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白静静估计被我震住了,因为从现在直到解剖完毕,她都没向我发问。
虽然尸体被解剖完了,但可用的线索并不多。我将解剖刀和镊子清洗干净,依次装回工具箱密封好,接着又把口罩和带血的乳胶手套取下,一并丢到解剖台旁的垃圾桶里,拎着工具箱往外走。白静静见状,自然也把口罩取下丢到桶内,小心翼翼地跟在我后头。
白静静刚踏出解剖室,走到我右手边,小声问道:“天哥,林慧慧的尸体咱不管了?”
“没事儿,殡仪馆会有专人处理。”我甩了甩手里的工具箱,然后拿出手机给王明打电话,不一会电话就通了,那边还没说话,我便率先开口,“老王,麻烦通知一下刑警队的兄弟们,最近多留意公寓周边的情况,看有无可疑人员出入,想办法联系上林慧慧的直系亲属或者好友,了解死者生前的人际圈子,查查有没与人结怨或产生债务纠纷。”
王明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句“知道了”,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对此我也见怪不怪,对方是那种雷厉风行的老警察,从来不会问原因,执行力极高。我和白静静走到殡仪馆大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局里赶。
白静静坐在我旁边,大气都不敢喘。我顿时哭笑不得,主动开口说:“有啥想问的就问。”
白静静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她咧嘴冲我傻乐道:“你觉得凶手可能是谁?”
我不得不佩服她无敌的想象力,不禁翻了个大白眼,拿出手机给程华龙发了条短信,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静静,你千万要记住一点,咱们破案不能只靠感觉,我们是警校毕业的专业刑侦人员,一切都要用证据说话,感觉这玩意不靠谱。”
白静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明白,警校的老师说过,要大胆假设,细心取证。”
我知道小丫头明白了,又继续补充道:“死者胃里有残余的安眠药,估计不是入室劫财。”
“有可能是小偷事先强迫死者吃了安眠药?”白静静歪着脑袋追问我。
我被她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逗乐了,笑骂道:“倘若你是小偷,出门会随身携带安眠药?”
白静静一听,“噗嗤”一声笑了,连带着前面的司机大叔也笑了,车上传出阵阵笑声。
十五分钟之后,我付了打车的费用,跟白静静一同赶到重案鉴证科的专用会议室。
在我还没到会议室前,就已经发短信提前通知了程华龙,让他拿上相关的报告等我开会。
不一会儿,重案鉴证科全员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开始翻看桌上的卷宗和物证分析报告。
我看完所有的文件后率先打破沉默,看着秦烟雨道:“说说你的看法。”
秦烟雨先是一愣,然后皱着眉头说:“从我手头掌握的证据来看,应该是入室劫杀。”
程华龙却反驳道:“等一下,我一直想不明白,凶手倘若一心求财,为啥要残忍杀人?”
我单手撑住自己的下巴,也开始思考凶手的真实犯罪动机,良久之后才说:“现在要先确定凶手的犯罪动机,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凶手杀人后还把死者放血,由此可见凶手对死者有极大怨恨,属于典型的宣泄作案。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凶手应该认识或恨死者,而且很了解死者的日常行程。”
我说完之后,秦烟雨掀开她面前的那份鉴定报告说:“经过我的专业检验与分析,在林慧慧家的垃圾箱里发现了一些细微线索,那些纸巾团上的酱汁其实是披萨酱,并没检测出含毒的成分,能排除投毒杀人这种作案手法。”
白静静此时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迷你型打火机相机,递到我的手中道:“天哥,我在水管上提取到了一些痕迹,可把那些痕迹放大之后总觉得有点古怪,也按照我的专业角度去分析过,根本不像人类能形成的正常痕迹。”
我把所有的照片和物证都排列在桌上,然后说:“现有的物证已经能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什么?天哥,你没开玩笑吧?”程华龙侧着脸看向我,脸上写满了惊讶之色。
我微微一笑解释,讲起白静静在解剖室拍照片的事:“首先,我在解剖尸体时发现死者的胃里有残余安眠药。若是一般劫财案,根本不需多此一举。相反如果能在死者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放安眠药,那百分之八十是熟人作案。”
“没错,这样一来案子的方向就定了,可眼下还没找到相关嫌疑人。”白静静补充道。
程华龙则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天哥,如果真是熟人作案,为何还要爬窗?”
“凶手绝对不是爬窗进去作案,而是光明正大走的大门。”我面带微笑回答道。
“凶手不怕死者不开门或者报警?”程华龙极为疑惑地追问道。
我直接打开程华龙的那份痕迹分析报告,指着上面的三对脚印分析图层:“因为水管上提取的脚印痕迹有大问题,而且攀爬水管的脚印次序根本不对。正常的情况下,人的左右脚受力程度相等,而分析出来的结果却显示,右边的印痕比左边深很多,由此断定水管上的脚印是有人刻意伪造。”
程华龙听了眉头紧皱,继续反问道:“天哥,你说在水管上伪造脚印可行?”
我先是为之一愣,仔细想了一阵才说:“可行,凶手杀人后,穿着特制鞋从窗户爬下去,就是想误导我们。”
白静静的眼里也很迷茫,接茬问道:“可凶手完全能走大门呀,他这样不是多此一举?”
我听着不禁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不,凶手当时不敢走大门,因为初次作案后内心很慌乱,虽然当时是大晚上不假,但也怕会撞见人。于是便选择顺着水管爬下去,第一是晚上大家都关窗睡觉了,暴露的几率也小很多。之所以故意伪造痕迹,自然是想利用人特定的惯性思维,试问有谁会注意水管的脚印次序不对?一般人都会主观认为只要能提取到脚印或手印,那就能判断案件性质和大概侦查方向,一直在入室劫杀这条死胡同里往下查。”
我说完之后,秦烟雨也立马取出一个装有金银首饰的物证袋丢到桌上,继续补充道:“另外这起案子还有一个疑点,如果凶手真是为了劫财,衣柜里的小抽屉中全都是值钱的首饰,凶手为何没一并带走?”
白静静抬头看向我,很严肃地说:“天哥,有没可能是凶手杀人后很慌,忘了搜寻钱财?”
我被白静静这种天真推断给惊呆了,抬手指指程华龙说:“静静,你这个推断不可能成立。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如果让阿龙饿个一天一夜,估计会发疯一样去寻找食物,同理凶手一开始就为了钱财而去犯罪,杀人后绝对会仔细翻找死者的财物!”
我这话一出口,余下的三个人都相继点了点头,由此能断定凶手的犯罪动机还很模糊。
秦烟雨此时插了一句嘴:“在死者指甲里的提取的毛发与口腔里的皮屑,均属于同一个人,而且调取过内部的指纹数据库核实,发现有一个人能够吻合,此人名为徐飞腾,之前因酗酒打架留有案底,我已经通知王队带人去确认他的身份了,估计过一会就能有结果。”
谁知她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就收到王明发来的短信——徐飞腾已落网,羁押在审讯室。
我把手机装回口袋,大手一挥说:“走,徐飞腾落网了,赶去审讯室突审。”
等我们到审讯室门口时,王明在门口等我,我主动问道:“这家伙还是没开口?”
王明眉头微皱,他摇摇头说:“嘴巴很硬,要么不答话,要么东拉西扯。”
我听着他的吐槽,忍不住笑道:“没事,傲慢型的罪犯都这样,我单独会会他。”
王明耸了耸肩,指了指身后的那道门,言外之意是你行你上呗。
我这人有点较真儿,二话不说迈步推开门,徐徐步入审讯室,拉开椅子坐下,全程注视低垂着脑袋的徐飞腾。他虽然看起来没做任何动作,但我仍旧成功捕捉到他眼皮下意识微微跳动,表示他此刻很紧张。
“徐飞腾,方便跟我聊一聊?”我此时用尽量温柔的口吻说道。
徐飞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许警官,还是你的态度好,不像你手底下那些警察太不友好了,说说吧,你想跟我聊什么东西?”
我突然靠近对方低声道:“聊你为何冒名犯罪?我太清楚了,因为你根本不是裁决者!”
徐飞腾身体为之一震,同样低声反驳我:“我就是裁决者,你凭什么否定我?”
在这个瞬间我看出来了,这家伙的人格和大脑让人给洗了,重新灌入了新的思想。我慢慢地摇了摇头,异常冷静地说:“呵呵,凭什么?难道你忘了2019年6月1日的晚上,你杀了一个叫秦笑笑的女画家?!”
“秦笑笑?我对这宗案子的印象特别深,也算是最完美的犯罪现场了,雨水成功冲刷掉所有的痕迹,唯一的监控也被事先破坏了,唯独留下了一条裁决通知短信,很遗憾当时没能让你抓到我。”我看着徐飞腾仿佛在回忆作案细节一样,那一脸享受的病态表情,差点就让我信以为真了。
“徐飞腾,你别想骗人了,我知道你不是那家伙!”我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包,里头夹着一张发黄的合照,照片之所以会发黄,是因为这些年之中,我会用照片提醒自己要早点抓住裁决者。
徐飞腾顿了顿,歪着脑袋对我说:“别着急,让我还原一下当时的现场,那天夜里下着雨,她刚从海角酒吧里面出来,看上去像喝高了不少,她可能不清楚下雨天是连环杀手出没最好的时机,因为雨水会冲掉所有的痕迹。”
“你别瞎演了,我知道秦笑笑案与你无关。”我清楚眼前的徐飞腾绝对不是当年杀害秦笑笑的真凶,便不与他继续闲扯,开始直入主题,“说吧,你为何要打着裁决者的旗号去杀林慧慧?”
“你真不相信我就是那家伙?”徐飞腾用似笑非笑地表情反问我。
“呵呵,你肯定不是,因为那家伙比你谨慎,我比你了解他!”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吧,果然瞒不住你。”徐飞腾看我一眼,顿了顿继续补充,“说实话,林慧慧这个女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金钱欲望背叛我,所以在我看来她是死有余辜,不过你是如何调查出我杀了她?”
我面带微笑,竖起三根手指分析道:“你犯了三个致命的错误。第一,在林慧慧的口腔和指甲里提取到了与你有关的物证。第二,因为你是活活掐死的对方,由此能确定凶手是力大无穷的男性。第三,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死者下药,绝对是非常亲密的人。”
徐飞腾稍微一愣神,盯住坐在对面的我,大笑着赞扬:“你确实挺厉害,难怪裁决者那家伙一直把你当成宿敌,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输给你我服气。不过,许警官我先给你打一个预防针,后面还会发生很多有意思的案子。最关键的一点,我也知道你师父白宇飞的那个大秘密,东华市十年前曾发生过一宗绑架爆炸案”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我的脸色早已为之一变,使劲拍了几下桌面,大声反驳道:“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我把话给你放这儿,我绝对能揪出你背后的那群犯罪疯子。”说完,我直接站起身走出审讯室,背后传来徐飞腾嚣张的大笑声。等我回到鉴证科之后,另外三名成员对我投来不一样的眼神,白静静为一脸崇拜之色,秦烟雨跟程华龙则较为怪异,不过目前为止林慧慧一案总算成功破获。
我步入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坐在皮椅上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秦笑笑的照片。再次回想起徐飞腾说过的那些话,目前裁决者依然不知所踪,我该怎么做才能抓到人呢?可十年前那宗跟师父有关的绑架爆炸案,属于系统内部的重度机密案件,徐飞腾这家伙是咋知道的呢?
想着想着,我就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梦中浮现出秦笑笑的音容笑貌,她坐在秋千上来回荡着,我负责在后头用力推。但转眼间就变成一个血淋淋的场景,她哭喊着朝我求救。我猛然一下从梦中惊醒,原来是秦烟雨把我叫醒了,居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等我准备下班时,整个科室的成员都在看着我,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儿,便皱眉问道:“什么情况?咋全都看着我?”
秦烟雨颇为严肃地掏出一台平板电脑,点开之后说:“有个叫裁决者的人给你发了邮件。”
我望着屏幕念出邮件里的那句话:“许皓天,咱们来一场生死比赛,胜者生输者死。”
“这封匿名邮件的地址我追踪过,可惜是加密的海外服务器。”秦烟雨皱着柳眉道。
白静静来到我跟前反问道:“天哥,我咋觉得裁决者是在故意挑衅你?”
我看着屏幕上所谓的挑战书,半眯着眼说:“那家伙给我下了战帖,我迟早能把丫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