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前往西泥国的大军回了长安,随军一起来长安的,还有西泥国的使臣,和与李湛订婚的银川公主。贾珂被皇帝叫进宫去,与诸位大臣一起接待这些西泥国的使臣。
如今贾珂年纪虽小,但经此一役,立下大功,再无人敢小瞧他,西泥国的这些使臣自然也不敢。
这本是两国联姻,以求长久合作的事,却因李秋水的插手,变成了西泥国求着向卫国示好。又因为先前迎亲队伍中不少人都是朝中大员的子侄,本想让他们领这轻松差事去镀金,回来好顺理成章的提拔他们,谁想这金没镀成,命却没了,这几个月来,朝中反对和西泥国继续联盟的声音越来越大。
皇帝虽然觉得如今对抗丹国这事最为要紧,想继续和西泥国联盟,但因朝中反对声音太大,也不好轻易表态,便对西泥国的道歉和赔偿不置可否,西泥国使臣心中怕得不行,等朝会一散,走到宫外,便走到贾珂面前,伸出双手,弯下腰,握住贾珂的右手连连摇晃,脸上露出欢喜之色,道:“贾大人,下官在兴州城的时候,便听过大人大名。
这一路来到长安,更是听说了您好多事,想您小小年纪,能立此大功,明察秋毫,免我西泥国和卫国一场干戈,真令人好生仰慕,想您因为李氏,受此一难,我国皇帝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命下官备了礼物,向大人您表示歉意。不知可否赏脸去寒舍一聚?”
贾珂听到这话,心中不喜反悲,暗道:“连西泥国皇帝都知道是老子把丁春秋送过来的,李秋水肯定也知道了,完蛋,老子惹上她这样的敌人,还有活路么,童姥求你给力点,早日杀死李秋水,千万别让她有功夫来找老子。”
他心绪波动,脸上却淡淡道:“您这话可太夸奖我了,我又有什么功劳,只不过是运气好,正好遇见丁春秋那恶贼罢了。只是不巧,今天晚上我正好有约,倒不能赴您的约了。”
西泥国使臣道:“是,是,那改日再约也好,下官这些日子都在长安,只要大人赏脸,下官什么时候都能抽出空来。”
贾珂点点头,便朝谢麟走去,走到他面前,见他神色憔悴,身形消瘦,比两人刚见面时瘦了不少,可见这几个月真是吃了不少苦头,一路上都没养回来。抬手笑着敲了敲他的肩膀,道:“哟,你小子还活着呢!”
谢麟道:“托你的福,要是咱们的军队真是先筹备好怎么去打天山后再来兴州城的话,那我可就真得饿死了。我见到他们的那天,饿得起码吃完了一头牛。”
贾珂笑道:“这就是你出门不多带钱的下场,我每次出门,可都是做着随时可能去逃命的准备的。”
谢麟道:“不错,不错,如果我有你这意识,没准儿也能捞一个一等子爵当当,哈,我现在见你是不是还得行礼,说句见过一等子爵大人。”
贾珂喜气洋洋道:“说句恭喜就好了,何必这么见外,实在是陛下抬爱,才给我封了个子爵当当。”
谢麟笑道:“这件事最大的功臣就是你,你又何必谦虚,家父都说,如果你比现在再长几岁,皇上就封你当个大官,好为他分忧解劳了。哪像你现在因为封了爵,也不好当七皇子的入学陪侍,身上什么差事也没有了吧。”
贾珂道:“皇上说我现在不跟着七皇子了,不过还是要每日入宫与皇子们一起在尚书房中读书,不止我,你一定也有份。好像是先前皇上去检查皇子们读书,见尚书房中皇子们人数太少,凑人手打群架都不够,就决定再挑选几个他看重的王爷们和国公们的儿子一起进宫读书。
比如赵王爷的儿子啊,北静王的儿子啊,南安王的儿子啊,修国公的儿子啊,齐国公的儿子啊等等,现在他们都已经在尚书房中读书半月有余了。”
谢麟脸上一苦,道:“在皇宫读书可麻烦死了。”又横眼看贾珂,“凑不齐人手打群架这个理由是你编的吧!”
贾珂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谢麟又道:“先不说这些事了,你今晚没事吧,家父现在对你好生感激,想做个小东,只是他现在还在宫中和皇上说话,不好亲自来请你,就让我过来请你。”
贾珂笑道:“何必这么客气。”
谢麟道:“应该的,应该的。”
贾珂道:“好,那我先回家换身衣服。”
谢麟道:“我陪你。”
贾珂和谢麟回了荣国府,西泥国使者已经着人送来礼物,送礼的使者正在等他,见他来了,忙欢喜迎上来,贾珂邀请他进自己卧室,那使者道:“贾大人,这都是敝国皇帝给大人您赔罪的礼物,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太计较李氏的无知之举,若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咱们西泥国和卫国的友谊能继续下去就好了。”一面说着,一面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大封袋来,双手呈上。
贾珂却不忙接过来,笑道:“大人嘴上说得虽好听,可是下官却看不见大人和贵国国王的诚意呢。”
使者怔了怔,陪笑道:“怎么说?可是我们做的哪里不够,还请大人您赐教。”
贾珂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本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大人来磨我能有什么用呢,无论我们卫国日后对待西泥国究竟是什么态度,我都是没意见的,毕竟我活着从西泥国回来了嘛。但是我卫国有多少人死在了西泥国,有多少人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了。
皇太妃虽然是贵国君主的生母,但是只是废除她皇太妃的头衔,将她逐出西泥国这样轻飘飘的处罚,如何让我卫国千万子民心服口服,放在外人眼里,岂不以为我卫国怕了西泥国不成?”
使者道:“是,是,敝国皇帝也觉得有所不妥,其实皇上本想将李氏软禁在佛堂之中,让她无法再出去生事的,但是李氏却打死了几个尼姑逃出了宫去,皇上迫于无奈,只得暂且这样处置,其实暗地里一直派人去找她的下落,等找到了,就想办法把她带回兴州城,请人废掉她的武功,让她出家来赎罪。”
贾珂笑道:“大人若早这样说,只怕朝中其他大人心里也能舒服一点。”他接过封袋,沉吟片刻,又道,“我看皇上心里其实还是乐意与西泥国继续结盟的,只是因为皇太妃的事,担心这件事究竟只是皇太妃个人的意愿,还是其中也有贵国皇帝插手,皇上想要看见你们的诚意,我小小孩子,懂得也不多,只知道皇帝最看重韩大将军,大人不妨多和韩大将军走动走动。”
使者道:“是,下官一路上和韩大将军多有交谈,大将军也向下官提过贾大人你。”
贾珂哦了一声,道:“大将军都提过我什么?”
使者道:“大将军说大人您年纪虽小,却很有见识,并且因为您在西泥国待过很久,对西泥国比朝中其他大臣都了解,所以这几个月来贵国皇帝多找您一起讨论我们西泥国的事,其他事上不好说,但是在这件事上,您一定很了解贵国皇帝的心思,如果在这件事能得您美言几句,倒比旁人说几十句话都有用。”
贾珂笑道:“那真是韩大将军谬赞了,皇上怎么会听我一个小孩子的话,我不过是把我在西泥国的见闻跟皇上说了说罢了,可没有影响皇上的想法的能力。至于我刚才说的皇上的想法,也不过是我的猜测,毕竟我知道这天下很少有人不喜欢别人给面子嘛。”
等使者走了,贾珂拆开封袋一看,里面竟然装着五万两的银票,再打开装着礼物的箱子,一共三个箱子,第一个箱子里装着一对翡翠鸡,一对翡翠马,一对白玉马,一对白玉兔子,都是一公一母,雕工极为精细,此外还有两个紫玉小鼎。第二个箱子里装着八串明珠,每一串都是一百粒,浑圆无暇,个头也大。
第三个箱子里装着的却是一双冰绡似的白手套和一件半透明的背心,旁边还有一张细字写的纸条,说是听说贾珂练武,特意将这二物送来。这两样都是李秋水的藏品,手套是由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成,轻柔软薄,却刀枪不入。而背心则是由冰蚕丝织成,同样轻柔软薄,刀枪不入,只是冷若寒冰,不可贴身穿戴。
贾珂望着这几样东西,心中大乐。其实皇帝一开始找他,只不过是问迎亲队伍的事,但贾珂哪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第二次被皇帝召见,就把自己在冰窖中画好的西泥国的地图呈给皇帝,地图不全,只是他自己走过的那些地方,但如果用来行军打仗,这地图已足够详尽。
第三次召见,就开始谈起西泥国的风土人情,百姓的经济水平,还有他从宫中宫女太监闲聊里听到的不少西泥国皇帝的事,比如他虽然没见过皇帝,但是对皇帝都重用哪些大臣,每次召见哪几个大臣后,心情都不错,召见哪几个大臣后,心情很坏这些事都了如指掌。
他手里甚至还有一份从西泥国一品堂里拿来的一品堂的人员名单,一品堂本就是西泥国皇帝开设来教自己国家的武将学武功的习武馆,这份名单里多是西泥国的将领,还有一小部分却是他们派到各国的细作。因为这些东西,皇帝才对他更为看重,大手一挥,封了他一个一等子爵当。
贾珂跟着谢麟去赴宴,却没有去谯国公府,而是到了城东一所精致的宅邸,只见这宅子比荣国府小一些,但宅内雕梁画栋,假山奇石,珍稀花木,样样不缺,陈设甚是奢华。他们走进去的时候,甚至还有一只绿孔雀拖着尾巴,体态优雅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谯国公已经早他们一步到了宅子,正在屋中等候,见他们进来,迎上来笑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可让我等急了。”
从前他们以为谢麟死了,谯国公来找过贾珂好几次,和他聊谢麟在路上的事情,贾珂见到他,心里倒很熟络,笑道:“都是我不好,刚刚西泥国的使臣来家里了,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谯国公道:“嘿,他们现在是急了,满京城的找人帮忙说情呢。他们给你什么,你只管收着就是,但是可别轻易答应帮忙。”
贾珂笑道:“侄儿也是这么想的。先敲他们点钱,当害咱们受苦的利息了。”
谯国公道:“正是!若非皇上心里还是愿意和他们合作,我真想把他们乱棍打死,以泄差点害死我儿的心头之恨。”说完,抬手摸了摸谢麟的脑袋,谢麟不配合的避开他,他也不在意,继续道,“贤侄,你看这宅子如何?”
贾珂笑道:“好极了,风景如画,意趣盎然,国公爷真会享福。”
谯国公笑道:“你喜欢就好,这所宅子是我给你预备的,仆役、婢女、厨子、车夫都已经备好,全是刚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卖身契和房契一起都在桌上的锦盒里了。一来是恭贺你升为子爵,二来是感激你路上对小儿的照顾和救命之恩。
若非你,小儿只怕在第一次遇到劫杀的时候就已经丧命了。只是匆匆忙忙的,只怕很不周全,如果有什么缺的,就跟麟儿说,到时候来我家里搬就是了。”
贾珂心中好生惊喜,道:“这怎么能收?我和谢兄是好朋友,我帮他,可不是冲着您的谢的。”
谯国公笑道:“一栋宅子,有什么不能收的?你既然当麟儿是朋友,我就是你叔叔,送你栋宅子当子爵府,本也是名正言顺的,只是你现在年纪小,不好真就跑出来住了,但是隔三差五,来这里住住,想来你家老太君也不会说什么的。日后你和麟儿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才是。”
谢麟也在旁边笑道:“你收下便是,日后大伙倒有地方聚了。”
一时侍女们端上酒菜来,三人吃饭聊天,等宴席散了,贾珂这晚没有回荣国府,他躺在床上,看着丝绸做的床帐,窗户外面,两只天鹅挥着翅膀,落到湖面上,安然的梳理着羽毛。
贾珂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豪宅得花老子多少钱来养啊,老子现在可就一等子爵那每年四百多两的俸禄。
***
房间里燃着香,贾珂已沐浴熏香,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拿着逗猫棒去逗他养的两只猫。
江湖上做素斋最有名的人就是苦瓜大师。但是要想吃到苦瓜大师亲手烹制的素斋,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苦瓜大师并不轻易下厨,要吃他的素斋,第一要沐浴熏香,第二要来的人很对。
但是苦瓜大师今天却没有在自己的禅堂里烹制素斋,贾珂已经把他请到了自己的宅子里来做一桌素斋,好让自己请客。
他当然不是那么好请的人,好在一来他只有一个师弟,就是金九龄。二来贾珂几年前帮过他一件大忙,再往前几年还救过他一次,他们已经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三来今天来的人都很对,有卫国“地王”花家的七儿子花满楼,有司空摘星,有“活财神”朱家的五儿子朱五,有万福万寿园金家的最小的姑娘金灵芝,有华山派的女侠宁中则,当然还有金九龄。
花满楼微笑道:“我先前听陆小凤说他也要过来,怎么他还没来吗?”
贾珂笑道:“他来了。”
花满楼道:“倒没听见他的声音。”
司空摘星笑道:“因为他现在已经没功夫说话了。”
花满楼好奇道:“为什么?”
司空摘星笑道:“因为他现在正在院子里挖蚯蚓。”
朱五放下酒,好奇道:“好端端的,他挖蚯蚓做什么?”
贾珂笑道:“因为他和我打赌,赌输了。”
花满楼道:“你们两个赌什么了?”
贾珂道:“是这样的,前两天我去外地办事,见他没事干,就约他一起去,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想着正好帮苦瓜大师买好做素斋需要的菜,我跟他说,我不需要用钱,也不需要用武力,甚至不需要说话,就可以拿到所有需要的菜,甚至不需要的也能拿到,问他信不信。
他说不信,我就和他打赌,如果我能做到,他就给我在十天之内挖六百条蚯蚓,他若赢了,以后我见到他就得对他毕恭毕敬的行礼,管他叫大叔。”
司空摘星大笑起来:“难怪陆小鸡输的这么惨,他好几年没有回京城,不知道你现在在京城有多么抢手,每次出门,无论是几岁的小女孩还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婆都爱往你怀里塞瓜果蔬菜,点心果子,手帕手绢,我上次还看见一个小姑娘试图把一只刚卤出来的乌黑泛亮的卤水鹅塞进你怀里。”
贾珂笑道:“我们上次见面,我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呢,他当然不会相信我现在这么受欢迎,若非他跟我吹嘘自己最近多么有女人缘,我也不会想出这个赌约来。”
陆小凤灰头土脸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罐子,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我什么时候跟你吹嘘自己多么有女人缘了?”
贾珂道:“你是不是在跟我说最近解决的一件案子。”
陆小凤道:“不错。”
贾珂道:“那是不是一件无论是当事人、受害人、嫌疑人还是犯人都是女人并且都对你投怀送抱的案子?”
陆小凤道:“这也不错,但我只是想让你了解这案情是多么的曲折离奇。”
贾珂道:“但我只听见了你不断的提女人。”
陆小凤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对坐在旁边,与宁中则和金灵芝聊天的贾之春说:“看来你哥哥也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也许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嫂子了。”
贾之春还没说话,贾珂还没说话,正和苦瓜大师一起走进来的金九龄听到这话,脸上的微笑不由僵住了。
他用控诉的目光看向贾珂,贾珂笑眯眯的看向他和苦瓜大师,然后道:“是可以吃饭了吗?”
金九龄道:“吃饭之前我有件事想找你。”
贾珂耸了耸肩,道:“可惜我肚子真的很饿,但愿你说的事不会影响我的食欲。”
书房里,金九龄道:“贾公子,你有没有见过寿昌公主?”
贾珂道:“寿昌公主?没见过,她怎么了?”
金九龄道:“两日前,她和大理国的镇南王私奔了。”
贾珂道:“哦!镇南王不是半个月前来长安代表大理国向咱们皇上祝寿的么?”
金九龄道:“不错,谁能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
贾珂道:“寿昌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幺女,今年才十六岁,年纪小不懂事,以为爱情就是人生的全部,倒也罢了,但是镇南王那么大年纪了,不该昏头昏脑做出这种事来吧。你们是怎么确定他们两个私奔的?”
金九龄道:“前天上午,镇南王进宫面圣,当时寿昌公主在御花园中赏花,据她身边的宫人称,当时她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差事,确保他们有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找不到自己,然后她打晕了宫里的太监,宫里的人推测她当时换上了太监的衣服,冒充领镇南王出宫的太监出的宫。
出宫后,两人也没回镇南王等大理人暂居的别馆,直接雇马车出了城,宫里的侍卫已经找到了当时卖给他们车的车行,并且根据他的描述,离开的一男一女确实是镇南王和寿昌公主。”
贾珂道:“但是我看今天京城没什么变化啊,既然公主丢了,不应该全城戒严,全力去找她吗?”
金九龄道:“如果现在私奔的是哪个皇子,哪怕是太子,只怕都会用你说的这办法,但是现在失踪的是公主,一开始去找人的只有皇上的心腹密探,大理那些跟着镇南王一起过来的臣子都已经被皇上控制了行踪,连我们也是今天中午才收到消息,并且接到的命令是首要任务是保密,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影响公主名誉。”
贾珂冷笑道:“名誉,哈!那算什么玩意儿!”
他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段正淳虽然明面上只有一个王妃,但私下里却有无数的女人,只是碍于摆夷族的势力,他对这些女人只是玩玩,玩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从没想过那些女人日后该怎么生活,为此他的王妃还跟他闹过很多次。我看他现在带公主私奔,只怕也是一时冲昏头脑,但是过个一两天,就算公主不肯回来,他也会想办法把公主送回来的,只是公主那会儿未必是完璧之身了。”
金九龄道:“这已经是前天发生的事情了,他二人既然是私奔,路上又怎么会忍得住。公主现在一定已经不是处女了。我看皇上的意思,恐怕也只是想把这个女儿偷偷找回来,要不然就让她安安静静死在外面,回头宫里再传出她暴毙的消息,反正不能让他们两个人活在外面,让天下人都知道公主和别人私奔了。”
贾珂道:“段正淳的一阳指很有特点,你们有没有从这个方向着手?”
金九龄道:“当然,但是他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拦车的人,并且路上应该还换了马车,因此不仅没有找到他们租的马车,也没有发现什么地方有一阳指留下的指洞。”
贾珂道:“这两个人都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的人,落脚的客栈应该会选最舒服最豪华的客栈,出手给人赏银应该也会很大方。何况段正淳已经四十多岁,公主才十六岁,这一男一女,一中年一少年的组合,应该很惹人注目。只不过有一点我实在想不通。”
金九龄本就是找他拿主意的,听到他这话,忙问道:“哪一点想不通?”
贾珂道:“段正淳和公主私奔这件事我实在想不通,我相信他可以很容易就爱上美丽的女人,公主又年轻又貌美,正是他最喜欢的狩猎对象,但是他真的有这么疯吗?他这么做,首当其冲受到责难的就是大理国,但是我听说大理国的现任皇帝是他嫡亲的兄长,和他关系十分要好,并且皇帝没有孩子,是要把皇位传给他的,他怎么会毫无理智的做下这种事呢?”
忽然有人敲起了门。
贾珂道:“请进。”
贾之春走了进来,脸色苍白的说:“哥哥,陆小凤让我跟你说一句话。”
贾珂道:“说什么话?”
贾之春道:“他说外面出事了。”
贾珂道:“外面?什么外面?”
贾之春道:“刚刚他见还没开饭,说咱们院子里的蚯蚓都被挖空了,就跑到外面打算继续挖蚯蚓,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他打发了一个小乞丐过来,转达了这句话,现在那个小乞丐就在外面等着你。”
陆小凤忽然很庆幸自己还没有吃东西,在他旁边,和他一样围观的几个人已经都弯下腰呕吐了起来。
贾珂赶到的时候,陆小凤正在和第一个发现这现场的人说话。
“这里是我家的仓库,每天早上,我都要来这里拿酱汁和腌好的卤水鹅。”
陆小凤道:“但你今天不是早上来的。”
那人牙齿发颤的解释道:“因为我的钥匙找不到了,我找了半天,始终都找不到钥匙,最后只好花钱请锁匠过来帮我仓库门上的锁打开。然后……然后……就看见了这些。”
贾珂绕过他们,抬眼望去,他先看见了一百多只乌黑泛亮的卤鹅,密密麻麻的落在地上,地面仿佛也是黑色的,但是却有一些地方是红的,暗红色,看起来像鲜血凝固的颜色。
他目光上移,就发现仓库的屋顶上挂着很多根晾鹅的线,地上的卤鹅应该原本就挂在这些线上,但是现在,线上没有鹅,只有女人的头,女人的胸脯,女人的胳膊,女人的手,女人的肚子……这条绳子上竟然挂着一个被分成了三十多块的十五六岁的少女。
贾珂顿时感到一股恶心自胸口升起,他差点也要吐出来。
他强忍住这种呕吐的欲望,深吸一口气,继续打量起现场,就发现仓库的墙壁上似乎写了一行字,他走过去,就看见那是一行用鲜血写的大字,一共二十一个字,写的是——杀与镇南王私奔的寿昌公主者乃混元霹雳手成昆。
旁边有一个人胆子很大,几乎在同时,也走到仓库门口看见了这行字,然后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妈的!又是谢逊那个畜生做的这事!”
贾珂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金九龄道:“恭喜,你可以交差了。”
金九龄苦笑的看着他。
贾珂面无人色的说:“你先忙,我要找个地方吐一会儿。”
贾珂这人有个好处,就是他非常想得开,如果把那些负面的情绪比作酒,那么他的心就是一个没有底的酒坛子,虽然酒倒进去的时候会将酒坛的四壁打湿,但是酒坛既然没有底,这些负面的情绪自然很快就会哗啦啦的全都跑走了。
所以他吐过以后,身体就舒服了很多,等陆小凤来找他的时候,眼珠子都快因为惊讶而掉下来,因为他发现贾珂竟然在吃饭,吃的就是苦瓜大师做的素斋。
一盘素火腿,一盘锅贴豆腐,一盘素辣子鸡,一盘素烧羊肉、还有一盘素松仁小肚,
贾珂看到他,忙道:“不许跟我说刚才的事,起码等我吃完了再说。”
陆小凤看了看已经快见底的锅贴豆腐,脸色惨白的道:“你胃口真好。”
贾珂道:“人吐过以后,难免就会很饿,何况我这个年纪,几乎时时刻刻都很饿。”
花满楼等贾珂吃完,才问道:“你们究竟看见什么了?身上好重的血腥味,还有卤水鹅的卤汁味道。”
贾珂道:“一个卤美女。”
花满楼道:“什么?”
陆小凤道:“寿昌公主被人杀死了,她的尸体被人分成了三十二块,挂在放着卤水鹅的仓库里,并且凶手还把她的尸体晾在了绳子上。”
在场所有人的脸都白了,甚至有几个人已经吐了起来。
陆小凤继续道:“尸体所在的仓库的墙壁上,还写着一句话。”
金灵芝擦了擦嘴角,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杀与镇南王私奔的寿昌公主者乃混元霹雳手成昆。”
宁中则倒吸一口冷气,缓缓道:“江湖上人人皆知,明教的护教法王谢逊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滥杀无辜,他每杀一伙人,就在旁边写这句话。本来大家都以为他是想将这件事栽赃到他的恩师成昆身上,可是后来大家都知道那些事都是他而不是成昆做的,他也不曾停手,仍然滥杀无辜,每次杀人,仍然会写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贾之春道:“他杀了这么多人,怎么没人去杀他为民除害吗?”
陆小凤道:“因为他行踪不定,除了十四年前在天鹰教王盘山之会现身并抢走了屠龙刀以后,就再没有明着现身过,大伙只能通过他都去哪里杀过人,来确认他去过哪里,但是每次赶到,却总也找不到他。”
贾珂忍不住道:“他从前杀人也这么……有创意吗?”
陆小凤的脸有点发白,道:“我只听说他曾经几个月连杀了三十多人,受害人要么是交游甚广的老英雄,要么是一派掌门,他就是那时候名声大噪的,听说有的死者只是痛痛快快的被杀死了,有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被野兽吃了,有的人的孩子被人摔死,女人被人奸杀。后来他作的那些案件,也大多手段极为凶残,虽然死法不一,但是尸体旁边一定会留下血字说‘杀人者乃混元霹雳手成昆’。
‘混元霹雳手’成昆的武功很高,向来洁身自爱,名声甚佳,被害者里又有好几个是他从前的好友,从没与他发生过龃龉,加上这些年来他音信全无,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很多人都不信这些案子是他做的,但是始终找不到真凶是谁。
他在王盘山抢完刀以后,有一次作案,一个放牛的小孩看见了他杀人的整个过程,当地的捕快根据那个小孩的证词,找到了一缕淡淡的金色头发,大伙才知道这凶手的真面目,那之后,谢逊很多年再没明着露面,又销声匿迹,但是冒成昆之名作案这件事他却是时不时就做一做的。”
贾珂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很荒谬的感觉。
谢逊四处作案栽赃成昆,本意是为了逼成昆出面澄清这件事,好找到他报仇。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做的人是他谢逊而不是成昆,他继续这么做还有意义吗?
可见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谢逊因为报仇无望和七伤拳对心脉的伤害被逼的彻底疯了。
可是一个被逼疯的人能每次作案后都避开来追踪他的人吗?
要么,谢逊仍然和原著一样,从王盘山离开后,再没回到中原。这个世界张翠山和殷素素虽然还是结为夫妻,却不是谢逊当媒人,而是白眉鹰王心存将天鹰教洗白的念头,亲自找丐帮当时的帮主任慈和沈天君当媒人,促成的这门婚事。那谢逊自己出海,会不会已经抱着屠龙刀一起葬身海底了?就算他侥幸没死,也是一个人居于海岛,眼睛虽然没瞎,却也未必能找到路回到中原了。
贾珂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十之八九是成昆做的。
他询问陆小凤道:“鸡兄,你知道当时作证的那个放牛的小孩叫什么名字吗?”
陆小凤道:“你当我是江湖百晓生吗?好在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有个人一定能查到。”
贾珂笑了笑,道:“说的是,影响这么大的案子,当地一定有记录证人的名字,何况现在被杀死的人是公主,而另一个大理国的王爷却下落不明,不知道他现在是死了还是还活着,但无论如何,总得给大理一个交代。”
段正淳很快被找到了。
他竟然没死,不仅没死,并且活得还不错。
士兵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少女的床上,少女叫崔玉香,当士兵们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像一个妻子一样给段正淳熬药,段正淳的床边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甜粥,他的后背有一道刀伤,这险些要了他的命。
崔玉香闻着中药的味道,药味很难闻,但是她的心里却十分的甜蜜。
她并不知道段正淳是谁,只知道他叫段正淳。
几天前的黄昏,她买了一块豆腐,打算回家做一锅豆腐汤,但是在回家的路上,她发现了这个倒在路边、身受重伤的男人,当时他已经快晕过去了,但是听到脚步声,仍然强撑着抬起头来,看着她,然后对她笑了一笑。
如果段正淳没有对她笑,也许崔玉香根本不会搭理他,她并不是一个多么富有善心的女人,可是没有如果,他对她笑了,她就忍不住把他带回了家,帮他去求医、换药,做饭,洗衣,她希望他能永远的陪伴在自己身边。
但是在这个同样美丽的黄昏,士兵们突然闯了进来,把她和段正淳绑了起来,一起带回了皇宫。
窗外一片黑暗,屋里灯还没有灭。
贾珂道:“你是说,段正淳拒绝承认自己和公主私奔了?”
谢麟的脸上看起来十分的愤怒,说道:“他说那天他来到宫中拜见皇上,之后皇上和他说完话,他本来想走,却被一个太监叫到了花园,然后他就迷倒在了地上,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原来刚刚那个叫他来花园的太监是个女人,就是公主,而他正和公主躺在花园旁边的冰窖里,两人身上皆不着寸缕,他说公主说如果他不带自己走,自己就告诉皇上和皇后,他强|奸了自己,他迫于无奈,只好带公主出宫了。”
贾珂嘴角抽搐,道:“他有人证吗?”
谢麟愤愤道:“当然没有,不然他怎么敢胡乱说这种话,分明是仗着公主死了,就往公主身上泼脏水!”
贾珂心道:“以段正淳那种怜香惜玉的性子,倒做不出来这种事。”又道:“那他们出宫以后呢?”
谢麟道:“他说出宫后一切他都是照着公主吩咐做的,是公主让他去那家车行雇车,也是公主让他驾车离开长安,出城不久,他们将马车点着,同时在马屁股上捅了一刀,等马吃痛跑远后,他们又回到长安,公主带着他去什么地方,但是在路上,他就被人用刀在背后偷袭,险些丧命,醒来的时候就在那个叫崔玉香的女人的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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