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四封信。收信的人分别是京城富商之子郭子雀,叶墨兰,吏部侍郎韦翰和刑部尚书程又识。
现在这四封信也摆在了桌上。
贾珂凑过去闻了闻,这四封信虽然因为时间久远,纸上的郁金香香气已经接近于无,但是仔细一闻,还是能闻出来淡淡的飘渺的香味,和这封送给七皇子的信上的郁金香香气一模一样。
贾珂道:“楚兄,你这郁金香的香气,是从哪里买的?”
楚留香道:“不是买的,是在下一个朋友亲手调制的。”
贾珂道:“你那个朋友可是卖香水的?”
楚留香道:“她调制这个只是自己的爱好,倒不曾在市面上卖过。”
贾珂道:“那她是不是曾把这郁金香的香水送给别人?”
楚留香道:“当然不会,她当初将这种香水赠给我,也知道我要用它做什么,当然不会再将这香水赠给别人来惹麻烦。”
贾珂道:“那可麻烦了,鸡兄,你来闻闻,这封信上的香气是不是和另外四封信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他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亮了起来。他发现这件事越来越朝他猜测的方向开始发展了。
陆小凤也凑过来闻了一闻,叹气道:“看来这个人身边不仅有一位出神入化的临摹大师,还有一位出神入化的调香大师。”
调香一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没有方子,只凭着嗅觉就能调制出一模一样的香水来,这几乎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楚留香的鼻子只是摆设,他天生就闻不到任何味道,但是在贾珂提出来之前,他的心里就已经猜到这点,听到他们的话,摸了摸鼻子,微笑道:“没想到楚某竟然已经有资格让这样的人物出手对付了。”
贾珂笑道:“虽然我看楚兄风采照人,神气内敛,日后必定能在江湖占据一席之地,但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京城本地人,从前还真没听说过有楚兄你这样一个大盗。”
陆小凤用指尖摸着嘴唇上刚长出来的胡茬子,道:“你说的倒没错,我虽然听过楚留香这个名字,但不是在京城听说的。”
他们当然不是在挖苦楚留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杀鸡焉用牛刀,对付江湖上的毛贼,怎么会用这种牵扯到国家的案子来对付他。
正因为他们是朋友,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楚留香自然也明白,所以他还在笑。但是是苦笑。
任谁像他一样,本打算来京城大干一场,结果还没怎么做,就被人捷足先登,将一个足以将人压扁的黑锅扣了下来,只怕连笑一下都很难。
现在他确实出名了,出的却是遗臭万年的名,
贾珂吹了一下油灯,灯光闪烁了一下,他缓缓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国家颁发了新的盐法,谁能查获走私盐在一斤以上,就有重赏。这盐法颁发后不久,有个小孩背着菜筐进城卖菜,路上遇见一个尼姑同行。
两人到城门口,尼姑抢先进了城,等轮到这小孩时,守城门的士兵对这小孩进行搜查,从他的菜筐里找到了用白丝绸手帕包着的盐块,丝帕一打开,就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你们猜这件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道:“依我看,大概是这尼姑和守城门的士兵勾结,为了赚赏银,就趁着和这小孩同行的机会将这盐扔进这小孩的菜篮里,又抢先一步进城,告诉和她勾结的士兵盐在谁的身上,这样等这小孩一进城,就会被抓个正着。”
贾珂道:“这故事里负责这案子的官员也是这么判的,可是我当时读到这里,就觉得很奇怪。”
陆小凤道:“哪里奇怪?”
贾珂道:“手帕。这尼姑既然存心栽赃陷害这孩子,何必用卖菜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带着的手帕装盐?这不是故意授人把柄吗?她用一块粗布,一张油纸来装盐不更合适吗?就算她是出家人,没什么见识,和她合作的官兵天天见这么多人,总该能想到这一点吧。
所以我认为,这件事的真相是,尼姑和孩子都是无辜的,真正的盐贩子另有其人,他认为孩子不容易被官兵检查,所以将盐放在了菜篮里,想着等孩子进城以后再取回来。
但是他担心这孩子会被官兵搜查,到时候人赃并获,如果有人不信这私盐是这贫苦孩子能贩的,追查下去,会查到自己,因此又找了第二位可以嫁祸的人,就是这个凑巧和孩子一起进城的尼姑。”
楚留香沉默片刻,缓缓道:“你认为我就是这个卖菜的孩子?”
贾珂淡笑道:“或者是这个尼姑。这件事咱们知道的还太少了,目前知道的,只是那位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能够见到皇上的包捕头想让大家知道的事情。也许只有见到七皇子,才有办法把事情弄清楚,再有两天,是十一皇子的生辰,我可以进宫一趟,希望那时候不要太晚。”
这也是陆小凤找他的目的。陆小凤认识的人里,只有他有可能见到七皇子,而陆小凤恰好是一个很好意思麻烦朋友的人。就像他随时乐意为了朋友付出一切一样。
但是现在他发现,这件事也许比他想象的更可怕,牵扯的更深远。
什么样的人随手布局就能将两个国家牵扯进去?
什么样的人有这样巧的手,能临摹出来一模一样的字迹?有这样灵敏的鼻子,能调配出一模一样的香水?有这样神通广大的手段,能轻易拿到锁在六扇门里的那些预告信?
因此送贾珂回去后,陆小凤心情沉重的说:“也许我不该来找你。”
他们认识以来,贾珂实在帮了他太多,而贾珂那种超越年纪的冷静沉着,也让他经常忘了,他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玩着蝈蝈和蟋蟀的孩子。
贾珂怔了一怔,没想到陆小凤会说出这么多愁善感的话来,他和陆小凤相处时,也总忘了现在自己的身体还是个孩子。
因为陆小凤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麻烦,阴谋和江湖。
贾珂扑哧一笑,他笑眯眯的说:“没关系,我随时欢迎你麻烦我,谁叫我喜欢你呢。”
陆小凤也笑了,眼睛里还露出了一种很奇特的表情:“可惜你现在还是个孩子,不然我真想和你一起喝酒。”
贾珂叹气道:“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滴酒不沾,出去吃饭也只吃白水煮鸡蛋,唯恐别人在饭菜里下毒。”他想起十多天前自己去找陆小凤,看到他吃的是那样的饭菜,一瞬间还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陆小凤而是西门吹雪,“这才几天,怎么就变成一个酒鬼了?”
陆小凤笑了笑:“因为那时候我刚从家里出来。”
贾珂道:“那时候你觉得江湖险恶,不得不防,现在你却觉得江湖上的人大多都是蠢材,伤不到你?”
陆小凤笑道:“不是,是那时候我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哪家酒肆的酒酿的最好,最安全,也不知道哪家酒楼的菜烧的最美味,最可靠,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如果你和从前的我一样,整天吃白水煮蛋,你就会知道,那是一件多么难熬的事情。”
贾珂也笑了,他发现陆小凤最大的优点不是擅长交朋友,而是能够快速的融入环境。
他现在从头到脚,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京城人了。
贾珂提醒道:“你回去以后,最好别去找楚留香了。”
陆小凤道:“为什么?”
贾珂道:“因为金九龄已经见过你的脸了,金九龄可不是一个只知道追求真相的捕头,他是那个盐贩子的性格,做事喜欢做两手甚至三手准备。你猜他跟踪你找到楚留香落脚的地方以后,会做什么事?”
***
陆小凤离开以后,贾珂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
他实在很喜欢陆小凤,不仅是因为他这个人,还因为他那天生受麻烦喜爱的体质。
如果陆小凤带来的麻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怕再没有几个朋友愿意搭理他了。偏偏他每次带来的麻烦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普通人一辈子可能也遇不见一次的大事。
在贾珂眼里,这不叫麻烦,这叫机遇。
什么样的人随手布局就能将两个国家牵扯进去?
什么样的人有这样巧的手,能临摹出来一模一样的字迹?
有这样灵敏的鼻子,能调配出一模一样的香水?
有这样神通广大的手段,能轻易拿到锁在六扇门里的那些预告信?
什么样的人,能让经验丰富的名捕头明知道自己做的事很容易就被揭穿,但还是硬着头皮这么做?
几乎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贾珂看向皇宫的方向。
他的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心想:“假赵敏的主人,你不是要坑我吗?我不礼尚往来,只怕也对不起你对我的一片心意啊!这次该换我挖坑来让你跳下去了。咱们两个比一比,看看最后是谁挖的坑又多又隐蔽,看看是谁先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珂珂讲的故事源自《折狱龟鉴》,我严重怀疑金庸写杏子林里小康诬陷大乔杀死自己老公的剧情就是从这里得来的灵感。
就大乔这日常打扮,平日里会带着一柄一看就是文人骚客爱用的折扇么。。。。他带着折扇放在哪里?难道还要插在他灰色布袍的腰间?就是蒲扇也比折扇靠谱啊。
我小时候看到这里就直接笑喷了。因此我一直感觉丐帮活着就是浪费粮食的,毕竟不事生产,虽有武功,却宁可出卖自尊的乞讨,哪怕去当个镖师保镖上街卖艺也比这种好,结果连智商都欠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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