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跑出去的翡雪甫一进体顺堂,也顾不得柳芳正在收拾房间,一把就抱着她,哑着嗓子抽泣道:“姑姑!”
脸埋在她的怀里,酸涩的眼泪滴答下来,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姑姑,他,醒了!”
柳芳待人一向冷淡,从前还没有人对她有这样亲近的举动。乍然被翡雪这么一把抱着,她抬起手来,想要下意识地推开她。
听得她的抽泣,不知为何,心中又是一软。
本就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骤然封后,又急急入宫,面对昏迷不醒的夫君,这几天她脑子里的那根弦怕也是绷得太紧了些。
柳芳的手再落下时,是轻柔地拍在她的背上,安慰道:“陛下吉人天相,娘娘也可安心些了。”
“嗯!”翡雪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松开了柳芳,笑中带泪:“昏迷这么长时间,怕是饿了。姑姑赶紧准备些膳食,过去伺候他用膳吧。”
“是,奴婢遵命!”柳芳难得对她笑了,福了福身。
昨日在承恩侯府时,自己还觉得这个皇后一点儿都没将陛下放在心上。经此一遭,柳芳第一次怀疑自己看岔了人。
为了陛下不惜得罪太后,自己彻夜亲自照料。陛下转醒了,首先想到的也是陛下还饿着肚子。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姑娘不像是太后的人。而且她对陛下的好,感觉也并不只是因为她的单纯善良。
仿佛,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情根深种似的。
这些想法飞快地在柳芳心头掠过,她刚走到门边又顿住脚步,转身问道:“娘娘,可是要与奴婢一同再过去那边?”
这个时间,方才翡雪自己也还没顾上用膳的。
想起他睁开眼时,自己正吻他,翡雪面上一片绯红。
“不、不了。”
第一个“不”说得很急,再重复“不了”的时候,她羞得恨不能将头深深埋下去,呐呐如蚊声。
少女的羞赧之色收入眼中。
柳芳心中明了,微微笑了笑,退了出去。再回来时,柳芳拎了两个食盒,里头分别准备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膳食。
一个先递到体顺堂那边,然后才到这边御前伺候。
坐在轮椅上的萧瑾殊看着齐福和柳芳将膳食在桌上摆好,端起碗筷来,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阿浪呢?”
萧浪只是有时与皇帝一同用膳,往常还是跟着齐福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多。他有时玩心起了,不知道到哪里淘气去了,也会误了用膳的时辰。那样的话,齐福和柳芳会给他留饭的。
陛下从来不用操心萧浪有没有吃饭,他一个人用膳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起过阿浪。
柳芳像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只是简单陈述:“陛下,他正在体顺堂,陪皇后娘娘一同用膳呢。”说这话时,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齐福一直在对自己使眼色。
啧啧,柳芳向来老练,怎么今日在陛下面前回话也没个忌讳的!
自己都不敢在陛下面前提皇后娘娘四个字,只是说起她照顾了陛下一宿,就挨了罚。她一向自诩比自己更了解陛下,这回,估计也得跟自己一样领罚了吧。
齐福抿了抿嘴,正在心里偷偷幸灾乐祸,就见萧瑾殊随意地用筷子指了一下碟子,似不经意地吩咐道:“将这盘鸡汁冬笋端过去吧,朕记得,他爱吃。”
齐公公:“???”
柳芳在他面前提起皇后娘娘,怎么陛下没生气吗?
还有,还有那个傻子爱吃这道菜吗?他和她怎么不记得?
两个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瞧见彼此眼中的心知肚明,又迅速地撇开了目光。
齐福心里咂摸着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的双份惩罚,柳芳则不动声色地答应着,将这道菜端了下去。
萧瑾殊那边静谧而压抑,除了筷子与瓷碗相碰的细碎声音,便只剩下呼吸声了。柳芳刚走到体顺堂外的稍间,便听见里面阿浪和翡雪的谈笑声。
“笑!”少年见翡雪的眼睛哭肿得像个桃子,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他爱看她笑,不希望她哭。他见过画像上的二姐姐就是笑着的,极美!
他虽说不出来,但是翡雪见他嘴嘟得老长,就猜到这孩子怕是以为自己是被欺负了才哭鼻子的。
她的眼泪早已收住,却仍将那帕子接了过来,做个擦眼泪的样子,笑着,试图跟他解释道:“阿浪,人特别高兴的时候,并不一定是笑的,有时候,哭也是因为特别高兴。”
见萧浪有些迷茫,她又说道:“阿浪,陛下没有欺负我,你不要生他的气。记住了吗?”
阿浪没有理解,但是听懂了。
于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柳芳进来,她自己都未察觉到,脸上的表情已不似在皇帝面前那么严肃了。将碟子放到圆桌上:“这是陛下让端过来的鸡汁冬笋。”
面对桌上两盘一样的鸡汁冬笋,翡雪的唇角大大的上扬,笑容像一朵绽开的花。
见二姐姐笑了,萧浪这才乐呵呵端起碗来。
这回苏醒,萧瑾殊的精神似乎好了些,用完膳不似从前那样昏昏欲睡。
美人榻和红烛都被撤了下去,寝殿里的一切都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只墙角的衣架上,垂挂着一件雪白的狐狸毛大氅。
刚才搬走美人榻时,萧瑾殊看着柳芳将它挂在了衣架上,他眉头一皱,微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