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长孙茂相识的过程, 纯属是他个人厚着脸皮的一厢情愿以及死缠烂打。
和此人渐渐熟络起来,同这座姑苏城,同寒山寺, 同慕容宏通、寒山子,同裴若敏, 同写信给师父的请战人, 均脱不开关系。
其中最重要的事物, 她觉得当属金玉楼、以及那柄神兵——长生。
当夜在码头泊了船,叶玉棠并未与众人落宿城中,而是趁夜出城, 与裴沁一同上寒山寺赴约。
两人还未上山, 于山寺之下便见到了向师父置信之人——苏州葡萄酒商杨存义。
师父大致同她讲过这人来历:此人乃是前朝王室旧部,同寺中僧人寒山子关系甚笃。坊间传言寒山子乃是滕王杨瓒幼子,因厌倦皇室纷争, 故早早遁入空门,隐于苏杭。
不过这类传言大多不可信。
杨翁想必早已收到师父回信, 猜测她近日将至此地, 故早已日日等候在此。
杨翁并未多话,将二人引入寺中, 奉了热茶,直截了当禀明其意——
递送拜帖请战师父弘法, 其实并非这位杨翁本意。
而是吐谷浑高手,一个名作慕容宏通之人, 年年造访姑苏,想要向寒山子“求经论佛”, 而寒山子早已避世不出。友人几次代他推拒, 慕容宏通皆不将其当回事。几次三番, 至今年,干脆驻扎在了苏杭,三不五时前来造访。
杨翁让手头密探多加打听,终于让他打听出来:前朝时,滕王出兵侵袭吐谷浑,曾俘获十万余众,这慕容宏通之父、兄,家中男丁,皆被俘获。
此人少年失怙,入了大乘佛教,对杨隋皇室的诸多怨恨始终难忘怀;拜入右军寺后,闭寺不出,潜心修习三藏十二部经,尤其易筋经、洗髓经、摩柯般若决。内蕴奇经八脉,外修棍法、掌法、罗汉金身;一心复仇,兼之天赋卓绝……总之就是很厉害。
出寺那日起,便已是吐谷浑第一高手。
可惜三十余年已过,杨隋早已覆灭,滕王亦薨逝多年。
大仇无从得报,吐谷浑皇帝怕这第一高手不当心就发了疯,得给他找点事情做。便搞出这这亦真亦假的“滕王后嗣”寒山子,遣他前来中原。
两国目前好歹算得睦邻友好,一个是一国高手,一个是大德高僧,报仇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否则怎么看都像是在挑衅国威……虽然吐谷浑皇帝可能真的想这么干。
故而,“求经论佛”乃是借口。论不动了,两个僧人论论武也是可以的。论武的过程中,失手伤了人,那便不是寻仇,而是高手过招时产生的误伤。
可是寒山子踪迹都寻不着,说给这慕容宏通听,他又不信。
其实叶玉棠自己也是不信的。她估摸着,其实是寒山子功夫定是不及这位慕容宏通,杨翁不愿他被人所伤,故托词去请她师父,来假冒一下寒山子。
叶玉棠闻言道,“可是我师父与囊日论赞打赌,此生不可动武。”
杨翁道,“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寒山子长什么样。”
叶玉棠道,“可是不少人都知道我师父长什么样。吐谷浑背靠西突厥与吐蕃,吐谷浑皇帝遣这慕容宏通来寻仇,兴许是早已与吐蕃商量好的?毕竟,吐蕃先皇可是见过我师父的,若是将画像交由慕容宏通,在论战之时,那人将画像一展,发现是我师父……”
师父那年受人所托,徒步行了万万里路,前去吐蕃同囊日论赞讲了三天三夜的大道理,最后二人约定,除非师父此生不用毕生绝学,吐蕃在他与他儿子在位之日便永不犯唐。
师父苦心孤诣,倘若为此毁约在先,那么吐蕃自然也可以顺理成章出兵。如此一来,岂不是白费苦心?
杨翁早知弘法弟子武功高强,本以为此人仅仅只是一介武夫。
见她如此思虑周全,倒有点另眼相看。
杨翁便道,“故而这也是尊师迟迟不肯允诺的缘由。”
紧接着杨翁又大笑,“故而他请女侠前来赴约,这事反倒更好办。”
他转身嘱咐两名部属,携了个近一人高的宝盒前来。
部属将宝盒搁在叶玉棠跟前,揭开盒盖。
里头是一支法杖,杖身漆黑,推光漆了杏黄的鎏金蔓草。
叶玉棠眸光一动。
杨翁观其神态,笑道,“此乃寒山子僧宝,请叶女侠试试。”
叶玉棠按捺住心痒难忍,依旧没动,只说,“晚辈不解,请杨伯明示。”
杨翁道,“杨某知女侠武功深湛,不输尊师。”
叶玉棠道,“不敢。”
杨翁道,“便不如由你假作寒山子徒弟,同慕容宏通‘讲经论佛’,叫他输的心服口服,且颜面尽失,再不肯来犯。但若要令他深信你乃是寒山子亲传弟子,便只有这寒山子生平唯一僧宝——法杖‘除恶业’为凭。”
叶玉棠略有迟疑。
杨翁道:“尊师不肯亲自出面,大抵早已知道杨某用意。既又一改主意,派你前来,必是先替杨某想到了一个更好方法。”
叶玉棠这才双手接过“除恶业”,拿在手头把玩一阵,心中爱不释手:如此神兵,实乃她生平仅见。
杨翁并未开口,只等她把玩个尽兴。
叶玉棠收了杖,微微眯眼,问杨存义,“几时与慕容宏通论战?”
杨翁道,“方才已修书去请,此人脚程极快,至多四五日功夫便可抵达姑苏。为稳妥起见,这几日,‘除恶业’便请女侠带在身边。一则,习武之人与所用兵器,常须几日磨合;二则,他一接消息,必会遣暗探留心于你,如此,也免他生疑。”
彼时寒山寺中除去他们三人,仍还有两位僧人。僧人大抵见她二人年轻,对杨翁偏信心存疑窦,面有犹疑,低头私语,多半是在担忧她保管不好“除恶业”。
法杖贵重,叶玉棠本不愿随身携带,无奈杨翁执意如此,更不好推却。
谈话结束时,夜已见深。寺中已留宿了天台山两位僧人,留宿女施主并不方便。杨翁本想亲遣车马送二人回姑苏客栈,被叶玉棠一口回绝。
下山时,裴沁问她,“师姐,为什么如此果断拒绝杨翁护送?”
叶玉棠道,“这杨翁,对杨隋皇室后代都如此忠心耿耿。长孙茂他爹身为秦王幕僚,为秦王全力谋划,将杨隋覆灭在扬州……你说等他见了长孙茂,会作何感想?”
裴沁一想,笑起来,“搞不好会跟那慕容宏通一样,‘失手’灭了长孙茂。”
·
天还未亮透,跨入客栈大门,客店大堂灯火通明,长孙茂与裴若敏两人在一张八仙桌上玩掷骰,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也不知长孙茂说了什么好话,裴若敏整个像被长孙茂点了笑穴似的,笑得喘不上气,搞得叶玉棠以为外头有只母鸡在报晓。
叶玉棠看的纳闷,心道,两天不见,果真饮食男女,进展这么迅速?
但若单看裴若敏,倒又不像。
回屋同向师妹起这事,原来那天,他们四人与叶玉棠拜别之后,在码头上遇上了郑婕同她师兄。大庭广众之下,两人看起来甚是亲密。长孙茂看在眼里,尚且还没说什么呢,裴若敏就为他打抱不平起来,趁着人多,叫郑婕同她比试。郑婕自然不是她敌手,十几招内败下阵来。
裴若敏接连挑战了她三次,下足了郑婕脸面。
裴沁当时没说话,转头就问她,“你这出闹得是什么?初入江湖,见个略平头正脸的公子哥情场失意,就心里过意不去,替别人路见不平起来?”
长孙茂见姑娘待自己这么好,自然不肯让她为自己受委屈。不及裴沁责问完话,当即策马将若敏带走。
此人也是会逗小姑娘开心。
当天晚上,给她买了一堆金银玉器,又带着她在姑苏城里玩了一整宿,直至天交三鼓方才回客栈。
裴沁一宿无眠,逮着她问,“你喜欢他什么啊?图他给你这女侠买些花啊翠的簪头顶上?”
裴若敏当时急急撇清,“谁喜欢他了?”
第二日,两人天没亮又出了门。
那天,长孙茂在兵器铺里头给她买了柄《神兵宝鉴副册》上小有名气的双刀。
那双刀尽管只是小有名气,好歹也值三百多两银子。哪怕是她几位师姐也不曾拥有过这么贵重的兵器。城内江湖少年众多,见她有此宝器,都眼红不已。
裴若敏携着她小弯刀,和长孙茂在姑苏城内招摇过市了一整日,深怕有人没有看见她和她的弯刀,以及她的俊俏金主公子哥。
长孙茂此人呢,有小美人在侧,更是将要跟叶玉棠学功夫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有一日,裴沁教训若敏,若敏被骂急了,反咬一口:“我就是跟你们一样,跟他寻个开心。他爱给我买,我能不收着吗?何况,你们同路将他带着,不就图他出手阔绰吗?”
裴沁闻言,气得眼圈都红了。起初她留着长孙茂,本是图个开心,顺便诳他几个银子花。本以为是点子无伤大雅的小狡黠,这才知道是自己这做师姐行的不正在先,反倒不知如何规劝她,实在后悔不已。
本想着,若有不慎,便立刻找个借口将长孙茂赶走,以免带累若敏行差踏错。
岂料长孙茂身上没出事,反倒招来了别的祸子。
那日,五湖论剑将至,几个日月山庄弟子上门向裴慧讨教。叶玉棠在一旁看,偶尔会指点几句。
长孙茂就在那时匆匆赶来,见到叶玉棠,开口就是一句:“叶兄,帮我揍个人。”
这事她做不了主,故没搭理。坐在屋檐下,抬眉,示意他去求裴沁。
长孙茂立刻会意,转而瞅瞅裴沁,道,“若敏给人欺负了。”
原来若敏这几日太过招摇,惹了不少人妒忌。四海刀宗众人将那日郑婕的事一合计,决定给若敏来个以牙还牙,便在今日,纠集了一伙人,将若敏截了胡,围在中间,挨个上前找她比试。
她那三脚猫功夫,除了能教训教训郑婕,谁也敌不过。
若敏输一局,便挨几句奚落。话说越说越难听,若敏面皮又薄,当气得当街哭起来。
长孙茂见她都打不过,自己必然也是打不过的,只好放狠话说道:“你们等着,千万别走啊。我叫我大哥来揍你。”
这便将若敏落在当场,回来搬救兵来了。
裴沁正在气头上,挖苦道,“没事师兄长师兄短的。一有好处,便将师兄忘得一干二净,一被欺负,就想起师兄的好来了?”又骂长孙茂,“你既照料不好她,何必带着她四处惹事?”
骂完却依旧背着双刀,跟着长孙茂便出门去寻她。
岂料才刚迈出客栈大门,若敏已经给人送了回来。
送她回来的也是个俊美公子。着青袍,衣饰华美。模样比长孙茂稍逊色。但是叶玉棠观他走路姿态、听其呼吸吐纳,便知此人功夫必然上佳。
那青衣公子立在离客栈稍远处,同她低语几句,大抵是叫她先回去。
若敏在他身畔逗留不肯走,竟有几分小女儿恋恋不舍的姿态。
那公子哥摸了摸她头发,模样极其宠溺。
这公子,必然是在她受人欺侮时,略施了援手,否则不会是这般姿态。
英雄救美,又是如此武功高强,将长孙茂的那点子好处,完完全全给比了下去。
叶玉棠见状,侧头瞥了长孙茂一眼。
此人竟浑然不觉,还满面笑容的等着他这小情人再来投怀送抱。
对这爱慕虚荣又慕强的小姑娘而言,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冤大头,哪里敌得过如此谦谦君子人中龙凤?也是够傻。
打哪日起,小姑娘三不五时不在客栈。长孙茂问她去向,她始终不肯向如实吐露行踪。对他态度敷衍,却不曾同他将事情说开。
但长孙茂送的东西,她竟也如数收入囊中。
叶玉棠看在眼中,为这傻子唏嘘不已。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更和她不相关。
在裴沁忧心青衣公子居心不良时,叶玉棠有偷偷跟上去看过。
青衣公子带她胡吃海喝,也给她买了许多玩意,不比长孙茂赠她的差。
但比长孙茂更有分寸,每及入夜,便及时将若敏送归,更别提有半分越矩。
见裴若敏打量青衣公子的神态,大抵也是真动了情。
那日回家,她见长孙茂又给裴若敏买了一堆好玩意,在客栈之中笑嘻嘻等她回来。
叶玉棠看在眼里,心下不忍,临回屋前,随口同他说了句:“别等了。”
长孙茂不解,“叶兄这是何意?”
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何况那株已经给别人摘了。”
话说到这,她懒怠再理,直接关门,睡大觉。
那天,叶玉棠回房去后,睡得正香之时,忽然听得敲门声。
门刚开了条缝,便自外头钻了只手进来。
外头站着穿着一身亵衣的长孙茂,靠着门扉,笑嘻嘻的。
叶玉棠瞥见人影,立马关门。
他手给夹了一下,倒吸了口气。
叶玉棠手上劲力略松。
他趁机干脆钻进来半只胳膊卡住门,没皮没脸的说,“叶兄,我们聊聊呗,聊个一两银子的。”
叶玉棠:“……”
见叶玉棠要合门,他跟着又补充了句,“别,别,我刚情场失意,叶兄担待一下……”
叶玉棠被烦的没边,索性放他进屋。
此人一进来,毫不客气的盘坐在她床上,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叶兄,刚到手的情儿,又跑了。”
叶玉棠道,“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长孙茂道,“刚才,她听说姑苏城内有个好地方叫做金玉楼,刚一回来,就想叫我带她去。我没答应,说你怎么不叫你青色衣服的好哥哥带你去呢?她一听,立马翻脸不理我了,还说,她明天就跟她那青衣哥哥一块儿去,再也用不着我。”
说罢,他轻轻笑了一声。
叶玉棠道,“金玉楼是什么地方?”
长孙茂道,“一个拍卖上等神兵之处,这类神兵,乃是兵器宝鉴都不敢收录的上品上上品,往往天价难求。听说他们最近有得了个好东西,乃是品质极上上乘的慧孛流陨。薛匠师亲口答应,说有谁拍下,愿亲自为其打造神兵。”
叶玉棠闻之,一笑,“竟然狮子大开口。”
长孙茂道,“不过,哪怕叶兄并未提醒,我也不会带她去金玉楼。我这人吧,看起来虽不着调,但与人相处还是有点谱。几日相处,叶兄虽对我为人不齿,但我却看得出,叶兄乃是个满抱春风和气,处世光明磊落之人。故我今夜找叶兄夜聊,是为专程前来致谢。深夜叨扰,多有得罪,还望不要见怪。”
他说完便起身离去,倒是并未多加打扰。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自己掌的灯忘了拿。折返回来时,往衣领口掏了掏,掏出个什么东西,给她搁在了桌上,这才关门走人。
外头烛光见暗,叶玉棠适应了一阵黑暗,借着月光,扭头去瞥那桌子。
上头果真搁着一两银子……的夜聊费。
叶玉棠看着那两银子,觉得这人真是,还挺有那么点意思。
作者有话说:
裴若敏这段想尽量精简的写,不想费太多篇幅,导致删删减减,重写了三版……感觉还是不是很好。
因怕连篇累牍,影响阅读体验,开篇上寒山寺的完整版在这里:
·
两人还未上山,于山寺之下便见到了向师父置信之人——苏州葡萄酒商杨存义。
师父大致同她讲过这人来历:此人乃是前朝王室旧部,同寺中僧人寒山子关系甚笃。坊间传言寒山子乃是滕王杨瓒幼子,因厌倦皇室纷争,故早早遁入空门,隐于苏杭。
不过这类传言大多不可信。
杨翁想必早已收到师父回信,猜测她近日将至此地,故早已日日等候在此。
杨翁并未多话,将二人引入寺中,奉了热茶,直截了当禀明其意——
递送拜帖请战师父弘法,其实并非这位杨翁本意。
而是吐谷浑高手,一个名作慕容宏通之人,年年造访姑苏,想要向寒山子“求经论佛”,而寒山子早已避世不出。友人几次代他推拒,慕容宏通皆不将其当回事。几次三番,至今年,干脆驻扎在了苏杭,三不五时前来造访。
杨翁让手头密探多加打听,终于让他打听出来:前朝时,滕王出兵侵袭吐谷浑,曾俘获十万余众,这慕容宏通之父、兄,家中男丁,皆被俘获。
此人少年失怙,入了大乘佛教,对杨隋皇室的诸多怨恨始终难忘怀;拜入右军寺后,闭寺不出,潜心修习三藏十二部经,尤其易筋经、洗髓经、摩柯般若决。内蕴奇经八脉,外修棍法、掌法、罗汉金身;一心复仇,兼之天赋卓绝……总之就是很厉害。
出寺那日起,便已是吐谷浑第一高手。
可惜三十余年已过,杨隋早已覆灭,滕王亦薨逝多年。
大仇无从得报,吐谷浑皇帝怕这第一高手不当心就发了疯,得给他找点事情做。便搞出这这亦真亦假的“滕王后嗣”寒山子,遣他前来中原。
两国目前好歹算得睦邻友好,一个是一国高手,一个是大德高僧,报仇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否则怎么看都像是在挑衅国威……虽然吐谷浑皇帝可能真的想这么干。
故而,“求经论佛”乃是借口。论不动了,两个僧人论论武也是可以的。论武的过程中,失手伤了人,那便不是寻仇,而是高手过招时产生的误伤。
可是寒山子踪迹都寻不着,说给这慕容宏通听,他又不信。
其实叶玉棠自己也是不信的。她估摸着,其实是寒山子功夫定是不及这位慕容宏通,杨翁不愿他被人所伤,故托词去请她师父,来假冒一下寒山子。
叶玉棠闻言道,“可是我师父与囊日论赞打赌,此生不可动武。”
杨翁道,“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寒山子长什么样。”
叶玉棠道,“可是不少人都知道我师父长什么样。吐谷浑背靠西突厥与吐蕃,吐谷浑皇帝遣这慕容宏通来寻仇,兴许是早已与吐蕃商量好的?毕竟,吐蕃先皇可是见过我师父的,若是将画像交由慕容宏通,在论战之时,那人将画像一展,发现是我师父……”
师父那年受人所托,徒步行了万万里路,前去吐蕃同囊日论赞讲了三天三夜的大道理,最后二人约定,除非师父此生不用毕生绝学,吐蕃在他与他儿子在位之日便永不犯唐。
师父苦心孤诣,倘若为此毁约在先,那么吐蕃自然也可以顺理成章出兵。如此一来,岂不是白费苦心?
杨翁早知弘法弟子武功高强,本以为此人仅仅只是一介武夫。
见她如此思虑周全,倒有点另眼相看。
杨翁便道,“故而这也是尊师迟迟不肯允诺的缘由。”
紧接着杨翁又大笑,“故而他请女侠前来赴约,这事反倒更好办。”
他转身嘱咐两名部属,携了个近一人高的宝盒前来。
部属将宝盒搁在叶玉棠跟前,揭开盒盖。
里头是一支法杖,杖身漆黑,推光漆了杏黄的鎏金蔓草。
叶玉棠眸光一动。
杨翁观其神态,笑道,“此乃寒山子僧宝,请叶女侠试试。”
叶玉棠按捺住心痒难忍,依旧没动,只说,“晚辈不解,请杨伯明示。”
杨翁道,“杨某知女侠武功深湛,不输尊师。”
叶玉棠道,“不敢。”
杨翁道,“便不如由你假作寒山子徒弟,同慕容宏通‘讲经论佛’,叫他输的心服口服,且颜面尽失,再不肯来犯。但若要令他深信你乃是寒山子亲传弟子,便只有这寒山子生平唯一僧宝——法杖‘除恶业’为凭。”
叶玉棠略有迟疑。
杨翁道:“尊师不肯亲自出面,大抵早已知道杨某用意。既又一改主意,派你前来,必是先替杨某想到了一个更好方法。”
叶玉棠这才双手接过“除恶业”,拿在手头把玩一阵,心中爱不释手:如此神兵,实乃她生平仅见。
杨翁并未开口,只等她把玩个尽兴。
叶玉棠收了杖,微微眯眼,问杨存义,“几时与慕容宏通论战?”
杨翁道,“方才已修书去请,此人脚程极快,至多四五日功夫便可抵达姑苏。为稳妥起见,这几日,‘除恶业’便请女侠带在身边。一则,习武之人与所用兵器,常须几日磨合;二则,他一接消息,必会遣暗探留心于你,如此,也免他生疑。”
彼时寒山寺中除去他们三人,仍还有两位僧人。僧人大抵见她二人年轻,对杨翁偏信心存疑窦,面有犹疑,低头私语,多半是在担忧她保管不好“除恶业”。
法杖贵重,叶玉棠本不愿随身携带,无奈杨翁执意如此,更不好推却。
谈话结束时,夜已见深。寺中已留宿了天台山两位僧人,留宿女施主并不方便。杨翁本想亲遣车马送二人回姑苏客栈,被叶玉棠一口回绝。
下山时,裴沁问她,“师姐,为什么如此果断拒绝杨翁护送?”
叶玉棠道,“这杨翁,对杨隋皇室后代都如此忠心耿耿。长孙茂他爹身为秦王幕僚,为秦王全力谋划,将杨隋覆灭在扬州……你说等他见了长孙茂,会作何感想?”
裴沁一想,笑起来,“搞不好会跟那慕容宏通一样,‘失手’灭了长孙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