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会儿,仆人已经买来帷帽,王语嫣接来帷帽,戴在头上,然后坐进轿中,徐若愚走在轿旁,随苏庆白来到王夫人租住的二层小楼。
这一片都是些非常精致的屋子,绿瓦红墙,带着小小的庭院,门前铺着青石板路,远远看过去就像是图画一般,东边数第三间人家的门前站着很多官兵,苏庆白径自走到那户人家前面,守在门前的官兵忙道:“见过苏大人。”
苏庆白点一点头,示意他们将门推开,他自己先走进庭院,王语嫣坐的轿子紧随其后,徐若愚只得跟在轿子后面。待轿子落在地上,王语嫣便从轿中走了出来。
只听得苏庆白道:“那嫌疑犯呢,醒来没有?”
王语嫣循声看去,就见苏庆白在和部下说话。
那部下道:“他头上的伤有些重,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大人可要看他?”
苏庆白道:“贾大人想要见他,你先将他搬到大厅来,一会儿我亲自将他送去给贾大人。”
那部下应了一声,走进屋去,苏庆白回身看向王语嫣,说道:“王姑娘,王夫人死在里屋,我们怕破坏线索,还没有移动过她的尸身。”
王语嫣红了眼圈,道:“我妈妈是被大人你刚刚说的那嫌疑犯杀死的吗?”
苏庆白温声道:“究竟是不是他杀的,咱们还没有查清楚,只是现在看来,王夫人十有八|九是他杀的,一会儿小赵将他搬到大厅,姑娘看看认不认识他。”
王语嫣心道:“我妈从不跟我说她都和什么人来往,假如那人真是她的仇人,我怕是不认识。”心念一转,问道:“苏大人,我妈离开家的时候,不是自己走的,是带着严妈妈一起走的,严妈妈年纪很大了,长得还有点凶,你见没见到她?”
苏庆白听到这话,倒不意外,先前他派人找到这栋屋子的主人,就盘问过他王夫人的事情,这主人倒不曾见过王夫人,只和王夫人的仆人打过交道。
苏庆白道:“我们也正在找她,王夫人住在正房,她应该是住在正房对面的厢房,行李也摆在厢房里,一共三个包袱,其中一个包袱里面还放了总价值为一千二百两的银票。桌上摆着半杯已经凉透的白水,水面上漂着一只小虫子,可见这水应该是一两天前倒出来的,大约在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了房间,之后再没有回来过,或者回来过,但是没有动过杯子,我们赶到的时候,既没有看见她的人,也没有看见她的尸身,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王语嫣心道:“严妈妈对我妈向来忠心耿耿,她……她不会抛下我妈离开?难不成她也出事了?”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不免有些恐惧。
苏庆白又道:“王夫人昨天早上在奎元馆吃的早饭,中午在清和坊吃的午饭,晚上在太和楼吃的晚饭,据这三家酒楼的老板说,当时她独自一人去店里吃饭,吃饭的时候也没和旁人交谈过,我看过他们的账簿,她点的菜样也确实是一个人吃的,可见这位严妈妈很可能昨天就不在王夫人身边了。”
王语嫣心道:“难道是我妈派严妈妈去做什么事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会,刚刚苏大人说过,严妈妈房里的行李也没有收拾,这是怎么回事?”不禁微微皱眉,说道:“苏大人,如果严妈妈是不告而别,以我妈的脾气,不该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是……”
苏庆白理解道:“可是这位严妈妈房间里的行李并没有动过,这可不像是王夫人派她出去办事了。”
王语嫣紧咬嘴唇,点了点头,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来。
就在这时,王语嫣隐隐听到身侧似有脚步声,她侧头看去,就见几人抬着一人来到大厅,然后将那人轻轻放在大厅的地面上。
徐若愚的目光越过王语嫣肩头,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虽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但瓜子脸蛋,英俊文秀,正是先前去节度使府找贾珂便再没回来的张无忌。
徐若愚大吃一惊,暗道:“怎会是他?他怎会去杀王夫人?”有心想要为张无忌说几句话,但是话到嘴边,又害怕苏庆白和王语嫣将他当作张无忌的同伙抓起来,于是扭过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王语嫣走上前去,凝视着张无忌的脸庞,苏庆白看向她,问道:“王姑娘可曾见过这人?”
王语嫣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死我妈妈。”
徐若愚心想:“是啊,这是他第二回下武当山,他从前没去过苏州,也没来过杭州,多半从没见过你们,他怎么会专程过来向你妈下手?何况他性情宽厚,很少和人计较,我们师兄弟这么多年,我也就和他吵过几回架,他从没因为置气动过手,怎么会下手杀人?”想到这里,心头一跳,暗道:“莫非这位王夫人和五师叔、五师婶的死有关?”
两年前朝廷召集武林各派围剿光明顶,武当派也在其中,后来殷素素之父殷天正临时倒戈,携天鹰教教众赶去光明顶支援明教,武当派不好再对明教下手,便原路返回武当。哪想到返程第二天,他们就在路上遇到一百多名杀手偷袭,最后二代弟子多人受伤,张翠山和殷素素当场毙命,三代弟子更是伤亡无数。张无忌亲眼目睹父母惨死在面前,回到武当派后,愈发苦练武功,以期有朝一日,他能找到杀死父母的凶手是谁,好为父母报仇雪恨。
假如王夫人仅仅只是一位美貌少女的母亲,那么无论张无忌怎么为王姑娘神魂颠倒,徐若愚也不相信张无忌会对王夫人下手,但是假如王夫人和张翠山、殷素素的不幸身亡有关,徐若愚倒是相信张无忌会这么做。徐若愚想到这里,再看王语嫣,竟然觉得她如花似玉的面容上多了两分鬼气,不由得后退半步,心中很是恐惧。
王语嫣浑然不觉,她蹲下身去,伸手搭在张无忌的脉搏上,略一凝神,说道:“苏大人,可否让我用内力冲开他脑中淤血,将他叫醒?”
苏庆白笑道:“姑娘既这么大的本事,我又怎么会拦住姑娘,他早一点醒过来,咱们也能早一点查清楚这案子真相。”
王语嫣淡淡一笑,说道:“这也不算什么本事,不过是风雷门的一门功夫,叫作‘春雷乍动’,可让重伤昏迷的人猛地惊醒,但是持续不了多久,便会重新昏过去,大人有什么想问他的话,定要趁早问出来。”又看向徐若愚,说道:“徐公子,可否劳烦你扶他起来?”
徐若愚连忙道好,走到张无忌身旁,伸手抓住张无忌的肩头,将他扶坐起来,心中极为烦恼,寻思:“倘若他醒过来了,一眼看见我,就叫出‘徐师兄’三个字,这该如何是好?”心念一转,脚步微微移动,躲到张无忌右后方,又低下头去,这样他看不见张无忌,张无忌便是回过头来,一时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王语嫣伸出手来,搭在张无忌的背心,将内力送了过去。其实她半点也不喜欢武功,但她想着表哥十几岁就家破人亡,流落江湖,不知过得多么艰难,慕容氏在参合庄“还施水阁”中的武功秘笈,早已被朝廷收走,表哥恐怕连十分之一都没有看过,他的武功只怕很是低微,若是日后她离开曼陀山庄去找表哥,总得对表哥有所助益,才不辜负他们的骨肉之情,便强迫自己在家里的琅嬛玉|洞中读了许多武功秘笈,还偷偷练了几门武功。
只是王语嫣虽然根骨极佳,很有悟性,但毕竟心不在此,武功并不太高,因此书上说这招“春雷乍动”使用时,会听得对方体内格格格格爆声不绝,宛若一道道春雷轰隆而至,带来无限生机,她一招使出,却只听见了“格”的一声,其他人不明所以,王语嫣心中自然很是惭愧,收回了手,捂着胸口,咳嗽一声,道:“徐公子,将他放下吧。”
徐若愚应了一声,又将张无忌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就见张无忌忽然睁开眼睛,目光十分呆滞。
苏庆白心道:“好厉害的功夫!”走到张无忌面前,拔出刀来,刀刃抵着张无忌的脖颈,喝道:“你姓甚名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无忌张开眼睛,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也很是迷糊,这时听到苏庆白的声音,又感到脖颈一冷,知道自己这是被利刃抵在了脖颈上,不禁有些恐惧,嘶声道:“你……你是谁?”一面说话,一面去找苏庆白,但是他眼前一片模糊,只隐隐约约看见身边围着两道人影,其余的什么也看不清晰。
苏庆白冷冷地道:“本官是指挥使苏庆白,奉命寻找李阿萝的下落,没想到找到李阿萝时,她已经被人杀害了,当时在她房间里的一共有两个人,你可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谁?”
张无忌努力睁大眼睛,仍然看不清晰,问道:“是谁?”
苏庆白冷哼一声,道:“其中一人就是你!”
张无忌大吃一惊,道:“我?”
苏庆白见他满脸诧异,似乎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出现在王夫人的房间里,不由冷笑道:“怎么?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么?莫非你以为凭借你这般拙劣的演技,本官就会相信你是无辜的了?”
张无忌心中大急,道:“不是我,我没有见过王夫人,我一进院子,就有人站在我身后,用利器打在了我的头上,当时我就昏了过去。”
苏庆白冷笑道:“你说你当时就昏了过去?那么王夫人的脖颈上怎么会有你留下的指印?”
张无忌动了动手指,只觉手指指尖略有些疼痛,心道:“难道有人将我的手放在王夫人的脖颈上,再将自己的手放在我的手背上,隔着我的手将她掐死了?”
他正想解释,忽然听到一道比洞箫还柔和的声音在身旁说道:“苏大人,屋里除了他,不是还有一人吗?不妨再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张无忌虽然目不能视,仍听出这是王语嫣的声音,不禁脱口而出道:“王姑娘,你的伤大好了吗?”
王语嫣惊噫一声,看向张无忌,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张无忌笑道:“是你告诉我的啊,你都忘了吗?”
王语嫣心头一片迷茫,问道:“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
张无忌伸了伸舌头,笑道:“在棺材铺里,那时我将你从西湖里救了上来,见你一动不动,呼吸也停止了,就以为你已经死了,便带你去了附近的一家棺材铺,买了一副棺材,刚刚将你放进棺材里,你就醒了过来,然后我问你……”
王语嫣脸上微微一红,道:“原来……原来那人是你!”说着去看徐若愚,却发现徐若愚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离开了大厅。
苏庆白愕然道:“怎么,原来两位认识?”
王语嫣脸上又是一红,道:“七月十五那天早上,我去西湖湖边散步,见有游船,就叫她们带我去湖上转转,没想到那条船上的船家竟然认识我,先在岸上找了个借口,在我的耳环上抹了迷药,之后迷药发作,我的内力提不起来,她便打了我一掌,然后将我推下船去,若非这位……这位公子,只怕我早就淹死在湖里了。”
苏庆白心道:“你被人推下湖去,他及时赶到,救你上来;你母亲被人掐死,他就在旁边,你母亲的脖颈上还都是他的指纹,这未免也太巧了!”
王语嫣道:“公子,不知你尊姓大名?”
张无忌虽然看不见她,但是坐在她面前,只觉她吹气如兰,一阵阵幽香送了过来,脸上也是一红,笑道:“在下姓张,名叫无忌。”
王语嫣道:“张公子,多谢你这几日不辞劳苦地照顾我,我虽然昏昏沉沉的,始终没有醒来,但是……但是也不是不知情的。”说到这里,脸上又是一红。
张无忌虽然看不见她脸上那腼腆害羞的神色,但是听到她又娇又柔地向自己道谢,心中当真说不出的欢喜,笑道:“不过一点小事,王姑娘,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苏庆白见王语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张无忌,显是芳心欲醉,知道王语嫣多半是因为张无忌这救命之恩和连日的照顾,心中对他出生好感,问道:“王姑娘,你确定他这几日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
王语嫣点了点头,道:“我确定。”
苏庆白道:“张公子,你既然一直在王姑娘身边照顾她,为何今天离开她来到了这里?”
张无忌便将自己如何两次去节度使府找贾珂,如何在节度使府门前遇见朱七七,如何与朱七七在街上遇见官兵拿着画像四处寻找王夫人的下落,如何与朱七七去房屋租赁的铺子,如何被店小二带到这里等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述说出来。
王语嫣听到张无忌是因为担心有人会对王夫人不利,如果王夫人出事了,自己知道后会十分伤心,才这般煞费苦心地四处寻找王夫人,不由得脸上一红,低声道:“张公子,你待我真好。”说到这里,眼圈不由一红。
她离开曼陀山庄以后,先是遇见了风度翩翩的“花无缺”,差点失身于他,然后又遇见了天真烂漫的船家女,差点死在她的手上,若非她还遇到过贾珂和张无忌,只怕她早就心灰意冷,对外面的人失去信心了。但是和只见过一面的贾珂相比,面前这个照顾她多日,给她喂药喂饭,唱儿歌,讲故事,来哄她忘记疼痛的张无忌,显然要可亲许多。
张无忌只觉一滴温热的泪珠落在了他的手指上,他忍不住怦然心动,说道:“你放心,以后我也待你好。”
王语嫣大为羞涩,道:“我……什、什么以后……你……”
张无忌说完这话,也觉得不妥,不由涨红了脸,但是听到王语嫣没有严词拒绝,心中不免甜甜的,心想若是能和她终身相守,那倒很好。
张无忌笑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姑娘原谅我,只是我刚刚那句话,却是出自真心,半点也不作伪。”
王语嫣涨红了脸,过了半晌,方“嗯”了一声。
苏庆白冷眼瞧着王语嫣凝视着张无忌,目光中脉脉含情,心中忽觉不寒而栗,寻思:“她母亲刚刚被人杀死,尸身就停在与大厅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她怎么还有心思和男人谈情说爱?”又想:“王怜花的母亲是王云梦,她既然叫王怜花为‘表哥’,想来她母亲和王云梦是姐妹了,人说外甥似舅,看来她这个外甥女,倒和姨妈很像了。”
苏庆白给守在一旁的几个下属使了个眼色,然后径自向卧室走去。
那几个官兵走到王语嫣和张无忌面前,说道:“王姑娘,张公子,还请随我等去卧室一趟。”
王语嫣这才想起来王夫人的事,点了点头,道:“张公子,我扶你起来。”
张无忌柔声道:“你受了伤,怎好来扶我,我自己起来就是。”
王语嫣心中一甜,应了声好,站起身来,那几个官兵看不下去,将张无忌扶了起来。
王语嫣见张无忌目光看向虚空,心中奇怪,问道:“张公子,你在看什么?”
张无忌苦笑道:“我有些看不清楚面前的事物。”又怕王语嫣担心,忙道:“现在已经比刚刚醒过来那会儿清楚多了。”
王语嫣微一沉吟,说道:“应该是你头上的伤造成的。”说着伸手抓住张无忌的手,红着脸道:“张公子,我牵着你过去。”
张无忌眼前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她婀娜的身影,这时她的手伸过来,只觉她的手掌手指柔腻娇嫩,握在手中,忍不住怦然心动。这时感到王语嫣手上用力,他便顺着王语嫣的力道的方向往前走,心中满是幸福。
他二人走到卧室,张无忌眼前看不见,只听得王语嫣“啊”的一声惊呼出来,说道:“妈……妈……”然后眼泪一滴滴地流了下来,浑身发冷,双脚宛若粘在了地上,一动也没法动了。
张无忌见她没有继续往前走,便道:“王姑娘,我想去看看令堂。”
王语嫣听到这话,才惊醒过来,牵着张无忌走到王夫人面前。
只见王夫人倒在床上,身体扭曲,头发凌乱,一张美艳的脸上已无半点血色,眼睛大张,嘴巴大张,舌头伸了出来,神色甚是惊恐,脖颈上落着五道乌黑的指痕,因为她皮肤雪白,这五道指痕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王语嫣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趴在床边,握住王夫人的手,低声呜咽起来。
张无忌只听见哭声,却看不见人影,心中很是着急,摸索着找到了王语嫣的头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王语嫣啜泣道:“张公子,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张无忌道:“王姑娘,令尊也已经过世了吗?”
王语嫣点了点头,说道:“我爹爹在我出生以前就过世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和妈一起相依为命,没想到今天妈也离我而去了。我……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张无忌很是同情,说道:“王姑娘,我爹爹妈妈也在两年前给人杀死了,一开始,我怎么也接受不了他们已经离开了我这件事,总觉得他们仍然活在我的身边。我回到武当山以后,泡茶的时候,总会泡三个人喝的茶叶的量,换下衣服以后,总想去问他们要不要一起洗衣服,等到晚上,我也觉得他们好像就和往常一样,在我隔壁的房间睡着。
我曾经无数次推开他们卧室的门,去看他们是不是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后来我渐渐接受了他们已经离我而去了这件事,但是我觉得他们没有死,只要我没有忘记他们,他们就永远活在我的心里,只要你不忘记令尊令堂,他们也会永远活在你的心里的。”
王语嫣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爹爹妈妈活着的时候,一定很疼惜你,待你很好,是不是?”
张无忌点了点头。
王语嫣紧咬嘴唇,说道:“我从没有见过我爹爹,连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也不知道,他自然没有办法活在我的心里,至于我妈妈,”她用张无忌努力去听,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继续道,“我很怕她,不敢让她活在我的心里。”说完仰起头来,眼中满含泪水,问道:“张公子,我是不是很不好?”
张无忌没想到看上去斯斯文文,温柔腼腆的王语嫣,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隐约觉得王语嫣似乎和他心中想象的并不一样,但是他听出王语嫣声音中透出来的无限凄苦,心头一软,说道:“我又不是王姑娘,不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哪有资格评价你是不是很不好。”他忍不住握住王语嫣的手,说道:“但是我觉得你很好。”
王语嫣好生感动,又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想到这时不似刚刚他看不清楚,只能任由自己握着他的手为他引路,他之所以握住自己的手,只是一时情动,才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得羞的耳根子都红了。
苏庆白见他二人在王夫人的尸身前面又握起手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副情致缠绵,难分难舍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在自己母亲的尸身前面谈情说爱,这……这叫什么事啊!果然是王云梦的外甥女能做出来的!”当下咳嗽一声,说道:“王姑娘,还请你用刚刚那招‘春雷乍动’,将这位姑娘也唤醒,咱们也好问问她,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语嫣“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那白衣少女面前,见这少女容色娇美,想到张无忌刚刚知道她父亲昨晚死了,就心头一软,决定帮她,不禁暗暗拿她和自己比较,然后手伸到她的背心,将内力输送她的体内。
只听朱七七“嘤咛”一声,醒转过来,看向苏庆白,喃喃道:“我在……哪……我已经死了吗?”忽然流下泪来,又喃喃道:“为什么我死……了,还不让……我见见……见他呢……”
苏庆白知道她伤势极重,不似张无忌一般,被王语嫣以“春雷乍动”唤醒以后,意识便能一直清醒,这时见她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连忙问道:“朱姑娘,你还没死,是谁对你动的手?”
朱七七目光之中,忽然有了神采,喃喃道:“我没死?”
她扭头去看苏庆白,突然之间,脸上露出了极为恐惧的神色,就仿佛看见了吃人的恶鬼,尖叫道:“是他!他杀了这里的主人!他要杀我!”
王语嫣只觉一股寒意自脊椎直泻而下,她顺着朱七七的目光,回头看去,就见张无忌站在身后,满面关心地看了过来,双目无神的落在朱七七的身侧。
苏庆白也顺着朱七七的目光看了过去,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张无忌的身上。
张无忌只觉四周陷入一片寂静,他心下不安,问道:“是谁?是谁做的?他就在这间屋子里吗?”
苏庆白瞟了王语嫣一眼,就见王语嫣秀美的脸庞上已无半点血色,她睁大眼睛,凝视着张无忌,眼泪一滴一滴地自眼中流下来,她穿的绸衫并不吸水,泪珠顺着绸衫滚了下去,落在地毯上,晶莹发光,将地毯上的花纹打湿。
苏庆白忽然“咦”了一声,向王语嫣走去,王语嫣不明所以,向旁边一挪,避开苏庆白,就见苏庆白弯下腰去,捡起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珍珠耳钉,个头不大,但十分圆润,背面刻着一个“心”字。
张无忌见没有人回答他,心中更是不安,问道:“王姑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王语嫣听到这话,心中更觉难过,暗道:“原来天下真的没有什么好人,每个人做事都是有所图谋的,我明明已经吃过那么多亏了,竟然还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心地善良,做事不求回报,只怪我实在是傻,实在是太傻,怨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欺负我。”
王语嫣想到这里,一时也不记得母亲的死了,只知道不想再和张无忌待在一间屋里,再也不想看见张无忌的面容,再也不想听见张无忌的声音,忍不住跑出卧室,跑出宅子,最后跑到一个小巷子里,伏在墙壁上,哭了出来
离着这条巷子不远的一栋宅子,住着薛蟠母子三人,这栋宅子倒不是薛家在杭州的房产,而是贾珂知道薛家要来杭州观礼以后,不想让他们住进节度使府,便着人在附近租了一栋宅子,供他们一家借住。
这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便只有薛家仍旧住在金陵,金陵和杭州离着不远,薛家收到贾珂要和王怜花大婚的消息后,便决定一家三口一起来杭州道喜。
薛姨妈心中很有自己的算计。
一来她丈夫在好几年前过世,之后薛家大房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反倒二房的生意蒸蒸日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她是妇道人家,也不懂得该怎么做生意,自然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又一惯宠溺儿子,她不仅不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个饭桶,反而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块金镶玉,放在哪里都能大放光彩,便认定是其他同行傍上了厉害的后台,才抢走了他们生意,挖走了他们家里得用的店长和伙计。
这时听说贾珂大婚的消息,她立马想到,贾珂算起来也是她的外甥,如今她的外甥这般有出息,管的又是闽浙两省,她当然要让儿子和他打好关系,有贾珂做后台,他们大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二来她女儿薛宝钗今年也快十岁了,薛姨妈嫁到薛家的时候,甄家还没有因为王云梦假扮甄三姑娘一事被皇帝流放,她亲眼目睹了甄家是如何因为家里出了一位甄妃娘娘便在金陵横着走的,当时她心中就艳羡万分,这时眼见自家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做事进退有度,落落大方,便打定主意,日后定要让这个女儿进宫,等女儿成为薛妃娘娘,也好扶持她哥哥。
只是薛姨妈清楚薛家是商贾人家,薛宝钗想要进宫,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本来想走姐姐王夫人的路子,也将女儿以女官的身份送进宫去,这时既然想到贾珂,便想起贾珂在皇帝面前很得恩宠,和不少皇子的关系也非常要好,倘若薛蟠能和贾珂打好关系,贾珂爱屋及乌,对薛宝钗这个表妹多多照顾,说不定就愿意将薛宝钗引荐到太子面前。
昨天贾珂和王怜花大婚,因为船上多是外男,便只有薛蟠一人去金风楼道贺,到得晚上,守在西湖湖岸的士兵接到消息,以为贾珂决定在船上待一晚上,便分头前往每一位在金风楼上观礼的宾客的家中,向宾客家人通知此事。
因此昨晚整夜电闪雷鸣,大雨如倾,薛姨妈和薛宝钗待在屋里,睡得十分安稳。到得天蒙蒙亮,她二人还在睡梦之中,就听到门口一阵嘈杂喧闹之声,薛姨妈上了年纪,睡觉很轻,便披着外衣走出卧室,站在走廊上,远远瞧见十几名盔甲闪亮的士兵簇拥着薛蟠走进大厅,不禁寻思:“我儿这样一看还真威风,他若是也当个将军,可不比别人差!嘿,就是节度使也能当当!”
薛姨妈走进大厅,仔细一看,就见薛蟠浑身上下,都已湿透,衣袖裤脚上还粘着黑色的湖泥,一张肉乎乎的圆脸,半点血色也没有,不由得心如刀割,扑到薛蟠面前,伸臂搂他入怀,大呼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昨晚不是去参加婚礼吗?怎么倒像是被人严刑拷打了?是谁欺负你了?你快和妈说,妈给你做主!”
薛蟠笑道:“妈,你放心,我半点事也没有!”说话时,脸上竟然露出了些许遗憾神色。
其中一名士兵道:“薛夫人,您别着急,昨晚有人摸上金风楼,想要行刺贾大人,那些刺客人数太多,还炸毁了金风楼,薛公子难免受到了些惊吓。但是您放心,我们将薛公子送回来之前,已经请大夫给薛公子仔细检查过了,薛公子没有受伤,想是跳进了湖水的缘故,略有些着凉,一会儿喝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再睡上一觉,醒过来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薛姨妈听到这话,不由打了个哆嗦,她从前只觉得刺客离自己十分遥远,没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儿子就亲身经历了一场刺杀,不由得颤声道:“什么?刺客?谁派来的?这么大胆?那些刺客,你们都抓住了吗?”
那士兵摇了摇头,说道:“我赶到湖岸,就接到命令,送薛公子回家,夫人您问的这些事,我也不清楚。”
薛蟠拉住他的手,说道:“这些小事,不清楚就不清楚,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家去看我表哥?”一说到“表哥”两个字,登时神色荡漾,满眼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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