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道:“她果然是个聪明人,冯总捕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京城封查再严,凭着这张脸也可以随意进出了。”
王怜花点头道:“之后她将我装在箱子里,带我出城,直奔栖霞寺。她对这里十分熟悉,将我留在厢房里,让我不要出去,还说如今贾府有灭顶之灾,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等一下!”贾珂打断他道,“什么灭顶之灾?”
王怜花道:“我问过她,她只说让我等等便知。“他挑眉,一双妙目紧紧盯着贾珂,“难道京城出什么事了?”
贾珂心念一转,便明白这灭顶之灾怕是指王云梦的事。王云梦是顶着甄家女儿的名头进的宫,而她进宫前住的是荣国府,先前他拿来搪塞陆小凤二人的话并不是假的。
但是想通这点,愈发觉得奇怪,为什么石观音要保住他的性命?她没有立刻逼问《连城诀》的内容,这实在不符合普通人在面对宝藏时的心态,难道她并不知道《连城诀》在自己手里,她找上自己,是另有目的?
他仔细打量王怜花,见他眼中只有紧张,并不见其他神情,应该没有隐瞒什么事,想来他这些疑问只有去问石观音了,点头道:“确实出事了。”
王怜花道:“什么事?”
贾珂微笑道:“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王怜花不知想到什么,瞳孔微缩,也许他易容涂料后面的脸庞也在这一瞬变得惨白,他轻声道:“难道她出事了?”
贾珂道:“宫中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还让移花宫主打伤了她。”
王怜花忙道:“好消息呢?”
贾珂道:“好消息是她已经离开了京城。”
王怜花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忽然笑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亲眼见到了?”
贾珂笑道:“我不仅见过她,和她说过话,还亲自把她送出的城。你放心吧,她现在应该安全了。”当然,他没有告诉王怜花,他差一点就把王云梦交给邀月了。
王怜花惊讶的看着他,仿佛他突然长出了三只头,六只手臂,若非如此,他怎么能将这些事都办妥,还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但是这惊讶之中,又藏着似有若无的感激——如果贾珂告诉他自己原本的打算,只怕这感激就要变成憎恨和防备了。
他却生怕被人看出自己这份感激,忙移开眼,看见被贾珂扔在地上的透骨穿心针,微微一笑,道:“这里面的针早就用完了,你怎么还把它拿出来了?”
贾珂道:“你我虽知道这是空的,别人却不知道,这虽然不能用来杀人,用来吓人倒不错。你别小看它,若非有它,我哪能制住那小和尚拿来解药,只怕今天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对刚才自己演的那出戏实在满意极了,脸上眉飞色舞,语气里也不由透出三分得意来。
王怜花拾起那圆筒,道:“你怎么制住的他?难道他被这东西指着,就吓破了胆子,任你把他杀了?”
贾珂轻轻笑道:“难道我在你心里只会杀人?我从你身上拿了包迷药,抹在匕首上,第一下就用匕首刺穿他的手心把他的手钉在柜子上,另一只手拿着这透骨穿心针指着他,教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的注意力都在这圆筒上,当然就察觉不到匕首上的迷药了。”
王怜花看了那圆筒一眼,心想:“如果当时换作是我被人捅一刀,又用暗器指着,我会怎么样?”左思右想,只觉得易地而处,自己也只会中招。
他是见识过贾珂的演技的。言笑晏晏,拔刀杀人,没有半分犹豫。扮死人也好,装痴呆也好,不露半点马脚。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与他为敌,自己该怎么斗过他?想到这里,心里竟不由害怕起来。
他轻叹道:“那小和尚栽在你手里实在不冤,想那金九龄为人精明强干,不照样被你骗过,石观音叱咤江湖十多年,还是被你逼出京城,贾兄的演技之高,比如今最红的临仙班演小生的缀玉还胜一筹,出手之狠,只怕曹操都要感慨自己着实一副妇人心肠了。”
他说话时面上带笑,笑容如三月的春风,这风吹到贾珂眼里,直如铅一般灌进他的心里。他不喜欢这笑,因为一看便是假的。
贾珂冷冷的道:“你怎么不说我对朋友的看重,鲍叔牙都得跪在地上唱征服呢?我本可以舒舒服服的在家里躲两三天再现身,之所以冒生命危险出来,只是因为我听说你失踪了,放心不下,才出来找你的。你个黑心肝的小鬼,我纵使对敌人狠了点,但是可从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王怜花说那番话本只是想掩盖住自己的惊疑。他天生缺乏安全感,也许是因为他在还不会走路的年纪,就从母亲那些入幕之宾身上见惯了人世间的丑恶。因此贾珂虽然现下与他是同盟,两人行事默契,也没有利益冲突,他却忍不住去想日后反目成仇的画面。
但是此刻他却怔住了。
母亲放不下父亲。
父亲放不下权力。
这世上从没有人放不下他,他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个。
现在却居然有人告诉他,这世上有人放不下他,愿意付出生命的来找他。
他怔怔的瞧着贾珂,往日那张能言善辩的嘴突然说不出话来。
贾珂这人做事从不肯吃亏,他对别人好,决不肯让别人蒙在鼓里。此刻见王怜花不说话了,只是一双眼睛凝视着自己,眼波粼粼,欲说还休,让人想起冬日阳光下的海水,看似温暖,实则寒冷,变幻莫测,勾得人心痒痒的,很想一探究竟。
贾珂笑道:“知道错了吧?”
王怜花听到这话,眼波一转,忽然又变回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道:“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她抓到这来,是不是?”
贾珂道:“没错。”
王怜花道:“那你出来找我,本就是天经地义,是不是?”
贾珂好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王怜花正色道:“既然你承认是,休想我感谢你。”
贾珂笑道:“我也不指望听你谢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那样说话。你总该相信我,我这人对朋友还是不错的。”
王怜花听到这话,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忍不住一笑,他瞧着贾珂将药丸送入司空摘星口中,道:“他是谁?”
贾珂道:“这是司空摘星,很有名的神偷,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叫陆小凤,在石观音那里。”
王怜花听到这话大是惊愕,说道:“她是石观音?”不等贾珂回答,就自顾自道:“也是,这世上有几个女人有胆量在京城杀死六扇门的总捕头,假扮成他的样子出城,这几个女人里又有谁非要在这时候出城。”
王怜花忽然想到跟在石观音身边瞻前顾后的小和尚,笑道:“你拿的那包药叫‘琉璃身’,吃半包可麻痹全身一天一夜,吃一包就成了活死人,虽然还有意识,但是眼不能视物,耳不能闻声,口不能言语,身体更是一动也不能动。
那个幸运儿在哪里?我身上虽带着这药,其实还从没用过,正好看看这药发作时的样子。”
贾珂道:“在床上。”忽然一笑,道:“他叫无花,你叫怜花,你们两个的名字,倒是相配。”
王怜花本已走到床边,正要掀开被子,闻言,回头一笑,说道:“他既然叫无花,我便是想怜惜他,也找不到可怜惜的地方。你要找和我相配的人,好歹找个名字里有花的。”
贾珂微微一笑,心道:“这要求不高,光古龙笔下的人就有一堆。”
王怜花掀开被子,瞧着无花双目微闭,面带微笑,白羊般的身子不着寸缕,愈发显得圣洁而美丽,手脚被布条紧紧束缚在床上,倒令这圣洁之中还透着一种凄楚之美,他面上一寒,冷冷的笑道:“恐怕他不是与在下相配,是与贾兄相配吧。”
贾珂听他这话冷得自带嗖嗖的夹裹着冰霜的风声,不由打了个寒颤,道:“哦?”
王怜花目露寒光,微笑道:“不然贾兄何必脱光他的衣服,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贾珂尚未回答,忽听房内响起一声轻笑,司空摘星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满脸挪揄的将他二人看来看去,笑道:“不好意思,我实在忍不住了……哈哈,现在的小孩,真是后生可畏。”
他的目光落在王怜花身上,再三确认,发现他确实是个小男孩而不是小女孩,脸上的表情愈发古怪,默默闭上自己张得可以塞进鸡蛋的嘴,装模作样的叹气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男人吃起醋来,是毫不逊色于女人的。”
王怜花本以为自己的脸皮够厚,听到这话,脸上竟然还是如同烧起来一般,好在他戴着面具,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抬眼看贾珂,就见贾珂不动声色的“呵呵”两声,道:“司空兄这么说,难道你和陆兄整日形影不离,是断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