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二十四章

东方不败微笑道:“我累了,下次再陪你看吧。”

朱一一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但随即又笑起来,笑得灿若春花,明艳动人,说道:“那咱们约好了,明天晚上你陪我去那里坐一坐。”

东方不败看着她,忽然笑了:“好啊。”

等朱一一心满意足的回了山洞后,东方不败凝视着地上的积雪,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回到自己和殷梨亭栖身的山洞里。

山洞里,殷梨亭已经睡下,睡的十分香甜,山洞里还燃着篝火,篝火旁边放着半只烤的焦黄冒油的秃鹫。

东方不败坐到殷梨亭身边,轻轻道:“殷兄,殷兄,你真睡着了?”

殷梨亭不说话,呼吸平稳而甜蜜。

东方不败也不再说话,他看着殷梨亭,微微一笑,目光在火光下透着几分诡谲,如同一只狐狸在看一只全身心信赖自己的小公鸡。

第二天一早,殷梨亭起床,正想做早课,忽然发现自己嘴上油腻腻的,他抬手擦了擦嘴,发现自己的手也油腻腻的,就好像刚吃了什么东西似的,但是唇齿间却并没有这种吃过东西的感觉。

他打了个哈欠,用自己另一只干净的手揉了揉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坐起身来,刚一挪动身体,就有一个东西自他手边滚了过去。

殷梨亭微微一怔,睡意半消,张眼望去,发现竟然是小半块烤熟的鸟肉,它滚了几滚,最后滚到东方不败面前,殷梨亭见这块烤肉很快就要滚到东方不败怀里,忙伸手抓住,将它放到一边。

这时山洞中火光已经熄灭,天空微微发亮,朦朦胧胧的日光照进山洞之中,殷梨亭放完烤肉,探过身去,想看看东方不败身上有没有沾上油,东方不败却忽然转了个身,脸朝上方,脸颊一半被阳光照亮,另一半却笼罩在黑暗里。殷梨亭看着有趣,绕过他的身子,拿了块木头立在他旁边,将照着他的脸的阳光遮住。

殷梨亭走出山洞,先找到他们平日里烧火用的一块平坦的岩石,点起火来,然后将锅子拿出来。

这口锅子是他们砍了一棵树,用树干挖的一口锅。

然后殷梨亭登上山峰,用锅子舀了满满一锅山峰上干净的冰雪,再将锅子架在火上,等水烧开了,再把开水倒进水缸里。

这水缸也是用树干挖出来的。

这样来回烧了几次,水缸也被热水填满了。然后他拿出一个木碗来。

殷梨亭本来打算舀一碗热水,先喝几口水,然后再用热水和着雪水洗脸,

他走到水缸前面,探身准备舀水,舀水之前,先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检查一下自己的形象是不是还能见人。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胸前有好大一片油渍,看起来就好像三四岁的孩子吃东西时留在身上的那种油渍。

他怔怔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他忽然想起来,今天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嘴上那种油腻腻的感觉,还有他手上粘着的冷却的肉油。

难道他昨天晚上不仅梦游了,并且在做梦的时候,还吃掉了一部分他和东方不败今天一整天的伙食?

可是为什么他的肚子还是那么饿?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天来他们其实没有一天是真正吃饱的,每一天,他们都被饥饿和明天很可能没有东西吃的恐惧所折磨,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昨天晚上,他才会忽然开始梦游,并且在梦里吃东西。

幸好昨天晚上山洞里还有半只烤熟的鸟肉,可是,如果山洞里没有鸟肉呢?他会不会开始吃人肉?他会不会开始吃和他住在一起的“西门常胜”?

东方不败懒洋洋的从山洞中走出来,今天阳光很好,人在雪山中待久了,就难免喜欢温暖的东西,比如阳光,比如火焰,再比如能让人感到温暖的人。

东方不败一看时间,这时候本应该是殷梨亭做早课的时间,可是今天早上,他却没有听见殷梨亭练剑的声音。

他摸了摸下巴,觉得事态似乎有点超出自己的预计。

昨天晚上,东方不败看着殷梨亭,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曾经有一次,东方不败用帮殷梨亭洗衣服的条件让殷梨亭替自己去挖蚯蚓,这一次,他觉得殷梨亭一定也会为了逃避洗衣服而答应自己去做别的事情。

他知道武当山上有不少仆妇,殷梨亭自小到大,从没自己洗过衣服,这几个月来他被困在雪山里,虽然不得不自己动手洗衣服,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洗衣服。今天也不是殷梨亭该洗衣服的日子,但是如果衣服脏了,他就不得不去洗衣服。

可是,他怎么会不在这里呢?

东方不败走到水缸旁边,水缸已经盖上了树皮做的盖子,他拿开树皮,用旁边的木碗舀出来一碗热水,喝了一口,觉得水还算热,应该是小半个时辰之前烧的。

殷梨亭应该不会走远了。

这片雪地是他们经常活动的地方,雪早已坚固,雪地上的脚印也早已经乱得无法辨认,东方不败也懒得去找他,他架起木锅,将山洞里那小半只鸟肉削成一块块的扔进锅里,做成了一锅肉汤。

东方不败看着锅子上冒出的热气,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下最后的证据也被他消灭了,殷梨亭永远也想不到其实昨天晚上吃鸟肉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更不会想到他身上的那些肉油其实都是自己抹上的了。

但是殷梨亭却仍然没有回来,反倒是向来晚起的朱一一闻到了肉味,从山洞里爬了出来。

她先洗了脸,又对着水面梳了梳头发,然后才走过来,笑着道:“西门大哥,你今天怎么想着煮肉汤了?”

东方不败道:“虽然这种鸟肉煮成汤一点儿也不好喝,但是肉汤却比单纯的烤肉更能填饱肚子。”

朱一一道:“可是填饱肚子的却是水,水很快就会消化了。”

东方不败笑道:“好在咱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水,等肚子里的水消化了,就再加一些水进去,这锅汤也可以继续熬,这样咱们虽然少吃了几块肉,却可以多喝很多碗肉汤,虽然肉汤不好喝,但是却比单纯的开水好喝多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舀出了一碗肉汤,清清的汤,浮着油花,碗里只有一块肉,他微笑道:“尝一尝?”

朱一一接了过去,她没有道谢,她只是偷偷的笑了起来,她觉得很甜蜜,她小口小口的喝着汤,这碗汤虽然食材简陋,没有半点儿佐料,和好喝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哪怕有人拿她最喜欢的醉仙楼的丁大厨做的桂花莲子羹来换,她也不换。

她喝了几口,发现火上的肉汤早已开锅,东方不败却一动也不动,不由问道:“你怎么不喝?”

东方不败本来在看远处,听到她的声音,看向她,道:“我等殷兄回来一起喝。”

朱一一道:“殷大哥是做什么去了?”

东方不败道:“不知道。”

朱一一道:“他又不是小孩了,你何必等着他一起吃?”

东方不败笑道:“我也不是小孩了,你何必管我要不要等他一起吃。”

朱一一眨眨眼,似乎心里因为他这话感到些许委屈,说道:“因为我关心你,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东方不败道:“我当然看得出来。”

朱一一顿时笑起来,然后她就听见东方不败说:“可是我关心他,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朱一一怔了怔,然后道:“我知道你关心朋友,可是我怕你饿坏了身子。”

东方不败道:“多谢关心,但是我武功虽然不高,这么一会儿,却还饿不坏身子的。”

朱一一忽然把碗放下,道:“好啊,那我陪你一起等。”

她本以为东方不败会说些什么,也许他会劝自己吃饭,也许自己再撒娇几句,他也就顺势不再等殷梨亭了。毕竟自小到大,她身边的人,总是人人都顺着她的心意,看见她发火,就好像见到猫的老鼠一样战战兢兢的。

哪想她等了半天,东方不败却一句话也不说,她忍不住去看他,就见他拿着这几天一直在补的衣服,以簪子为针,游夫人生前的一件薄衫上拆下来的丝线为线,鸟雀身上的羽毛为布料,低头细细补着衣服上的破洞。仔细一看,这件衣服似乎还是殷梨亭的衣服。

她知道他们三人中,只有东方不败一人似乎从小过过苦日子,因此无论烧饭洗衣,缝衣洒扫,他样样都会,虽算不上多么精通,但总算能做好。

一开始她和殷梨亭衣服破了,都是拜托他帮他们缝好衣服上的破口,后来朱一一在他的教导下学会缝衣,就自己做了,殷梨亭的衣服却一直是东方不败做的,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再看,不知为何,朱一一心里忽然泛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古怪呢?男人拿针缝衣服,本就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她家里最得用的几个裁缝,可全都是男人,何况东方不败只是在缝衣服,又不是绣花,他动作甚至也绝称不上轻柔,神色之间,也看不出对缝衣这件事的喜爱,可她看了半天,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难道是因为东方不败手里拿着的衣服是殷梨亭的?

忽然,东方不败抬头看她,好奇道:“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我……”朱一一微微张嘴,正想说“我正等着你跟我说话”,话到嘴边,却忽然改口,道,“我有件衣服,也破了个洞,你能不能帮我缝一缝?”

东方不败笑道:“你不是已经会缝衣了吗?我可不是裁缝,专门给你们缝衣服的。”

朱一一道:“那你怎么给殷大哥缝衣服了?”

东方不败微微笑道:“因为他实在太笨了,到现在都没学会怎么缝衣服。”

朱一一笑道:“原来聪明人反而要受苦,那你也当我笨,现在还没学会怎么缝衣,好不好?要不然,我帮你缝殷大哥的,你……你帮我缝我的,好不好?”

东方不败道:“这怎么行。”

朱一一想不到他竟断然拒绝,不由问道:“怎么不行?”

东方不败道:“他已经有了未婚妻,也许等到初夏,咱们从这雪山中出去后,他就要和他的未婚妻成婚了,我和他同是男人,给他缝衣服倒没什么,你给他缝衣服,若要让他未婚妻知道,岂不多心?”说完笑了一下,不知为何,笑容看起来颇为讽刺。

朱一一头一回听说殷梨亭有未婚妻,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放松起来,刚刚那种古怪的感觉也顿时烟消云散了,她好奇道:“原来殷大哥有未婚妻啊,不知道是谁?倒没听他提起过。”

东方不败道:“殷兄是名门子弟,他们名门正派,有一堆臭规矩,做事最讲究礼教大防,他怎么会总跟你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提他的未婚妻,我就惨了,总听他提起未婚妻,是峨眉派的弟子,他总把她说得那么好,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出谷以后,我还真想看看,她究竟是怎样的天仙一般的人物。”

朱一一笑道:“也不一定是多么天仙,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想必殷大哥爱极了她,因此看她哪里都好,缺点也是优点,旁人倒未必能看出她这么多好来。”

东方不败神色一冷,淡淡道:“不错。”

朱一一道:“我可真羡慕她,有个这么爱她的未婚夫,要是我喜欢的人也能这么爱我疼我就好了。”说完,偷偷去看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道:“你又何必羡慕她,至少你还活得好好的,日后只要乖乖待在家里,多半就会长命百岁,但是她却未必能活多久了。”

朱一一道:“怎么?难道那位姑娘生了什么病?”

东方不败目光闪动,缓缓道:“她生没生病我可不知道,只是她既然是江湖人,就总会卷入大大小小的风波里,也许她今天晚上还活得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因为卷进什么事情里被人杀死了。这本就是江湖人的常态,她甚至未必能活到和殷兄大婚的时候,毕竟峨眉派和武当派在江湖中树立过不少敌人,也许会有人不想让她活着。”

他虽然嘴上说的是这样的推测,心中也似乎下了某种决定,但是脸上却流露出纯粹的担忧神色来,如果让一个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只怕会以为他其实是殷梨亭的未婚妻的闺中密友。

朱一一道:“江湖这么凶险吗?”问完,又自嘲的笑起来,“也是,这次我还只是刚刚离开家门几步,本来想要闯荡江湖,就被血刀老祖抓住,如果没有这场雪崩,还有你们两位,我现在未必还能活着。你们经历的事情只怕比我从前听别人说过的更加危险,只是如果那位姑娘出事,以殷大哥的性子来看,他一定会伤心欲绝,很受打击,甚至可能去和仇人拼命,好给那位姑娘报仇去。”

东方不败听了这话,神色一震,许久,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朱一一咬唇笑道:“那你呢?要是你的心上人出了事,你……你会怎么样?”

东方不败怔了怔,脑海中顿时浮现了无数的画面,他从前明明有过女人,有任教主赏的,也有只是和他一夜|欢|好的,可是现在,他却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他想到殷梨亭被冻死在雪山里,他想到殷梨亭被人用剑杀死,他想到殷梨亭被毒死在一个面目全非,胸口写着“纪晓芙”三字的女人的怀里,他紧皱双眉,脸色发青,过了半晌,道:“我不知道。”

正说着,就看见刚刚在他脑海中演完了一部凶杀小说的人从远处缓缓走过来,刚刚他想到这人那么多的死法,明明知道是假的,心中却也不由慌乱起来,此刻看见这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心中欣喜之情油然而生。他眉头舒展,微微一笑,看他半晌,然后才发现殷梨亭不仅自己回来了,他还背着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一起回来。

东方不败心中诧异万分,走过去迎他,帮他把树搬到山洞洞口,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殷梨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叹了口气,道:“我打算给自己做个棺材。”

东方不败听到“棺材”二字,心跳一滞,问道:“你怎么了?难道你被毒蛇咬伤了?”

殷梨亭笑道:“这会儿哪有毒蛇啊,要有倒好,我就逮回来做蛇羹加餐了。”说完,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说:“我昨天晚上梦游,吃了小半只烤鸟肉,我自己却无知无觉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毛病。

咱们两个睡在一起,我真怕晚上再起来梦游,把你的手指拽过来当烤肉吃了,所以我想着,不如做个棺材,晚上我就躺在里面,你把树皮合上,给我挖在上面几个孔来换气就行了,这样我晚上再梦游,吃的也只会是我自己的手指,绝不会伤到你了。”

东方不败哪想到自己这一番算计,就让殷梨亭想了这么多,他看着殷梨亭衣襟上的油渍,这油渍本是他亲手拿着烤肉抹上去的,本该十分显眼,现在却已经看不出来,因为殷梨亭的衣服已经脏脏的溅上了不少泥水和雪水。

他心中难得愧疚起来,凝视着他,叹了口气道:“殷六侠啊殷六侠,你好歹是武当张真人的关门弟子,日后要帮武当处理多少事,江湖上人心险恶,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你如此容易受人欺骗,那如何得了?”

殷梨亭奇道:“我怎么受人欺骗了?”

东方不败道:“你吃没吃过东西,自己没感觉吗?”

殷梨亭道:“我从前从未发现自己有这病症,何况我也不知道昨晚究竟多晚起来梦游吃的肉,我想没感觉应该也是正常的。”

东方不败道:“那怎么一样,你吃完那么油的东西,手上嘴上都是肉油,但是你嘴里却没有半点儿残留,早上起来肚子也是空空的,仿佛什么东西都没吃过,我说的是不是?”

殷梨亭道:“是!”

东方不败道:“那你怎么会想着你自己吃了肉呢?”

殷梨亭道:“可若不是我自己吃了肉,我实在想不通我手上和嘴上怎么会抹满了肉油,朱姑娘不可能那么无聊,西门你更不会做这种事了。”

东方不败笑道:“你怎知我不会?”

殷梨亭不解道:“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做?”

东方不败道:“昨天晚上,我回了山洞,本想睡觉,可是肚子实在太饿,所以就吃了几口烤肉,可是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妖风吹进山洞来,将山洞里的火苗吹的乱飞,我就半跪在地上收拾木柴,刚收拾完木柴,坐起身来,拿起烤肉,打算继续吃,忽然殷兄你翻了个身,就把我压倒在地上——”

殷梨亭本来静静听着,听到这里,仔细思量,觉得东方不败坐着他躺着,怎么样,都没法把东方不败压倒在地上,不由道:“我翻身怎么会把你压倒在地上?”

东方不败笑道:“我又不是殷兄,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做到的。难道殷兄以为我在骗你不成?”

殷梨亭笑道:“我倒没有怀疑你骗我,只是不懂我当时是什么姿势,才能把你压倒在地上,心里就有些好奇。”

东方不败笑道:“殷兄若实在想弄懂,其实也很简单,小弟陪你回山洞中重演一遍昨天的事如何?你试试怎么把我压倒在地上。”

殷梨亭自然没听懂他话中深意,想了一想,摇头道:“昨天晚上我是无意识的,现在有意识的去做这件事,只怕也难。”

东方不败嗯了一声,脸上笑容不变,继续道:“当时你把我压在地上,而我手里拿着烤肉,烤肉夹在你我二人中间,因此你的衣襟上就沾着油渍了。而我当时怀里还有几根刚刚收拾起来的木柴,本打算再吃几口烤肉,就将那几根木柴扔进火里的,当时被你压住,木柴正好挡在烤肉和我的衣服中间,因此衣服上倒没沾上油渍。”

殷梨亭脸上一红,道:“原来我睡觉这么不老实,从前是不是也经常打扰你。”

东方不败道:“你放心,我不怕打扰。何况,你平时睡觉都很安静,很少打扰别人。”

殷梨亭这才放心,又道:“那我嘴上和手上的油又是怎么回事?”

东方不败眨眨眼,面不改色的继续编谎说道:“你昨天晚上似乎梦见什么人了,然后把那块肉当成了那梦里的人,忽然又亲又摸,因此才会弄得嘴上和手上都是油。”

殷梨亭听了这话,身子一震,竟似是听到了什么天下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似的,他脸上一白,继而通红,又是惨白,忍不住看了一眼东方不败,两人目光相接,殷梨亭忽然挪开目光,然后声音发颤的说道:“此话当……当真?”

东方不败心中一动,见殷梨亭扭头看着东边,不敢看自己,便走到东边,殷梨亭看他走到自己面前,忙又躲开目光,脸上神情仍然变来变去,东方不败看他这样,哪还不明白殷梨亭昨天晚上梦见的人竟然是自己,他心中好生欢喜,低声道:“你……你昨晚梦见的是我,对不对?”

殷梨亭的脸上却满是茫然和愧疚的神色,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梦见东方不败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来,但是他想不通也想不懂,却也不由因为自己竟然在梦见朋友的时候做出这种又亲又摸的举动而愧疚万分。

殷梨亭脸涨得通红,说道:“我昨天晚上梦见你去武当山做客,我带你去武当山上玩,还跟你说哪几只猴子最精明,在我的小时候光欺负我,哪几只兔子的皮最厚,用松子打它们都没什么事,因此我们从前无聊的时候,经常比赛拿松子去砸它们。我……我没记得我在梦里和你做过什么事……”

他说到这里已经快哭了,缓了缓,方继续道:“西门兄弟,请你千万别因此认为我对你有什么别的心思,我真的只是把你当成朋友,我……我也不知道我昨晚为什么会这么做。我……我真对不起晓芙妹子,更对不起你。”

东方不败真想亲亲他的脸颊,却又忍住,暗道如今歪打正着,局面正对自己有利,千万不能吓着他,微笑道:“你梦见我,还请我去武当山上做客,待我如此亲厚,我心中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怪你。你的为人如何,这些天来我早已经一清二楚,又怎么会因为你梦里做了什么事,就觉得你是另一种人,殷兄你这样说,可未免太小看了在下。”

殷梨亭推己及人,觉得如果有个男人在梦里梦见自己,然后梦外面又动手又亲嘴的,自己一定会翻脸,就算不明着骂他几句,日后也一定会疏远那人,再不和那人来往,他舍不得东方不败这个朋友,因此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他要和自己决裂。

此刻听到东方不败这话,心中大喜,笑道:“我怎会小看你,我一向觉得你可有本事了,什么事情都会,比我了不起多了,我只怕你嫌弃我,讨厌我,现在知道你不会因为此事嫌弃我,讨厌我,我就放心了。”

殷梨亭说完这话,又看向他今天早上找了半天才找到的大树,道:“只是还是得挖一副棺材出来,日后我就睡在这副棺材里。”

东方不败道:“你都知道你不会梦游了,为什么还睡在这里?”

殷梨亭道:“万一我再在睡梦里对你做些什么,那可怎么办?你原谅我昨天晚上的无礼举动,是因为你待我好,把我当朋友,可是我却不能因为你不计较,就也把昨晚的事给忘了,日后我就睡在这里面,这样……即使我再做些什么,也不会打扰到你了,你放心,日后你仍能安安心心的睡在山洞里。”

东方不败笑容一僵,他这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虽然之后他极力劝阻,并且屡次向殷梨亭言明自己绝不在意这些事,但殷梨亭这次的态度却十分的坚决。东方不败本来想趁着帮殷梨亭洗衣服的时候,要求他和自己一起去赴朱一一的约,但是这计划也泡汤了,因为殷梨亭根本没有洗衣服,他一整天都在忙着挖木头。

到了晚上,朱一一来找东方不败,发现东方不败正坐在山洞洞口,她招招手,笑道:“西门大哥,咱们走吧。”

东方不败面无表情道:“真是抱歉,现在去不了了。”

朱一一道:“为什么?”

东方不败道:“因为殷兄现在已经睡着了,并且因为他一整天都在挖木头,实在累坏了,现在睡得很沉,我实在不能丢下他自己逍遥快活去。”

这个理由朱一一倒能接受,她挺喜欢殷梨亭的,何况就算现在沉沉睡去的人不是殷梨亭,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愿意留下来保护对方。她好奇道:“殷大哥为什么突然开始挖那么大的一段木头啊?难道他想要做一个浴桶?”

东方不败道:“不,他是在做一张床。”

朱一一愈发不能理解,道:“床?可是睡在垫着衣服的石头上和睡在木头上有什么区别?”

东方不败道:“有什么区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躺在石头上睡觉,睡多了果然会把自己变傻。”

朱一一听了这话,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回忆自己最近有没有做过傻事,然后她反应过来,这世上绝没有能造成这么大危害的石头,不然想要报仇的人不用做别的,想办法把敌人的床换成石头做的就好了。

朱一一笑道:“西门大哥,你吓唬我!”

东方不败喃喃道:“我吓唬你?不,我没有吓唬你,不然我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今天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来。”

冬去春来,天气渐暖,山谷中积雪越来越少,眼见积雪化作雪水,汇聚成溪,流向谷外,这天他们三人吃过午饭,正在收拾残局,忽听得远处隐隐有脚步之声自山谷入口传来。

这三人殷梨亭内功最高,最先听到,吃了一惊,随即欢喜道:“呀,有人进来了!一定是来找咱们的!”

朱一一听了,自是欢喜,东方不败却淡淡道:“是么。”声音听起来颇为闷闷不乐

殷梨亭道:“西门,怎么你不高兴吗?”

东方不败强打起精神,笑道:“不,怎么会,我高兴极了,咱们先回去收拾东西,然后等着那些人进来就是。”

其实东西没什么好收拾的,只不过把还能用的暗器和毒药收好,衣服破破烂烂,自不必带,还有些银两可用。

东方不败又去找游夫人的尸体,这几个月来,他们虽然没吃人肉,但是用游夫人、血刀老祖和“落花流水”四人的尸体做了不少次诱饵,引诱在天上盘桓的秃鹫飞下来吃肉,然后他们再从旁将贪嘴的秃鹫用石块打死,因此尸体面目全非,上面既有秃鹫咬过的痕迹,也有石头砸过的痕迹,好在天气寒冷,尸体竟没腐烂。

他将游夫人的尸体抱在怀中,走到殷梨亭面前,笑道:“你那副棺材不用了吧?”

殷梨亭道:“不用了。”

东方不败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道:“那我就用了。”说完,便将游夫人的尸体扔进那副棺材里。

他们两人坐在山洞之中,左右无事,只听得山谷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隐隐还有铁锹之声,似在挖雪。

东方不败在这雪山之中与世隔绝的住了这么久,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将自己那成就一番雄图霸业的野心扔到了脑后,此刻他听到这些声音,他那些野心顿时也如那淙淙雪水一般,汇聚成小溪,轻轻地流回了他的心里。

他默默凝视着殷梨亭,见他脸上流露出激动和欢欣之色,丝毫不做掩饰,心道:“我若像他一样喜形于色,只怕早死了不知几百次了,他……他终究和我不是一路人,何况他还有个未婚妻,我若想要得到他,必得先杀死他的未婚妻,然后再想办法让他对他死去的未婚妻死了心。

前者好办,后者却难。他那么死心眼,认准一个人,就死心塌地的,我虽极喜欢他这点,可是他死心塌地的人不是我,这好处就成坏处了。何况杀人虽容易,可是一旦被人拿到把柄,善后只怕也是难事。

何况武当是名门正派,历来视我神教是邪魔外道,他就算真能忘记那个纪晓芙,真能爱上男人,并且爱上了我,他们武当又能接受我这个神教中人当他们的六侠的丈夫吗?而任教主知道我和武当弟子要好,只怕也不会高兴。”

他思来想去,一时愁肠百结,明知道忘掉这个人,只当这几个月是大梦一场,如今绮梦再美,也该醒来了,才是对的,可真要他放下,却也舍不得。

正踌躇间,山谷外面的人已经闯了进来,殷梨亭见打头的是自己的几个师兄,连忙迎了上去,宋远桥等人见到殷梨亭竟然没死,自是大喜,一时师兄弟们抱头大哭起来。

东方不败在旁边微微笑着,看了许久,觉得殷梨亭的师兄弟不愧是他的师兄弟,六人都如此能哭,又等了许久,见他们还在哭,终于不耐烦的走过去,笑道:“殷兄,你那位未婚妻纪姑娘呢?她来了没有?这几个月一直听你念叨她,小弟还真想见见这位未来的嫂子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殷梨亭听了这话,还没来得及脸红,宋远桥等人却全都变了脸色,莫声谷脾气最直,恨恨的道:“六哥,她对你不起,师父已经替你退了这门婚事了。”

殷梨亭这几个月也想过外面的人一定都以为自己死了,也许纪家会找师父提出取消自己和纪晓芙的婚约,帮她另择一佳婿,如果是那样,他也不会怨她。但是他从没想过取消婚约的原因竟会是纪晓芙对自己不起。

他顿时如遭雷劈,看着莫声谷,结结巴巴的道:“七弟,你这话是是什、什么意思?”

张松溪脸色沉痛道:“六弟,纪晓芙在五年前就和明教的杨逍有染,并且她的师姐丁敏君丁姑娘还作证,她曾经四年多前为杨逍生下了一个孩子。前两个月,峨眉派现任掌门独孤掌门被人告知,纪晓芙和杨逍在破庙里欢好,当时他来找师父,向师父道歉,并且替纪家取消这门婚约,我们还不信。

因为当时我们知道你被埋入这雪山后,都以为你死了,当时纪姑娘还和二哥一起从京城过来祭拜你,还说日后终身不嫁,要为你守寡一辈子。结果独孤掌门拿出了纪晓芙的佩剑,说是她当时被杨逍抱走,两人只顾亲热,竟忘拿走佩剑,我们这才信的。现在,江湖上的人不知怎么都知道了这件事,连灭绝师太从大牢里出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都是去追杀纪晓芙和杨逍。”

殷梨亭铁青着脸,大声道:“会不会是杨逍挟持的晓芙?她……她怎么会对我这般无情?她怎会这样做?我不信,我实在不信!”

宋远桥叹道:“这件事关系甚大,我们当然也不会任由旁人说什么,咱们就相信了,当时我们听说后,就照着丁师妹说的纪姑娘生产的地方去查,虽然已经是快五年前的事,终于还是找到了那个替纪姑娘接生的产婆,并且她说……她说……”说到最后,实在不忍心说下去。

莫声谷双目含泪,忍不住道:“六哥,她说那孩子是个女孩,姓杨,叫杨不悔。”

当的一声,殷梨亭手中长剑落在地上,他心中又羞又痛,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后来回过神来,看见师兄弟们关切的目光,反而更觉难堪,双手掩面,疾冲下了山谷。虽几兄弟在身后叫他,他却不答应,也不停下,急奔到山谷,突然失足摔了一跤,脸上被石块划了一个口子,流下好多血来,他却不知疼痛,又从地上跃起,转瞬间已经没了踪迹。

他跑了许久,等回过神时,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此刻身边无人,只有一片树林,他不由跪在地上,大哭起来。他哭了许久,终于流不出泪来,此刻他心口虽痛,但悲伤渐去,也渐渐自悲痛中清醒过来,手撑地面,正想起身,反而身体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可是他却没倒在地上,一只手撑住他的后背,将他扶稳,然后一双脚走到他面前,这双脚上穿的靴子又脏又破,但是他看见了却觉得格外亲近,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东方不败正站在他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透出关切之意。

“哭完了?”东方不败微笑着说。

殷梨亭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喝点水吧。”东方不败一面说着,一面递给他一个茶壶,茶壶温热,殷梨亭也口渴了,直接对着壶嘴将茶水喝尽,才想起来一事,问道:“这茶壶哪来的?”

东方不败道:“抢来的。”

殷梨亭怔了怔,道:“这不好。你是从哪里抢的,我去把它还回去。”

东方不败道:“我当时着急追你,早不记得从哪里抢回来的了。若是想要把它还回去,那就只能顺着脚印,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家茶铺了,”他伸出手,手掌干燥而温暖,“跟我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写了他们写了一章,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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