尖飞快的揩过眼角,然后攥了攥自己的裙摆,温言细语的喃喃一声:“对不起......”。
他的眉心跳了一下,轻轻咬了咬牙根。
他不过随口一说,她又哪里有错呢?她这一声抱歉,莫名惹人心疼。
单手一扬,手臂从她肩头环过去,大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修长的手指替她系好衣带,她整个人就都包裹在了其中。
萧瑾玉平日嚣张跋扈惯了,对这个皇兄的怨恨不满是真的,对他的惧怕也是真的。多年的兄妹,亲眼见到了他这些年的雷霆手段,她知道,皇帝越是对她熟视无睹,就代表他越愤怒。
暴虐狠绝的萧瑾殊,砍起人来,是六亲不认的!
他的冷漠让她头皮发麻,萧瑾玉目光游离了片刻,压下心中惧怕,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略带着讨好地开口道:“早起还在同皇嫂说,听闻陛下醒了,我正想着要去探望探望皇兄呢!”
大氅上的那圈毛领,将翡雪小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她冻红的鼻尖,低低垂着的眼眸,和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他的手探到她的肩头,将垂在后面的风帽挂在她头上,顺势就攥住了她的手。
触手冰凉。
男人蹙眉问:“不冷么?”
她摇头:“还好。”
凝视她良久,萧瑾殊才转过目光。
他嘴角突然挂了一丝玩味的笑,眼中的寒芒,比起这冰冻的松针还要冷些。眼神极快地扫了一眼长宁长公主,复又重新落在了翡雪的脸蛋上。
“是么?这儿离朕的养心殿,可是还有些远。”漠然开口,声音里透着些阴郁和戏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秦婉容已经跪在雪地很长时间,双膝都要冻僵了,皇帝却像是忘了她这个人似的。强忍着周身的寒凉和腿上的酸胀,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周全,插嘴道:“臣、臣女可以作证,长、长公主与陛下兄妹情深,的确是、是要去探望陛下的!”
说这话时,她冻得全身发抖,牙关都在打颤。
萧瑾殊连眼皮都懒得掀起,拖着慵懒的声音道:“太后执掌后宫这些年,朕竟不知,闲杂人等,何时可以随意出入宫禁了?”
平时众星拱月一般的国公府嫡女,在皇帝面前,不过是连宫城都没资格进的闲杂人等。秦婉容哪里受过这般折辱,顿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在皇帝面前,她丝毫不敢造次,满脸泪痕,想要哭却不敢发出声响,只好咬着嘴唇低低呜咽着,将自己的唇都咬出了血。
嘲讽的笑声之后,他伸出食指,轻轻挑起了翡雪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问:“要不,皇后替朕选选,看看朕的好妹妹,是该治她个逾制僭越,不敬皇后之罪呢,还是......欺君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