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这一副骄傲自负的神态,对贾珂来说是久违了的,大概就小时候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见过几次。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热,情意如沸,哪还记得水母阴姬是谁,紧紧搂住王怜花,深深吻他。王怜花不知道贾珂怎么忽然就吻了上来,但身体已经自发的去迎合贾珂,过了良久,方才放开。
贾珂神色如常的道:“我倒希望只是前者。”
王怜花道:“什么前者?”吻了太久,他情动之极,一时竟然忘了刚刚说了什么,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咬了一口贾珂,一本正经的道:“你说正事就说正事,不要动手动脚好不好?”
贾珂笑道:“那咱们每次说正事,都得先动手动脚,然后再说正事了。”
王怜花笑眯眯的打量他,道:“那还能轮到说正事吗?”
贾珂笑道:“好像轮不到了,谁叫王公子这般尤物,真叫我把持不住。”
王怜花很不满他叫自己尤物,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微微低头,好像在看地面,又似乎不是,手也向前一抓,笑眯眯的说:“是吗?让本公子看看你究竟有多么把持不住。”
贾珂眉毛一皱,强忍着分析道:“如果水母阴姬这时候提起你,只是因为她知道究竟是谁偷走了天一神水,并且她知道那个偷走天一神水的人一定会用天一神水在江湖上生事,天一神水失窃的事情根本瞒不下去,她为了包庇真凶,所以打算将这盆脏水泼在了你头上,那倒还好。”说完,抬手紧紧捂住了嘴,把声音压了下去。
王怜花微笑看他,很不满的说:“怎么能叫那倒还好?本公子一定要就此事好好教训她一番,让她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人她都可以随便算计的。”
贾珂呵呵一笑,道:“你既然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被算计的,那你知不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任你随便淘气的?”说到这里,脸上红的发烫,咬牙切齿的道:“小色鬼,这里是别人的船啊!”
王怜花噗嗤一笑,松开了手,贾珂连忙将他的两只手紧紧抓住,然后继续分析道:“如果水母阴姬是想要用你来算计你母亲,只怕她还会有后招,这点我非常的担心。你从前说过,水母阴姬虽然这么多年来足不出户,但是对天下的事了如指掌,神水宫中收集了江湖上那么多有名有姓的人的情报,可见神水宫有不少门人弟子一直悄悄在江湖上行动,真不敢想象神水宫的势力究竟有多么宏大。”
王怜花勾住贾珂的脖子,笑道:“这要看她究竟是真的聪明,还是喜欢自作聪明。”
贾珂道:“嗯,怎么说?”
王怜花看着他,眼波流动,笑道:“如果她喜欢自作聪明,就会以为将我陷入死地,我母亲会为了我来找她,求她,答应她一些条件。如果她是真的聪明,她就该知道,我的性命在我母亲心里没有那么大的分量,她从不会为了我去做什么牺牲。就算她真算计我,到头来,能被影响到的,大概就只有……”
说到这里,却并不说下去,只是咬着唇,含笑看着贾珂,一双眸子晶莹明亮,犹如黑宝石一般,在半昏半暗的船舱中发出异样的光采来。
贾珂听到这话,心中发疼,搂着他的胳膊愈发用力,笑道:“你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王怜花笑道:“我想听你说,不然显得好像我在自作多情似的。”
贾珂噗嗤一笑,亲吻他的脸颊,直到他脸上每一寸肌肤都留下了自己的气息,方道:“傻瓜。”
他二人头抵着头说了一阵子话,因为知道接下来只怕麻烦会接踵而至,因此越发觉得这会儿安安静静两人相处的时光可贵起来,直到李红袖在外面叫了他们一声,两人才从客房里走了出来。
宋甜儿极善烹饪,贾珂又是她们好久没见的朋友,这一顿晚饭做的极为丰盛。
只是贾珂走到桌前,在灯下一看,就见桌上一共十道菜肴,除了他和王怜花带来的三条鱼分别做成了糖醋鱼和烤鱼,还有一盘青菜外,剩下的七道菜竟然全是鸽子,分别是药膳花胶老鸽汤,砂锅啫鸽子,蜜汁烤鸽子,脆皮乳鸽,火腿蒸鸽子,咸香鸽和青菜炒鸽子丸。
还有一份米饭,居然也是鸽子饭,以鸽子汤来煮饭,等米饭半好后,再倒入葱花和香菜,一将盖子掀开,只觉肉香扑面而来,再看米饭莹白,鸽肉嫩滑,葱花和香菜碧绿清爽,实在让人食指大动。
贾珂笑道:“甜儿,鸽子最近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辣手摧鸽?”
宋甜儿笑道:“它们哪里得罪我了,是我最近新认识了一个很会做鸽子的朋友,跟她学了好几手,所以才特意做出来让你们尝尝鲜的。你别看这些菜都是鸽子做的,就以为它们是一个味道,我保准你每一样吃进口中,吃的都是不同的味道。”
她一面说着,一面给贾珂和王怜花各舀了一碗汤,只见淡褐色的肉汤之中,浮着几块灿黄的木瓜,都雕成了兰花模样,汤中还飘着花胶,底下沉着鸽子肉,肉香浓郁,十分诱人。
李红袖走过来,拿来四只水晶杯子,还有一瓶冰的恰到好处的葡萄酒。她给四只酒杯里斟了酒,挨个放在众人面前,笑道:“如今楚大哥不在,正好把他这瓶珍藏好久的葡萄酒拿来喝了,等他回来,也好让他心疼心疼。”
他们四人一面说笑,一面吃饭,后面又发生了些什么,贾珂却一概不记得,他唯一记得的,就是王怜花和他说这葡萄酒味道很不错,又向宋甜儿和李红袖打听这葡萄酒是从哪里买来的,之后他脑中一阵晕眩,不久便人事不知。
贾珂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终于醒转过来,脑袋痛得犹如裂开似的,他刚一挣扎,身子就不住下沉,他喝了好几口水,只觉得口中的水又苦又咸,十分难喝,忍不住吐了好几口,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反而身体又沉了下去。
如此浑浑噩噩,浑身没有半点力气,他整个人在水中浮浮沉沉,过了半晌,似乎是吐的多了,才渐渐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就见一轮血红的夕阳犹如燃烧着的凤凰一般,就要落入水里,放眼望去,只见四面茫茫,皆是海水。
贾珂看着夕阳,脑中空洞洞的,犹如初生的婴儿一般,什么也想不起来,大概是药效的缘故,身上也暖融融,懒洋洋的,一点知觉都没有,过了良久,他才犹如睡醒了一般,想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想起先前自己和王怜花在汉水之上遇见李红袖和宋甜儿,被她们邀请上船吃饭,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
贾珂想到这里,登时吓得脸都白了,心中又惊又惧,大叫道:“王怜花!王怜花!王怜花,你在哪里!”
如果他冷静下来,就该想起来,汉水并不通海,他现在出现在海里,显然是有人特意将他扔进海里的。可是他满心都是失去王怜花的恐惧,一心只想着难道王怜花已经葬身海底了,又哪里冷静得下来。
他钻入海中,来回寻找王怜花,找了十多个圈,始终找不到王怜花的踪影,这才渐渐冷静下来。但见白浪连天,再无人烟,也无岛屿,他想自己总得活下来的,只要活下来,一定能见到王怜花的,他不敢去想别的事情,只能拿这个给自己鼓气。
于是又钻入海中,抓了两条海鱼,虽然生鱼腥味极重,并且他此刻披头散发,身上一件利器也没有,连刮鳞也不能,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将两条鱼吃尽,喝下鱼血来补充水分。
夕阳很快落下,到得夜晚,贾珂看着海面繁星满天,耳畔风卷浪涛,澎拜不绝,他心里也不知是恐惧多一点,难过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仇恨多一点。这会儿只有他自己,没有别人,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贾珂心道:“我必然是中了别人的迷药了,怜花现在不在我身边,他必然也和我一样中了迷药。当时我们在船上,如果有人藏在水里点着迷药,他靠近船的水声我们应该能听得清清楚楚。可见这迷药要么是有人在船里点着的,要么就是下在饭菜中的。
这迷药多半是下在饭菜中的,可是宋甜儿和李红袖怎么会害我?难道她们两个是别人易容的?不,绝不会的,就算她们也用刀圭之术动了脸,可是宋甜儿一听我提起王怜花,就说我找了他好久,从前还经常拜托他们帮我找他。这种事,绝不是一个假货可以随口说出来的。
可见真的是她们要害我了?可是她们为什么要害我?难道楚留香不在船上,其实是被别人抓走了,她们要拿我去换楚留香去?可是不该啊,她们怎么会知道我那时候会去汉水?我和怜花在镇子上一直顶着别人的面孔,她们在汉水上遇见我应该只是巧合。
难道她们是临时起意决定害我?可是她们既然要害我,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把我扔到海里?直接把我杀了,沉入汉水,不是更为简单方便吗?”
其实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也对他每一次临时的决定都清清楚楚,那人就是王怜花。但贾珂是从没怀疑过王怜花。他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只觉得哪个都很有可能,忍不住哭了起来,心中又怨恨,又焦急,都是自己太过大意,才害了王怜花,王怜花若非信任自己,怎么会随意吃陌生人做的晚饭,如今他还活着,可是王怜花呢,他是死是活?
贾珂哭了一阵,抹干眼泪,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又钻入海中,捉了几条鱼吃下。这般过了三四天,他一直漂在海中,竟然没死,到中午的时候,侥幸遇到一艘商船。那船主十分好心,将他救上船来。
贾珂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现在在南海之上,这艘商船的主人姓聂,名成金,常年在中原和飞仙岛之间来往做生意,这会儿船上满载着各种粮食蔬果、陶器和丝制品,将要驶往飞仙岛去。
贾珂听到“南海”二字,本来就因为连日泡在海水之中,看起来苍白无力,憔悴不堪的脸,愈发的惨白起来。
南海和仙人渡镇相距有多远?
他究竟昏迷了多少天?
好在这船主接下来说起自己要去飞仙岛,这对贾珂来说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也是这些天来唯一一个好消息。
他精神一振,吃了顿饭,去船舱睡下,足足睡了大半天。到得第二天,贾珂坐在客房,用手指在他睡觉的那张床的床板下面,一笔一划的刻下了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之前遇见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南海,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他刻这些字,是因为此刻他心中茫然不安,只觉前途不明,说不定下一刻自己就要死了,倘若他真的死了,也希望有个人知道,他死在南海,实非乐意。
刻完了字,他默默看了半晌,忽然又刻了一行字,写的是“贾珂爱王怜花,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写完了,他看着这行字,听着窗外波涛澎湃,心道:“不知道怜花现在在做什么呢?”想到这里,心头酸楚,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坐在屋里兀自伤心,船舱外却响起了欢闹的声音来,贾珂强打起精神,擦了擦脸,走出船舱,就见东南方远远出现一片陆地。贾珂虽然从前并没来过飞仙岛,但是一看船上其他人神色,就知道那就是飞仙岛了。
过了小半个小时,船已驶近岸边,贾珂站在船头,放眼望去,只见岸上树木苍翠,多为椰树,长长的海滩,一眼望不到尽头,海滩上尽是雪白细沙,海浪滚滚,海风习习,隐隐约约飘来阵阵花香,真如仙境一般。
贾珂随船主下船,上到岸上,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进入白云城中,这城中住着约六七百人,城中建筑与中原颇为相似,既有城墙,亦有士兵来回巡逻。那船主聂成金看起来和守城士兵十分相熟,见面打了声招呼,即刻便放行了。
只是他虽然好心搭贾珂一程,却并不打算帮他入城,贾珂也没急着进城,等聂成金离开后,贾珂笑着和那守城士兵搭讪道:“劳驾问一句,不知道叶城主现在在不在岛上?”
那士兵上下打量他,见他虽然衣不合体,满脸憔悴,但风神俊朗,世所罕见,也不敢轻视他,很客气的问道:“阁下找我们城主,不知是为了何事?”
贾珂笑道:“在下贾珂,是他的好朋友,从前他就邀请我来白云城做客,这次我是特意来拜访他的。”
白云城久居海外,消息闭塞,那士兵倒没听说贾珂这个名字,听贾珂这么说,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微笑说道:“城主如今就在城中,那请阁下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告城主。”
贾珂笑着点头,在城外站了一会儿,那士兵很快就回来,一人走在他身前,身着白衣,身形飘飘,宛若御风,来到贾珂面前,凝视贾珂,道:“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来人是叶孤城。
贾珂微微一笑,道:“你看我现在的模样可算安好?”
叶孤城道:“出什么事了?”
贾珂却没向他解释自己的经历,只是道:“我想向你借一条船,今天就回中原去。”
贾珂本以为依叶孤城的性子,一定会答应下来,哪想叶孤城断然拒绝道:“今天不行。”
贾珂微微惊讶,道:“怎么?”
叶孤城道:“今夜有暴风雨,不宜出行,须得后日。”
贾珂喃喃道:“后日?”
叶孤城道:“我看得出你有急事,但是你该知道,欲速则不达。你总不想因为这一时着急,就葬身鱼腹之中吧。”
贾珂沉默片刻,过了许久,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今夜的雨果然很大。
贾珂趴在窗上,看着大风刮过树叶,十数颗椰子咚咚咚咚的重重落在地上,他听着这声音,渐渐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中午才醒,将窗帘拉开,就见窗外乌云蔽日,不见天光,阴沉沉的天空,一如他阴沉沉的心情。
到得第三天,贾珂一大早就起床,拉开窗帘,天空放晴,阳光落满地面,他走到屋外,只觉微风拂面,十分舒服,着实是一个出行的好天气。
贾珂吃完早饭,去找叶孤城,叶孤城已经在院中等他,见他过来,道:“船已备好,可以启程了。”
贾珂笑道:“多谢了。”
叶孤城淡淡一笑,道:“你我既是朋友,何必多谢?何况我本也打算近日离开飞仙岛,今日正好一起去了。”
贾珂笑道:“怎么,你又打算去找人比剑了?”
叶孤城道:“我听说东瀛有一位铸剑的大师,手艺十分厉害,所以想去东瀛转转。”
贾珂道:“他们那里说的语言可和咱们说的不同,你去那里,听得懂他们说话么。”
叶孤城道:“先父曾经去过东瀛,在那里有位朋友,他既会咱们说的话,也会东瀛话,因此并不碍事。”
贾珂笑着点头,他二人向海岸走去,走出树林,贾珂就瞧见一艘大船停在岸边,船上水手已经在船上等待,等二人上船,船上水手拔锚起碇,大船乘风扬帆,缓缓离岛,一路向北而行。这般行了四五天,到了钱塘江,叶孤城把贾珂放在杭州郊外,才转舵离去。
贾珂站在码头,目送叶孤城一船离开,只见繁星满天,大雾笼江,船身在雾中若隐若现,不知为何,他看着这艘坐了这么多天的船,不觉可亲,反而浑身上下,微微发冷,觉得这船直如鬼船一般,不多时,大船就在雾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贾珂暗自好笑,心道:“我这是疑神疑鬼,看什么都觉得面目可憎,不能相信了。”他在船上无事,天天不是睡觉,就是修习内功,如今天色虽晚,他却也不困,便连夜赶路,天色将明时,终于赶到杭州城外。
贾珂在树上小憩一会儿,待城门一开,他正要进城,习惯性的扫了一眼城门,觉得城门守卫十分森严,似乎是在通缉什么逃犯。
他素来谨慎惯了,何况刚刚被人下过黑手,因此并没有急着进城,而是找了一方手帕,蒙住脸孔,看了一会儿,挑了一个衣着光鲜,眼神灵动的人,一把将他抓起,带到几里外的小溪溪畔,压着他的头,将他的脸贴在溪水上,逼问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这个被贾珂抓住的人本是一个听说母亲生病,连夜赶路回家的商人,他骤然被人擒住,又被人压着脑袋,将脸贴在溪水之上,怎么使力也挣脱不开,心中惶恐已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罪什么人了,听到贾珂在他身后这么阴测测的问他想死还是想活,连忙道:“想活,想活,大王求您饶命。”
贾珂噗嗤一笑,道:“我不是你大王,只是有件事想要问你。”
那人道:“是,是,大王请说。”
贾珂道:“城中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那人道:“是,是。”
贾珂道:“是在找什么人?”
那人道:“是一个叫王怜花的少年郎。”
贾珂听到这话,心脏不由停跳一拍,声音发颤的道:“什、什么?朝廷为什么找他?”
那人道:“好像是他杀了峨眉派很多人。”
贾珂听到这话,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杀了这么多人,他现在还活着吗?一想到此,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暖融融的喜悦来,然后才觉得王怜花是不会这么做的,他手指微微颤抖,问道:“他……他怎么杀的人?”
那人感到贾珂的手在颤抖,他也不禁颤抖起来,他心中害怕贾珂把他杀了,颤声道:“不、不知道,我就这么随耳一听,只知道他杀了峨眉派很多人,如今很多人都在找他,朝廷也在找他,听说这里面好像还牵扯到一个朝廷命官了,叫什么嘞,嗯,两个字,好像是,嗯……”想了一会儿,哭丧着脸,继续道:“大王,小的实在不记得了。”
贾珂道:“是……是贾珂吗?”
他本以为一定是的,哪想那人道:“不是,贾珂这名字我从前还是听说过的,那名字却很陌生,因此小的才不记得了。”
贾珂一呆,实在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问道:“贾珂没事吗?”
那人反问道:“他最近做什么事了吗?”
贾珂道:“是……是么。”他松开那人,转瞬间已经离开了小溪,走进杭州城里。
刚进城门,贾珂就看见不远处城墙上贴着通缉的榜文,等守城官兵检查完,放他进城后,贾珂便走到榜文前面,凝目瞧着榜文上画着的王怜花的脸。
仔细一看,就发现这画像画的十分相像,显然是一个见过王怜花的人画出来的。又去读画像旁边的文字,上面说他与同伙一夜之内,用从神水宫中偷出来的天一神水杀了峨眉派一百五十七人。奇怪的是,榜文上提到他会易容,却半句不提他的同伙是什么人。
贾珂很快离开榜文,走进西湖旁一家名叫“锦华居”的大客店里,锦华居的掌柜的正站在柜台后面算账,贾珂走到他面前,敲了敲桌子,三长两短一长,那掌柜的连忙抬头,见到是他,又惊又喜的道:“东家,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贾珂道:“嗯,无眉现在在哪呢?”
那掌柜的道:“柳姑娘在蜀中,她听说谢将军出事后,就立马赶去蜀中了。”
贾珂怔了一怔,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问道:“谢将军?”
那掌柜的道:“是啊,谢麟谢将军,东家,您还不知道吗?”
贾珂皱了皱眉,道:“进去说话。”
那掌柜的连忙应了一声,请他去了里面那间专用来议事的密室。这屋子四面墙壁隔音极好,屋内陈设也非常舒适而奢华。
等贾珂坐下,那掌柜的亲手端来茶水点心,放到贾珂面前,然后坐在贾珂对面,说道:“就八、九天前的事,峨眉派那位灭绝师太从龟山空手而归后,就发现峨眉派其他人全都死在了山上。听说一百多号人的尸体都浮肿膨大,须发脱落,眼球爆出,死相十分的可怖。
她派弟子报了官,这么轰动的大案,官府去了很多人,但是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中了什么毒死的。多亏当时楚留香楚香帅正在蜀中调查案子,听说这件事后,就去峨眉检查尸体,他赶到后,一看尸体,就看出来他们都是中了天一神水死的,他之所以来蜀中,就是为了调查天一神水失窃的案子。
他一说他们是死于天一神水,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峨眉派的人被杀死的前一天,神水宫已经派了好多弟子出面说神水宫中的天一神水被一个叫王怜花的人偷走了,如果有人被天一神水杀死,绝不是她们下的手。
这件事本就闹的沸沸扬扬的,从前不知道天一神水是什么东西的人,经神水宫的弟子一闹,也都知道它是天下第一奇毒了。因此峨眉派的一百多号人一经确定是死于天一神水后,朝廷就开始缉拿王怜花了。”
贾珂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之后王怜花出现过吗?”
那掌柜的道:“出现过一次,不,也不能说是出现,峨眉派那一百多号人被杀死的第二天,他就把谢将军杀死了。”
贾珂一呆,顿觉眼前一黑,手脚发软,他勉强稳住心神,道:“什么?谢……谢麟死了?他……他死了?”
那掌柜的道:“是啊,谢将军死在蜀中的一家客栈里,那家客栈离峨眉山并不算很远。”
贾珂愕然道:“谢麟不是在京城吗?”
那掌柜的看起来比贾珂还要愕然,说道:“东家,之前那么大的事您都没听说吗?就在峨眉派出事的前一天,好几个皇子世子相约去猎场打猎,谢将军骑的马被东平王世子误射了一箭,那匹马吃痛狂奔,把他给甩了下来,正好脸朝下摔在地上。
太医去给他治伤,手刚搭在他的脸上,就发现他的脸竟然变形了,就好像脸上那层皮突然被人拽了下来似的。好几个太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把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叫了来,那位太医好像姓平还是什么的,是真有真才实学,一上手,就发现那位谢将军的脸上不仅易过容,并且还动过骨头,他根本不是谢将军。
当时人太多了,这件事根本就隐瞒不住,皇上第二天就下令彻查,谁知过了一天就有人发现谢将军死在蜀中的客栈了。”
贾珂用力敲了敲额头,勉强镇定下来,点了点头,道:“你继续说。”
那掌柜的就继续道:“听说他也是死于天一神水,死之前还自己用手撕开了肚皮,当时发现他的尸体的那些江湖人在他的肚子里找到了一些纸团,用油纸包着,并且没吃下多久,所以里面的纸团没有破损,大家都说他当时就知道自己会被王怜花杀死了。
那些江湖人把谢将军肚子里的纸团展开,发现是谢将军自己写的信,信上说峨眉派的人是他和王怜花联手杀的,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皇上一直忌惮江湖,想要把江湖灭掉,所以趁着大家伙刚刚围剿完明教,损失惨重的时候,悄悄对他们下手。
之前他带人干掉了少林派的人,并且那封在江湖引起了轩然大波,说谢逊、屠龙刀和‘连城诀’都在龟山的信,也是他们设下的陷阱,主意是王怜花出的,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其实很多人都是他和王怜花组织人刺杀的。
因为谢将军的尸体是江湖人先发现的,这件事朝廷完全没法掩盖下去,皇上就把这件事推给了王怜花,说这封信一定是他模仿谢将军的笔迹写下来的,那个假的谢将军也是他送进京城的,他一定是知道假的谢将军被人发现了,谢将军已经没有用处了,就把真的谢将军杀死了,正好用他来诬陷朝廷。
因此现在不仅朝廷花了大力气通缉他,江湖上也有很多人都在找他,毕竟很多人的亲朋好友都死在了龟山,灭绝师太更是发誓见到他一定要亲手杀死他。”
掌柜的说完这话,看向贾珂,就见贾珂大笑起来。
贾珂笑得开心极了,掌柜的却不由吓了一跳。他是知道谢麟和贾珂关系很好的,他以为贾珂会因为谢麟的死而勃然大怒,要去找王怜花帮谢麟报仇,却没想到贾珂居然笑了起来,并且笑个不停。他几乎都要怀疑贾珂是气疯了。
贾珂却没有在意掌柜的怎么想的。他的手指已经深深的插进了大理石的桌子里面,留下了十个深深的指洞。
“真好,真好。”贾珂喃喃着说,然后看向掌柜的,吩咐道,“给我准备两千两银票,还有两匹快马,我要即刻赶去蜀中。”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蜀境中处处都有山坡,贾珂停下来吃饭的地方,也是在一个山坡上。这是一个用毛竹搭起来凉棚,在七月中旬这流火一般的天气里,赶路赶累了,能有这样一个地方歇脚,实在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贾珂刚吃完一碗面,就有一个人坐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人连招呼也不打,直接说:“你不该来的。”
贾珂道:“我知道。”
这个人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贾珂喝了一口辣酒,慢条斯理的说:“因为我必须得来。”
来的人是柳无眉。
柳无眉道:“他们抓住王公子,很可能是为了对付你。”
贾珂沉吟道:“但是我想不通,他们先前明明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要把我扔进海里,让我自生自灭。他们明明已经抓住谢麟了,我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他们这么费心?”
柳无眉也想不通,猜测道:“也许他们知道,你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在海里,所以故意这么折腾你一番。”
贾珂听到她这猜测,不置可否的继续喝酒,她也觉得自己猜的实在离谱,微微一笑,继续道:“总之依我看来,你杀了他们那么多人,毁掉了他们的计划,还将他们的面子狠狠的踩在了脚下,如果是我,也不会让你轻易就死了的。现在看来,他们连用杀死谢麟的手段杀死你都不满足。”
贾珂轻轻一笑,举起酒碗,又喝了一碗辣酒,只觉得酒水的辣味顺着食道流入胃中,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连头发似乎都要一根根的飞了起来。
贾珂道:“你见到楚留香了?”
柳无眉道:“他去找李红袖和宋甜儿了。那天晚上,出事的不止是你和王公子,她们两个也一起失踪了,只是楚留香并不知道当时你和王公子也在船上。我收到你的信后,就去找了那天下船拜祭父亲的周芷若,问她当时船上除了她们,是不是还有别人。
周芷若说她们先前救上来了一个女孩,那女孩的腹部受了很重的伤,但她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竟然还活着。那女孩自称苏曼,是一家叫狮子楼的酒楼的厨娘。那天她不用上工,因此一大早就赶去渡口,准备乘船回家,没想到刚坐上船,就碰到一个疯子在岸上杀人,她身上的伤就是被那疯子拿剑刺伤的。
好在她自小在水边长大,十分精通水性,因此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侥幸没死。她们三人见苏曼十分可怜,又不会武功,就收留她在船上养伤,苏曼怕那个疯子知道她没死后,又过来杀她,就求她们不要告诉别人自己在船上这件事。
周芷若说,恐怕那天宋甜儿在江面上发现你和王公子的时候,苏曼也在甲板上,她知道你和王公子要上船,就回了船舱,还请宋甜儿和李红袖不要把自己在船上的事告诉你们。宋甜儿和李红袖恐怕也是因为觉得她不会武功,没什么危险,因此才没有告诉你们船上还有一个人的。”
贾珂又喝了一碗酒,然后拿起酒坛,将酒碗斟满,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淡淡笑道:“难怪宋甜儿说她最擅长做鸽子。”
柳无眉微微一怔,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甜儿要跟她学如何做鸽子,当然要买很多只鸽子来练手,鸽子是可以用来通信,宋甜儿买的那些鸽子里,说不定就有信鸽,或者宫主说不定就很会驯养鸽子。
贾珂又道:“楚留香调查天一神水失窃的案子,一路查到蜀中,他是根据什么线索查到蜀中的?”
柳无眉道:“他到峨眉的时候,并不是独自一人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神水宫的弟子,叫宫南燕。是她跟楚留香说,她收到消息,王公子出现在蜀中,要楚留香跟她去蜀中,因此楚留香才来蜀中的。”
贾珂眼睛一亮,道:“宫南燕现在在哪里?”
柳无眉道:“她去了京城。”
贾珂道:“京城?她为什么去京城?”
柳无眉缓缓道:“不知道,但是我想,如果他们抓走王公子,是为了对付你,那么她现在去京城,很可能也是为了对付你。”
贾珂沉默半晌,道:“谢麟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柳无眉道:“已经押送回京城了。”
贾珂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问道:“为什么首先发现谢麟尸体的人会是一些江湖人,而不是客栈的店小二?”
柳无眉脸上忽然浮现出很古怪的表情来,说道:“那些江湖人当时住在谢麟住的客房附近,那天凌晨,大家都还在睡觉,他们先听到了争吵的声音,声音很大,争吵的内容就……就好像情人分手时会说的话一样。
还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后来有个脾气很暴躁的人,跑过去砸们,让他们安静一点,但是他在门口骂了几句,就看见屋里有一个人倒了下来,他觉得一定是出了事,就一脚踢开屋门闯了进去,就看见谢麟的尸体倒在地上。所以……”
她迟疑着,很为难的说:“现在江湖上很多人说王公子其实是谢麟的情人,王公子之所以杀死谢麟,是因为他移情别恋了。”她说完这话,看向贾珂,目光闪烁,她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可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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