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贾珂脑中空洞洞的,既不想什么,也不感到什么,似乎世界和他自己也都消失了。等他回过神时,王怜花已经落到了自己怀里,他的右手还高高举着,原来刚刚他竟然在王怜花抬手打中自己之前,先一步一个手刀打在他脖颈上,将他打晕过去。
贾珂紧紧抱住王怜花,浑身冰冷,满心恐惧,慢慢才缓过劲来,指尖也渐渐感到暖意,只觉得两个心脏同时砰砰的激烈跳动着,一颗是现在的贾珂的心脏,一颗是从前的贾珂的心脏。
贾珂伸手去探王怜花的脉搏,听到他的心脏有力的一下一下跳动着,两颗心才终于落回了腔子,然后融为了一颗心。
贾珂抬头,看向原随云,原随云也正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贾珂笑道:“原公子真是好手段。”
原随云听到他这称呼,眉头几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然后道:“可惜我还是低估了你。”
他笑了一笑,露出淡淡自嘲的神色来:“你要杀我,就动手吧,反正左右都是一死,死在你手上倒也不错。不论你信不信,我这辈子唯一动过心的人就是你。”
贾珂大笑道:“你的动心未免也太廉价了。何况,我看到你从来只觉得恶心。”
他说完这话,右手衣袖一挥,衣袖中藏着的两粒银锭,疾向原随云两眼中射去。
原随云刚刚听到他的话,虽然心里明知道他对自己毫无情意,但五脏六腑也不由冰冷一片,此刻见到两粒银锭迎面飞来,也顾不得伤心,大惊失措下连忙拿袖子去挡。但他武功尽失,又躺在床上多日,终于慢了一步,两粒银锭已经穿透他眼皮,将他双眼刺穿,他只觉得双目一阵刺痛,再睁开眼时,眼前尽变成黑漆一团,就仿佛刚刚他看见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而甜美的美梦似的。
原随云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瞧不见,知道双眼已经被贾珂刺瞎,这一痛苦,可比刚刚被贾珂说自己恶心的锥心之痛还要痛苦百倍千倍,霎时之间,绝望、伤心、愤怒、痛苦、无助,在心头百感交织。
他瘫倒在床上,双手在床上不住拍打,终于崩溃的哭道:“我的眼睛……你好狠!你好狠!你杀我就杀我了,你为什么要弄瞎我!我总算对你好过,你为什么连这么一点慈悲都不肯给我!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看着东西死去!”
贾珂看着他崩溃的模样,微微笑道:“你当日在我身上种下追月符的时候,为什么不肯对我慈悲一点?”
贾珂说完,便不再理睬他,将王怜花打横抱起,然后离开了客房。
他从前听王怜花说过迷魂摄心催梦大法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如果施术者不解开,那么被施以此术的人就永远不能恢复心志,只是不知道像王怜花这般被自己反噬的会是什么情况。
贾珂走回房间,将王怜花放在床上,然后找人要来一条极粗极结实的绳子,他用绳子将王怜花的双手手臂双腿都固定床上,确保他即使醒过来,也没法动弹。
做完这些,他就坐在床边,默默看着王怜花熟睡的脸庞,此时再想起那日他从悬崖下坠落下来的情景,已如隔世一般恍惚,只是心情却是一致的,一想到自己总算活了下来,总算回来见到了他,心里就欢喜的快要炸开。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王怜花的脸颊,从眉毛下到眼睛,自鼻梁到嘴唇,动情处忍不住探头吻了一吻,亲吻后抬起头来,看王怜花仍然无知无觉的睡着,忽然就想起了睡美人,不由好笑起来。
到了黄昏,王怜花总算醒过来,可是他醒过来时,神情仍是木木的,往日他的眼睛最是神采飞扬了,此刻也灰沉沉的,没半点灵气,浑然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贾珂唤他名字,他也不理睬,反而双手用力挣脱绳子,似乎很想继续重复昏迷前自杀的举动,好在此刻他神志不清,不认得人,也不记得用内力,不然这绳子只怕未必能困得住他。
贾珂早知道他醒来时会这样,此刻见他这模样,也不灰心,伸手点住他的睡穴,然后解开绳子,抱起他来,走出房间,正好碰见殷离。
殷离道:“他醒了?”
贾珂道:“差不多。”
殷离道:“原随云死了。”
贾珂随意道:“哦,怎么死的?”
殷离道:“他自杀的。”
贾珂道:“别忘了检查下他的尸体,看看是不是诈死。”
殷离怔了怔,笑道:“你想的还真多,好,我一会儿就去检查。你要走了?”
贾珂点点头,道:“我得去找我岳母啊,这世上能解开这迷魂摄心术的人,只怕只有她一个人了。”
殷离噗嗤一笑,道:“你叫岳母叫的还真顺口啊,那我就不留你了,我送你一段路吧。”
贾珂笑道:“何必这么客气,就是我带来的那个小姑娘还要在你们这里住几天,劳烦你多照顾了。等童姥回来,你要是下山了,可以给我写信,我也挺久没见过叶孤城的了,出海去白云城玩玩也不错。”
殷离脸一红,大大方方的道:“好。”
又把几个包袱递给他,道:“这是给你准备的,也没什么大东西,就是些吃的,在路上吃吧。”
贾珂嗯了一声,让殷离把这几个包袱绑在自己背上,然后抱着王怜花下了山去。他们的马车停在接天桥之前,贾珂抱着王怜花走过接天桥时,就见远处落日的余晖落满了整个山谷,就仿佛天上的仙人打翻了胭脂盒似的,远处的白云和灰绿的山峰都染成了红色。
贾珂站在锁链上,凝目远望,只觉得心情也舒畅不少,他紧了紧怀里昏迷不醒的王怜花,笑道:“怜花,这里好美。”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不以为意,走过锁链,将王怜花放在车厢里,然后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摸了摸这几天被灵鹫宫弟子喂养的皮毛光亮的骏马,跳上马车,扬起马鞭,驱车驶下缥缈峰去。
他下山不久,就雇了个车夫,因为点穴时间久了会让人气血亏损,贾珂也不敢一直将王怜花的穴道点住,过了一天,他总算不再记得原随云那句“你自杀吧”,只是像贾珂在书里看见的那些中了迷魂摄心催梦大法的武林高手一样,面容僵木,神情呆板。
好在也很乖巧听话,贾珂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跟他说吃饭,他就开始拿起筷子,一板一眼的吃饭,跟他说睡觉,他就躺到床上,闭上眼安然睡去,原先他受伤,贾珂就照顾他照顾惯了,此刻倒也没什么手忙脚乱之处,只是心里不好受,每天哄他说话,虽然不见任何起色,仍是坚持了下去。
因为王怜花没跟他说过王云梦现在身在何处,贾珂只能去王森记的铺子里打听消息,所幸这么多年过去,王森记的暗号竟然没换过,贾珂一打听,知道王云梦可能现在正在洛阳,又驱车赶去洛阳,过了一个多月才到,此时已经是夏天,距离他和王怜花重逢的日子,竟快过去一年了。
贾珂看着王怜花,笑道:“一会儿就要去见你母亲了,我有点紧张,怎么办?”
王怜花睁眼看他,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贾珂早已习惯他这样,从怀里拿出一把檀木梳子,将王怜花的头发打散,细细梳好,挽了个髻子,左右端详,然后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笑道:“咱们走吧。”
便将王怜花抱出马车,走到那家挂着写了“王森记”三个黑字的招牌的棺材铺前面,只见棺材铺门上挂着一堆对联,写的是:“唯恐生意太好;但愿主顾莫来。”
贾珂不由微微一笑,喃喃道:“真有意思。”
走进店里,还没说话,已经有一个满脸麻子的店伙迎了上来,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怀里睁着眼睛,木木呆呆的王怜花,压低声音道:“夫人有请,公子请跟我这里来。”
贾珂心知应该是他一路询问王夫人如今身在何处,王森记的伙计早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王云梦,因此王云梦这几天一直在等着他过来,这店伙又认识王怜花,一看他二人,就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了。
贾珂压下心中紧张,微笑道:“多谢,请前面带路。”
那麻子脸笑了一笑,领他去了棺材店的后室,走到一处青石板处,麻子脸蹲下身去,用手在青石板上叩了三下,一长两短,那青石板豁然从里面被人抬了起来,麻子脸站在一边,笑道:“公子请。”
贾珂早已不记得书里写的这通道里面有什么,但是他知道王云梦即使要对他动手,也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杀掉他,因此听了麻子脸这话,神色自若道:“就我和怜花进去?”
麻子脸听到他对王怜花这称呼,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愕然,然后笑道:“公子放心,地道里还有人负责迎接你和大少爷的。”
贾珂笑道:“好,多谢。”
便抱着王怜花,轻飘飘的跳了下去。
他刚一落下去,就看见一个巨人正站在他面前,一手托着刚刚那块封住地道的极为沉重的青石板。他约莫有八尺高,浑身涂着一层金色的油彩,面容看起来极为凶恶,目光却极为柔和的看向贾珂或者说是他怀里的王怜花。
贾珂道:“多谢相助,阁下可是领路人?“
那巨人却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示意自己是聋子和哑巴后,又指向自己身后的漆黑悠长的地道。
贾珂道:“你是让我带着怜花走过去就是了?”
那巨人点点头。
贾珂道:“好,多谢。”
便顺着地道一路往前走,不多时就走到了一间石室处,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正站在石室门口,见到贾珂和王怜花,微微一笑,竟毫不惊讶,说道:“贾公子请跟我来,夫人正在楼上等候公子呢。”
贾珂正欲点头,又听她笑吟吟的说道:“大少爷就交给我吧。”
贾珂微微一笑,道:“不劳姑娘费心了。”
那白衣女子微微笑道:“贾公子可是以为抱着大少爷就能当护身符了,若我是公子,一定立马就从地道中离开。”
贾珂仍是一笑,并不反驳,抱着王怜花,绕过她,走出石室,便走到一栋金碧辉煌的楼宇之前,一个宫鬓堆云,满头珠翠的女人,正凭栏下望,看见他,微微一笑,曼声道:“贾公子请上来坐。”
贾珂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王云梦,只觉得时光对她特别偏爱,她看起来几乎与当年他初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再仔细一看,就见她果然和琅嬛福地中的那尊玉像极为相像,心中忍不住有点心虚。
他一跃而起,虽然抱着人,仍然如同燕子一般,飞上二楼,轻飘飘站在王云梦面前,他先将王怜花放在椅子上,对他说了一声坐好,王怜花本来还想站起来,听他这么说,便乖乖坐在椅子上,然后贾珂才对王云梦躬身行了一礼,笑道:“见过夫人。”
王云梦看了一眼王怜花,道:“花儿是怎么了?”
贾珂道:“他给别人用迷魂摄心催梦大法,被反噬了。”
王云梦淡淡一笑,道:“是么,我早跟他说过,还没学好的武功就不要随便乱用,他偏不听,有今天这一遭,实是活该了。”
贾珂道:“还请夫人解开他中的迷魂摄心催梦大法。”
王云梦看着他,微笑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早晚都会给他解开,可是你呢,我想花儿应该告诉过你,我很早以前就想杀死你了吧。”
贾珂微笑道:“他确实告诉过我了。”
王云梦道:“那你怎么还敢来我面前,你应该知道,只要你把他扔到棺材铺里,总会有人管他的,不是吗?”
贾珂笑道:“不错,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对别人我也许会这么做,但是对他是决计不会的。他现在这样,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王云梦道:“哪怕你会死?”
贾珂道:“哪怕我会死。”
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很理所当然。
王云梦悠悠一笑,道:“那你就去死吧,你想用哪种死法死呢?”
贾珂却大笑道:“夫人真舍得杀死我吗?”
王云梦眼中流光溢彩,娇笑道:“我为什么舍不得杀死你?不错,你是长得很英俊,但是你虽然凭这张脸迷倒了我的儿子,想要迷倒我却还差一些火候的。”
贾珂哈哈大笑,心中暗道:“妈的,真不要脸。”笑完了,道:“我并没有想要迷倒夫人,只是想要助夫人一臂之力。”
王云梦笑吟吟道:“一臂之力?”
贾珂缓缓道:“柴玉关。”
王云梦笑容渐渐消失,凝目看他,许久方笑道:“你觉得你能杀了他?”
贾珂笑道:“柴玉关从京城中狼狈出逃,这件事是谁的手笔,夫人难道不知道吗?”
王云梦道:“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
她看着贾珂,眼波流转,忽然起身,环佩叮当中,她走到了贾珂的面前,笑道:“可是我也有一件事要你答应我。”
贾珂道:“什么事?”
王云梦却并没有急着回答,她淡淡道:“把怜花带下去。”
便有两个白衣少女走过来,悄无声息的将王怜花领着离开了二楼。
王云梦缓步走进屋子,见贾珂不懂,忽然回头,嫣然一笑,说道:“你还不跟我一起过来?”
贾珂微笑道:“夫人有命,在下自然遵从。”便跟着她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这屋子并不是特别大,也并不是特别奢华,但是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十分的舒服,十分的妥帖,贾珂现在就坐在这屋子里最舒服的位置上,但是他却一点也舒服不起来。
他手里拿着金杯,金杯中装着琥珀色的美酒,他看着杯中的美酒,似乎已经抬不起头来。
只因为这屋子的四壁画满了春宫图。
他简直不敢去想为什么王云梦要把他带到这种屋子里来说话。
王云梦坐了下来,就坐在他的对面,还好距离并不是特别近,她喝了几杯酒,脸上已经红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的瞧着贾珂。
王云梦笑道:“你为什么不瞧瞧我?”声音软绵绵的,说不尽的温柔宛转,听起来真是荡气回肠,令人销魂。
贾珂明明心中震撼已极,但是听到她的声音,脸还是不由红了,他抬起头来,看着王云梦,微微一笑,道:“也许是因为我已经醉了。”
王云梦笑道:“你刚刚不还要和我说事么,怎么这么容易就醉了。你这么容易就醉了,可怎么对付柴玉关呢?”
贾珂笑道:“我又不和柴玉关比喝酒,容不容易醉倒不会影响什么。”
王云梦笑道:“也对,上次你对他出手,也不过五岁多一点,你那时候都不会喝酒,也能让他这么狼狈,何况现在了。”
忽然,她左手伸过去抚摸贾珂的脸,笑吟吟道:“你那时候把我丢在城外,好不懂得怜香惜玉,现在你是不是比那时候长进一些了?”
贾珂只觉得被她抚摸的那一半脸颊又热又麻,就宛若几千只虫子趴在脸上似的,真想立时把她的手甩下去,又怕她气恼之下,会动手杀死自己,只好笑道:“在下在这方面实属朽木一根,多年来也未曾有过半点长进。”
王云梦抿着嘴一笑,又轻又柔地道:“那也许只是因为你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不懂女人的好处,所以才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她的手指抚摸着贾珂的眉间,咯咯笑道:“就好像你和花儿一样,只怕也是被他缠得太久,才以为自己是喜欢男人吧。其实我知道,你一定是喜欢女人的,不然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也好,他也好,怎么都还是未经人事的小孩子呢。”
贾珂笑道:“因为我真的只是个孩子。”
王云梦懒洋洋看他一样,这一眼真叫人心旌摇动,难以自主,她嫣然一笑,说道:“是吗?可是我却觉得你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贾珂微微一笑,他已经在思考如何逃跑了,可是他逃跑之前总得带着王怜花一起跑,但是王怜花在哪里呢?
他当然不会想到王怜花现在就坐在墙壁后面,透过墙上的小孔看着他。
王云梦星眼流波,腻声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有多少男人,为了要亲近我,无论做什么都愿意,只要我一句话,他们可以杀死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妻儿,甚至他们自己?”
贾珂微微一笑,仍然没有说话。
王云梦继续道:“只因为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的武功虽然已经堪称一绝,可是我在某方面的技巧,却比武功还要高出十倍来,无论是什么男人,只要我愿意,都能让他们恨不得死在我这白云乡里。”
她一步步走到贾珂面前,她的手抬起来,她的一件件衣裳都如同白鹤一般在天空中缓缓落在地上。
她笑盈盈道:“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更相信你能帮我除掉柴玉关,可是……我实在不放心你,所以我们不妨做个交易,就用我自己来交换你帮我除掉柴玉关如何?”
贾珂道:“哈……其实……”
王云梦截口笑道:“我嫁给你,怎么样?”
王怜花听到这句话,本来已经气的煞白的脸顿时涨的通红,若非被侍女遵循王云梦的嘱托喂下全身无力的迷药,只怕他早已经冲出去把贾珂带走了。
他紧紧咬着牙齿,身子也在不断的颤抖。
贾珂……贾珂……你要是答应……我……我……
他会怎么样?
他也不知道。
他甚至狠不下一点心来,哪怕贾珂答应,他也一定会给贾珂找几十个理由,来向自己解释他为什么会答应王云梦。
贾珂听到这话,脸上已经露出了喜色。
他脸上的欢喜之意越来越浓,王怜花的心就越来越冰凉,越来越沉重。
但是王怜花始终将眼睛睁的大大的,死死的盯着贾珂,非要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王云梦看着贾珂眉梢眼角,尽是喜色,心中鄙夷的想着:“我就知道,这世上男人都是这样的。”凝视着贾珂,格格娇笑道:“你是答应了?”
贾珂欢喜道:“我当然答应了。”
王怜花只觉得这句话宛若一块千斤重的巨石,直直砸在他头上,砸的他眼睛也花了,头也晕了,整个人都要坐不稳了,一颗心更是被砸到了地下。
然后他就听到贾珂欢喜道:“多谢岳母把王怜花嫁给小侄,岳母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一辈子都爱他敬他的。”
王云梦听到这话,神色一僵,道:“我说的是我自己嫁给你。”
贾珂笑道:“当然是岳母自己的儿子嫁给小侄了。小侄是知道岳母就怜花一个儿子的。”
王云梦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不见了,但是贾珂却仍然笑容满面的道:“不知道岳母觉得婚礼什么时候举办合适?等小侄回家,立马就去准备聘礼去,其实小侄早就盼着把怜花娶回家了,只是一直担心岳母不同意,为此还头疼很久,如今岳母竟然做主把怜花许给小侄,真是小侄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王云梦虽想把面前这个装傻充愣的少年给一口口咬死,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深深看他一眼,她想起从前柴玉关因为自己的名声,始终不肯娶自己为妻,笑了一笑,嘴边满是嘲讽之意,说道:“你这是骗我的,是不是?他毕竟是个男人,你难道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男人回家?好男色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但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你怎敢把这种事放在台面上来?你不怕前途尽毁吗?”
贾珂道:“小侄自问这辈子确实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事,但是和怜花的事情却从来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爱他,他爱我,我们两个在一起,也从未对不起别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侄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诉天下所有人,怜花是我今生挚爱之人,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都没法改变我的心意了。”
王云梦怔怔瞧他,见他神色郑重,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每次和柴玉关说起他们的婚事,无论自己怎么撒娇撒痴,他总是轻描淡写的就敷衍过去,自己太过爱他,不忍逼迫于他,就信了他的鬼话,一心一意的帮他谋划前程,盼望他们成为天下第一后,柴玉关就能如他所说的将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如果……如果那时候他也跟她说这样的话,那她真是立时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了。
王云梦披上衣服,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屋子,临走时在地上轻轻一踩,贾珂右手边的墙壁,就突然自中间分开。分开的墙壁后面,正坐着一个少年,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一双桃花眼情意缠绵的看过来,眉梢眼角,尽是笑意,不是王怜花又是谁。
贾珂看着他,心中欢喜已极,缓步走到他身边,拿起他的左手来,在手背上轻轻一吻,然后在身上找了半天,也没合适的东西,干脆撕下一截衣服,系在王怜花左手中指之上,然后心满意足的笑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王怜花哪知道后世求婚,要将戒指戴在左手中指的习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是等着他来亲吻自己。
贾珂将他打横抱起来,这动作他这近两个月来不知做过多少遍,早已十分熟练,王怜花虽然被迷住了魂,他自己已经不记得先前发生过什么,但是潜意识里却也深深的记住了这姿势,刚一被他抱起来,就立马去找舒服的地方靠着。
贾珂看向旁边的白衣少女,笑道:“姑娘,请问怜花他现在是被点了穴还是喝了药?”
白衣少女怔怔看着他们,目光之中满是惊奇之色,等贾珂问她,她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递给贾珂,道:“这是解药,是夫人吩咐我这么做的,还请少爷和……和姑爷别怪我。”
贾珂噗嗤一笑,道:“就冲你这句‘姑爷’,我就算有天大的气,也全都消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立马凶巴巴的瞪着他,似乎对这句“姑爷”很有意见。
贾珂低头,轻轻一吻他的眼睛,然后抱着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他的脖颈,一手将药粉打开,喂进他的嘴里,然后又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杯热茶,一口一口的喂进他的嘴里。
每一口都是一个悠长而缠绵的吻。
大约六七口以后,他的嘴唇忽然被舔了一下,贾珂目光离开王怜花的嘴唇,王怜花正神色温柔地瞧着他,见他看向自己,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笑道:“你想不想去我的卧室看一看?”
这话真叫人浮想联翩。
王怜花的房间在另一栋楼里,二楼,有一间很大的窗户,阳光自窗户中照进来,照得屋里有些热了,窗外的天是淡蓝的,通过窗户,将一部分院子尽收眼底,但见松竹涛涛,亭台楼阁,无不布置的别具匠心,远远还可以看见一道小巷,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走了过去。
贾珂走进屋里,先看见了好几个书柜,架子上放满了书籍,什么内容的书都有,并且全都是半旧半新的,显然这些书书主人全都翻看过,墙上挂着字画,有些是价值不菲的名人字画,有些是王怜花自己画的,这些书和字画贾珂很多都没看过,但是他却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因为它们都是王怜花的。
王怜花去吩咐侍女上茶水点心,贾珂站在书柜前面,看见一个格子里放满了画卷,他随手拿来一个,将画卷打开,就看见画上画的竟然是自己。
既不是不到六岁时的他,也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十二三岁的他,也不好这么说,因为画上的人和他十二三岁的时候的模样还是有出入的,这更像是王怜花照着他们分别时他的模样想象出来他十二三时该有的样子。
贾珂看画上的题字,算算时间,正是王怜花十三岁时画的画。
贾珂又拿出一个画卷,将其打开,就见这一幅画画的是一幅游园图,大概是王怜花从前学画时被要求画的,画上一共有十二个人。三个人坐在亭子里下棋看棋,两个人站在湖边钓鱼,三个人在打架,一个人在哭,还有两个人在放风筝,一个人抱着断了的风筝线发呆。
这十二个人身形各异,衣着各异,只是所有人竟然全都长着和贾珂模样相似的脸,看起来诡异至极,饶是贾珂,也忍不住看着这幅画发了会儿呆。
王怜花走回屋来,从后面抱出他,亲了亲他脖颈后面,然后笑道:“看什么呢?”
贾珂微笑道:“正在拜读王公子的大作呢。”
王怜花这时也已经看到他手里拿着的画卷,无可避免的害羞和尴尬起来,就好像藏了很久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
要想让人忘掉一件事,当然是用另一件事转移视线。
王怜花笑道:“我倒更喜欢另一张。”
说完,用力一推贾珂的肩膀,让他跟着一起往前倾,王怜花伸手拿起那堆画卷里的其中一卷,递给贾珂,挑眉笑道:“展开看看。”
贾珂很不想承认,他看着王怜花此刻的神情,就已经猜到了他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将那卷极厚的画轴展开一看,果然,第一眼就看见“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这九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字下面画的内容也是可想而知了,贾珂唯一庆幸的地方就是这画上并没有出现具体的模样,两个人的脸都只画了脸型,脸上却没有五官。
贾珂将画卷小心收好,放到桌上,然后转身抱住王怜花,笑道:“你画这些想的都是我?”
王怜花低低笑道:“不想你想谁,不过现在看来,画的和你出入还是大了点。”
贾珂笑嘻嘻的道:“你画你自己的时候,想的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王怜花咳嗽一声,道:“当然是上面的了。”
贾珂咬了咬他耳朵,笑道:“真的?”
王怜花道:“当然是真的。”他直直看向贾珂,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不用什么技巧,已经让贾珂怦然心动。
王怜花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若不信,咱们现在试一试,就知道本公子到底画自己的时候想的是什么位置的了。”
贾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笑道:“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这本意是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坚持成年之前不做不该做的事情的底线也想起来了,但是王怜花听到这话,心中只顾欢喜,哪还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他将贾珂亲了又亲,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道:“当真?”
贾珂笑道:“当然是真的,那天你抬手要自杀,我被吓得什么都想起来了。”
王怜花甫一恢复神智,就被王云梦安排在墙壁后面看她和贾珂调情,后来又听到贾珂对自己的表白,心中一时大怒,一时大悲,一时又是大喜,早把原随云忘到九霄云外,听到贾珂这么说,才想起世上有这么个人来,不由恨恨道:“他现在在哪?”
贾珂道:“被我弄瞎后自杀了。”
王怜花哦了一声,惋惜道:“便宜他了。”从贾珂怀里出来,拉他到床边坐下,道:“让我先把你身上的追月符拔除了。”
到了晚上,屋外顿时热闹起来,贾珂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一家青楼。
好在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将窗户一关,就将那甜的发腻的声音挡在了外面。
王怜花见贾珂自从关上窗后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却始终一言不发,忍不住心虚起来,道:“你要不喜欢这里,我家在洛阳还有一栋宅子。”
贾珂将他抱住,道:“这也没什么,我很想知道你从前是怎么生活的,不过这里真不是小孩子应该待的地方。”
王怜花笑道:“你从前在荣国府里,连东西都不敢吃,那就是小孩子该待的地方了?”
贾珂道:“当然不是,不过这几年我还是在咱们的家里待的时间多一点。”
王怜花道:“咱们的家?”这四个说出来竟有一种荡气回肠之感。
贾珂道:“当然了,咱们的家。我简直迫不及待的带你回京城了,到时候把房子重装一遍,按着你喜欢的来,好不好?”
王怜花笑道:“那多麻烦,买几件东西添上就好了。那咱们明天就去京城吗?。”
贾珂沉吟道:“我想先去一趟少林。”
王怜花道:“少林?”
贾珂轻轻的叹了口气,笑道:“这一趟出门,本来有好多事要做的,结果因为被人刺杀,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正经事一件都没做。本来皇帝让我调查韩大将军的死因,结果他和仆人回京的路上尸体都被毁了,也许是因为咱们猜测的是对的,仆人并不是真正的仆人,也许只是别人用的障眼法,时间过去这么久,完全没法调查了,而婚书上为什么写欧阳克这件事也很难查下去,唯一的线索就是无花。”
王怜花去吻他,眼睛好像黑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笑道:“听说他长得比从前还要俊俏,你舍得对他动手吗?”
贾珂笑道:“我当然舍得,不过我又不是杀人魔,哪能动不动就杀人呢。”又笑道:“不过明天咱们倒不急着走,原家有好几处产业都在洛阳,咱们先把它们接手了,我也要多凑点钱好准备给你的聘礼了,你也该准备你的嫁妆了。”
王怜花恼羞成怒的狠狠咬了他一口,大声道:“想的美,本公子才不会准备什么嫁妆呢!”
贾珂笑嘻嘻道:“可是岳母已经答应把你嫁给我了。”
王怜花听到他这话,脸上那鲜活的表情忽的凝固了,憎恶之色一闪而过,幽幽叹了口气,将脸埋在贾珂怀里,委屈道:“我真没想到她会这样,她对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