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第四章

天已经亮了,淡淡的月已自树梢上落下,赤红的太阳正从青灰色的云中升起。

青石板的小路上,已经有叫卖的小贩经过,花如玉沿着湖岸的道路慢慢的走着,他发现西湖在清晨竟比中午时更美。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很年轻,很漂亮,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裙子,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白生生的脸上,她看上去比湖中的荷花还要美丽。

花如玉叫这个女孩子“心心”。

他们看起来和每一对在湖边散步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走着走着,心心大概有些累了,和花如玉抱怨了一句,他们便找了一家酒馆坐下。

这酒馆临着西湖,不远处就是凤林寺,几个知客僧站在寺外清扫落叶,迎送香客。阳光落在他们的头上,他们的头反射着阳光,非常的亮,也非常的白,这家酒馆高高挑起的青布招牌,也非常的白,洗得发白,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大字。

“顾道人。”

这家开在寺庙附近的酒馆居然叫“顾道人”。

这酒馆是三间用木板搭成的小屋,屋子里阴暗潮湿,堆满了酒缸,木屋前搭着竹棚,竹棚下面也摆着一只只酒缸,这种酒缸很大,下面盛酒,上面放一块木板,客人们就坐在小板凳上,围着酒缸喝酒。

一阵清风吹来,酒水的香醇,配上湖岸的花香,倒别有一番风味。

花如玉和心心坐了一会儿,就发现这酒馆虽然很破,并且只卖冷酒,但是这时天色尚早,这几张桌子已经摆了出来,来这里歇歇脚,喝几杯酒的客人居然很多。

他们又等了半天,才有一个癞痢头的年轻人从屋中走了出来,他搬出一大盆用盐煮好的毛豆,重重地放在柜台上,然后拖着脚步,慢吞吞走到花如玉面前,懒洋洋道:“客官要什么?”

花如玉道:“来五斤竹叶青。”又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下酒菜?”

那癞痢头翻了个白眼,道:“都摆在柜台上呢。”

柜台上没有热菜,只摆了一盆煮花生,一盆煮毛豆,还要一盆豆干。

心心笑道:“难道你们不卖早饭?”

那癞痢头道:“不卖。”

心心笑道:“每天都有这么多人经过这里,每个人都要吃饭,却不是每个人都要喝酒,如果你们勤快一点,做几样菜,哪怕蒸几笼包子,用不了几个月,你们就会有钱买桌子了。”

那癞痢头道:“难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心心一怔,甜甜笑道:“当然不是。”

那癞痢头道:“那你操这么多心干嘛?”说话间,他已经翻着白眼走了,好像连看也懒得看他们。

心心扁了扁嘴,一脸委屈道:“我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招人烦,不过说了几话,就惹得别人和我打架。”

旁边一个酒糟鼻子的老头呵呵笑道:“小姑娘,你千万别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那小子这几天心情不好,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别说你了,就是他老板和他说话,他照样能甩脸子。”

心心听了这话,似乎很是惊讶,吐吐舌头,笑道:“看来他的老板的脾气一定很好,不然怎么容得下他。”

忽听得一人道:“或者他的老板很懒,店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他做,哪还会管他是什么态度。”原来是那癞痢头端着一坛竹叶青走了过来。只听“砰”的一声,他将这坛酒重重的放在木板上,然后白了心心一眼,又扭头离开。

心心笑道:“看来我又惹他生气了。”说着拿来两只空碗,斟满了酒,然后道:“公子,我去附近买几样早点,好不好?”

花如玉点了点头,道:“早去早回。”

刚刚那安慰心心的酒糟鼻子老头听见心心这话,吃了一惊,暗道:“原来她是个丫鬟,我倒看走了眼!”接着听见花如玉的声音,更是吓了一跳,暗道:“她……不……他竟然是个男人?难道我真的喝酒喝多了,老眼昏花了吗?”一时心中颇为沮丧。

花如玉却看也不看这老头一眼,他张目远望,开始欣赏湖上的风景。

那老头见花如玉看的专注,心道:“湖上有什么这么好看?”他从小在西湖边上长大,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什么时候的西湖他没见过,他早已经看腻了,那飘荡的绿柳,摇曳的红荷,朦胧的远山,闪动着金光的湖水,在他看来,还不如这有缺口的酒碗里盛着一碗冷酒好看。

但是他见花如玉凝望着湖面,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似乎看见了这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他心中也好奇起来,便顺着花如玉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一艘画舫停在湖边。

这艘画舫非常的大,也非常的漂亮,只船楼上就可以同时摆四五桌酒席,阳光照在画舫上,画舫也反射着淡淡金色,仿佛它是一艘用金子打造的船。

所以它叫金风楼。

这艘船虽然和酒糟鼻子的老头没有半点关系,但是他的脸上仍然露出了骄傲。

他认为花如玉从前一定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艘画舫,他这是看呆了眼,才看的这般入迷。

在金风楼停泊的那片岸边,还站着十几个人,正在往船上搬东西。

这十几个人似乎都是家丁打扮,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个人非常的年轻,也非常的英俊,他穿着一件淡蓝的衫子,站在一旁,指挥另外十几人做事,他看起来似乎是他们的头。

花如玉从没有见过这个人,甚至不知道这人现在的容貌是不是他自己的,他只知道这人一定是贾珂的手下。

心心重新坐回花如玉的旁边,将刚买来的包子放在桌上,笑道:“我本来想买几笼又一村的包子,听说他家的包子味道很好,可惜我到那里,就看见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全是排队买包子的,我只好在附近买了几笼包子,一共三个馅,公子尝尝喜不喜欢。”

花如玉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问道:“这是哪一家的包子?”

心心似乎有点紧张,说道:“这是得月楼的包子,我想着公子很喜欢他们家的肋鲞蒸鱼圆儿,说不定也会喜欢他们家的包子,何况得月楼离着这里很近,我就从他家买了,公子觉得怎么样,是好吃还是难吃?”

那酒糟鼻子的老头心道:“他家的包子可不比又一村的差。”他见心心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怜惜顿生,很想为她说几句话,省得她被她家公子责罚,就听花如玉微笑道:“还不错。”

他这话一出,那老头松了口气,心心也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公子趁热吃吧,等你吃完了,兴许陈大侠就过来了。”她似乎是在和花如玉闲聊,又似乎是在向其他人解释,既然他们在得月楼买了早饭,为什么要在这么破的小酒馆里喝酒。

得月楼就临着金风楼停泊的那片湖岸,一楼是吃饭的大堂,二楼和三楼都是客房。它和其他客栈一样,将客房分为“天字号房”、“地字号房”和“人字号房”,没有通铺,除此以外,还有一间非常大也非常豪华的客房,这间客房有四间天字号房大,分为一间卧室,一间浴室,一间书房,还有一间花厅。

这间客房设在三楼,从每个房间推开窗户,就能看见西湖和远处的青山,据花如玉所知,这整整五天,王怜花都一直待在这间客房里,他似乎打定主意,要等到他和贾珂拜堂成亲以后,再重新搬回家去。

这五天内,每天上午、中午和下午,他都会出现在窗前,一站就站一个多时辰,好看看有没有人偷奸摸滑,不认真干活。

花如玉微笑道:“上次的肋鲞蒸鱼圆儿也是你出来买的,我竟然还不知道得月楼在哪里,你指给我看看。”

心心应了一声,伸手一指,花如玉顺着她手指指向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扇大开的窗户,窗户后面垂着薄薄的葱黄色窗纱,窗纱后面站着一个人,这人的脸被窗纱遮住,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晰,只隐约可见这人个子很高,身形清瘦,偶尔一阵风吹向窗纱,将窗纱吹起一个角来,就能看见这人身上穿着件粉色的锦衫,阳光落在上面,衣服上也反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心心看了许久,直到厚厚的窗纱垂下,那个站在窗户后面的人看不见了,方叹了口气,道:“公子,这么晚了,看来陈大侠今天不会来了,咱们明天再过来吧。”

花如玉颔首道:“也好。”便离开酒馆,缓缓走向客栈。

待四下无人,心心忍不住问道:“公子,我记得你从前说过,王怜花虽然有那样了不起的母亲,但他自己却是一个饭桶,懂得东西虽然很多,却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武功也很一般。他母亲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把江湖弄得天翻地覆了,他一个男人,却连他母亲的一半野心和能力都没有,最多只从他母亲那里学了一些讨好男人的手段。既然这样,咱们还费这么大的力气确定他现在是不是在杭州做什么?”

花如玉道:“你当真不懂我为什么这么做?”

心心见他似乎有点失望,心中不由忐忑起来,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花如玉道:“我已经用那两张票和十个人做了生意,等到明天,说不定就有二十个人了,贾珂这次只能死,不能活。王怜花毕竟是王云梦的儿子,哪怕他再不济,也总该学到了几分王云梦的手段,我不能让他成为那个破坏了我这桩生意的意外,心心,你要知道,知己知彼,才能生意兴隆。”

他伸手一抓,将一只蚊子抓在手心。

他的手是白的,蚊子是黑的,鲜红的血自蚊子的尸体中喷涌出来。

花如玉忽然一笑,喃喃道:“贾珂啊贾珂,等你到了阎王殿,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得罪的人太多,名气又太大,哪怕是一只蚊子杀死了你,他也会变成这世上最有名的蚊子了。”

如果蚊子能够杀死贾珂,他大概昨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贾珂坐在床上,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而本应该在杭州的王怜花,正坐在他的对面,给他身上的二十多个蚊子包抹好药,幸灾乐祸道:“你真招蚊子喜欢。”

贾珂看着王怜花的满脸笑容,心里非常生气。

当你浑身发痒,痒到了心里,别人却在旁边取笑你,你很难不生气。

贾珂也是人,他当然会生气,所以他决定报复王怜花。

贾珂故意叹了口气,道:“王公子居然笑得出来,在下真是佩服。”

王怜花大笑道:“你说的是,我不应该笑,我应该像蚊子一样,一边亲你,一边给你抹药。”说着将药膏扔到一边,投入贾珂怀里,在他脖颈上留下几个红印,笑道:“你想要你家相公亲你,直说就是,何必这般扭扭捏捏?”

贾珂见他很不配合,只好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仍然一脸沉痛地说道:“咱们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我当然很想和你亲热,但是我现在一点心情也没有。”

王怜花长叹一声,道:“可怜的孩子,竟被吓成这样。”说话的时候,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声音中也满是怜惜,忽然嘻嘻一笑,道:“好在我还有心情和你亲热,来,让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吓掉几块肉。”

过了半晌,王怜花枕在贾珂的胸口,说道:“你刚刚那么说,是因为‘花无缺’,还是那个将‘花无缺’救走的人?如今‘花无缺’已经被你抓到现行,以你在江湖上的名望,还有王语嫣这个人证,无论是他还是移花宫,日后在江湖上再不会有立足之地。他实在不足为虑,倒是那个将‘花无缺’救走的人,他的武功当真那么可怕?”

贾珂想了想,道:“他忽然进来,到我面前,点住我的睡穴,他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长得又是什么模样,我通通都没看见,甚至没看见他怎么点中我的睡穴,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我想只怕咱们两个人的武功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王怜花沉吟道:“虽然他带走了‘花无缺’,但他没有对你下手,或许他对你并没恶意。”

贾珂道:“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恶意,但他对我一定没有善意,不然怎么会连真面目都不敢让我看见。”

王怜花猜测道:“莫非他是你的熟人?”

贾珂伸手去揉王怜花的脸颊,说道:“谁知道呢。这种半点线索也没有的事,我从来懒得去想。”

王怜花咬他一口,终于逃脱他的魔爪,笑道:“那你是因为什么事,才失去了和我亲热的兴趣?”

贾珂满脸沉痛地道:“其实这件事和‘花无缺’有关,也和你有关。”

王怜花微一沉吟,以为“花无缺”为了活命,就给自己泼了一盆脏水,比如说自己这一年多来去各地办事,其实是为了和他约会,嗤笑道:“我和他只见过一次。”

贾珂却道:“但是你和他的关系却非常亲密。”

王怜花笑吟吟道:“怎么说?”

他发誓,如果贾珂敢说“花无缺”是他的地下情人,他就咬死贾珂。

就见贾珂满脸沉痛地道:“他说他是你的父亲。”

王怜花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他躺在贾珂怀里,怔了许久,方道:“你是不是少说了‘的儿子’这三个字?”

贾珂摇一摇头。

王怜花略一沉吟,问道:“难道他是柴玉关假扮的?”

贾珂又摇一摇头。

王怜花恼道:“那他……”说到这里,脑海中灵光一现,道:“你是说我妈和他……”

贾珂很坏心眼地道:“据说孩子都有了,是个男孩,恭喜你,你已经是哥哥了。”

其实贾珂并不怎么相信“花无缺”那番话,但他听到“花无缺”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只好用大笑来掩饰自己的惊讶,这时他正好用“花无缺”编的谎话来骗一骗王怜花,让他也大吃一惊。

哪想到王怜花不以为意地道:“恭喜我做什么?就算她再生十个孩子,也和我没关系。”

他这般平静,倒换成贾珂大吃一惊,他将王怜花向上一提,仔细看他的脸。王怜花噗嗤一笑,去吻他的鼻尖,问道:“怎么,你就这么想看我大吃一惊的模样?”

贾珂道:“难道你不会……嗯……”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记得书里王怜花听见王云梦要嫁给沈浪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去。

王怜花笑道:“我有什么好吃惊的,从她当着我的面,说她要嫁给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无论什么事,她都做得出来。”

贾珂“嗯”了一声,将王怜花紧紧抱住。

王怜花的脸颊贴在贾珂的肩头,继续道:“我妈她其实不懂做生意,她这辈子最擅长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武功,第二件事就是玩弄男人。她手里的资产,要么是她杀人后夺来的,要么是那些拜服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双手奉上的。

我没离开家的时候,王森记的生意,已经是赔本的多,赚钱的少。当时我知道我妈对邀月和怜星姐妹下手以后,就猜到她是看上移花宫的巨额资产了。但是她在江湖上树敌太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她,她若明着对移花宫下手,说不定就有人利用移花宫的资产设下埋伏,风险实在太大。

’花无缺‘虽然是个男人,但是他脑子不笨,不会我妈哄他几句,他就把移花宫双手奉上。先和’花无缺‘生一个孩子,过几年再偷偷杀了花无缺,花无缺死后,那孩子既然是’花无缺‘的孩子,那么他继承移花宫的资产,成为移花宫的主人,自然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没有人会知道移花宫其实已经落入了我妈手里。以我妈的性格,她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贾珂见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就好像他说的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也不是他口中那个会为了利益生下儿子并且杀死儿子的亲生父亲的女人的儿子似的,不由得回想起从前那个抱着自己,一脸怨恨和委屈地说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的王怜花来。

贾珂也不知道王怜花这变化是好是坏,只觉得心里很疼,他抚摸王怜花的头发,亲吻王怜花的耳朵,心中柔软到了极点,微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花无缺’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等咱们什么时候见到岳母,就问一问她。虽然岳母行事不拘小节,但她未必真就这样狠心,咱们也不能冤枉了她。”

王怜花“哼”了一声,笑道:“刚刚你恭喜我当哥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确定这件事是真的,才拿来和我说的,敢情你只是想要看到我被这件事吓到的样子。”说着在贾珂肩头咬了一口,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道:“你这样坏心眼,要我怎么惩罚你?”

贾珂笑道:“我这人向来知错就改,乖巧得很,无论王公子想要怎么惩罚我,我都会照做,王公子尽管吩咐就是。”

王怜花大笑道:“果然乖巧,嗯,我要你赶快下床,和我回杭州成亲去!”

贾珂嘻嘻笑道:“好啊,新郎官,我还邀请了萧峰和王语嫣和咱们一起去杭州,参加咱们的婚礼,还请你在路上多多忍耐,哈哈。”

王怜花知道贾珂之所以邀请王语嫣,是因为贾珂怀疑王语嫣和他是亲戚,他这辈子都没有父母缘,和母亲关系冷漠,见也不想见一面,和父亲更是势同水火,想到他就会想该怎么杀了他,贾珂也知道这点,又想着王语嫣若真是他的表妹,他也算有个能来往的亲戚,便极力促进他二人的关系。

王怜花很领贾珂的情,兼之王语嫣端丽无双,性格温柔,很得他的心意,他也觉得有这样一个表妹不是坏事,所以听到贾珂提起王语嫣,倒不奇怪,但是听到萧峰这名字,却“咦”了一声,道:“萧峰?他不应该在丹国吗?”

贾珂道:“萧兄先前就辞官不做,离开丹国了,还在丹国闹出好大一场风波来。”

王怜花道:“怎么说?”

贾珂道:“据说他辞官之前,就很多天没有回家,他似乎和他父亲萧远山有很大的矛盾,之后他辞官不做,也不是当面递交的辞呈,而是将辞呈留在了家里,似乎是害怕别人阻拦他,等他的家人发现那封辞呈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丹国的都城了。”

王怜花沉吟片刻,道:“当年雁门关外那一场血战,萧远山死了妻子,自己跳崖自尽,之后他侥幸没死,也不管儿子,就躲进少林寺里偷学武功,虽然后来真相大白,他清楚这一切都是慕容博的阴谋,但是他的妻子终究是被汉人杀死的,他未必就不恨汉人,不恨卫国,只恨慕容博一人。”

说到这里,他看向贾珂,面露微笑,眼中脉脉含情,显然是说,如果他是萧远山,贾珂被人杀了,那么无论这件事是谁主使的,策划这场阴谋的人和被利用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贾珂在他嘴唇上深深一吻,颔首道:“萧远山仇视卫国,本就是人之常情,而萧兄自小由乔氏夫妇抚养长大,后来得少林高僧传授武功,年纪稍长,便加入丐帮。从小到大,他都视自己为卫人,视丹国人为凶狠残暴的恶徒,哪怕十八岁后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跟着萧远山回到丹国,但是丹国和卫国之间,他更亲近的说不定还是卫国,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听说这件事后,就非常担心,萧兄之所以和父亲闹崩,一气之下辞官不做,是因为萧远山要求他做一些不利于卫国的事情。”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满脸纯良地问道:“你若直接问他,他一定不肯说,是不是?”

贾珂颔首笑道:“莫非我的王公子已经想出让他开口的办法了?”

王怜花哈哈大笑,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早跟你说过,一个男人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嫁给一个厉害的男人做娘子,这样,他一辈子都不会被欺负了。”

贾珂心道:“是啊,当时你跟我说了这话,我就立马回了一句,那王公子你还真是天下最幸运的男人了,你听我这么说,就很不服气,说我才是天下最幸运的男人,咱们两个还争论了好久,没想到这话你居然又提起来了。”他心中大感好笑,但是现在是他有求于人,便没有提起从前的事,笑道:“先别急着吹牛,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开口?”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笑道:“难道你忘了我的‘迷魂摄心催梦大法’了吗?他的武功又不如我高,即使他心里再不情愿,也会乖乖地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贾珂叹了口气,道:“王公子,你介意让我打打屁股吗?”

王怜花听了这话,立马翻了个身,正面朝上,以防贾珂对自己偷袭,然后抓住贾珂的右手,抱在怀里,觉得位置不好,又往下挪了挪,然后没好气地道:“我在帮你的忙,你为什么要打我屁股?”

贾珂“哼”了一声,以示对他恶人先告状的鄙视,然后义正言辞地道:“咱们俩明明说好了,你当‘千面公子’的时候,可以稍微做点坏事,但是你当王怜花的时候,要做一个好人,是不是?”

王怜花笑道:“那有什么难的,我用那个身份去套他的话,不就好了?”说完“哎呀”一声,半晌叹道:“我错了,你多惩罚我几下吧。”

贾珂噗嗤一笑,道:“你既然要我惩罚你,还不快翻过身来?”

王怜花笑道:“我觉得那样惩罚太轻了,你还是像刚刚那样惩罚我吧,再用力一点,多惩罚几下,这样我才能记得这个教训,以后不再重蹈覆辙。”

贾珂哈哈一笑,却没有遂了王怜花的意,而是将他重新搂在怀里,说道:“就算要惩罚,也得等你听完了我的话,我再惩罚你。”

王怜花哭丧着脸,说道:“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觉得他是你的朋友,从前你去丹国,他都很照顾你,你也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么。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做就是了,你看,我都认错了,你还不来惩罚我?”

贾珂忍不住感慨道:“俗话不是说:‘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久人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么,为什么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居然没有受到我的感化,脸皮变薄一点?”

王怜花看着他,大笑道:“贾珂,就冲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断定,我的脸皮之所以会这么厚,都是和你待在一起的缘故。”说着在贾珂脸颊上咬了一口,笑嘻嘻道:“好在我就喜欢你脸皮厚。”然后他便感到嘴里都是刚刚抹上的药膏的味道,惨兮兮道:“看来蚊子也很喜欢你这么厚的脸皮。”

其实贾珂的脸皮,不仅王怜花喜欢,蚊子喜欢,连赵敏也很喜欢。

她拔出倚天剑,剑光照眼,寒气逼人,随手一挥,面前的一颗柳树便被她劈成两截,她幻想着面前这棵柳树其实是贾珂,见贾珂被她劈成两半,心中也不由得快意起来。

然后她低下头去,打量手中的倚天剑。

这柄剑四尺来长,模样古朴,剑鞘上用金丝镶着“倚天”二字,剑未拔出时,剑鞘便隐隐发出一层青气,剑离鞘后,剑鞘上寒气聚而不散。

这确实是一柄罕见的宝剑。

若非这样,李湛也不会拿这柄剑当礼物,送来讨她欢心。

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花如玉说的都是真话,既然那个“七月十五”的组织里的人都那么厉害,那人怎么会冒着被组织头目发现的危险,也要把这个组织的秘密透露给她,就为了这柄比其他宝剑锋利一点的倚天剑呢?

莫非这柄倚天剑除了锋利这个优点以外,还有别的优点,只是她还没有发现?

赵敏沉吟片刻,忽然想起来,在她小的时候,峨眉派的掌门人灭绝师太曾经带着弟子潜入她家,就为了偷走这柄倚天剑。当时她还没将这柄倚天剑偷走,就被六扇门抓住,最后在天牢中关了三个月,不仅颜面扫地,还丢掉了掌门人的位置。

峨眉派在江湖上地位极高,与武当在伯仲之间,灭绝师太堂堂一峨眉派的掌门人,想要弄一柄锋利的宝剑,并不会很难,她为什么宁可做贼,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拿到这柄倚天剑?

赵敏想到这里,忽然想起她从前听过的武林中相传的那六句话:“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心道:“这句话倒还真有点意思,自从谢逊夺走屠龙刀后,这几句话就很少有人提起了。

我从前就听说过,在谢逊之前,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争夺屠龙刀拼个你死我活,儿子可能杀死老子,丈夫可能杀死妻子,师父可能害死徒弟,徒弟也可能害死师父,人人都认为他们只要得到了屠龙刀,就可以当上武林至尊了。后来谢逊夺走了屠龙刀,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他是已经死了,还是躲在哪里参透屠龙刀中藏着的秘密呢。但愿他还活着,不然屠龙刀岂不要成为他的陪葬品了。”

又想:“这六句话也不知道是谁编的,如果这六句话是真的,说明倚天剑和屠龙刀很可能是一个铸剑师铸出来的,屠龙刀中藏着可以让人成为武林至尊的秘密,那么倚天剑中很可能藏着一个与屠龙刀相匹敌的秘密。”

赵敏想到这里,突然一惊,一颗心怦怦乱跳,暗道:“还有什么秘密能和武林至尊相匹敌,难道这剑中藏着的秘密,是一个可以让人成为天下之主的秘密?”

若这倚天剑中当真藏着这样一个秘密,那她可不能把这柄剑交给花如玉了。赵敏深吸一口气,上下打量倚天剑,企图找出线索来,忽然想起刚刚她太过激动,担忧苦头陀心中起疑,便向苦头陀瞄了一眼,见苦头陀负手站在一旁,神色淡淡,看着院中一朵紫色的小花发怔,似乎并没有留意她刚刚是什么脸色,这才放下心来,笑吟吟道:“苦大师,劳你的架,请你过来一下。”

这苦头陀便是范遥,刚刚他看见这朵在风中摇曳的紫色小花,忽然就想起当年黛绮丝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往冰上一站的情景,一时心中也不知道是苦涩,是甜蜜,还是怅惘。这时听到赵敏的声音,范遥回过神来,走到赵敏身边。

赵敏笑道:“苦大师,你用倚天剑使套剑法给我看看,好吗?”说着将倚天剑递给范遥。

范遥不忙接过倚天剑,先打了个手势,询问赵敏,是要他使哪一派的剑法。

赵敏心道:“我从前只听说很多人你死我活地争夺屠龙刀,却从没听说有人争夺倚天剑,可见大伙都没有想到倚天剑中可能也藏着一个不逊于武林至尊的秘密,江湖中唯一重视倚天剑的人,就只有灭绝师太和那个与我做生意的人。和我做生意的人姓甚名谁,是什么来历,我通通都不知道,他就是灭绝师太也说不定,但是灭绝师太的经历我倒很清楚,她自小就拜入峨眉派,是怎么猜到倚天剑的秘密的?莫非这峨眉派的掌门人都知道这柄倚天剑中藏着什么秘密?”

赵敏想到这里,向范遥一笑,说道:“苦大师,请你使一套峨眉派的剑法给我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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