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坐在房中,想起昨晚的事,眼圈一红,正要落下眼泪,忽听得走廊上有人惊疑不定地说道:“这松鹤楼的老板是犯了什么事,怎么一大清早,就有官差把他连同店里的店伙全都带走了?”
王语嫣一怔,眼泪就没落下来,又听得另一人道:“他们过来抓人的时候,我倒听见他们说话了,听说昨天有人看上了一个美貌姑娘,就找人给那姑娘的饭菜里下了药,偷走了那姑娘身上的银钱首饰,又买通了松鹤楼的掌柜和店伙,让他们合起伙来欺负那姑娘,方便他给那姑娘解围,还骗那姑娘说客房都已经满了,只好逼的那姑娘和他住在一起。
等那姑娘和他住进一间房里,他就用酒将那姑娘灌醉,然后把人扔到床上,正想行那歹毒之事,就被抓了个正着。不光松鹤楼,这附近十几家客栈的掌柜的和账房,都被衙门带走了,说是因为他们昨晚都对那姑娘说他们客栈的客房已经满了,不让那姑娘住下,所以官府要调查昨晚他们的客房是真的有人花钱定下了,还是这钱全都到他们自己的口袋里了。”
又听一人嗑着瓜子说道:“我刚刚在楼上吃早点,官差过来的时候,我正好看得清楚,好家伙,起码来了一百多人,还是府尹亲自带人过来的,平时轻易见不到他的人,怎么这点小事,他竟然这么积极,莫非那淫贼来头很大?”
又一人道:“你怎么知道不是那美貌姑娘来头很大?”
前一人嗤笑道:“她若是来头很大,怎么会被逼的只能和男人住在一间屋里。”
又一人嘿嘿笑道:“没准儿她是心里痒痒,想偷汉子,才半推半就地住进去了呢,也不知道是谁报的官。”说着大笑起来,笑容很是猥琐。
王语嫣听了这话,心里又气又急,愁眉紧锁,珠泪悄落,就听得一人道:“你还真猜错了,那来头很大的还真是那姑娘。”
众人忙道:“怎么说?”
那人道:“我有个朋友在衙门里当差,这事是他跟我说的,听说昨天有位大人来无锡办私事,晚上就住在松鹤楼,那姑娘似乎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她跟着那人走进客房的时候,那位大人的小厮正好瞧见了他们——”
王语嫣心道:“小厮?不知道是那位林公子,还是那个穿宝蓝长衫的人。”
就听那人继续道:“那小厮回去以后,把这件事当成一件趣事告诉了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听了以后,觉得这件事有点古怪,便从床上起来,先叫来店小二,问那两人有没有要什么东西,知道那人要了好几坛猴儿酒以后,就猜到那人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毕竟这猴儿酒虽然口感甜美,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烈酒,喝上几杯,就能让人醉倒在地,人事不知,好多男人就用这种酒来哄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那位大人就让小厮领路,带他去那间客房,透过窗户纸,正好看见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走到床边,当即他就弄开房门,闯进屋去,把那人给制服了。今天一早,他那小厮去衙门报案,府尹直接把衙门所有人都带过来抓人了。”
众人啧啧称奇,一人道:“昨天晚上我倒没有听见踹门的声音,不过我听见了‘咚’的一声,像是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当时我还以为这是有人睡糊涂了,从床上掉了下来,看来是那位大人把人从床上拽起来,往地上重重一摔的声音了。”
又一人笑道:“你耳力倒好,隔着那么远也能听见。”
另几人道:“怎么,你知道昨晚这事是哪间客房里发生的?”
那人道:“当然,就在我客房旁边,今早我一出门,看见那间客房的房门大敞,房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就找人打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要想看,我就领你们过去看看。”
众人齐声道好,吵吵嚷嚷地离开王语嫣所待的客房门前。王语嫣见他们真过去看那间客房,不由庆幸贾珂帮她换了间客房,让她住进来休息,但是想到自己昨晚的遭遇,竟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忍不住哭了出来。
过了半晌,忽然听得敲门声,王语嫣忙将眼泪一擦,道:“是谁?”
只听门外一人道:“王姑娘,是我。”却是贾珂的声音。
王语嫣站起身来,将门打开,就见贾珂和王怜花站在面前,王语嫣道:“贾公子,林公子。”说着便让到一边。
原来王怜花飞进屋后,见屋中除了贾珂,还有一人,便自称姓林名飞,是贾珂的小厮,他脸上面具未摘,王语嫣看不见他和自己颇为相像的容貌,自然没有起疑,只是觉得他和贾珂嘻嘻哈哈,缺乏恭敬,倒是之后那个领自己来这间客房的宝蓝长衫的少年才更像小厮。
贾珂却是来叫王语嫣走的。王语嫣没有行李,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正好想要去一趟杭州,一来去见见王夫人专程去杭州水月楼见的那个人,好知道他会不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二来去见见贾珂口中那个和她长得颇为相像的王怜花,好知道他会不会是自己的亲戚,当下点一点头,便跟着贾珂和王怜花离开松鹤楼。
出得松鹤楼,就见两辆很豪华的马车停在楼外,马车旁边,还有三匹大宛马,哪怕最不懂相马的人,也能看出它们都是极好的马。萧峰已经候在门口,除他以外,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站在马车前面,那少女见他们三人走过来,便快步走上来,福了一福。
贾珂笑道:“王姑娘,这是小螺,我看你身边也没人伺候,这几天暂且让她跟在你身边吧。”
王语嫣暗暗觉得她不应该这样轻率地收下陌生人送来的东西,尤其她刚刚经历过“花无缺”给她设下的圈套,但是她实在无法拒绝。
她当然有很多理由:她的头发已经乱了,但她却不会梳发髻;贾珂他们都是男人,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不仅很突兀,并且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会非常的不方便。
在她迟疑间,小螺已经扶着她,跨进前面一辆马车。
车厢非常的宽敞,也非常的舒服,拉车的马训练有素,车夫也非常的老练,王语嫣坐在马车上,就好像坐在风平浪静的太湖的游船上那么平稳,若非她透过半透明的窗纱,看见外面的街道,她甚至会以为马车还没有离开松鹤楼。
王语嫣从没坐过马车,当然不知道这样的马车是多么的稀罕,萧峰虽然坐过马车,但是他更喜欢骑马,也很爱马,他骑在马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离开无锡城,好去更广阔的地方骑马。
王语嫣听着车外的说说笑笑,打了个哈欠,小螺看出她似乎有些无聊,笑道:“姑娘要不要吃点点心?”
王语嫣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好奇,问道:“还有点心吗?”
小螺笑道:“当然有啦。”
王语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一条粉色的锦被,锦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小螺却将它拿了起来,锦被下面是红木的座椅,中间却有一条细细的缝。小螺的手指放在这条缝隙上,将盖子揭开,然后变戏法一样拿出来了一张小几,四色点心,四样水果,四色蜜饯酸咸,还有一只茶壶,一只水壶,茶壶的壶嘴里竟然还冒着热气。
王语嫣刚刚心里难过,没怎么吃早饭,这会儿真有些饿了,便吃了几件,又喝了热茶,小螺又拿出一只小小的金盆,盆中放着热水,还有一块毛巾。小螺拧干毛巾,递给王语嫣,说道:“我看姑娘的眼睛有些肿,要不要热敷一下,不然下午怕是要肿起来了。”
王语嫣脸上一红,道:“很明显吗?”说着接过毛巾,放在自己的眼睛上。
小螺笑道:“有一点,不过姑娘不用担心,敷一敷就会好了。”又道:“我听我们爷说,昨天姑娘没遇见我们爷,就打算去杭州了,姑娘,你从前去过杭州吗?”
王语嫣摇了摇头,道:“我这是第一次离开家,哪都没有去过。”
小螺“哇”了一声,道:“姑娘好厉害啊,头一回出门,就敢去外地了,我从前也只敢在家门口转转。姑娘是有什么亲戚朋友在杭州吗?或者……心上人,嘻嘻。”
王语嫣听小螺忽然提起心上人,不由羞窘道:“没有,是我妈妈去杭州了,我就想跟着去看看。”
小螺奇道:“姑娘既然想要跟着去,怎么不在王家夫人出门的时候,要她带你一起去杭州呢?”
王语嫣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想请妈带我一起去,但我知道她一定不肯的,她从不许我离开家半步。何况她要去杭州这件事还是我偷偷发现的,我哪敢让她知道。”
小螺吐了吐舌头,笑道:“姑娘家里管得好严。”又问道:“杭州那么大,姑娘知道王家夫人是去哪里吗?姑娘如果不知道,一时半会儿只怕不好找到她。”
王语嫣道:“我只知道那人约她在西湖见面,其他的都不确定。等我到了西湖,找不到她,那也没什么,我难得出门一趟,就在四处转转,也挺好的。”
小螺眼珠一转,笑道:“原来王家夫人去杭州,是有人约她去的。姑娘没去过西湖,不知道西湖好大,那人既然约了王家夫人去西湖,一定还说了些别的话,不然到时候让王家夫人去哪里找他。我去过杭州好多趟了,被人蒙着眼睛扔进湖里,也能摸回岸上,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不妨给我详细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姑娘找出那人约王家夫人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
当时王语嫣看见那张白纸请帖,只觉这张请帖看起来很不吉利,却从没把它当成什么秘密的东西,何况她又怀疑写这张请帖的人是王夫人的情人,也是她的生父,很想见他一见,待听到小螺这话,便点一点头,说道:“那是一封请帖,上面写着……”
傍晚时分,一行人到了杭州城内,待行到人烟稠密处,王怜花便和众人分开,赶去得月楼。
王语嫣坐在马车里,依稀看见马车驶进一大府第里,府门上挂着一块黑底匾额,上面写着“闽浙节度使府”这六个金字,门口站满了亲兵卫士,见到贾珂,便躬身行礼。
王语嫣走下马车,小螺领她去客房休息,笑道:“姑娘且坐一坐,一会儿瑛柳和落云来侍候姑娘。”
王语嫣点一点头,目送小螺离开,很快两个丫鬟走进屋来,为王语嫣打水洗漱,又端来饭菜,放在桌上,笑道:“我们也不知道姑娘的口味,这两道是苏州菜,这两道是杭州菜,姑娘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小螺在屋外站了一会儿,见王语嫣开始夹菜,方离开客房,穿过花园,走去书房。
小螺过来的时候,贾珂正看着桌上堆着的公文发愁,听到敲门声,揉了揉脸,道:“是谁?”
小螺道:“爷,是我。”
贾珂“嗯”了一声,道:“进来。”
小螺走进书房,向贾珂一福,贾珂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然后道:“你这时候过来,想来是有收获了。”
小螺道:“也不算有,我用了好几个办法试探王姑娘,但她始终没有露出半点口风,我想她是真的不知道慕容复的下落。”
原来贾珂听说马大元被杀的事情以后,就派人去打探慕容复的下落,两年前他曾经和慕容复见过一面,那时他易名“王复”,跟在段誉身边,这次贾珂派人打听,才知道两年前慕容复就离开了段誉,段誉拼命寻找,也始终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贾珂一算时间,慕容复是在段正淳无罪释放前后离开的,他便猜到慕容复之所以离开段誉,是因为慕容复知道揭露慕容博的身世和阴谋的人,不是楚留香,而是他以后,便恨上了他,慕容复想要向他复仇,又害怕他先下手,便离开段誉,隐藏在暗中,伺机对他下手。
昨天贾珂一看见醉醺醺趴在桌上的王语嫣,就想起王语嫣在书里就对外面的世界兴致缺缺,若非王夫人要砍掉阿朱和阿碧的右手,慕容复又被栽赃为好几起凶杀案的凶手,和少林、丐帮都结了仇,她也不会离开曼陀山庄。当时贾珂便怀疑慕容复离开段誉以后,又将主意打到了王语嫣身上,这时听小螺的话,难免有点惊讶,问道:“那她是因为什么离开家的?”
小螺道:“她说她妈妈收到了一封请帖,请帖的人邀请她妈妈来西湖见面,她有些好奇那个人是谁,就偷偷溜出来了。”
贾珂道:“哦?”
小螺继续道:“她还说接下来她要去大理转转,还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段二的人。”
贾珂知道段二是指段正淳,心中有点好笑,又觉可怜,不禁嘴角边微露笑容。他忽然想起来,刀白凤死后,段正淳那些旧情人——秦红棉、甘宝宝、阮星竹、康敏……嫁人的也好,没嫁人的也好,通通抛下一切去大理找他,现在镇南王府人满为患,买个胭脂一次都要买上五六十盒,但是王夫人却始终没有去大理,难道王夫人已经对往事释怀,另寻新欢了?
贾珂想到这里,不由想起李秋水七八十岁了还能找原随云当情人,他觉得自己这个猜测非常的准确,笑道:“莫非她认为那个约她母亲在西湖见面的人,是她母亲的情人?”
小螺道:“我听她的话,似乎有点这个意思,我问她要不要我陪她一起去的时候,她似乎很难为情,跟我说不用了,她一个人去就可以。”又道:“爷要不要看看那封请帖?”
贾珂兴致缺缺地道:“不了,我又不暗恋王夫人,就算她找的情人能把整个西湖填满,也和我没有关系。”
第二天一早,贾珂就出门了,他是去办公务。
在贾珂出门之前,王语嫣就已经出门了。
青石板上还落着冰冷的水珠,花丛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衣角,但她的心里却只有某种隐秘的兴奋。
她来到湖畔,湖畔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一艘无人的小船,正在绿水间荡漾。
过了半晌,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从她身边经过,她们拿着渔网、鱼竿和背篓,背篓里还装着鱼饵,王语嫣见她们走向那条小船,便快步向她们走过去,问道:“请问你们知道水月楼在哪里吗?”
女儿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眼中闪过惊讶神色,似乎是在感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然后伸手向前一指,笑道:“那里不就是水月楼?”
王语嫣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就见湖心停着一艘画舫,非常的大,也非常的漂亮,初升的阳光落在画舫上面,就好像在上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王语嫣道:“你们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
船姑想了想,笑道:“好啊,但是你得给我一两银子。”
王语嫣拿出一两银子,塞到她的手里。
船姑又道:“还有啊,你的耳环真好看,能不能让我摸一摸。”
这对耳环正是王语嫣先前戴着的那对红蓝宝石的耳环,她秀眉微蹙,迟疑片刻,道:“好吧,但你只能摸一下。”
船姑笑道:“一下就够了,我从来不是贪心的人。”说话间,她已经伸出手去,在王语嫣的耳坠上摸了一摸,然后她就收回了手,走到母亲面前,向她打手势,原来她的母亲竟然是一个聋子。
王语嫣走上小船,她站在船头,凝望着水月楼,在她眼里,西湖的美景,也不值得她看上一眼。
船姑忽然道:“姑娘,你会游水吗?”
王语嫣眼望水月楼,摇了摇头。
船姑似乎吃了一惊,问道:“你自小在水边长大,居然不会游水?”
王语嫣也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自小在水边长大?”说着她扭过头去,仔细打量面前的船姑。她发现这船姑年纪很小,她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是一张瓜子脸却白生生的,笑起来非常的甜,非常的美,仿佛一朵在湖中摇曳生姿的荷花。
船姑甜甜一笑,说道:“我不仅知道你自小在水边长大,还知道你姓王,名叫语嫣,母亲姓李,名叫阿萝,是不是?”
王语嫣瞪大眼睛,吃惊道:“你认得我!”
船姑笑道:“我还知道杀死你的人是贾珂。”
王语嫣听了这话,哪还不明白她来意不善,但是她刚刚抬起手臂,想要制住面前这船姑,就感到丹田空空的,半点内力也抬不起来。
“扑通”一声,她已经掉进了湖里。
船姑收回了手,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手,一些黄色的膏状碎末便簌簌掉落进湖中。
她的手原本非常的粗糙,现在却变得非常的白,也非常的嫩。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船姑的手。
王夫人斜倚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早饭,忽然听得一阵敲门声,敲门声非常的着急,也非常的杂乱,就好像有人站在这个敲门的人身后,不断用针去扎这人似的。
一大早就听到这种声音,实在让人生气,王夫人蛾眉紧蹙,喝道:“是谁在外面?”
就听一人道:“夫人,是我啊!”声音中满是慌张和焦虑。
王夫人一听声音,便听出这是严妈妈的声音。严妈妈跟了她几十年,不仅对她忠心耿耿,并且非常擅长举一反三。她说要抓人,严妈妈便苦练马术,她说要把活人剁成肉酱,严妈妈便研究该怎么制作活人花肥,有时候王夫人都觉得,自己的暖心小棉袄哪是王语嫣,应该是严妈妈才是。
王夫人和颜悦色地道:“进来吧。”
严妈妈推开屋门,闯进屋来,大哭道:“夫人,不好了!”
王夫人素知严妈妈从不夸大事实,这时见她面若金纸,头发凌乱,浑身发抖,心下雪亮,知道是真的发生什么大事,她把盛着皮蛋瘦肉粥的瓷碗扔到地上,大声道:“怎么了,你快说!”
严妈妈大哭道:“小姐……小姐她死了!”
王夫人骤闻噩耗,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严妈妈忙扑了上去,狠狠掐她人中。过了半晌,王夫人悠悠醒来,看见严妈妈,虚弱一笑,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嫣儿……”
严妈妈听了这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泣声道:“夫人……小姐,小姐她真的死了!”
王夫人瞪大眼睛,凝视虚空,过了许久,喃喃道:“她怎么死的?”
严妈妈啜泣道:“小姐……小姐她从庄里偷跑了出来,在无锡遇见了一个人,小姐头一回离开家,哪会是那人的对手,几句话就被他哄得晕乎乎的,跟着他一道来了杭州,昨天晚上,那人玷污了小姐的清白,小姐今天早上,就投湖自尽了。”
王夫人一拍床板,怒道:“那人是谁!”
严妈妈道:“我……我也不知道。”
王夫人道:“那你怎么知道嫣儿死了的?”
严妈妈道:“是有人来报的信,小姐生前,她一直陪着小姐。”
王夫人道:“快!快把她叫过来!我要见她!”
严妈妈忙道:“是!”便跑出屋去,一会儿拽过来一个女孩,那女孩十四五岁年纪,一张白生生的瓜子脸,上面满是干涸的泪痕。她浑身上下都很干净,只有胸口和衣袖湿漉漉的,在她走到王夫人面前的这段时间里,仍然有水珠不断地流下来,一滴滴落在地毯上。
王夫人道:“你……”
那女孩不等她说完,就抬起头来,直视着王夫人,道:“你就是王姐姐的妈妈吗?”
王夫人喉头梗塞,竟然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点了点头。
那女孩道:“我叫飘絮,是闽浙节度使贾珂贾大人府上的侍女,昨天晚上,贾大人将王姐姐带回家来,强迫她……强迫她……”
她满脸戚容,脸上肌肉扭动,似乎说不出接下来的话,用力抽了抽鼻子,才继续道:“到了后半夜,贾大人离开以后,我看她哭得厉害,心下不忍,就想办法把她救了出来。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她想去看看西湖,我就送她去白堤。她跟我说,她叫王语嫣,母亲姓李,现在在杭州,但她不知道母亲现在在哪里。
后来她看见有人出来打渔,就对我说,她想要坐船,我本来想回去的,但是我看她一副面无人色的样子,又不敢离开她,怕她做出什么可怕事情来,听她这么说,就陪她到船上。没想到小船刚刚划到湖心,她就跳了下去,我……我不会水,只能趴在船上抓她,但是只抓到了这三件东西,却没有抓住她的人。”
说话间,她已经从怀里拿出了三件东西,第一件是一只金镶红蓝宝石耳环,上面缠着几根乌黑柔软的头发,第二件是一截藕色的衣袖,第三件则是一只淡蓝色的绣鞋。
王夫人早就听说过贾珂这个名字,毕竟她的母亲李秋水,她的养父丁春秋,都栽在了贾珂手上,但是她和李秋水、丁春秋二人相处时间不算很长,感情也算不上深厚,她想着他二人又没有死,何况贾珂两年前给段正淳洗清了罪名,因此王夫人并不恨贾珂,甚至还有些感激他。
这时听到女儿死之前都经历了什么,王夫人当真心如刀割,恨不得立刻冲到贾珂面前,一口一口地将他身上的肉咬下来,再一看这女孩拿出来的三件东西,都是她离开那天,王语嫣穿戴在身上的,如果面前的女孩没有见过王语嫣,她怎么能拿出这三件东西来?
王夫人心中再无怀疑,哭道:“我的语嫣……语嫣……”哭了一阵,跳下床去,似乎要去找贾珂算账。
那女孩连忙抓住她的衣袖,被她一手推到地上,“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她脸色惨白,强忍疼痛地大声道:“伯母,你去找贾大人有什么用?王姐姐已经死了,她的尸体都不知道沉到了哪里,贾大人他怎么会承认他对王姐姐做过什么事?府上的人又怎么敢出来作证贾大人对王姐姐做过什么事?说不定贾大人见你过来,就说你刺杀朝廷命官,形同造反,当场就杀了你,那王姐姐……王姐姐在天之灵,如何能够安息?”说到这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夫人虽然脾气暴躁,对贾珂恨意深重,但听到这话,也冷静下来,想这女孩的话倒也不错,她的武功在江湖上排不上数,贾珂的武功却听说还算不错,单打独斗,她绝不是贾珂的对手。
王夫人心道:“段郎,段郎,我得去找段郎,语嫣是他的女儿,他一定会为语嫣报仇的!”想到这里,心头滚热,真恨不得立刻飞去大理,扑到段正淳怀里大哭一场,目光落在严妈妈身上,忽然想起了她此行的目的。
严妈妈见王夫人看向自己,忙握住她的手,道:“夫人,这孩子说得有道理,你可千万不能冲动,小姐已经死了,你再着急也救不活她了,来日方长,咱们总能想办法杀死贾珂的。”
王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声音居然十分的平静。
严妈妈不由诧异看向王夫人,王夫人走到那女孩前面,伸手将她拉起来,抚摸她的头发,说道:“你帮了嫣儿这么大的忙,还拼了命地来告诉我她的死讯,我心里真的好感激你。”
那女孩摇了摇头,道:“可惜我没有来得及拉住她。”
王夫人叹道:“那是嫣儿自己的选择,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然嫣儿也不会希望你陪她走完最后一程。”说着,运气于掌,劈在了女孩的脑袋上。
“咚”的一声,女孩已经重重的摔倒在地,满头是血,眼球突出,白生生的脸上,仍然满是愕然,似乎在她死前的最后一刻,她仍然在想,王夫人为什么要杀死她。
严妈妈吃了一惊,道:“夫人,为什么要杀了她?”
王夫人恨恨道:“如果语嫣跳下去的时候,她也跟着跳下去,语嫣怎么会死!哼,这人还有脸来向我报讯,可惜她就一条命,不然我非要杀她十次,才能解我心头之恨!”说着又“哼”了一声,道:“左右还有一个时辰,严妈妈,你把她剁成肉酱,一会儿咱们去水月楼,就将她扔进湖里。”
王怜花从床上跳起,伸个懒腰,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就看见停泊在岸边的金风楼。
王怜花的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然后他就看见了在绿水中飘荡的水月楼。
西湖上最大的两条画舫,一条叫金风楼,另一条就叫水月楼。
水月楼这名字当然不是取自“镜花水月”这四个字,船老板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大概是想说,人坐在这条画舫上,西湖之水,天上之月,便可尽收眼底。
这两条画舫,王怜花其实更喜欢水月楼,他总觉得金风楼上面的金色实在太多,坐在船上,会觉得有些刺眼,但是他和贾珂既然选定在金风楼上成亲,那么金风楼当然就得是最好的。
王怜花忽然觉得水月楼有些碍眼,如果它能够就此消失,那该有多好。
也许他可以派人在船底挖一个洞。
也许他可以派人去厨房点一把火。
王怜花看着水月楼,忽然笑了笑,然后他叫来了丁枫。
两年前,丁枫从波斯回来的时候,王怜花曾经问过贾珂。
“丁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贾珂想了想,然后道:“一个可用的人。”
这无疑是相当高的评价,王怜花道:“怎么说?”
贾珂解释道:“也许他算不上非常的聪明,但是他非常的听话、认真、勤快,如果说原随云是蝙蝠岛的大脑,那么丁枫就是蝙蝠岛的嘴巴、翅膀和四肢。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的识时务。”说完,向王怜花一笑。
王怜花也笑了。
识时务的人,是绝不会为别人拼命的。
丁枫确实没有为原随云拼命的意思。
他坐在楼下吃早饭,但是知道王怜花找他以后,便放下吃了一口的汤包,走到楼上。
王怜花倚在窗户旁边的墙上,见他进来,笑道:“这几天你待在这里,都看见了什么?”
王怜花的脚下躺着一个纸人,这个纸人的身形和王怜花一模一样,甚至身上也穿了一件粉色的锦衫。
原来这五天来,每天上午、中午、下午都会在窗前站一个多时辰的王怜花,竟然是这个纸人。
丁枫想了想,道:“西湖,画舫,游人。”
王怜花道:“嗯,你都看见了什么画舫?”
丁枫一怔,道:“金风楼,水月楼,嗯……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画舫,不过属下不知道名字,如果公子想要知道,属下这就去打听清楚。”
王怜花道:“你只知道这两条画舫的名字?”
丁枫一时间还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得道:“求公子恕罪。”
王怜花微微笑道:“你不用紧张,其实我也只知道这两条画舫的名字。”
丁枫愈发摸不着头脑了,心道:“他这是婚前焦虑吗?”面上恭敬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王怜花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看水月楼很不顺眼,从今天起,我不想再看见它了。”
丁枫心领神会道:“那属下这就派人去船底挖个洞。”
王怜花却道:“我和贾珂明天就要成亲了,出了这种事,岂不败坏他的心情?”
丁枫道:“是,属下这就去找船主买下这条船。”
王怜花笑道:“很好,你记得,明天我和贾珂就要成亲了,在明天之前,什么不幸的事情都不能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终于把七本武器看完了,真的太好看了。
然后丁枫其实得了珂珂ptsd了。他被自己脑补的一切给吓死了,所以一直乖乖听话中。
然后,本文得直接描写尸体,尸体上有致命伤,才能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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