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羡南倒是讲了些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叶绯一边听着一边闭着眼睛。
只觉得他声音很好听,有点慵懒的腔调,讲的什么都让她愿意听的。
黎羡南讲到后面,声音顿了顿, 大概是低头看她睡了没有, 一低头, 叶绯慢悠悠开口, 说没睡呢,在听。
黎羡南支着身子, 手从她肩膀上越过来,捏着她鼻尖儿说,“这么大架子呢, 还得给你讲睡前故事?”
叶绯睁开眼看他,黎羡南的眼睛是真的太好看了。
大概又是这样的片刻太过于温情,叶绯睁着眼睛看着他,床头的暖光灯,偌大的卧室只有这一角是拢着光的,窗帘浅浅掩着,仔细听听, 好像也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
黎羡南就这么垂着视线看她,“想什么呢?”
想到他说的那句——
“这不是等着你么,总归是等到了。”
好像她是那个离家的人, 有这么一盏灯真切的为她亮着。
黎羡南从来不问她的事情, 好像也真是这么等着她说的。
“黎羡南, 要是你想知道,是不是给柯棋说一声,明天什么我的资料, 都出现在你手上了?”叶绯看着他,问了一句。
黎羡南听笑了,“这有什么意义么,你就在我跟前,听你说不比别人说的更真实么?我也没必要从别人那里了解你。”
叶绯对自己的以前是闭口不提的,在这样的温情片刻,仍然不想多说。
伤疤也没什么必要一直一次次的揭开。
哪怕是对薛如意,叶绯也没提过,只是薛如意聪明机灵,大概也多少隐约知道了些。
他们之间似乎也就是这样,黎羡南不疾不徐。
跟在他身边那阵子,赵西政也不再多说一句话,见了她,有时候也会举举杯子,吊儿郎当叫她一句“绯绯”,但叫的更像是“菲菲”。
黎羡南察觉她的紧张,便在间隙里跟她说一句,“赵西政人不坏。”
叶绯点点头。
黎羡南对她的好,是连旁人都能察觉到的,每次的饭局,都有人来专程敬她了,叫她一声“叶小姐”,谈到什么话题,也征询一下她的意见。
人都会很容易在这样纸醉金迷的时候飘飘然,但叶绯没有,她只是很礼貌客气地接几句,不懂的就扔给黎羡南。
黎羡南就那么坐在座位上,看着她笑。
周围的人也都在笑的,叶绯撞上他视线,会想起那天的深夜赵西政说的话——
“他妈是怎么死的,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可黎羡南也从来都不提起,好像云淡风轻,很多愉快的不愉快的,似乎都被他以淡然回应的。
说他冷血吗?不是的,他是会心疼的。
就诸如叶绯在不小心被纸张划破手的时候,黎羡南是会心疼地拉过来,让她去一边坐着,然后非要亲自拿着那沓纸,亲自帮她翻着。
他鲜少有太忙的时刻。
叶绯坐在觥筹交错的饭局上,默默地吃着面前的粥,刚才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介绍,说是哪里的海参和哪里的黑鲍做的鲜粥,专程送来让她尝尝。
黎羡南吃的并不多,翘着二郎腿跟身边的人偶尔接几句,说的意兴阑珊,手里还剔着一帝王蟹的腿肉。
那么好看的一双手。
过几秒,白白嫩嫩的蟹肉就被放在了小碟子里,然后小碟子出现在了叶绯的面前。
叶绯无端想到那次在印厂,精致的食盒里都是剥好的蟹肉。
她就突然想起来头一次的时候,她只是说了一句,要是有不带壳的螃蟹就好了。
后来这些次,她吃到的虾和蟹,都是他专程剥好给她的。
——他大概是以为她不喜欢剥。
“怎么了?”看着她盯着那截白嫩的螃蟹腿肉发呆,黎羡南靠拢过来问她,以为她有什么情绪。
赵西政是看在眼里的。
但再也不多说话了。
黎羡南是看着很好说话,对谁都很和气,其实并不是的,赵西政知道黎羡南的禁区在哪,顺着来就是了。
只是有些时候真的挺难探究。
说玩玩?
谁能让黎羡南被差使?让他给倒水给剥虾还要亲自车接车送?
说认真?又不太应该。
赵西政抽着烟眯起眼看过去。
桌上的人都不是很喜欢吃这些,一看就知道专程为谁点的,那进口的黑鲍也是餐厅老板赶眼色上的。
帝王蟹的腿都被分成了几指长,黎羡南那么拿着工具剥,叶绯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夹起一截,沾沾带着姜末的清醋,递到他嘴边,说一句,“好辛苦哦。”
“那什么辙儿呢,你这手可别干这活儿。”黎羡南笑着,剥了最后一截,沾了醋递给她。
叶绯就笑起来,肉桂粉色的毛衣有点宽松,露着的天鹅颈白皙,因为吃饭的缘故,头发扎了个低马尾,那张脸很小,有点小碎发细细软软的扫着脸颊。
她说什么,黎羡南就凑过去听,末了笑笑,那眼神是宠爱的。
赵西政咬着烟,好像越是理智的人,在某些时候就越是会走向失控。
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
黎羡南他妈也是这样。
赵西政觉得,自己又哪儿管得了闲事呢,从上到下,都是烂摊子一堆,他整天浪里来浪里去,也不过是麻痹自己少操闲心。
生在这样的家庭和环境里,很多东西都身不由己。
他们这个圈子对女人的态度素来是这样,钱和感情给一个,前者就是送东西,包、车、房子,后者么,短暂的宠爱就是了,再深了也给不了的。
可看看这两人呢。
赵西政抽着烟,在青白色的烟雾里想起去抓赵西湄的时候,那俩人窝在地下室里,赵西湄说那是谈恋爱。
谈恋爱?
真实又遥远的东西。
——可这样看看,这两人分明也像的。
赵西政不明白谈恋爱究竟是谈个什么东西。
叶绯从来都不会问他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暂且以为是被他真实的放在身边宠爱的,其实贪图的从来没别的,黎羡南也就不问太多。
那阵子网络的发展压力是很大的,有好几个社交app巨头在争霸,没有亮点,别人凭什么投你的?
不过因为有赵西湄往里投钱,那个app的发展也算是顺利。
叶绯的稿费肯定少不了的,那会赵西湄说,等上市了,聘她来做宣发好了。
叶绯也只是笑笑。
不过稿费也是真的太多了,叶绯盯着银行卡里的余额有点怔忡。
也正是因为这份“兼职”,叶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个正儿八经地工作,除了写写宣传稿,也就是泡在图书馆里写论文。
那天她是在图书馆里的,接到了黎羡南的电话——
是他很为她考虑,那么一辆车开过来肯定引人注目。
黎羡南的声线在电话里听着温柔的像一股春风。
他说,“我在学校外面等你。”
“好,不过我要回宿舍一趟,看看朋友,好久没回来了。”
“嗯,我就在学校后门的梧桐树这儿。”
叶绯挂了电话,收拾了桌上的书,是想到了前几天看到了薛如意的朋友圈,看见她不知道怎么摔了腿,膝盖都红肿了。
叶绯给薛如意发了条微信,没一会薛如意秒回一条语音,声音雾蒙蒙的,好像感冒了,说,“绯绯,我想死你了!”
叶绯笑笑,问她有没有想吃的,她一块捎上来。
薛如意有点馋,果然发过来一条,说想喝奶茶,要布丁奶茶。
叶绯说好,但奶茶店是在后门的,叶绯出去,果然看到了停在树下的库里南,她点了两杯奶茶,拎着过去,敲敲车窗。
车窗落下来,黎羡南靠在车里小憩,瞧见是她,莞尔笑了,“这么快?”
“还要等等呢,我给我朋友送点东西,好久没见面了,可能要说会话。”叶绯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奶茶。
黎羡南笑,从座位上直起身子。
也大概是这样的环境,路过的都是学生——不过是这么知名的燕京大学,来来往往的都是实打实的高材生,专程往知名公司输送的未来的人才。
叶绯今天也是穿了个肉粉色的毛衣,下半身一条白色的裙子配着运动鞋,外面一件浅米色的大衣,那裙子下面好像有些蕾丝,柔软温情。
看着还是学生气。
“……嗯?我可能要等会的。”叶绯看他有点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黎羡南,跟你说话呢。”
跟你说话呢,这么一句,好像一种娇嗔。
黎羡南突然伸手,抚着她后颈,人也往前一凑,这么不太正经地亲过去,叶绯毫无预料,这边人不多,但也是有行人在的。
他的呼吸拂在她鼻息间,无名地让她脸颊滚烫,这一紧张,一切都变得暧昧又敏感起来,那探进来的吻,缠绵撩拨。
“黎羡南!”叶绯手里拎着奶茶,面上铺了一层桃粉。
黎羡南笑起来,几分不正经,几分诱哄,手抚在她脸上,拇指还暧昧的蹭了一下他吻过的唇瓣。
“这不是刚才还在想,在这儿亲你一下,是不是很罪恶,”黎羡南的指腹压在她唇上,笑的好看又迷人,“绯绯,怎么回事呢,我怎么一点都不罪恶了?”
叶绯觉得一眼都不能再多看他,拎着奶茶就小跑回去,黎羡南看着她背影就笑,手又插回口袋,摸出来一个小黑盒子。
怎么办呢,怎么送出去,才显得别太刻意?
叶绯一路回寝室,鼻息间好像还残存着刚才他的味道,那点带着茶香的烟味,怎么就这么好闻,一呼一吸,好像还能想到某些接吻的纠葛,实在是让人脸红心跳。
叶绯把围巾向上拉了拉,一路回女寝。
这一年他们是大三,他们大三的时候几乎没什么课,大部分同学都去实习了,大四也没课实习的,那会大部分的同学都觉得早点实习积累社会经验是一件好事,尤其是燕京这里机会多,曾经叶绯也是这么想的。
但资本家可不这么想——他们只觉得大学生就是廉价劳动力,黄玲应该就是这么想的。等你真早早踏上这个社会,就发现社会哪有这样单纯?
而这些道理,也并不是社会告诉她的,是某天的夜里,黎羡南偶尔跟她提的,那天黎羡南攥着她的手说,绯绯,哪儿能停在这呢?想留在这个城市,你还要再往上的。
只是叶绯困得厉害,黎羡南就笑笑,关了灯说,“行,不知道就不知道,有我在呢,还能让你吃亏了。”
叶绯想,他对她,也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