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拿出一方手帕,递给金花婆婆,金花婆婆道了声谢,接过手帕,轻轻拭泪。
隔了一会,只听金花婆婆咳嗽数声,说道:“我这几日人虽然待在牢里,消息可不闭塞。今日你在御前的壮举,我也早已经听说了,你刚刚回京,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怎么也不休息几日,就来找我这老婆子了?咱们的交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莫非你是冲范遥来的?”
贾珂摇了摇头,笑道:“婆婆既然听说今天的事了,怎么不知道杀害寿昌公主的真凶并不是谢逊,而是成昆、无花和吴明这三人?范遥名义上虽然是明教的光明右使,但是不提他自从阳顶天死后就离开了明教,之后朝廷围剿明教,他也未曾现身,似乎早已经弃暗投明,和明教再无瓜葛了,就算他现在回光明顶重建明教,朝廷也不会搭理他的。”
金花婆婆冷冷一笑,说道:“他倒命好。”
贾珂压低声音,微笑说:“吴明生擒少林派,用的办法就是将十香软筋散放入他们的饮食中,这十香软筋散究竟有何妙用,婆婆你应该最为清楚。只是有一事我实在想不通,这十香软筋散明明这么好用,怎么从前很少听人提起它的名字?最近几个月,这毒药怎么又忽然变得随处可见了?婆婆,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金花婆婆双目凝视贾珂,半晌说道:“你是说,范遥和那个吴明是一伙的?他为什么要和别人合伙给明教下圈套?”
贾珂笑道:“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看见的事情告诉婆婆而已。毕竟那个杀死银叶先生的西域头陀,除了你以外,再没人知道他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其实在下连他是不是范遥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就是如果那个头陀真的和吴明有关系,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
金花婆婆对那个杀死银叶先生的西域头陀就是范遥这事,本来有十足的把握,但听贾珂说那西域头陀和吴明是同伙,吴明又是覆灭明教的人,心中反倒不确定起来。她清楚明教那帮人对明教的感情,一个个恨不得为明教抛头颅,洒热血,难道范遥就是个例了?
听完贾珂最后一句话,金花婆婆心念一动,登时雪亮,暗道:“杀死银叶大哥的是那西域头陀,他是范遥,我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半分,他不是范遥,我也不会饶了他的狗命,他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我刚刚只想着如何要他帮我找到那贼头陀,其实既然有吴明这个由头,这事就好办了。”
于是笑道:“原来你是来问我那头陀的长相的,这点小事,你何必兜圈子?就算你什么也不跟我解释,只要你跟我说,我当然会把那头陀的模样告诉你。只靠我一人之力,想要找他,如同大海捞针,就算你不来找我,我出去以后,少不得也要劳烦你呢。”
贾珂笑道:“我和小昭关系那么好,婆婆哪用和我客气,婆婆找这头陀的时候,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就是。”
金花婆婆淡淡一笑,拿来纸笔,笔尖蘸墨,在纸上画了起来。她画功甚好,也不知是她兴趣使然,还是为了偷“乾坤大挪移心法”,担心心法上不仅有字,还有图画,才特意去学的。
隔了一会儿,一个长发披肩的头陀便跃然于纸上,但见这头陀脸上满是刀疤,双眼嘴鼻皆已变形,本来的相貌已完全不可辨认,身材魁伟,穿着件深色的长袍,长发却是浅色的,金花婆婆还特意在头发上标注了“黄棕”二字。
贾珂将画像收下,笑道:“婆婆出来后,不妨来寒舍小住。在下可以保证,无论汉人也好,波斯人也罢,没人会在寒舍动手。”
金花婆婆听到他说“波斯人”三字,当真大吃一惊,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心脏似也停跳一拍,暗道:“小昭……你,你竟然将什么都告诉他了吗?”面上不动声色,缓缓笑道:“只要两位不嫌老婆子叨扰,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贾珂含笑点头,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挽了王怜花的手,离开了大牢。
其时夕阳即将下山,日光赤红,将路面映得闪闪发光,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空气清新,远胜过大牢。他二人一出大牢,站在街上,竟如进入了一个新天地,精神也不由一震。
贾珂侧头看向王怜花,但见他衣襟头发在风中微微摆动,面朝西方,赤红的阳光在他脸上笼了一层晕红的轻纱,不由微笑道:“累不累?”
王怜花微挑双眉,问道:“怎么?你还有地方要去?”
贾珂摇了摇头,笑道:“明天无论皇上召见不召见我,我都要去宫里一趟,倒不急着今天去。”
王怜花笑道:“既然要回家,干嘛还专门问我一句累不累?我倒还好,你不累吗?”
贾珂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坐到马车上,然后道:“因为我有件事要和你谈一谈,如果你累了,那我就明天再谈。”
王怜花轻轻咳嗽一声,闭上眼睛,靠在贾珂胸口,说道:“我好累,我已经睡着了。”
贾珂微微笑道:“是吗?你刚刚和金九龄说话的时候,不很有精神吗?”
王怜花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果然看穿了自己刚刚和金九龄玩的小把戏,不由心中暗暗叫苦,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我刚刚很有精神,还不是因为你。我不仅要帮你一起操心贾珠的案子,还要担心你会不会一时激动,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让别人把你当成杀死贾珠的嫌犯了。你也说过,金九龄又油又滑,可交却不可信,难道我不该打起精神来敷衍他吗?”
贾珂微微笑道:“是吗?可是我觉得你刚刚做的可不止这两件事。除此以外,你还吩咐金九龄,让他帮你监视我,有没有这回事?”
王怜花干笑一声,说道:“你何必在意这个,你真要做什么事,难道还瞒不过金九龄吗?”
贾珂冷笑道:“是这样吗?既然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又何必让他来监视我?”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笑道:“你生气了?”
贾珂一听他顾左右而言他,更生气了,冷哼一声,说道:“你平时怎么吃醋我都依你,可是你不应该牵扯外人进来。”
王怜花狡辩道:“他这些年帮我妈……和我做了不少事,也帮你做了不少事,他既然是你我的手下,又算是什么外人?”
贾珂听了这话,心里愈加愤怒,面上却满是笑容,说道:“好一个‘又算是什么外人’!好啊,好极了!”忽然大声道:“天羽,转道去金捕头家,今天晚上我要和金捕头抵足而眠!”
他这话一出,古天羽拿着缰绳的手就不由一抖,缰绳差点自手中滑落,他虽然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听便知贾珂这话是气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听着车声辚辚,啼声嗒嗒,心道:“无论爷一会儿改不改主意,总不能在这条街上回头,就先这么走着,多绕几条路就是了。”便放松缰绳,上身后倾,偷听起贾珂和王怜花说话。
只听王怜花怒喝道:“不许!”
他这一声颇为响亮,因此古天羽也不知道王怜花这话究竟是对贾珂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还没等他想通,就听贾珂轻笑道:“哦?你不是说金九龄不是外人吗?我去和我的内人睡觉,你凭什么不许?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叫上你?没关系啊,你尽管来就好了,反正你和金九龄也不是外人嘛。如果金九龄家里的床不够大,睡不下咱们三人,那咱们就打地铺睡在地上。”
这些年来,贾珂和金九龄经常来往,古天羽既是贾珂的车夫,自然也和金九龄十分相熟。此刻听到贾珂这话,古天羽不禁同情起这位名满京城的六扇门第一名捕,他不敢插话,只好在心里说一句,“爷,夫人,金捕头他不喜欢男人的”,权当自己已经帮金九龄说过话了。
只听车厢里响起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轻轻的重物落下的声音,古天羽疑心是车厢里这两位中的一位坐到了另一位的腿上。过了一会儿,也没人说话,只听到轻轻重重的喘息声,良久,才听到王怜花嘟囔道:“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舍得总气我?”
这话软洋洋的,又似撒娇,又似埋怨,听在耳中,当真荡气回肠,令人心神震颤,热血如沸。古天羽也去过不少青楼,见过不少窑姐,可饶是他这般见多识广,又从不好男色,这话听在耳中,脸也不自禁的红了,一颗心更是在腔子里怦怦直跳。
他急着等贾珂回答,他以为这世上绝不可能有男人能对这句话无动于衷的,何况王怜花还是贾珂的情人,哪想到贾珂忽然就变得不解风情起来,只听得他冷哼一声,说道:“难道只有你会生气,我就不会生气吗?”
古天羽还在人伢子手里的时候,就听说过贾珂的名字。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经常想贾珂是小孩子,他也是小孩子,怎么贾珂就可以做下诸多大事,他自己却不可以呢,因此心里一直暗暗把贾珂当成憧憬的对象。
后来他被贾珂买下,这些年来冷眼瞧着贾珂行事,多年前的憧憬早已变为崇拜,此刻听到贾珂这般冷漠的声音,他心中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差点就要流下泪来,暗道:“视美色于无物,爷果然是真男人!”
只听王怜花笑道:“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了你好,所以才找金九龄这么做的。”
古天羽一擦眼泪,心生奇怪,暗道:“夫人让金捕头做什么了?”
就听贾珂也笑道:“我也是为了你好,所以才要去金九龄家里和他抵足而眠的。”
古天羽差点儿笑出声来,就听到王怜花冷笑道:“我不需要你这种好,除非我死了,不然你这辈子休想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
就听贾珂笑道:“你不需要我这种好?”
王怜花冷冷道:“当然不需要!”
贾珂冷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你这种好了?”
王怜花忍不住道:“你还没问我为什么说你不识好人心了,你怎么就知道你不需要我这种好了?”
贾珂冷笑道:“那你也没问我理由,怎么就断然说你不需要了?”
车厢里沉默许久,古天羽已经将马车赶到金九龄家附近了,才听到衣襟摩擦的声音,然后王怜花轻声道:“我错了,明天我就跟他说,不用他再这么做了,好不好?”
古天羽心中的好奇,直如老鼠爪子一般不断在他的心上挠来挠去,心想:“夫人究竟让金九龄做什么事了,才惹得爷这么不高兴?我在爷身边做事那么久,也没见他生过几次气。”
正想着,就听贾珂说:“那以后呢?不要今天你见我生气,就跟我说不找金九龄监视我,明天我不生气了,你就去找银九龄来监视我,后天见我发现了这事,就把银九龄换掉,再找一个铜九龄来监视我。”大概是因为王怜花认错了,他的声音也软和起来。
古天羽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二人一路上说的那件事,竟然是王怜花找金九龄监视贾珂的事,也难怪贾珂会生气,他虽然早已听别人说王怜花的醋性极大,十个房玄龄的老婆捆起来都比不上他,只是没想到王怜花的醋性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时心里对贾珂充满同情。
就听到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我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没那么不思进取。你既然已经看穿了我这打算,我哪还会重蹈覆辙,乖乖给你送去把柄。”
贾珂笑道:“谁说你不是好人的,我觉得你很好很好啊。”
古天羽听到这话,终于松了口气,知道两人终于和好了。他二人既然和好,他也不用难做了,正想请示贾珂,是不是改道回家,就听到王怜花笑道:“我好在哪里?你倒说来听听。”
古天羽原以为贾珂会说些情话,哪想到贾珂低声细语地笑道:“嗯,你这里很好……这里很好……这里也很好……”声音含糊不清,但是每一句,都伴着亲吻的声音。车厢里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粗重,贾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王怜花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有时惊呼一声,有时格格大笑,有时说:“别……别……”,到最后连连说:“你这个鬼……我、我快不行了。”
古天羽在金九龄家附近绕了一圈,确定车厢里的声音一时半会儿还停歇不下,犹豫再三,还是赶车回了城东的子爵府。
马车进了院子,古天羽从车夫位上跳下来,犹豫再三,还是走到车厢旁,伸手轻轻敲了几下车厢,说道:“两位爷,咱们已经到家了。”
车厢顿时安静下来,过了几秒钟的时间——虽然在古天羽心里好似有好几个时辰那般漫长,才听到贾珂咳嗽一声,说道:“是么,已经到家了,你帮我拿张薄毯过来。”
古天羽应是,走进屋里,找了个丫鬟,跟她说贾珂要一张薄毯。那丫鬟连忙去屋里拿了张夏初时候盖的薄毯给他,然后满怀好奇的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院子,就看见古天羽掀开车厢的帷幕,将毯子递了进去,隔了一会儿,帷幕撩开,贾珂离开车厢,跃下车来。
众人好奇看去,只见他一身白衣,皱皱巴巴,布满皱褶,就好像被人团了起来,还用力揉了好几下似的。脖子上系的围巾也不知去向,露出一圈或新或旧的红印来。
他虽然形容不堪,但是众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的齐齐落在他怀里抱着的人身上,这人身上裹着一层薄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露出来,只有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在夜风中如水纹一般轻轻波动。
贾珂没想到院子里聚着这么多人,不由呆了一呆。他平日对下人并不严厉,只要各人做好自己的事,余下的事他也懒得管,只是在院子里吹夜风,赏风景,喂动物,甚至谈情说爱都可以,来看他的热闹却是万万不可。
贾珂微微蹙眉,说道:“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见他脸色不悦,连忙应了一声,各自散去。只留下戴冠笙和古天羽,一个有事要跟他说,一个要把马赶回马厩。
戴冠笙看着他,欲言又止,说:“您二位回来了。”
贾珂嗯了一声,想到什么,说:“你记得找人收拾一下车厢啊。还有怜花的衣服,针线上做好了吗?他今天穿的这件衣服以后是不能穿了。”说到这里,脸上微红,搂紧怀里的王怜花,大步走进屋去。
戴冠笙听到他这话,不由微微愣神,回过神时,贾珂已经越过他走到檐下。
戴冠笙心道不好,连忙小跑去追贾珂,想悄悄地告诉他,刚刚有位客人过来了,要他小心点。但贾珂速度之快,又哪是他能追得上的,不过瞬息,贾珂已经来到厅里,就看见一个白衣女人坐在椅上悠闲喝茶,见他来了,嫣然一笑,说道:“你家里的点心做的很好吃啊。”
明明声音轻柔婉转,悦耳动听,但是贾珂怀里的毛毯却跟着抖了一抖,站在贾珂身后的戴冠笙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颤,暗道:“不好!这姑娘手里可有爷的汗巾子,她八成是爷从前的情人,见爷不理她了,就拿着旧物上京来找爷了!以夫人的醋性,今天非得见血不可。我没来得及告诉爷这事,实在失职,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戴冠笙心中忐忑,实难形容,就听贾珂笑道:“伯母远道而来,怎么不早跟小婿说一声。”
戴冠笙见贾珂这般从容淡定,登时一颗心放回腔子。他心神安定,这才琢磨起贾珂的话,过了一会儿,他方反应过来,贾珂自称小婿,说明这白衣女人是王怜花的母亲,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云梦仙子”王云梦。
他想到这里,一张脸吓得煞白,王云梦两次来家里的画面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他努力回想自己是否有怠慢之处,可曾得罪过王云梦。
王云梦微笑道:“我也是临时起意,才来你这里坐坐的。花儿呢?”她神色坦然,镇定自若,似乎她已经将先前她在贾珂面前宽衣解带,要他娶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贾珂却没有立刻回答她,回过头去,看向戴冠笙,微笑道:“你去帮我岳母收拾间客房吧,顺便把门关上,我没叫人,你们就别进来。”
戴冠笙应了一声,走出大厅,将门关上。
贾珂坐到王云梦对面,将王怜花抱在怀里,微微一笑,说道:“怜花在我怀里。”
王云梦脸色微变,说道:“我记得我生的是个儿子。”
贾珂笑道:“这点在下可以作证。”
王云梦横他一眼,似笑似嗔,说道:“这世上哪有男人总被人抱来抱去的?”
忽然王怜花笑道:“我愿意被他抱,就被他抱,母亲何必操心这么多事?”
王云梦脸一沉,她没想到王怜花竟然敢这么对她说话。
贾珂嘻嘻一笑,伸手将怀中薄毯解开,王怜花整个人刚一显露出来,他就用薄毯遮住王怜花的身体。
贾珂的动作虽快,但终究有一下停顿,只这一下,就已经足够王云梦看见毯中的光景。她忽然一笑,说道:“罢,罢,罢,原来是我来的时候不巧,坏了你们的好事。”
贾珂笑道:“伯母说的是哪里话,您要来看怜花,我自然是万分欢迎的。”
王云梦摇了摇头,笑道:“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一个,我还算得了什么。就算我站在他面前,只怕他都会嫌我挡着光亮,妨碍他看你了。不过我今天过来,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看你们的,而是有件事要提醒你们。”
贾珂听到这话,不禁看了一眼王怜花,王怜花既没有看他,也没有看王云梦,他凝视着虚空,脸上神情冷漠,可是嘴角微微撇着,看上去十分倔强。贾珂心中一阵抽痛,一只手揭开薄毯,穿过一片湿滑,紧紧握住王怜花的手,等王怜花紧紧回握住他以后,这才心中稍稍安定,看向王云梦,笑道:“不知道是什么事?”
王云梦道:“我今天听说你们两个也去过双岭镇后,就想起贾珠来。我在毒药一道上也算是颇有涉猎了,可是他中的这种毒,我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们去过双岭镇,贾珠也是在双岭镇被毒死的,也许杀死他的人,真正想要杀死的是你们。如今吴明的布局已经被你毁掉了,但是那个下毒的人还没有抓到,也许他现在已经来到京城,甚至已经潜入你家里了。”
贾珂心中一寒,暗道:“不错,不错!我光想着杀死珠哥的人不可能是小老头的人,就觉得他的死和我不会有什么关系。王云梦说的有理,我还不知道杀死珠哥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死珠哥,绝不能掉以轻心。”
相识至今,他头一回对王云梦生出感激来,笑道:“多谢伯母提醒!如果伯母有空,可否在家里多住几日?一来怜花身上中的十香软筋散药效还没消失,如果我去皇宫,没人保护他,我实在放心不下。二来我明天就约平一指过来,再叫金九龄把珠哥的那件血衣送过来,您和平一指都是当世最厉害的大夫,大家凑在一起,研究研究这毒药,说不定就能研究出这毒药的成分来。”
王云梦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无所谓啊,就是花儿看起来好像很不愿意我留在这里呢。”
王怜花虽然自打王云梦要贾珂娶她后,就很不待见王云梦,但形势比人强,比起吴明,王云梦自然要顺眼许多。
他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母亲说笑了,哪有儿子不欢迎母亲来家里做客的道理。”
王云梦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说道:“那就好。我也累了,那我就回房休息了。”说罢,走到门开,推开大门,走出大厅,夕阳自门口照进来,将她身上白衣的领口衣袖染成了淡粉色。
贾珂见她走了,也抱着王怜花回了卧室,将他往床上一放,王怜花从薄毯里坐起来,朝贾珂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贾珂坐到他面前,笑道:“不难受吗?要不要先洗澡?”
王怜花没有回答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在床上,说道:“你不许单独见她。”
贾珂装作困惑道:“见谁啊?”
王怜花白了贾珂一眼,以示对他装傻的鄙夷,说道:“当然是我妈。”
贾珂哈哈大笑,伸手抱住他,说道:“她都把你许配给我了,难道还会对我做什么事?”
王怜花忧心忡忡地道:“那可不好说。”
他松开贾珂的脖颈,捧着他的脸,就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的珍宝似的,他低头亲了贾珂一口,然后笑道:“我自小见惯了她勾引男人的场面,有时候是因为那些男人对她有用,有时候是一时兴起,有时候则是为了羞辱那些男人的女人们。今天上午,她八成就在顺天府外面看热闹,既看见了我狼狈不堪的跪在公堂上想要认罪的场面——”
说到这里,眼中露出的光彩忽然黯淡了一瞬,就好像太阳被乌云遮住了似的,好在下一瞬,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兴冲冲地继续道:“也看见了你舌战群雄,屡战屡胜,最后将吴明一方杀得溃不成军,自己大获全胜的场面。
我妈的性格很可怕,她就像一个最贪婪的猎人,别人的东西永远比她手里的东西好,最好的东西她一定要抢到手。只要她还没有将最好的东西抢到手,就会食不能安,寝不能寐,直到东西抢到手了,才能安稳睡下。
这世上哪还有比你更好的男人,而你也看见了,她对我的母子之情,实在少得可怜,如果她对你有兴趣,绝不会顾念我怎么样。今天她来找咱们,绝不可能是她口中的为了提醒咱们有人下毒这目的。”语声兴奋异常,如果不听内容,只听腔调,只怕会以为他在说什么捧腹大笑的事情。
贾珂抱他在怀,心中又怜惜,又难过,他知道王怜花这般装腔作势,只是不想让自己察觉到他心里的难过。等他说完,贾珂笑道:“虽然我觉得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高估了我的魅力,但是你放心,我绝不单独见她,只要你在家,我一定和你一起见她,放心了吗?”
王怜花躺在贾珂怀里,听着贾珂的心跳在耳边怦怦地跳动着。
过了良久,他叹了口气,说道:“不放心。”
说完,下颌立在贾珂的胸口上,伸出舌头,右眼闭,左眼开,扮了一个鬼脸。虽然他很用心,但这个鬼脸仍然无法掩盖住他眉间的忧虑,他轻快道:“从小到大,我就没见她失败过。”
贾珂凝视他许久,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担心。”
王怜花道:“哦?”
贾珂笑道:“我跟你说实话,我天生对女人不、感、性、趣。”最后四个字,是一字字缓缓说出来的。
王怜花听了这话,半点没有放心,脸色一凛,冷冷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试过了?”
贾珂怔了一怔,承认道:“没有。”
王怜花双目射出怀疑的神色来,问道:“当真没有?”
贾珂道:“真的没有。”
王怜花重重的哼了一声,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你对女人不感性趣的?”
还能怎么知道的?他上中学的时候,大家互相分享片,自然而然的发现了性向。
贾珂微微一笑,眼中露出狡猾顽皮之意,说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么小就写信说要嫁给我,我有了你,就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天生应该和男人在一起。”
王怜花看他半晌,强笑道:“你既然能因为我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和男人在一起,那你因为我妈,说不定就会转变心意,认为自己天生就应该和女人在一起了。你说不定还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很恶心,你——”
贾珂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话,压住他的后脑勺,向他唇上吻去,将他的口封住,他这才再也说不出话来。
次日他二人起来,用过早饭,贾珂亲手将王怜花交给王云梦,换上官服,算好时间,去了上书房。
皇帝笑道:“朕本来想要你在家里睡个懒觉,没想到你倒乖觉,自己就过来请安了。”
贾珂笑道:“皇上爱护微臣,微臣可不敢真恃宠而骄。微臣这会儿过来,一来是向皇上请安,二来是向皇上汇报一样新发现。”
皇帝听到这话,脸上轻松微笑立马消失大半,沉声道:“什么新发现?”
贾珂便将自己对那西域头陀的猜测说了,又将金花婆婆绘制的西域头陀的画像拿出来,递给皇帝。
皇帝大喜,笑道:“这还真是件大喜事!京城里胡人虽多,但西域头陀可不算太多,只是前几年好些人家家里流行招徕这些西域的武者看家护院,因此才有一帮西域的头陀和番僧聚在京城。像这幅画上的面目尽毁的西域头陀,就真是少之又少了。他脸上那么多道刀疤,就算是普通人,走在街上,也会引人注目,何况他还是这副打扮。”
贾珂道:“正是因为这头陀的外貌十分奇异,几乎可以说是见过就不会忘记,但微臣却对此人毫无印象,才更觉奇怪。
微臣以为,他要么一直待在外地,前几个月才来的京城;要么他的主子也知道他的外貌奇特,因此一直将他藏在家中,不敢让他在外露面;又或者他平日里都戴着面具,遮掩住脸上的刀疤,因此京城人人都知道这头陀的主子家里有一个身材魁梧的西域头陀,却不知那个头陀脸上有这么多道刀疤。”
皇帝点头道:“你说的有理。若真是这样,还得想个别的办法,最好能将全京城的西域头陀都召集来。”
贾珂道:“微臣听说波斯明教的人来京城了。”
皇帝脸一沉,说道:“波斯这国家也实在荒唐,朕见过这么多国家的使臣团,还第一次见到波斯这种朝中大臣和江湖门派的法王混在一起的使臣团呢。”他显然对自己被波斯使臣团蒙骗,接见了波斯明教的法王,还被他们索要“乾坤大挪移心法”一事耿耿于怀。
贾珂笑道:“微臣倒有个主意,不妨借这些使团的名义,说他们因为什么原因,要找一个西域头陀。这样那西域头陀的主子即使知道那西域头陀先前对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用了十香软筋散的事,即使他心中再有鬼,也不会想到波斯使团要找的人,会和吴明有关系,自然也就不会费心掩饰那西域头陀的行踪了。
就算那个西域头陀已经死了,只要能查清楚究竟哪些人请了西域头陀来家里当门客,总能顺藤摸瓜,找出线索来。”
皇帝笑道:“妙极!妙极!那些波斯明教的人不是在找‘乾坤大挪移心法’么,干脆就以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为借口好了。你昨天不是说成昆潜入了光明顶的密道中,将那前任教主的尸骨摔碎,教主夫人的尸骨带走了么。得想个办法,让那些波斯明教的法王以为成昆假扮成了西域头陀,混迹在京城中,让他们亲口来求朕帮他们找到那个西域头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