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墨租了一套房子, 比之前的位置偏开公司一些,位于旧城区,正好在和睦家与三甲医院之间, 离高中后面的教育新村也近。
鉴于产检舒适的环境以私立为优,而医生经验技术以三甲为优, 他在租房时,舍居住环境, 优先考虑了医疗设置。
这是他这两个月才有的意识。之前对做父亲这件事模模糊糊,更让他心醉神迷的是秦甦,真正作为一个社会角色去运筹整一件事, 有很多需要周全和难以周全的地方。
秦甦说过她是少数民族, 高考加分, 这是教育问题, 那么孩子的学区房也是一个问题。
政策每年都在变, 众说纷纭,风向不一,他对买房这事持观望态度。主要是, 他不知道孩子有多少东西需要塞进砖头房子, 也不知道家里要多大,才够孩子东奔西跑。
住别墅的朋友说,有了孩子, 家里就不够住了。这在石墨脑门上画了个问号。
石墨去过他家,三层, 房前空地是玩具车轨道,一层做成泡沫玩具世界,再往上他没有参观,听说还有钢琴和舞蹈室, 这么一想,确实拥挤。
而他......将会有两个......
思及此处,人都清醒了。
*
盛夏日头这一到十点,室外滚烫得无法站人。空气发燥,呼吸道被热气熏得发疼,划根火柴好像就能点着似的。
莫蔓菁正在收拾石墨的东西,正逢公婆“碰巧路过”,二十八楼,这么不容易偶遇的地方,也是很巧。
俩人四手搓来搓去,浑浊眼睛冒出渴望,皱巴巴的手上还拎着沉重的水果。
莫蔓菁不舍老人受这大热天来回跑的糟心罪,给石墨去到电话,告诉他:“把你养大的爷爷奶奶要去你新家!跟你说一声,不是我带来的!是我作为母亲,告诉你的父亲,而你的父亲作为儿子,转达给他的父亲母亲。”
她顿了顿,强调道,“我们都是懂得孝道的子女辈,干不出先斩后奏的不孝事情,所以爷爷奶奶来,这也怨不得我!”
她阴阳怪气完,闷声等石墨开尊口同意。
石墨没听清莫蔓菁在说什么,惺忪着睡眼看手机。
微信一条条的消息横幅弹动,他低笑出声来。
那边莫蔓菁当他答应,还被她的幽默逗乐,松了口气,“算你有良心。”
石墨:“......”
*
远树接天。
秦甦那边办好出院,说准备出发了,这边阴云朵儿都飘了来。
好看的人总是会被厚待,连天气都格外照顾。
这句话是石峰说的,不过是对另一个女人。莫蔓菁望着车尾气颜色的天空,内心把这句话搬给了儿媳妇。
在老人的帮忙下,莫蔓菁把石墨的衣服鞋子以及电子产品整理好,仨人去楼下社区超市买了三根盐水冰棒,一人一根,边解暑边聊天。
她婆婆说,周围有超市、菜市场,位置挺好,对马路还有个公园,就是小区有点旧,千禧年初的小区,不知道那个女孩子介意不介意啊?
老人家心里是颠簸的,这怀了孩子还不结婚,影响不好。石墨这些操作像个包小三的渣男,租套房子在外面给女人生孩子,就是不娶人家。
莫蔓菁知道婆婆这是在打听秦甦,“待会她来了你就知道了。”
老头说:“我看了照片,娇滴滴的。估计不喜欢这种地方。”
石峰他妹石娟就爱搜罗这些情报,添油加醋的。
莫蔓菁说,姑娘挺好的,应该不在意这些,而且这房子就是为她考虑选的。离医院近的几处小区,就这里有大户型的房子。市区有公馆可以租,清净是清净,但交通不便,秦甦不能开车,她妈对豪华商圈的生活习惯不了解。这里是上选。
老人当然没意见,只要那姑娘满意就好。
秦甦一行人终于抵达,阵仗像颁奖典礼的红毯现场,连社区器材旁锻炼的老头老太都凑起热闹,抻脖子、踮脚,都想知道这车里装的什么大人物。
秦甦肚子没那么大,但一看这么多双眼睛对着自己,手下意识就搭在了肚子上,赶紧母凭子贵,“爷爷奶奶好!”
路上,石墨给秦甦打了记强心针,告诉她,他的爷爷奶奶很爱他,所以,也会非常“爱她”。着重词那叫个意味深长。
秦甦了然,玩笑回应他的紧张,“哦,知道了。我会很尊敬他们的,有问必答,比如你搞大我的肚子但不负责这件事,我会如实地倒打一耙!”
秦甦对于关系的想当然,又破了一层功。
中国是典型关系社会,“真空养娃”真是理想化了。
秦甦像尊不能活动的雕像,被安置在沙发。陆女士今天教会有活动,参观完新居,看秦甦被爷爷奶奶围着,满足地撤退。她收下莫女士嘻嘻哈哈的保证,一点也没担心,只是走到楼道口,还是复杂地湿了眼眶。
似乎是很不错的一家人......
不知道是真对秦甦好,还是把她当做一个生养载体,没有那张证,到底是外人......
*
石墨香港那边结束,飞回B城已经是夜深人静的零点。
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他怕误机,撇了明早的会议提前回来。
他打车到新家,沿着小区走了一圈,确认爷爷给他发的超市和市场的位置。老人家手抖,拍张照不容易,他也回了张照片回去,【爷爷看到了。】
脚下温热的风夹着砂砾,划过静谧的小区。
发完消息一回头,石墨的笑便僵在了唇边——台风过境前的萧瑟夜空下,无人小径尽头,一披头散发的宽袍女子幽怨地盯往这处,一动不动,像个女鬼似的。
“怎么这么晚在外面?”他也没告诉她这个点到啊。
阵阵热风呼呼地鼓起衬衫,倒是吹出股落拓不羁来。
他两手抄兜走近秦甦,反被她退了一步。
她没有好气地瞪住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他主动拉她的手。
秦甦这厢左右避开,终于还是被宽厚捉在了手心。
夜风吹得她手背微凉,他暖上她的手,亲亲额角,没听见回应又问了一声,“嗯?”
在他掌心与嘴唇的双重软化下,秦甦才稍稍缓过气,“像半夜不想回家,在外瞎逛的狗男人。”
石墨笑得不行,揽过她的肩往回走,四两拨千斤,“我以为你睡了。怎么这个点下来了?”
“我晚上吃多了,你爷爷奶奶好热情,一直给我夹菜,我为了回应这份‘爱’就只能吃,九点多我下来想消食,碰到几只狗,我有点怕......结果熬到这个点也还是难受,又下来了。”秦甦哼哼一声,说到这里就来气,“巧了,正好逮到了不回家的男人。”
“我记得你不怕狗。”还会逗狗。
高中,她家小卖部门口,她经常会跟一只大黄狗对骂,骂完人家丑还要追狗喂粮食,关系非常变/态。
“嗯,是不怕,但我们美女很吸引舔狗的,我怕它们凭着物种嗅觉来蹭我,万一我摔了就不好了。”胡说八道得毫无编纂痕迹。
真是个嘴硬的丫头。怕伤到孩子还要兜圈。
石墨握紧她的手,“我下次陪你散步消食。”
“宁可深夜在菜场门口徘徊都不愿回家的男人,哼,你有功夫吗?”话说出口,秦甦察觉到自己的幽怨,心头恨恨咬牙,孕期的男女关系到底是比较被动的,她竟堕落成这样。
石墨解释:“我在看菜场位置,家里应该没什么东西,明天早上我来买菜。”
秦甦想了想,确实,今天第一天入户,又逢出院,几人初次碰面慌里慌忙,今儿连晚饭都是下的菜馆。
秦甦:“你怎么这么居家?”
石墨:“不好吗?”
“唔......居家男蛮好的,但没有猛男有魅力。”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掌心的手飞快抽走,秦甦眼疾手快,牢攥在手心,哈哈大笑,“哼!还说没有生气!”
昨晚她在微信上可劲儿逗他,问他为什么突然离开,是在cosplay霸总吃醋吗?
石墨说没有,单纯忙。直到凌晨这厮发来定位,她才知道石墨又连夜飞回了香港,心里酸溜溜地泛出不舍,此刻嘛,也就是嘴硬逗他。
石墨反问,“生气又能怎么办,还能不梦了?”
秦甦翻白眼甩锅说,“那就管好你女儿!”
石墨当今天医生告诉她性别了,不由惊喜,“是女儿吗?”
“不知道,但我得有个女儿,万一都是臭小子,我岂不是比你妈妈还要惨。”那是双倍的痛!
双胞胎好是好,但如果是两个儿子,简直是当场被人生渣。
看莫蔓菁这么乐观个中年女性,一说起生儿子都要唉声叹气,秦甦后怕得很,生怕自己也生了个儿子,后半辈子也要跟着愁眉苦脸。
“我们去看性别吧,香港可以看。”
秦甦早就打听过了,国内也有一些“野生”机构可以抽血送去香港,不用人亲自跑一趟。
潘羽织倒是做了回人,告诉秦甦,孩子是礼物,男的女的坦然接受就好。
秦甦把这句话复述给石墨,说完仔细思忖,一想不对,她好像钻进潘羽织敷衍的套儿了,“什么礼物,要是她生个儿子,应该跳脚得比我还厉害。”
性别话题一直持续到进屋也没有答案。
秦甦主动开灯,就像他第一次带她去loft一样,介绍了一遍户型。
石墨笑,说他来这里看过一次房,不用这么认真。
之前在loft,从门口到厨房就两步路,现在得十来步,秦甦在厨房清零哐啷,问他,“怎么租了这里?”
石墨说,离她妈近,离医院近,然后离他妈远,一举三得。
秦甦噗嗤一笑,“你这么烦你妈?我好喜欢她!”
石墨把手机往茶几一扔,疲惫地半歪在了沙发,双手醒脸,沙哑地说:“是吗?好像大家都很容易喜欢她,可能她常活在混杂的剧组,又是上下打压的原创工作,性格必须讨喜才能混得好吧。”
“那你不喜欢?”
“不喜欢,因为她不管我。”
莫蔓菁女士算是活成了剧本里的八卦婆婆模样。带孩子的戏份没有,管孩子婚事处处在行。每次说起儿媳问题,她都是顶精神、顶负责。
“可是阿姨说都是你不理她。”
“那是她小时候不理我。”
秦甦舀起瓷盅里的燕窝,一边吹热气一边好奇,“你记得小时候的事?”
“记得。”
“多小?”
“很小都记得。”
秦甦想起了莱莱,想知道小孩记事儿到什么时候,“谁帮你换尿布你应该不记得吧。”
“这个不记得,但是我妈不管我,我记得很清楚。”
秦甦觉得莫蔓菁对石墨很负责啊,不由好奇,“她怎么不管你?”
石墨冷漠道,“我从小只有钱,没有妈妈。”
他脑海里有个片段——石峰离家前若是犯了直男梗气,莫蔓菁便会赌气关自己禁闭写剧本,他想要妈妈陪他玩,每次提出这样的要求,手心就被莫蔓菁塞进钞/票。
“那时候五毛是紫色的,两块是绿色的,这是别的同学能有的最大金额的零花钱了,但我抽屉里,全是五十、一百的大额。”
秦甦一脸嫌弃,第一次看人这么不知足。她小时候家里这么富裕,也没有一抽屉的百元大钞。她也只有一两张。
石墨瞥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理解自己。“不说这个了,”他笑着问她,“燕子的口水好喝吗?不是说肚子涨吗?喝得下吗?”
“口水是液体,正好顺顺气儿。”她也不避讳自己在交智商税这件事,“你别不信,我在病房里,二胎妈妈都说喝燕窝效果惊奇,宝宝皮肤巨好,我查过的,喝燕窝没有危害,所以这个税我们得交。”
“我没有不信。”他抬手,给她揩去湿润的粘稠,“你喝得开心就好了。”
秦甦被这细腻的动作搅得不知所措,舔舔唇周,白瓷碗送到他手边,“还有几口,要不要尝尝?”
晶莹剔透的半碗“口水”,还丝丝绺绺......
石墨看着她舔嘴唇的小动作,摇摇头,“不用了。”
秦甦“嗯”了一声,一口饮尽,继续闲聊,“你爸妈好恩爱啊,我听她叫你爸老公。”
老公......确实很恩爱。
“嗯......”石墨盯着她湿漉漉的嘴唇,又看了一遍她舔嘴巴。
“是从来不吵架的那种恩爱吗?”电话里,石墨的爸爸声音冷峻,字正腔圆,是个有礼貌的距离感男人。
秦甦想象不出他被叫老公,很反差。画面有点值得期待。
石墨喉结上下滚动后,清清嗓子,“没有吧,他们早年关系其实不太好。”
“多不好?”秦甦好奇地趴上他的肩头,两眼亮晶晶的。
长发垂在石墨敞/露的胸/口,痒兮兮的。他想拨开烦扰丝,指尖却顺着发丝儿上滑至嘴角。
拇指在肌肤游移,他哑声问她:“燕窝是百合味儿的吗?”
“不是。”秦甦脸蛋儿顺势往他手心枕了枕,模样嗲兮兮的。
石墨眯起眼睛,奇怪道,“那怎么有股百合味?”
“嗯?有吗?”秦甦鼻子嗅了嗅,没闻见,脑袋一偏准备拿碗仔细闻闻。
反被石墨轻拽回臂弯,眼神玩味,“我尝尝?”
馥郁的男性气息清远撩人,秦甦脑海冒出句“想亲我直说”,但眼底划过了然的笑意,终是没有开口。
她静静地跪坐在沙发的蒲团,假装对他屈身靠近的企图一无所知。
漂亮的鼻子在过招前先友好的蹭蹭,摩擦生欲。
吻贴上来时,她没有回应,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姑娘,等他辗转地挑开唇瓣,秦甦轻轻地笑了。她喜欢斯文小生做出这种带腥气儿的情/涩动作。
笑意呼上交缠。
石墨的鼻音像大提琴的低音,“嗯”地一声,带着迷惑,搔过耳穴。
她暧昧地问他,“有百合香吗?”
他垂眸,唇还流连在嘴角,装傻地回视,“还没尝出来,得再尝尝。”
“你这样是尝不出的。”
秦甦肩膀一拧,挣开他的单扣,双手主动环上脖颈,调整到舒适的战斗姿势。
呼吸吞尽前,她撵着他的唇囫囵磨出一句杀男人不见血的挑逗,“得深一点,我都咽进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