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第三十六章

王怜花坐在那里生闷气,贾珂并不是无知无觉的,相反,他觉得王怜花的目光简直如同凿子似的在他的脸上不断敲打,他甚至都在幻觉中听见了连绵不断的“哒哒哒哒”的响声。

贾珠吃完了饭,贾珂叫来店小二,收拾桌上的饭菜,又要来热水,店小二打水去了,贾珂走到王怜花面前,笑道:“你生什么气啊?”

王怜花翻了个白眼,道:“我生什么气了?”

贾珂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笑道:“真没有生气?”

王怜花见他说了一句话,就要松开自己的嘴唇,于是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嘴唇凑了上去,吻得又缠绵又细致,声音也轻轻的,柔柔的,道:“我真想让你永远只看着我。”

贾珂笑了一下,他知道王怜花自小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提起家人,也只有一个极度缺乏母爱的母亲,他对于亲情,其实是非常陌生的,因为他自己从没体会过这种感情。

贾珂很疼惜的抚摸着他,道:“那是我哥哥,如果今天是你妈妈遭遇了这种事,我也会尽心尽力照顾她的。”

王怜花听到贾珂这话,顿时想起了王云梦对贾珂说的那句“我嫁给你”,脸登时黑了,他怒视贾珂,气恼道:“贾珂,你真不要脸!”说这话时,到底还记得房间里有个贾珠,因此声音压得很低。

贾珂脸上露出无辜的神色来,道:“怎么?”

王怜花道:“你这时候提起我妈来,难道你想……想……”说到这时,脸上的表情又难看又羞窘,看起来狼狈极了,偏偏眼睛睁得很大,一点也不甘示弱的瞪着贾珂,眼睛里流露出又愤怒又脆弱的神色来。

换作平时,贾珂看到他这副模样,早就想着法的逗一逗他了。

他时常觉得欺负欺负王怜花,看他跳脚,看他炸毛,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享受。

可是这时候却不是这样的。

他松开王怜花,王怜花感到他的胳膊离开自己,脸上一怔,露出些许茫然之色,显得愈发的脆弱而不安,这时候贾珂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双颊上,贾珂的额头也抵在他的额头上。

贾珂微笑道:“我和你妈是不一样的,知道吗?在我心里,她和我唯一的关系就是她是你的母亲,而我是你的恋人,咱们两个是一家人,所以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会像个儿子一样好好孝顺她老人家的。”

王怜花听到这话,噗嗤一笑,只是因为双颊被贾珂紧紧按着,所以这个笑看起来十分的滑稽,他自己却是浑然不觉的,只顾着大笑道:“她要是听到你叫她‘老人家’,一定气得要死。”

贾珂笑道:“那也没办法,不过她尽管气她的,咱们孝敬咱们的就好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感激她。”

王怜花奇道:“你感激她做什么?”

贾珂笑道:“若不是她冒名甄家姑娘来京城,你想见她最后一面,独自上京,千里寻母,我又怎么会遇见你。她不仅是你的母亲,还是咱们的月老,你说我该不该感激她?”

王怜花眼波流转,双目含笑,吃吃笑道:“你刚刚的话能把她气得要死,现在这话却能把她气得活过来。贾珂,贾珂,你真是个把人气死气活的鬼。”

他说到这里,已经凑过头来,吻住贾珂,贾珂也松开他的双颊,将他紧紧抱住,吻了几下,贾珂道:“现在不生气了?”

王怜花咬他一口,嘴硬道:“本来就没有生气,你当我是很小气的人吗?”

贾珂沉默一下,笑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王怜花笑道:“假话。”

贾珂奇道:“你为什么这会儿想听假话了?”

王怜花笑吟吟道:“因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不如听你说几句假话,这样还能开心一点。”

贾珂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那假话是王公子是个心眼儿小,爱吃醋爱生闷气的人。”

王怜花略感惊讶的横他一眼,笑道:“那真话呢?”

贾珂笑眯眯的道:“真话是王公子是一个心眼非常非常小,特别爱吃醋爱生闷气的人。”

王怜花听了他这话,简直想要骂人。

可是真骂出口,岂不是做实了他说的话,因此王怜花的心里实在很不开心。

他怒视着贾珂,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脸上却在笑,道:“是吗?”

这两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的眼睛也在贾珂身上看来看去,似乎是在找他身上最嫩的地方,好一口就咬上去。

贾珂笑道:“当然是啦,不过我很喜欢。”

王怜花哼了一声,道:“你以为用这一句话就能贿赂本公子么。”

尽管这样说着,他还是笑了出来,眼睛看着贾珂。

他一这样笑,贾珂就习惯性的去吻他,吻着吻着,贾珂就习惯性的把他抱起来,他的腿就缠在贾珂的身上。两人一边亲吻,一边向床上走去。其实自从重逢以来,他和王怜花真正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几个月,可是他们却熟悉的就好像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似的。

贾珂抱着王怜花,走过贾珠身边,贾珠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他今天晚上好像总是这样一个表情,贾珂隐约觉得旁边有点不对劲,又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这屋里除了他和王怜花,其实还有一个人,刚刚他眼里心里只有王怜花那缠人的笑,把贾珠完全抛在脑后了。

贾珂停下脚步,嘴唇离开王怜花的嘴唇,王怜花又追了过来,他只好干笑一声,轻轻唤了一声王怜花的名字,王怜花才不情不愿的睁眼看他,也看见了他身后的贾珠,显然刚刚他被贾珂一亲,满脑子也只有贾珂,床,床,贾珂,其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贾珠一和王怜花的目光对上,顿时连着后退了两步,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王怜花笑嘻嘻的从贾珂怀里跳下来,落在地上,看着贾珠,笑道:“大哥往后退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说话时神态轻松,不见半点羞涩之意,就好像刚刚当着别人的面,被人抱在怀里亲吻的人是贾珠而不是他似的。

贾珂站在王怜花身后,红着脸道:“珠哥儿,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贾珠并不是不知人事的雏,只不过他还从没见过别人当着他的面亲热。也许有的,就是在青楼妓馆里,大伙一起去寻欢作乐,每人怀里都抱着一个人,有时候还会交换女伴。

他想到这里,心里忽然就镇定起来,只觉得贾珂对待王怜花,也是如常人对待妓子戏子一般的玩弄心态,是毫无尊重的。既然这样,刚刚贾珂对他说的弟妹之类的话,当然也是逢场作戏时用来哄人的情话,只是自己太傻,竟然当真了。想想也是,贾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牺牲自己的前途,去和一个男人来真的。

贾珠神色如常的对贾珂点点头,眼中露出理解的神色来,毕竟哪个少年不馋嘴,只要贾珂不当着外人的面玩,私底下他玩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有谁会在意这个。

贾珂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心里有点懊恼,懊恼王怜花这么可爱的一面,竟然被别人看见了。可是这能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

他伸手,擦了擦王怜花脸上自己留下的印子,然后笑道:“王大神医,帮珠哥儿号号脉吧。”

王怜花倒没推辞,吩咐道:“你把我那套东西拿来。”

贾珂应了一声,等把王怜花的医药箱放在桌子上后,王怜花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道:“本神医的医药费可是很贵的。”

贾珂微微一笑,道:“在下身无分文,只能卖身还债,不知道王神医愿不愿意?”

王怜花故作犹豫的看他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从头到脚,然后满脸无奈的说道:“你既然身无分文,交不起医药费,本神医虽然看不上你这小身板,可是更不愿做亏本生意,只好勉勉强强把你收下,罚你一辈子跟在本神医身边,为本神医鞍前马后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贾珂忍不住吻了吻他,然后退到王怜花身后。

王怜花将手搭在贾珠手腕上,他本来以为贾珠只是手腕上的手筋断了,需要以活人的手筋替换,他从前看过这方面的医术,对别的医生也许很难,对他来说,这种手术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的手一搭在贾珠手腕上,就觉得他脉搏跳动甚是奇特,凝神静思,对贾珂道:“扶他到床上去,把他衣服脱下来。”

贾珂道:“所有衣服?”

王怜花道:“先脱上衣。”

贾珂看出贾珠眼中的怀疑,知道他不信任王怜花这样一个少年的医术,他并不多解释,只对贾珠点了一点头,示意他放心,贾珠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站起身来,走到床边。

贾珂将贾珠的上衣解开,脱了下来,等他躺在床上,王怜花拿出十二根金针来,以火烫烧针尖,然后将内力输入针中,将针依次刺入贾珠丹田下中极穴、颈下天突穴、肩头肩井穴等十二处穴道。这十二根金针刺入,贾珠身上的十二经常脉和奇经八脉立时阻断。

贾珂微微皱眉,只觉得这针刺入一定很痛,忽然看见贾珠大叫一声,只是他中了麻药,发不出声音来,因此这声大叫也只是嘴巴大张,舌头打颤,但是看他脸色扭曲,眼珠突出,额上生满冷汗,显然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贾珂正想过去给贾珠擦汗,还没迈出脚步,王怜花伸手拉住他衣角,贾珂只好停下。

他刚刚站住不动,就看见贾珠的身体一个弹起,复又落下,然后他胸口忽然鼓起了一个鼓包。

这鼓包大约有半个婴儿拳头大小,在皮肉下面不断蠕动,似乎是个活物。

贾珠的身体再次激烈的抖动起来,忽然青筋暴露,一个用力,就翻下床去。

贾珂连忙走上前去,将他一把抱住,点上他的睡穴,把他重新放回床上。

王怜花脸色难看道:“是蛊虫。”

贾珂道:“能不能把它挑出来?”

王怜花道:“我保证我刚碰到它,还没来得及将它夹出来,它就先把贾珠的心脉咬断了。”

说完,将贾珠身上的十二根金针通通收走,贾珠筋脉畅通后,他身上的鼓包很快也就消失不见了。

贾珂怔怔看了贾珠半晌,床上的光线虽暗,可是他脸上的惨白却仍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贾珠今日受这般折磨,全是因为他的。

贾珂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愧疚万分,紧握双拳,咬着牙道:“怪不得他们这么容易就让花无缺带走了贾珠,我原以为他们最多就是下毒,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贾珠身上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王怜花仰头看着贾珂。

在他的记忆里,贾珂很少这般生气。

他自己不知道被人算计过多少回了,每次他心里再生气,面上都很少表露出来,他喜欢嘻嘻哈哈的调侃几句,有时候还会称赞对方手段好生高明。

因为他一向觉得,生气除了取悦敌人,除了影响接下来的判断以外,是再无任何用处的。

他既然已经在别人手上吃了亏,何必还要让那人高兴。

王怜花完全没有想过,贾珂之所以将自己心里的懊恼完完全全的表露出来,只是因为现在贾珂的面前只有他,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贾珂完全不需要去提防、去掩饰的人。

王怜花压下心里的醋意,笑道:“他们不是对贾珠下血本,是对你下血本。看来他们很清楚,现在在京城的那个人不是你。”

贾珂点了点头,很快笑了起来,说道:“他们还真是神通广大,可惜即使是他们,终究还是算错了一点。”

王怜花想了一想,还是想不出来,他很不愿承认贾珂这么快想出来的事,他居然想不出来,犹豫许久,终于不甘心的问道:“哪一点?”

贾珂道:“陆小凤。”

王怜花立马不怪自己了,诧异道:“你不是说陆小凤身边那个人很可疑吗?”

贾珂摸摸他的头发,笑道:“在今晚之前,我确实觉得陆小凤身边那个人很可疑。可是现在,我想是我先前想多了。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我不在京城而在这里,那么,如果他身边的白衣人和幕后主使是一伙的,他们知道陆小凤和我是朋友,今天晚上的拍卖会又是他们安排的,那么他们完全可以拦住陆小凤,不让他参加拍卖。

毕竟那个‘武林八美’很明显就是他们针对我设下的陷阱,他们原本想要用月神的雕像逼迫我现身,可是却被陆小凤搅局了。之后花无缺买下贾珠,他们将贾珠带到这里来,完全是为了将我钓出来。

如果陆小凤身边的白衣人和他们一伙的,应该会和陆小凤一起找花无缺聊聊天,拖延时间,好让我有可趁之机来救贾珠,毕竟如果这个蛊虫是用来追踪的,他们可以用这个蛊虫找到贾珠,但是我却不可以。错过今晚,他们只能另寻办法,让我知道贾珠在他们手上了。”

王怜花若有所思的道:“今天晚上我只看见了陆小凤,倒没看见这两天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白衣人。”

贾珂笑道:“我觉得这更能说明他和幕后主使确实毫无关系。”

王怜花道:“嗯,所以你要送贾珠去找陆小凤?”

贾珂道:“咱们和陆小凤就隔着两间房,珠哥又不是小孩,不用我送吧。何况,”他微一沉吟,笑道,“如果这真的是可以追踪行踪的蛊虫,在他们追来之前,咱们需要时间做点事情。陆小凤和我是多年的好朋友,这很多人都知道,先前他们看见陆小凤,也许就会怀疑我会去找他,继而就在他身上也做了什么手脚,现在不是咱们和陆小凤见面的时候,哪怕用花无缺的身份去见他,也很危险。何况,只要他们没有找到我,就不会伤害珠哥儿的。”

如果宫九听到贾珂这番话,只怕都要笑破肚子了。

此刻,他虽然没有亲耳听见贾珂的这番话,但是当他看见站在陆小凤客房门口,抬手正要敲门的贾珠的时候,他确实非常的高兴。

他并不知道这场拍卖,也没有去找赵敏和库库特穆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皇帝派来的人是库库特穆尔。

但是他认识贾珠。

他知道杀死他手下的人是贾珂。

他知道陆小凤是贾珂的朋友。

他更知道贾珠是贾珂的哥哥。

陆小凤在房间里睡得很香,宫九的出手非常的快,也非常的安静。

陆小凤没有察觉,就隔着两间客房远的贾珂没有察觉,贾珠更没有察觉,但是宫九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穴位上,他倒在了宫九的怀里。

然后宫九抱住他,推开门,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就在陆小凤的房间的旁边,也隔着两间客房。

宫九将贾珠扔在地上,然后从他的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宫九并没有急着将信拆开。

他先检查了一下信纸和墨水,很快就确认这封信的信纸和墨水与另外一家客栈提供的纸墨一模一样,和他们住的这家客栈的纸墨不同。

看来贾珠并没有待在这家客栈里。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贾珂先前特意买的。

然后宫九将信拆开,信很厚,一共四页,每页只有一个字,每个字都非常的大,也非常的不工整,看起来似乎是用嘴咬着笔杆写的。

第一张纸上写的是个“我”字。

第二张纸上写的是个“是”字。

第三张纸上写的是个“贾”字。

第四张纸上写的是个“珠”字。

合起来就是“我是贾珠”。

宫九看了一会儿这封信,然后一把抓住贾珠的手腕,将他手腕上翻,就看见他的两只手腕上各有一道切痕。看来是因为他的手筋断了,所以他才只能用嘴咬着笔杆写字。

那么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宫九将手搭在贾珠的脉搏上,就发现了贾珠中的暂时将他毒哑的麻药,还有他身上的蛊虫。

这是天蚕教的蛊虫,叫千里传音蛊,只要子蛊和母蛊在千里之内,母蛊的持有者就可以用铜管搭在母蛊虫身上,听到子蛊持有者能听到的声音,在百里范围内,母蛊持有者可以利用蛊虫追踪子蛊持有者。

宫九知道小老头和苗疆天蚕教早在多年以前就结为了同盟,贾珠身上的蛊虫既然是天蚕教特有的蛊虫,那么贾珠一定是被小老头派人送到这里来的。

小老头送他来,当然是想要用他钓出贾珂来。

可是贾珠为什么去找陆小凤呢?

宫九心念一转,心里立马就有了主意。

要么是贾珠因为某种原因,获得自由,他不知道贾珂在哪里,但是他知道陆小凤是贾珂的好朋友,于是就来找陆小凤,向他求救。

要么是贾珂救下贾珠后,发现贾珠身上的蛊虫,猜到这蛊虫很可能有追踪的能力,所以就让贾珠来找陆小凤。他早已经发现陆小凤了,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没来找过陆小凤。

宫九倒了杯茶,凝视着茶水,微微笑了起来。

无论是哪一种,现在贾珠就在他手上,只要贾珂还在这个镇子上,那么要贾珂现身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只要老头子对贾珂的分析是对的。

只要陆小凤离开了这个镇子。

宫九有时候也觉得非常奇妙。

虽然贾珂屡屡坏了老头子的事,但是老头子却一直都很欣赏贾珂,他甚至和自己说过,也许贾珂学武功不像你一样学得这么快,但是如果把你们两个人关在一间屋子里,活着走出来的人一定是他。

这话让宫九十分的不服气。

老头子说过贾珂和他自己很像,只有一点不像,就是他自己没什么道德底线,只要他乐意,那么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人都可以抛弃。但是贾珂却不是。

他明明做起事来比江湖上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恶人都要狠辣无情,可是他的道德底线却相当的高,对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也非常的好。

这种柔软的心肠,有时候会给他带来机遇,但更多的时候,却会成为他致命的把柄。

那么,贾珂,就让我看看老头子对你的评价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吧。

宫九将茶水一饮而尽。

此刻,他喝的似乎不是茶水,而是胜利。

贾珠走了,陆小凤走了,赵敏也偷偷的从拍卖台下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溜了出去。。

她走进罗园的一间屋子里,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一根蜡烛燃着淡淡的光。

烛光之下,隐隐约约看见三个人围着一只木鼎站着,木鼎立在书桌上,鼎里装着一只肥肥大大的白色虫子,约有手掌长,白虫子的脑袋上斜斜立着一根硕大的铜管,起码要用两只手才能抱过来,模模糊糊的声音自铜管中传出来。

“你感激她做什么?”

这声音听起来倒很陌生,赵敏在心里想着,就听见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

“若不是她冒名甄家姑娘来京城,你想见她最后一面,独自上京,千里寻母,我又怎么会遇见你。她不仅是你的母亲,还是咱们的月老,你说我该不该感激她?”

赵敏心中一动,正欲说话,就听到那铜管又响了起来。

“你刚刚的话能把她气得要死,现在这话却能把她气得活过来。贾珂,贾珂,你真是个把人气死气活的鬼。”

赵敏心中一喜,暗道:“刚刚那果然是贾珂的声音!贾珠怎么会在他身边?难道他刚刚在半路拦下了花无缺,将贾珠带走了?只是……只是他怎么竟然在和一个男人调情?”她到底只是个没尝过情爱滋味的小姑娘,虽然满心盘算着怎么找到贾珂,好将他杀死,可是这会儿听到这种调情的话,忍不住脸上一红,神色也在一瞬间忸怩起来。

房间里另外两人却没她这么多心思,第三个也是个女人,此刻正用手捂嘴,吃吃的笑着,眼波流动,腰肢轻摆,就仿佛此刻和贾珂调情的人是她似的。

赵敏端正神色,看向木鼎旁站着的一个老者,问道:“成先生,既然确定贾珂在哪里了,怎么还不去将他捉住?”

成昆道:“郡主娘娘切莫心急,贾珂如今正在客栈里。时候已经这么晚了,贾珂又不知道贾珠身上的蛊虫的用处,今晚自然不会离开客栈。早一点捉他,晚一点捉他,其实没什么区别。咱们不立刻动手,是因为贾珂身边这人,来头着实不小。”

赵敏道:“是刚刚和贾珂调情的那个男人?”

成昆道:“郡主娘娘来得晚,没听见刚刚他们说的话,贾珂身边这人姓王名怜花,是云梦仙子王云梦的儿子。”

赵敏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他,贾珂小时候,他不就在荣国府待过么,后来柴玉关逃离中原,将他的身份戳破,为此贾珂出使西泥国的时候,遇到好多想从他身上打探出王云梦的下落的江湖人。

我记得贾珂后来被人问起这事,都说他和王怜花关系不好,当年王怜花不告而别,他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没想到现在他们竟然又走到一起了,并且……并且还成这种关系了。”

成昆点了点头,道:“王怜花年纪尚轻,倒不足为虑,只是不知道云梦仙子现在在不在这里。”

赵敏道:“那成先生有什么打算?”

成昆道:“为今之计,最好是挑拨离间,将他二人分开。如果贾珂和王怜花只是朋友,短时间内未必能成功,但他们既然是情人,想要挑拨离间他二人的关系,实在是易如反掌。情爱关系,本来就是天下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关系。只要让他们其中一人撞见另一人背叛自己,那这关系自然就破裂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王怜花发现贾珠身上的蛊虫。他们不再说话,屏息凝神,默默听着,就听到贾珂分析陆小凤身边的白衣人并非敌人,然后叫醒贾珠,让他去旁边陆小凤的房间里。

赵敏听了这话,不由一笑,暗道:“贾珂,平日里你再怎么鬼灵精,此刻绝对想不到我们竟然将你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也多亏你给贾珠讲得这么清楚,我们才能将你住的地方掌握的一清二楚了。”

那铜管很快就安静下来,成昆等人不知道宫九因为不清楚母蛊如今在谁人手里,何况他心里已经有了对付贾珂的成算,因此并不出声联系他们,只当是陆小凤见到贾珠,看过信后就相信了他的身份,又因为贾珠中了麻药,口不能言,因此陆小凤也没有开口说话。

赵敏笑道:“成先生,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挑拨离间贾珂和王怜花的关系,快跟我说说。”

那站在成昆身旁的女子嫣然一笑,道:“郡主娘娘放心,这件事不用成先生出手,我才是最拿手的。”

烛光之下,只见这女子容貌极美,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长可及地,头上黑发高高挽起,鬓角插着一朵金色的琼花,面若桃花,一双秋水如神的眼波里,带着种说不尽的媚态来。

赵敏虽然也是个罕见的美人,容貌上也许胜过她几分,可是风情上却远远不如她了。

赵敏笑道:“还没请教姐姐芳名。”

那女子笑道:“不敢当,我叫金花娘,这只小虫就是我带来的。”

赵敏心道:“原来她是天蚕教的弟子,怪不得看起来和中原女子十分不同。”微微一笑,说道:“贾珂既然和王怜花是一对,说明他们喜欢的是男人,姐姐虽然很美,但是他们却未必会对姐姐感兴趣吧。”

那女子嫣然道:“郡主娘娘放心,我虽然对自己对付男人的手段十分自信,可是如今事关重大,我自然不会把宝押在我自己身上。我们天蚕教可不是只会杀人,苗女多情,可是有很多拴住男人的手段的。日后郡主若有了心上人,我也可以教你几招。”

贾珂坐在床上,看着王怜花,道:“怎么还不过来睡觉?”

王怜花道:“我实在不想躺在别人睡过的地方。”

贾珂笑道:“那你躺我怀里,好不好?”

王怜花道:“难道我能一晚上躺在你怀里?”

贾珂笑道:“只要你不嫌累,我是求之不得的。”

王怜花噗嗤一笑,走到床边,道:“你先躺平了。”

贾珂就正面朝上,躺倒在床上,然后对王怜花抛了个媚眼。

王怜花大笑道:“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采花贼!”

贾珂笑道:“那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你喊一句救命啊!”

王怜花挑眉笑道:“当然不该了。被本公子这么英俊的采花贼采,你这朵花应该喜极而泣才对,怎么能喊救命呢。”说完脱下鞋子,然后躺在贾珂的身上。

贾珂紧紧抱住他,两个人心里都觉得十分的平安喜乐,忽然,贾珂道:“王公子,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王怜花道:“嗯,什么事?”

贾珂道:“今天咱们那一百下亲吻还没亲完呢。”

王怜花将下颌立在贾珂的胸口,笑道:“是吗?今天还有多少下?”

贾珂故作沉思状的想了一想,然后道:“大概一百下吧。”

王怜花笑道:“骗人,你今天明明亲过我好几次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伸手勾住贾珂的脖子,将嘴凑了上去。

贾珂一面亲吻他,一面把玩着他柔软的头发,忽然道:“怜花。”

“嗯?”王怜花应了一声。

贾珂道:“日后我一定要把苗疆那些玩蛊的都灭掉。”

王怜花忽然又想起他今天因为贾珠流露出的愤怒来,忍不住凉飕飕的道:“你就这么恨他们?”

贾珂道:“嗯,这世上的毒药总还有法可依,可是蛊虫实在太可怕了。如果日后他们知道咱们两个的关系,为了对付我,在你身上放蛊虫可怎么办。”

王怜花心里很愤愤不平。

怎么就不是为了对付我,在你身上放蛊虫呢?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

王怜花道:“这世上既然有蛊虫,总有解法,你何必这么担心。”

贾珂非常担忧的道:“万一他们在你身上放必须每天和不同的人欢好的蛊虫可怎么办。”

他承认,他这纯属是前世看的某些开车文学让他产生的担忧。

王怜花听了这话,颇为赞叹的看着贾珂,说道:“贾珂,你不去写香艳小说,实在是屈才了。”

贾珂听了这话,噗嗤一笑,道:“那也不错,日后我写小说,你画插图,咱们两个写这种书,卖的一定很好。”

陆小凤这一觉睡得非常的好,一觉醒来,他就叫来了一桌早餐在客房吃。

早餐非常的丰盛,他吃得也非常的香,非常的快,因为一会儿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昨天晚上,拍卖会没有结束,他就偷偷跟在那个拍卖贾珠的人的后面,离开了罗园,一路跟踪到他落脚的客栈。陆小凤决定吃完早饭以后,就去找他,好好调查一下他身上的秘密,看看他和那个多年前本应该死在天牢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这件事,究竟只是巧合,还是必然。

宫九这一觉也睡得非常的好,他昨晚睡觉之前,已经想好了让陆小凤离开双岭镇的办法,因此这一觉睡得非常的踏实。

其实他大可以杀死陆小凤,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可是他并不想杀死陆小凤。他无法否认,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非常想念陆小凤用鞭子抽他的那种感觉。

陆小凤推开房门,准备出门,宫九也立刻走了出来,看向陆小凤,微笑道:“你要出去?”

陆小凤道:“嗯。”

宫九道:“一起?”

陆小凤道:“我今天有点私人的事情要做。”

宫九微笑道:“你把我送到民信局去就可以了。”

相处这几天,陆小凤也已经知道宫九他是一个连在客栈里都会迷路的奇才,听到这话,就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两人走下楼梯,离开客栈。

金花娘扮成了店小二的模样,一只手拿着木桶,一只手拿着抹布,走上了二楼。木桶里面装着那只母蛊虫。

贾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把王怜花当成人肉垫子,压在下面,不由颇为心虚的从他身上跳了下来,王怜花睁了睁眼,睡眼惺忪的看他一眼,然后翻了个身,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贾珂笑道:“怜花,你好像小猪啊。”

王怜花哼了一声。

贾珂笑道:“并且还是一头小花猪。”

王怜花闭着眼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变花?”他扬起头来,找到贾珂的嘴,用嘴唇堵住他,然后道:“不许说话,我还要睡一会儿呢。”

贾珂可怜兮兮的道:“可是我好饿啊,饿得都能把你这头小猪吃下去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噗嗤一笑,道:“有本事你来吃我啊。”说到这里,又学着贾珂昨天的语气说道:“‘什么叫合阁下的胃口?难道阁下要吃了他?’哈哈,这种天真烂漫的话你居然也想的出来。”

贾珂一本正经的道:“不好意思,因为在下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人。”

金花娘离开客房,将装着母蛊虫的木桶放进了赵敏的客房里,然后去了厨房。

王怜花大笑道:“你果然是饿了,脑袋都被饿傻了,如果你天真烂漫,那日后在形容三四岁的小孩,都要用‘阴险狡诈’这种词来形容他们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得意洋洋的道:“鉴于你昨天已经卖身给了本神医,你要先伺候本神医穿衣服,然后本神医才准许你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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