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中,火光将垂吊起的人影映照在墙壁上,如同一根叉开的树丫。
没有挣扎,也无痛呼或求饶,只有在皮鞭与之交错时,黑影才会惯性式的晃动两下,同时响起一声低低的轻哼。
但这声轻哼也很快会被下一记皮鞭的抽击所掩盖。
“啪!”
“啪!”
人影的晃动和摇曳的火光重叠在一起,沉闷的鞭打声仿佛成了这寂静地牢里唯一的声响。
直到十余鞭之后,洛伦佐伯爵才开口说道,“够了,停会!”
“是。”行刑者连忙退开。
吊在刑架上的女子背部已一片猩红,纵横交错的鞭痕有新有旧,显然不是第一次受刑了。从她冒出点点细汗的鼻尖与手臂来看,这样的疼痛并不是毫无作用,只不过对方凭借意志力将所有呼声都压进了心底。
“怎么,还不打算说出圣典的下落吗?”他走到女子面前,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强行抬起——那是审判军中少有的秀丽面容,哪怕关押在牢中饱受折磨,也没有令其失色多少。或者说,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她那布满汗珠的肌肤与同样明灭不定的眼眸,反倒为其增添了一抹异色。“教会已经完蛋了,法琳娜,你还想和我作对到什么时候?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那些被俘的同伴吧?”
这群该死的丧家之犬,洛伦佐心里恨恨地想,狼心明明那么大,非得跟大公岛过不去,难道自己处决那几个使者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手握一队神罚武士,只要不去招惹灰堡的话,找哪块地方过逍遥日子不行,竟妄想来谋杀他?如果不是当初留了个心眼,多从梅恩冕下那里要了几个人,只怕他的脑袋现在都已经挂到城墙上去了。
想到这里,他缺失的左耳又阵阵作痛起来。
那天双方神罚军混战之时,差点砍断他脖子的一剑,便是法琳娜斩出来的。幸好她当时已接近力竭,剑势被手下干扰,最终只削掉了他的半边耳朵。
如果仅受一点外伤也就罢了,更令洛伦佐窝火的是,自己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二十来名神罚武士,现在还能动的只剩下两三人,其余的不是在死斗中报销,就是缺胳膊少腿,想要再用来作战几乎是不可能了。
这可是他占据大公岛的本钱!
那帮狼心贵族没有找他秋后算账,并不是因为他改头换面,从主教摇身变为贵族,而是实力所限,在神罚武士前不敢妄动。如果该消息走漏的话,只怕他这伯爵之位便再难以坐稳了。
洛伦佐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在没有知晓圣典下落之前。
“教会有没有完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完了……洛伦佐伯爵,不,我应该叫你为叛徒才对。”过了好一会儿,法琳娜才低声说道,“算少了你拥有的神罚武士是我的错,不过你也剩不下几个能用的了,对吧?否则不会如此急切地追问圣典在哪里。你想知道教皇传承的机密——神罚军的制造方法,来维护你那可怜的地位——”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讥讽。
“你既然清楚我要的是什么,就老老实实说出来为好!”洛伦佐咬牙切齿道,“我再问一次,圣典在哪?”
一丝鲜血从法琳娜嘴角淌了出来,“我不知道……”
“那还真是遗憾,”伯爵望向行刑者,“给我砍一条腿过来,谁的都行,我要让这***的同伴……”
“别演了,”法琳娜尽管虚弱无比,语气里却满是讽刺,“还记得你上回送来的手指吗?血液都凝固变色了,你还想用它来威胁我?看来主教的日子过得太安逸,都让你忘记了活人与死人的区别——那是从尸体上砍下来的,没错吧?你早就把他们杀了,叛徒!”
洛伦佐的脸色沉了下来。
“而且我连代理教皇都不是,又怎么可能接触过圣典?塔克.托尔大人或许知道,但他从未向我提及过此事,所以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懂得如何培养神罚军了。”
“你说谎!”他铁青着脸道,“塔克.托尔让你来狼心,难道不是为了重建教会,以报赫尔梅斯之仇?若没有圣典,教会凭什么和灰堡对抗?”
“呵……”法琳娜竟笑出声来,“有神罚军也没法和灰堡对抗啊,代理教皇大人只是想保住大家的性命,让剩下的人安度余生罢了。”
“荒谬!你以为我会信吗?”伯爵低吼道,“既然是安度余生,何必来进攻大公岛?还不是为了这里囤积的钱币、粮食、盔甲和武器!塔克把神罚武士都交给了你,你却说他只是想让你们好好活下去?这简直是可笑至极!”
“你不信也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法琳娜不以为意道,“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若一开始你不杀那几名使者,而是好言相拒的话,我们也不是非大公岛不可。但偏偏你就做了最坏的选择,要知道我最厌恶的,就是两面三刀的叛徒了!”
“你……”
“你辜负了奥伯莱恩冕下的信任,也不配享受塔克.托尔大人牺牲自己换来的余生。”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没能亲手将你杀死实在是遗憾,但狼心的贵族迟早会发现你的虚张声势——即使脱去了圣城的外衣,你也永远不会成为他们的同类!你只是一个叛徒而已,离末日已经不远了!”
洛伦佐深吸口气,竭力平复下心中的怒意,“你如此激怒我,是想让我杀了你,以免泄露圣典的消息吧?放心,我没那么容易上当。要知道这里不仅存着扫荡狼心时积累的物资,还放着一大堆刑具——用来拷问女巫的。不知道比起那些堕落者,你的表现又能好上多少?”
他望了眼对方悬空的赤足,“我看就从脚指甲开始好了……等把它们一片片拔下来时,希望你还能坚持自己之前的回答。”
……
回到城堡大厅后,伯爵再也忍耐不住勃发的怒气,将桌上的茶具一股脑扫到了地上!
该死,该死,该死的法琳娜!
他虽然表现得信心十足,但天知道审判军出身的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这些铁罐头平时就油盐不进,想要撬开她的嘴恐怕没那么容易。
大公岛不能突然封闭航线、禁绝贸易,那只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怀疑,而维持现状的话,那些商人又是贵族最好的眼线。他急需要能够填补神罚军缺口的武力,在一切还没糟糕到无法挽回之前!
而关键线索却在一个巴不得将他除之后快的人手中。
真是可恨之极!
就在这时,他的一位管家走了进来,“大人,我最近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不听,没心情!”洛伦佐粗暴地打断道。
管家望了眼地上的器皿碎片,耐心地说道,“它或许能对您目前遇上的麻烦有所帮助。”
“什么?”他猛地抬起头,“你说说看?”
自从他自封为伯爵、以大公岛为领地后,跟着他的信徒和教众也成为了“家族”的一员,这名叫做海格的管家便是他的亲信之一,曾经担任理事神官一职,也确实有几份点子,“晨曦边境近期似乎不太安分,像是又打算向笼山深处进发了。”
“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洛伦佐皱眉道,“不管是哪边的领主占据笼山,大公岛都得不到一点好处。”
“有趣的不是这事本身,而是事件的主导者……”海格顿了顿,“大人,我听说那边想要进驻笼山的,是灰堡之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