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番外-除夕之夜(1)

这是那个在吴明阵营中,设计珂珂几次,后来被花花戳穿了心思的花花的故事

***

有些人很讨厌冬天,因为冬天无法耕种,难以出行,对很多穷人来说,冬天是他们最要命的日子,他们看见白雪,看到的不是美丽,而是死亡。

现在已经是冬天。

别庄院子里的雪也和别的地方一样白,院中绿竹猗猗,在白雪中更显苍翠,另有几大丛梅花,随风摇曳,风姿天然。

下过雪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贾珂懒洋洋地躺在温泉里,这种格外清新的冷风吹过他的头发,他的脸颊和脖颈,也将刚刚升起的温泉的热气吹得无影无踪了。

他很有钱,很有权,还很有名,并且他很年轻,非常年轻,按说他应该对现在的一切都非常满意了,但他的心情并不是非常愉快。

水池旁边围着一圈高低不平的石头,石头上堆满了白雪,贾珂看着白雪,看到的也不是美丽,而是死亡。

大概是因为白雪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黑漆木盘,盘上放着一封信,信上写着一句话:

“除夕之夜,炮竹声响,君之首级,吾当收下!”

信上没有任何名字。

昨天他回到城东宅子,这封信就静静放在他卧室的桌上。

看上去就像一个恶作剧。

但是贾珂不敢把这封信当作恶作剧,因为这世上想要杀他的人实在太多。

自从见到这封信以后,他就花了好大力气四处调查,却始终查不到这封信的来历——信纸是最普通的信纸,墨是最普通的墨,信上的字也不怎么有力,甚至连信封都没有。

难道这真的只是一个恶作剧?

“嗒”的一声,梅花不胜重负,花枝颤动,花上白雪簌簌落下。

一个人大步走了过来,走到贾珂面前,道:“爷,戴管家送了只信鸽过来,说有客人来家里拜访。”

贾珂“嗯”了一声,道:“是谁?”

那人道:“是位年轻公子,模样很俊俏,他不肯说他的姓名,只说他姓王,一个月前,和爷在苏州见过面。”

贾珂万料不到这个人会来找他,不由一怔,随即展颜一笑。他本想收拾一番,便赶回城去,心念一转,又坐回池中,说道:“你给戴冠笙回个信,说我暂时不便离开被庄,让他想办法劝动王公子来别庄找我,记得让他收拾好马车,送王公子过来,他是我的贵客,不可怠慢了他。”

那人奇道:“爷,您不是从不请朋友来这里吗?”

贾珂微微一笑,道:“我从不请朋友来别庄做客这件事,你们也要想办法透露给王公子,要让他知道我待他十分特殊,但不能让他发现,你们是特意告诉他这件事的,知道吗?”

那人点点头。

贾珂又道:“再让厨子做几道好菜。”说着报出了几个菜名。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他离开的也非常干脆利落,但是他的心里已经生出了无限的好奇。

他离开后,贾珂靠在石壁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似乎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清朗的笑声自面前响起。

一个少年的语声道:“贾兄说有要事不便回家,让小弟来别庄找你,原来这要事就是泡在温泉里舒舒服服地睡午觉吗?”

笑声中,贾珂睁开眼睛,就见一个狐裘华服的美少年,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是王怜花。

贾珂歉疚一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弟一时不慎,竟然睡着了。”说着水中站起来,然后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长袍。

他没有请王怜花回避,王怜花也没有离开。

他不仅没有离开,并且似乎完全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就站在贾珂面前,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

等贾珂穿好衣服,他才叹了口气,似乎有点遗憾,然后笑道:“其实小弟从前就想问了,贾兄时常在别人面前换衣服吗?”

贾珂笑道:“小弟既没有成亲,也没有情人,更不喜欢仆人伺候穿衣,除了王兄以外,小弟还真没当着别人的面换过衣服。”

王怜花目光闪动,微微一笑,说道:“是么,不知小弟何德何能,竟得贾兄这般青眼看待?”

贾珂微笑道:“也算不上青眼看待,小弟只是想着,小弟不仅看过王兄,摸过王兄,还帮王兄换过衣服,当着王兄的面穿衣服又算什么,连礼尚往来都算不上呢。”

王怜花涨红了脸,知道贾珂说的是上次他想要扶持自己的人当上丐帮帮主,就使毒计算计了丐帮帮主洪七公,他用毒药将洪七公重伤,但一时不察,又被洪七公拼死使了一招降龙十八掌重伤,若非贾珂找到借口,拦住洪七公将他杀死,他就要命丧洪七公之手一事。

当时他受了重伤,行动艰难,偏偏树敌太多,都是贾珂照顾他,保护他,贾珂怕别人找到他,还把他扮成了女人,自己也换了个模样,对外只说他们是夫妻,等他的伤好了,贾珂才放他走了。

一想到那段往事,王怜花不由心头发麻,丝丝甜意冒出来,干咳一声,叹道:“唉,昔日之事,还提它作甚。”

贾珂笑道:“说的也是。”说着走出池中,路过王怜花身边的时候,轻轻地道:“对我来说,那六十九天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样。”

王怜花心头一震,扭头看向他。

贾珂见他看向自己,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他。

王怜花眼睛盯着他,良久良久,忽然笑道:“你背对着我,不怕我出手杀了你吗?”

他想说的当然不是这个。

贾珂笑道:“多谢王兄提醒。”便后退两步,伸手抓住了王怜花的手,王怜花低头看向他的手,就听他笑道:“外面风冷,王兄随我去屋里说话吧。”

王怜花目光闪动,却没有甩开贾珂的手,笑道:“这里是贾兄的院子,当然是贾兄说的算,小弟客随主便就是。”

桌上摆着酒和菜,酒是百草美酒,菜是王怜花喜欢的菜,桌上还放着两只百年古藤做的杯子,贾珂揭开酒坛上面的盖子,酒香四溢,芳香袭人,令人如行春郊,未饮先醉。

贾珂斟满两只藤杯,笑吟吟道:“我记得王兄跟我提过这百草美酒,王兄尝尝,这坛酒的味道,和王兄从前喝过的百草美酒相比如何?”

酒在杯中平稳不动,阳光下宛若一块比春水还绿的碧玉。

王怜花正要拿起酒杯,贾珂却先拿过他的酒杯,喝了一口,笑道:“这酒里没有放毒药,王兄尽管饮用便是。”说着递给王怜花

王怜花笑道:“贾兄说笑了,小弟怎么会信不过你。”说着举杯一饮而尽,他本就对贾珂起了别的心思,喝了贾珂一杯残酒,愈发意乱情迷,他定了定神,笑道:“果然好酒,我看贾兄在外很少饮酒,还道贾兄不喜欢饮酒呢,没想到贾兄在家中居然藏了如此佳酿。”

贾珂微微笑道:“小弟虽然不常饮酒,但家中藏酒确实都是珍品,王兄若是喜欢,不妨常来小弟家中做客。”

王怜花一笑,正欲说话,就听贾珂道:“小住个几年几十年也是可以的。”

王怜花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那一辈子呢?”他强忍冲动,苦笑道:“贾兄好意,小弟心领了,如果小弟能活过除夕,一定再来叨扰贾兄。”

贾珂道:“怎么?你中毒了?”

王怜花见贾珂眼中满是关切,伸出左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贾珂没有甩开他,凝目看着他,他也看着贾珂,过了半晌,方道:“一周前,小弟收到了一封信。”

贾珂道:“信?”忽然一笑,开玩笑道:“情书吗?”

王怜花叹气道:“要是情书,小弟哪会这般苦恼。”说着从怀里拿出那封信,递给贾珂,贾珂展信一读,就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除夕之夜,炮竹声响,君之首级,吾当收下!”

贾珂微一沉吟,淡淡一笑,道:“真巧,小弟也收到了这封信。”

王怜花一怔,道:“当真?”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并且一字不差,小弟原以为这只是个恶作剧,没想到王兄竟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信。”

王怜花的手仍然没有挪开,他只当没有这回事,贾珂也只当没有这回事,贾珂又给王怜花斟了一杯酒,饮了一口,递给王怜花,王怜花转了半圈,就着贾珂刚刚喝酒的位置,一饮而尽,只觉这百草清香之中,还多了一种贾珂身上的淡淡清香。

他轻抚酒杯,半晌方道:“这一周来,小弟总算查出了一点线索,这封信是一个叫作‘正月初一’的组织寄来的。”

贾珂道:“正月初一?”

王怜花道:“一个杀手组织,非常的神秘,贾兄也知道,我在这方面人脉颇广。”

他举起酒杯,对贾珂一笑。

贾珂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吴明曾经就是杀手组织的头目,哪怕现在吴明的野心已经不满足于一个杀手组织了,但他在这方面的人脉,远非一般人能比。他微微一笑,给王怜花斟了杯酒。

王怜花拿着酒杯,笑吟吟道:“贾兄不给我试酒了吗?”

贾珂向他一笑,拿过酒杯,喝了一口,递给王怜花,王怜花喝了一口,缓缓道:“这是一个由五个顶尖杀手成立的组织,这五个顶尖杀手很可能从前和杀死韩大将军的那个杀手隶属于同一个组织,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因为那个杀死韩大将军的杀手太过嚣张跋扈,又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受组织重视,分得的钱也大大减少,总之他们离开了从前的组织,自立了门户。据我所知,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任我行死之前就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贾珂瞳孔收缩,道:“任我行是死在……”

王怜花缓缓道:“任我行专注练武,不好女色,妻子过世后,他便一直独居,也没什么姬妾。去年除夕夜,他和任盈盈吃了一顿年夜饭,便回卧室练功,第二天一早,任盈盈去拜年,敲他的卧室门许久,见始终没人应门,便叫人将门砸开,待门打开,她冲进卧室一看,便见任我行坐在床上,尸体已经冰凉,显然死去得久了。”

贾珂微一沉吟,道:“黑木崖山势陡峭,道路险峻,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山上一共五处天险,每处天险都有任我行的亲信把守,遇到来人,无论是否认识,都要先对暗号,如果暗号对不上,便一律以奸细处置。并且要去黑木崖,须得从猩猩滩渡船过去,对岸布了箭阵,如果水滩上的船不是日月神教的船,登时万箭齐发,任你武功再高,也没法逃脱。这‘正月初一’好厉害!”

王怜花见他对黑木崖知之甚详,笑道:“贾兄从前去过黑木崖?”

贾珂笑道:“只去过一趟,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任我行派亲信领我上山,一路上都要经过几次盘查,因此我对这件事印象颇为深刻。”

王怜花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

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小弟上次和洪帮主交手,才知道自己和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之间的差距,任我行叱咤江湖数十年,他的武功和洪帮主的武功想来是在伯仲之间,那黑木崖又如贾兄说的那般,防守极严,难以外攻,但是‘正月初一’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了任我行的卧室,杀死了他。

小弟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好在小弟旁门左道的本事会的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认识的也不少,除了‘正月初一’的来历,小弟竟然还打听到了一个可能隶属于‘正月初一’的杀手的下落。”

贾珂笑道:“你来找我,是想约我和你一同去调查这个组织?”

王怜花心中怦怦乱动,他知道他二人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对头,从前他屡次设计,想要取走贾珂的项上人头,这次他贸然前来,贾珂放心不下,怀疑他又要使计害自己,也是应该,他听到贾珂这么问他,就该编些好听的话,来哄得贾珂放下心防。但是话到嘴边,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见贾珂面露微笑,目光温柔,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愿意吗?”

贾珂笑道:“我愿意啊。”

王怜花一怔,问道:“你为什么愿意?”

贾珂道:“即使我没收到这封信,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愿意陪你去调查这个组织。”

王怜花鉴貌辨色,知道他这一番话实是肺腑之言,忍不住道:“你不仅自己舍不得杀死我,也舍不得别人杀死我,是不是?”

贾珂低头,看着他们二人相握的手,沉吟半晌,道:“王公子,我和吴明仇怨极深,已是不死不休,你现在问我舍不舍得杀死你,那我可以告诉你,我舍不得,但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如果你成为第二个金花娘,我会做什么事,连我自己也回答不上。”

王怜花笑道:“我懂了,你是说,只要我不对你家人出手,我对其他人出手,对你出手,你都会包庇我了?”

贾珂反手握住他,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中,笑道:“我会。”

王怜花又喝了杯酒,说道:“我明明待你那么不好,你为何要待我那么好?”

贾珂一笑,反问道:“你我明明是对头,为什么你发现有人要杀你,不去找别人,却来找我?”

王怜花以为自己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嘻嘻笑道:“说不定是因为我想害你,你不怕吗?”

贾珂笑道:“别人来害我,我当然是敬谢不敏,但是王公子来害我,我却是多多益善。毕竟若非王公子专程来算计我,我哪有机会看见我们王公子扮成女人那国色天香的模样,又哪有机会和别人为了王公子……不,王姑娘争风吃醋?”

王怜花真恨不得把贾珂的舌头咬断,气道:“你……你不是答应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吗?”他自己都把这些事强行忘了,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哪想到贾珂一句话,就让他全都想了起来。

贾珂嘻嘻一笑,纠正道:“我只答应你不和别人提起这件事,可没答应过你,以后和你也不能提这件事了。”

王怜花哼了一声,见贾珂还在笑,恼道:“你再笑,我可就走了!”

贾珂果然不笑了,但他脸上虽然笑容全无,眼中却满是笑意,那目光落在王怜花脸上,真如火把一样,在他的脸颊上烧了起来,王怜花干咳一声,笑道:“事不宜迟,你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动身,如何?”

贾珂微一沉吟,点头道:“也好。”提起筷子,向王怜花一笑,道:“王公子何不尝尝我家厨子手艺如何,还是也需要我先试试菜?”

王怜花见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他们分开那天吃的菜,一颗心好像变成了加了蜂蜜的气泡水,甜意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他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笑吟吟地道:“晚了,我已经吃了,看来命中注定今天我要毒发身亡,死在你手上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离开京城。

王怜花在京城的时候,只字不提那人的所在,等到上路,也不提那人的所在,贾珂也不问他这件事,只管跟着他走,他二人白日赶路,晚上休息,到得腊月初五,他们到了四川。

这天一早,贾珂还未睡醒,就听到敲门声,他睁开眼,从床上跳下,将门打开,就见王怜花站在门外,笑吟吟道:“我有没有吵到你?”

贾珂摇了摇头,笑道:“请进。”

王怜花走进屋来,门一关上,他忽然抓住了贾珂的右手,他的手十分冰凉,贾珂抬起左手,握住他的手,微笑道:“刚刚去哪了?怎么手这样冰凉?”

王怜花道:“我昨天晚上去峨眉山上转了一圈。”

贾珂道:“那个杀手现在在峨眉山上?”

王怜花神秘一笑,说道:“不是峨眉山上,是峨眉山下。”

贾珂望向窗外,道:“峨眉山下?”

他们正在峨眉山下的一间客栈里。

王怜花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这里。”

贾珂动容道:“莫非你说的是峨眉山悬崖下面?”

王怜花看着他,微笑道:“你从前决计想不到悬崖下面,竟然会住着人,是不是?”

贾珂叹了口气,道:“我从前来过峨眉山好几次,但我从没想过去悬崖下面转一转,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足够隐秘,也足够匪夷所思。”

王怜花笑道:“这也不错,只可惜从今天起,这里再也不是很好的藏身之处了。”

他的手已经温暖,但是贾珂仍然没有松手,过了半晌,忽听得“哒”的一声轻响,是疾风吹动树枝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王怜花轻轻一笑,道:“你还不松开我吗?”

贾珂也轻轻一笑,说道:“我在等着王公子告诉我,住在这里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王怜花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甚至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在那个组织里的名字是‘西门无骨’。”

贾珂略一沉吟,问道:“咱们只知道他的代号,这可有一点棘手。”

王怜花目光闪动,轻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他住在哪里,这不就足够了吗?”

贾珂道:“不错,咱们是可以追到悬崖底下去,但是咱们不知道这‘西门无骨’的性别,长相,年龄,武功,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么咱们到悬崖下后,抓到了人,也无从判断这人究竟是‘西门无骨’,还是只是他安排的人,设好的陷阱。”

王怜花沉吟道:“嗯,你说的不错,但今天已经腊月初五了,再过二十多天,他们就要来取你我的性命了,这事耽搁不得,也不能声张,省得他逃跑了。”

贾珂道:“所以,咱们只有一个办法。”

王怜花道:“不错,只有一个办法。”苦着脸缓缓道:“只是这个办法实在太过冒险。”

这个办法说起来非常的简单。

假如你住在悬崖底下,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突然有一天,有两个人出现在你家门前,向你寻求帮助。

一拨人是因为某种原因,从山上跳了下来,但大难不死,活着来到了你家门前。还有一拨人是顺着隐蔽的小道,一路走来了你家门前。

你会怀疑谁?

又会信任谁?

王怜花站在悬崖前面,向下望去,只觉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目光一收,看见石壁上生着许多条翠绿的藤蔓,看起来十分结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他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穿着峨眉派弟子的衣服,淡青色的道袍,袖子很宽,里面藏着许多东西——一条绳索,几根乌蚕丝,一个铁钩,十几种毒药,几种暗器,还有两千多两银票,疾风吹得他的道袍猎猎作响,系在腰间的长剑也跟着不断颤动。

贾珂走到他身旁,低头看了许久,道:“王公子,还是我背你下去吧”

王怜花虽然爬过不少山,但要他爬下这么高的悬崖,心里还真忍不住发憷,他已经在打退堂鼓,听贾珂这么说,不由大喜道:“当真?”

贾珂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王怜花又看向悬崖,他向来爱惜性命,实在不愿把小命丢在这种事上,略一迟疑,说道:“我知道你轻功很好,江湖上几乎没人是你的对手,但是你背上我以后,还能轻松下去吗?”

贾珂颔首笑道:“你放心,我从小就用瀑布练习轻功,只要你不从我背上掉下去,我绝对不会摔着你的。”

王怜花也笑了,说道:“贾兄未免也太小看小弟了,这种事小弟再做不好,干脆今天就自废武功,当个废人算了。”说话间,已经跳到了贾珂的背上,用手搂住他的脖颈。

贾珂道:“别光用胳膊啊,腿也用上,你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

王怜花一怔,然后手脚并用,抱住贾珂,过了半晌,方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背着。”

他的声音很小,山上的风却很大,但贾珂全然没听见风声,只觉得这话如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开,他忍不住一笑,轻声道:“除了我妹妹,我也只背过你。”

王怜花不再说话,只是将脸贴在贾珂的头发上,冰冷的山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但他的脸颊却蓬蓬的热了起来。

贾珂感到王怜花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上,不由一笑,也不说话,走到悬崖前面,缓步走下悬崖。

这悬崖极为陡峭,有些地方他脚上不好着力,便用手指插入山石,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已经来到悬崖底部,往下看去,就见一片茵茵绿草,仿佛一张碧绿的毯子,张开了四角,欢迎着他们的到来,毯子的四周,是一片树林,树与树之间挨得很近,一点阳光也找不到。

王怜花估摸着距离,然后松开贾珂,掉进了绿草地中。他没有用轻功,也没有用内力,很狼狈的在绿草中打了个滚,然后坐起身来,咳了几声,咳出了一些血沫子。

贾珂也松开了手,向下摔去。人一落在草地上,便觉浑身一痛,两眼一黑,回过神时,已经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了王怜花面前,王怜花伸出右手,抚摸他的脸,检查他脸上的易容是否损坏,然后笑道:“现在咱们两个还真像是一对殉情的情侣。”

贾珂坐起身来,打量四周,闻言笑道:“还有一点不像。”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问道:“哪里不像?”

贾珂向他一笑,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

贾珂一贴上去,便觉王怜花的嘴唇十分温暖,唇上有些苦味和青草味,他本来只是想试探地亲一下王怜花,哪想王怜花不仅没有推开他,反而张开了嘴,默许他更进一步。

良久,良久,他二人才回过神来,想起现在身在何处。

贾珂看着王怜花,伸手摸了摸他湿润的嘴唇,笑道:“接下来无论咱们遇见什么人,只要他不是瞎子,就该看出咱们两个刚刚亲过嘴了。”

王怜花目光闪动,笑道:“贾兄好有经验,枉小弟平日自诩风流,竟没想到这事,今日才知道什么叫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贾珂听出他话中冷意,叹了口气,道:“王公子说笑了,刚刚那是我的初吻。”

王怜花一呆,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看他那表情,只怕王云梦突然告诉他,柴玉关是一个女人,他其实是从柴玉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比不上贾珂刚刚那句话给他的震撼大。

贾珂双眉一挑,道:“王公子这么惊讶做什么?在下这些年来,从没谈过一次恋爱,没亲过别人有什么稀奇的?”

王怜花道:“但是荣国府……”忽然话锋一转,大笑道:“难怪我觉得你的吻技略有些生涩,还是让我教教你怎么接吻吧。”说着抓住贾珂,将他拽了下来,狠狠地吻住他。

又过了良久,良久,贾珂的嘴唇凑到王怜花的耳畔,轻轻道:“王公子,不知小弟学的怎么样?”

王怜花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气,就好像一条被甩在岸上,快要窒息的鱼,他听见贾珂这话,忍不住白他一眼,道:“谁这样接吻,我还以为你想要闷死我。”

贾珂噗嗤一笑,伸手轻抚王怜花的脸颊,正想说话,忽听得脚步声远远响起,他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王怜花隐约知道贾珂几个月前有了奇遇,自此武功一日千里,但他现在武功究竟多高,王怜花还摸不清楚,这时听到贾珂提醒,方知道贾珂武功当真远远胜过自己了,很不服气抓了贾珂一下,然后将他的脑袋按在怀里,说道:“我哭不出来,你快哭!”

话音刚落,就见贾珂流下泪来,嚎啕大哭道:“老婆,这是老天爷不让咱们死,以后咱们不寻死了,也不回峨眉了,就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王怜花见贾珂当真说哭就哭,差点笑出声来,又听他张口就叫自己老婆,心中有点恍然,忽然就想起梦里遇见的那些王怜花。过了半晌,王怜花也没听见脚步声,忍不住凑到贾珂耳边,轻声道:“你刚刚真的听到脚步声了?”

贾珂点点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笑道:“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你。”

王怜花见他忽然一笑,脸上犹有泪珠,哪怕他易了容,也当真好看到了极点,他忍不住凑过去吻了一吻,然后道:“或许他们还没有发现咱们,咱们不妨过去看看。”

贾珂道好,两人装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来。

贾珂四下张望,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会儿,然后扶着王怜花走到一棵大树前面,他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自这个方向传来的。

他二人刚走到树前,就发现这棵树的下半截树皮非常的光滑,上半截树皮却非常的粗糙。

王怜花道:“师弟,你看这块树皮好光滑,怕是经常有人用手去摸。”

贾珂看着他,目光忽然变得很奇怪,但在王怜花发现之前,他已经变回从前那副神气,微微笑道:“老婆,你怎么还叫我师弟?”

王怜花不理他,继续道:“莫非有人住在这谷底?”

贾珂笑道:“或许是和咱们一样,从悬崖上面掉下来,却大难不死的人。”说着,抬手敲了敲树干,笑道:“有人在家吗?”

他话音刚落,这块树皮忽然移动开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直通向地下。

贾珂皱了眉头,凑到王怜花耳边,轻声道:“一个顶尖杀手的家,绝不可能这么容易进去,我看这里多半是个陷阱。”

王怜花凝视着这个黑黝黝的洞穴,说道:“这个树洞是‘正月初一’留下的唯一一条线索,我可不想只活到除夕之夜,贾兄,如果你害怕了,那就自行离开吧,小弟非去不可。”声音虽然很轻,却非常的坚决,坚决的都不像是王怜花该有的态度。

他挣脱开贾珂的手,纵身一跃,落入洞中。

洞中漆黑一片,只有上方是明亮的,王怜花站在洞中,凝视着面前的黑暗,心道:“贾珂,你……”还没等他想出后面的话,就感到身后一暖,贾珂从后面伸臂抱住了他,很快又放开,然后握住了他的手,笑道:“老婆,继续走吧。”

王怜花凶霸霸道:“谁是你老婆,咱们两个虽然不打算回峨眉了,但你也要叫我师兄。”说完,却在黑暗中微笑起来。

贾珂笑道:“既然咱们不打算回峨眉了,何必再以师兄师弟相称,若让旁人听见,岂不立刻便猜到咱们两个是逃出来的?”

王怜花笑道:“说的不错,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叫我一声哥哥好了。”

贾珂肩膀一颤,道:“师兄,咱们继续走吧。”

王怜花大笑道:“你刚刚不是说既然咱们已经离开峨眉,就不好再以师兄师弟相称了吗?我已经很便宜你了,我本来想要你叫我一声好哥哥的,快叫,快叫!不然我就要逼你叫我亲亲哥哥了!”

贾珂噗嗤一笑,道:“哥哥。”

王怜花只觉他这句哥哥动听至极,不由心花怒放,就听贾珂继续道:“——来亲亲老婆了。”说着将王怜花抱在怀里,用力亲了好几下。

王怜花害怕他亲坏了脸上易容的东西,也不好挣脱,待他亲完,气恼道:“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无耻?”

贾珂吃吃笑道:“是么?我记得这话你从前就跟我说过好几次。”

王怜花一听他提起从前,忽然警醒,这会儿不是闹着玩的时候,斜睨贾珂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中稍稍宁定,又想:“他刚刚说的话做的事究竟是对谁做的?”一时竟后悔起他不该和贾珂提议假扮成双双跳崖殉情的情侣了,叹道:“罢了,你再怎么无耻,也是我自己找的。走吧,咱们进去看看,是不是有人住在这里,也好讨口水喝。”

话音刚落,他二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就往下下沉。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珂珂整篇基本没什么心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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