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无腿美人

陆小凤听了这话,心里十分赞同。

他虽然没见过移花宫的宫主,却听过她们不少传说。

比如十二星相的魏无牙曾经向邀月求亲,他虽然长相猥琐了些,做事阴毒了些,身体问题多了些,自信心太过膨胀了些,但若是寻常女子,总该客客气气的听完,然后再拒绝他。

可是邀月却没有这份客气,据说魏无牙求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一掌打下山去,侥幸才捡回来一条命。

陆小凤当年听说这件事后,顿时看那个整天喜欢咬他耳朵的母老虎都顺眼极了。

这样眼高于顶的女人,最恨的当然就是妓院这种女人卖笑的地方。她绝不会踏足此地,当然也不会想到花无缺居然藏身在这种地方。

陆小凤道:“既然江姑娘当年可以将他偷出来,现在带着他离开京城,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江菱淡淡笑道:“陆少侠看看我的腿。”

她仍坐在椅子上,却将裙摆掀了起来。那紫色的纱裙下面,赫然是一双木头做的假腿!

陆小凤这才想起来,似乎从最开始,江菱就坐在那里,从没有移过地方。

他看向江菱,目光忍不住充满了同情和歉疚,但是江菱却笑的温柔而理解,就像一个大姐姐在看一个调皮的弟弟似的。

陆小凤正想说些道歉的话,就在这时,一个男孩已经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他在江菱身边站定,拉着她的胳膊,笑道:“江姑姑,妈说你找我。”

这男孩约莫五六岁,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一看见他,心里都忍不住有些失望。

因为他虽然长得眉清目秀,却远远配不上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儿子这个称号。

江菱见到他,吃了一惊:“你怎么这时候就过来了?我还没有和人家说好呢。”

她说完这话,又看向陆小凤二人:“真是对不起,我也知道这件事的困难和危险,所以我并不想勉强你们来帮助我,也不想用孩子来挟持你们的同情心。我真的是没办法了。”她勉强一笑,珠泪顺着脸颊落下,如山茶沾露,说不尽的明艳动人。

“花无缺”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又恶狠狠的瞪着陆小凤二人,似乎以为他们欺负了江菱。

陆小凤对他一笑,点头道:“我知道。”

他去瞥司空摘星,发现司空摘星也正在看他。

司空摘星是一个小偷,但却是一个有原则的小偷。

他从不为自己偷东西,也从不偷值钱的东西。

在他不偷东西的时候,他甚至比很多人都热心,善良,讲义气,爱帮助人。

陆小凤知道,他早已经被江菱的故事打动,决心帮助他们。

陆小凤拿起酒杯,喝下江菱倒的酒,忽然笑道:“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菜,我当然不能白吃白喝。”

江菱眼睛发亮,凝视着他,轻声道:“你的意思是……”

陆小凤笑道:“我和猴精现在就帮你把这孩子运出城去。”

他略一寻思,接着道:“只是……江姑娘知道为什么移花宫两位宫主会来京城吗?”

江菱拍拍“花无缺”的肩膀,让他离开,方道:“两位可知道邀月和怜星现在住的城南别庄在谁的名下?”

司空摘星道:“一个叫张伦的商人。”

江菱道:“这人的姐姐的婆婆的妹妹,在韩大将军府上做事。这宅子其实是韩大将军购置的,只是放在这人的名下,方便掩人耳目。”

陆小凤沉吟道:“我记得韩大将军是皇后娘娘的弟弟。”

江菱点头道:“两位一定知道这个月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美人图,那美人姓甄,是甄妃的妹妹。甄妃在宫里和皇后有隙,皇后不乐意她进宫,早在知道这事后就派人去移花宫找邀月姐妹。

邀月一向眼高于顶,妾身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过来,也不知道皇后究竟抓到了甄姑娘什么把柄,只知道她们过来就是来对付那位甄姑娘的。”

陆小凤道:“移花宫宫主绝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请过来的,除非……”

江菱微笑道:“除非甄姑娘也是她们的仇人。”

陆小凤问道:“她们的仇人都有谁?”

江菱缓缓道:“她们得罪的人很多,但是有资格成为她们的仇人的人却很少。我只知道,谁和枫弟有关系,她们就要折磨谁。”

陆小凤道:“难道你的腿也是她们夺走的?”

江菱脸上一怔,悠悠道:“三年前,邀月与怜星和其他人一样赶赴衡山,我趁着这个机会潜进移花宫,将无缺给偷了出来,但是我们刚离开绣玉谷,就在山脚下遇见了怜星。”

陆小凤道:“她发现你们了?”

江菱苦笑道:“幸亏当时唐二先生就在我身边,他的本事很大,在怜星的眼皮底下,仍将我和无缺平安的送到了京城,只是代价就是我的这双腿。”

陆小凤震惊道:“唐二先生?唐家的唐二先生?”

他这个问题问的委实有点傻,但是江菱宽容道:“除了他,百年内江湖上还有哪个人敢自称唐二先生。”

唐二先生是什么人呢?

有人说他是魔鬼,有人说他大善人。

但是所有人都承认,他的武功很高,本领很强,脑筋很好,他的心肠面对敌人的时候也又硬又狠。

很多人都怕他,无论是他的敌人,还是他的盟友。

他就是唐家堡的一面旗帜。

陆小凤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唐二先生面对女人时,竟然有如此变态的爱好。

而江菱似乎没有看见他脸上的惊讶,努力微笑着继续道:“好在他的手很稳,刀很快,他割下我的这双腿的时候,并不是很痛。”

陆小凤突然发现自己很想吐。

***

六扇门的总捕头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姓冯,从前破获了无数起耸人听闻的案子,抓捕了无数恶名昭著的罪犯,他的右眼就丢在一个犯人手上。

但是他现在已经老了,一句话说长了就会咳嗽,这几年他很少亲自出面办理案子,他年轻的时候爱用武力,现在更依仗自己的脑袋。

冯总捕放下茶杯,慢吞吞的说:“竹简很沉,现在很少有人会用这种东西写字,一般只有士大夫书翰会用。小孟,你去向京城各书肆商铺调来竹简卖出的清单。”

孟伟应是。

冯总捕继续道:“这竹简上的墨有股淡淡的松香味,是云松墨特有的香味,这种墨算不上多贵,也要一两银子一块,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小王,你去向京城各书肆商铺调来云松墨卖出的清单。”

王挺也应是。

冯总捕又道:“送死者到街上的人很聪明,没有留下发饰和衣服这些线索,连她身上的那块轻纱也是哪里都能买到的货色,看着颜色陈旧,应该很有些年头了。只是他百密一疏,遗漏了一个地方。咳咳!”

金九龄听了这话,心中一咯噔,面上不显道:“您老人家慢慢说,别着急。”

冯总捕点点头,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道:“他忘了指甲。死者的指甲上留有一点污垢,我仔细闻过了,那是混杂着一点陈年的油、肉汤、酒水味道的泥土,里面还有一点点红色的东西,比枫叶还红,是红棉树的花瓣。”

金九龄背上已经出了冷汗,微笑道:“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只有一个。”

冯总捕看他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道:“不错,全京城只有一个地方,就是蛇王那条五羊城后面的黑街。”

金九龄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他甚至明晃晃的瞥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包有车。

冯总捕心下觉得他太过骄傲,但是骄傲并不是什么大毛病。

他当然完全想不到,金九龄身上最贴身的一件里衣已经半湿了。

金九龄道:“我从前和蛇王打过交道,不如这次就让我去问蛇王有没有在他的街上见过这个女人吧。”

冯总捕迟疑道:“蛇王并不是一个好问话的人。你该知道,他那条黑街上,至少有二十个官府在追捕的罪犯,三十个罪名累累的小偷强盗,还有四十个收钱买命的杀手。这条街能存在,就有它存在的理由。”

他的言下之意是说官府明明知道这条黑街上鱼龙混杂,大多是罪犯,却始终不管,就是因为上面有人需要这条黑街来做些其他地方不能做的事,收留其他地方不能留的人。甚至连蛇王,或许也和上面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金九龄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笑道:“鼠有鼠道,猫有猫道,我当然知道,对付蛇王,不能像对付普通的罪犯一样。”

冯总捕凝视着这个他最得意的弟子,颔首道:“好,你去吧!”

金九龄心中一喜,他既然有本事让蛇王帮他处理玛瑙,当然也有本事让蛇王和他合演一出戏。他离开大堂,正好瞧见了门口摆着的一个很大的神龛,神龛里有尊惟妙惟肖的石雕佛像。

他心情很好的寻思:“什么时候这里多了尊观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