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位年纪稍长的宫人招了招手,便有两个宫人过来福了福身,准备搀着她过去。
翡雪没想到这宫人会这么好说话,生怕她又反悔了,用轻快的语调信誓旦旦道:“贵人放心,我会收住眼泪的!”
前来教习礼仪的柳芳姑姑一直站在不起眼的回廊角落里,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面上愁云满布,内里更是心焦如焚。
她奉命出宫,虽说是来教习礼仪,其实也是要探一探承恩侯府内宅。可是礼仪还来不及教,内宅之事也还来不及打探,大婚之日竟然就定在今日,让她措手不及。
昨日她离宫时陛下还是好好的,若不是突然病重了,太后不敢这样贸然定下婚期。
可心中再焦急,她也只能稍安勿躁,一会儿跟着皇后的仪仗一同入宫,才能知道养心殿里究竟情形如何。
见翡雪从闺房里出来,却朝着与大门相反的方向走过去,她才从那角落里现了身,挡住了她的去路:“吉时快到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柳芳姑姑是御前的人,跟在翡雪身边的宫女们,都连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柳姑姑面色严肃,口气也有些严厉,那位年纪稍长的宫人低了头答道:“见过柳姑姑。娘娘是要去跟林老夫人辞行。”
柳芳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想理会,而是递给了翡雪一个询问的眼神。
翡雪只好亲自答道:“柳姑姑,我只是想去跟祖母他们辞行。”
陛下早就下旨,不再采选后宫。别家的高门子弟都欢欢喜喜的奉旨,自行婚配嫁娶,偏承恩侯府上赶着将女儿送到宫里去。即便林翡雪已被册立为皇后,可这其中存着的算计陛下的那点心思,柳芳实在是瞧不上。
若不是陛下为了给先太子正名,拿皇后之位与太后她们做了交易,这林二姑娘又怎会歪打正着地被册立为皇后?
陛下都病入膏肓了,身为皇后,不想着赶紧入宫,却还在府里磨磨蹭蹭的,显然是没有把陛下放在心上。
也是,承恩侯府近来与晋王走得近,她本就是太后看中的人,又能有多在意陛下呢。
说不定,她跟其他人一样,心里也根本不盼着陛下好呢。
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的这些想法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只好委婉提醒,用冷冰冰的语气道:“误了吉时,让陛下久等可不好。”
翡雪哪里会去多想柳姑姑话里的深意,她留下一句:“不会的,柳姑姑,我会很快的!”便绕过她,径直往林老夫人房间走去。
柳芳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只好双手交叠着,抬脚跟上了宫女的队伍。
皇后又怎样,既然她是奉了圣旨而来,又担着教习的职责,她便不会一味宽纵着她肆意妄为,大不了一会儿多催促她几次!
柳芳并不知,其实递画像和封后的事,翡雪本人一直被蒙在鼓里,她是被自家人当成了踏脚石。
尤其是看她昨日接圣旨的时候,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情愿的样子,柳芳心里便更加认定,翡雪的动机就是为了承恩侯府的利益,心里对她的成见又多了几分。
各色宫人在承恩府中穿梭如织,又有骤然得了消息登门送行祝贺的人,林从简夫妇便在前厅忙碌不已。
天边的墨色渐浓,外头鼓乐之声不绝于耳,翡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待到了林老夫人屋门口,来不及转身,只是侧过脸来对身后的宫女们道:“请你们在外稍待片刻吧。”自己便已掀了帘帐进去。
屋里除了先一步过来的林霜儿,还站着几个丫鬟仆妇,都是郭氏挑选出来给翡雪陪嫁入宫的。
林老夫人不放心,坚持要将人都叫到自己跟前来亲自掌眼,此时,她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正坐在圈椅上,支着身子训话:“皇宫不比府里,今日虽仓促,但你们都是自愿陪嫁皇后娘娘进宫的,以后,便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了。往后日子还长,你们与皇后娘娘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皇后娘娘好,自然有你们的好日子。你们,脑子可得拎清楚了,都将规矩记牢了,都将嘴把严实了,警醒着些。”
众人福身,异口同声答道:“是,奴婢们记下了!”
“祖母。”翡雪绕过屏风进到内间来,只觉得鼻尖泛酸,唤人的声音都微微打颤。
见到一身嫁衣的翡雪,林老夫人训话时的严厉神色顿时没了踪影,连目光都温柔了许多。林霜儿一抬手,一众陪嫁的丫鬟便都被遣了出去。
林老夫人抬手扶住身边吴妈妈的手臂,便要起身行礼:“皇后娘娘怎么亲自来了?”
皇后娘娘?呵,还真是麻雀变凤凰了。这还没出承恩侯府的大门呢,祖母可是够抬举她的。故意穿着这身嫁衣一路显摆,走到了祖母房中,这是要摆什么架子呢。
林霜儿眼睛一瞟,不自觉地用帕子遮了遮鼻子。
“祖母,屋里没有外人,我还是您的阿翡呀。”
翡雪这才反应过来,众人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与之前不同了。她看着林老夫人单脚支撑着站起来,眼里满是心疼,便迎上去搀住她。
她本就是不愿再劳动祖母,才到屋里来辞行的,怎可再让她起身?
林老夫人笑着摇摇头:“是啊,我的阿翡,如今这身打扮,便已是皇后了。正因如此,礼不可废,我是你的祖母,更要以身作则才是。”
这就是自己的孙女单纯可爱之处,却也正是最让她担心的。
自打接下封后的诏书,多少双眼睛盯着承恩侯府呢。此刻,一帘之隔的屋外,怕是也已经站满了宫中的主事,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点细节的疏忽,若是让人挑了理,可能就会给翡雪惹麻烦的。
林老夫人故意扬了扬嗓子,道:“臣妇,一品诰命承恩侯夫人,参见皇后娘娘。”
翡雪并没有真的让她跪下去,而是赶紧将她扶住了,道:“祖母,我先扶您到榻上躺着吧。”
她答应了那位宫人不弄花妆容,此时不敢让噙在眼中的泪掉落下来,那眼泪便如同一汪春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转,一眨眼又沾到她微颤的眼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