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不愿民众开智,我们便令民众开智,我相信,智慧会带给他们力量。”
掷地有声。
——
晋王都南郊。
晋国的王都依山而建,南面的丘陵是天然的门户。
丘陵以南地势平坦开阔,良田万顷,是王都屹立的粮仓。
正值盛夏,姜珣立在云端向下俯瞰,整齐的绿色方块排排堆砌,拼成王都最华贵的皇袍。
一叶青舟借给了斫皎,姜珣便凭着乘风翅宛若翩蝶,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云中飞动。
然而,虱子爬上袍子,咬出大洞——
吃掉了青绿。
绿色的豁口是一处京观。
方六丈,高一丈七尺。
血色的夯土累不住尸骨。
许是风吹,或是顽童嬉闹,枯白的骨茬点缀其上。
而方圆十里的土地黑黝,草茎根茬同样粗壮。
“这样的土长出的米粮,他们如何下得去口!”
割去草实后粗糙的断茎扎得姜珣手生疼,她也是餐食五谷之人。
姜珣起身,九块环佩当空,泉佩叮咚。
“清音度魂,度魂,七年里稻苗长了又长,血肉化为血肉,魂魄归于冥漠,我这经文念与谁听?”
这是姜珣第一次在念咒时心生动摇。
清音度魂术,清音篇是姜珣的日常修行,度魂篇她念得也不少,度己亦度人。
咒决,指法,步罡,灵力在体内流转直至与外界共鸣,施展法术便有成果,似乎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人力有穷时,眼前的京观就是最好的例子。但反过来,作为胜者的王室岂不是近在眼前的反例?”
精,气,神,力量是共通的。
师长们未必不知道治都界的情况,姜珣想。虽未找到最新的文献资料,但与义都真人的谈话历历在目,结合眼下,几乎是明着在提点自己了。
既然这合该是我的课业,那我做什么,都无妨吧。
师长们想让我体会的,不正是微末人力的精髓吗?
念头通达,姜珣的心境无形之中有些提升。
而对姜珣来说,凡人的窥伺无幽不烛,赤裸得如这田地里的京观。
此时察觉到四野或明或暗的目光,姜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衣袖一拂,抬高泉佩,自身也离地三尺,裙裾飘飘。
乐音也转了音调,婉转散落。
这一幕在暗处盯梢的眼里,想必是极为仙气的。
念及此处,姜珣化用度魂法咒奏歌的曲调都轻快起来。
不知是曲调传入了庙堂之上,还是下官急于进献,一队与农田格格不入的华贵人马直奔姜珣。
姜珣看向前来迎接她的仪仗:
领头者是一位俊俏少年郎,骑着大马举着黄旗,其侧是一匹温驯白马。
而后两队人马花花绿绿,列男列女,捧花举果,艳丽的香气飘在空中,久久不散。
压垮了土地的根茬,踩断了稻苗的脊骨。
姜珣漠视着仪仗队的靠近,并不作特别的反应。
领头者保持笑貌,他跳下马,恭敬地蹲下身——腰板得笔直:
“仙人在上,落珠仙音现大晋,圣上大绽喜颜,禁军仪部赵博初奉大智慧主合明圣上之命,召王畿仙女同飨圣宴。”
温驯的白马适时一扭,踏了碎步向前,伏下身躯。
“一曲未毕。”姜珣转回了视线,醉心乐音的仙人怎会清醒?
感叹的声音轻长,也传入了赵博初所沙率的一众人耳中。
但昂起头颅的赵博初表情错愕,出言的人明明尽在眼前,却如星如电,永触不及。
似乎不是哗众取众的术士之流。
此想法落定,赵博初也收起一丝高傲之心,朗声道:“近处听取仙音是博初之幸,博初愿等仙女曲毕!”
他向后一摆手,便席地而坐,并不嫌弃黑土尘泥沾上衣襟。
后面的随从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姜珣想,他们折腾这一遭怕是连京观都看不全,更别说她的容貌了。
叮叮当当,曲有终时,姜珣并不推脱,利索地上了马,反客为主得催促起赵博初来。
两匹马并行,慢悠悠地向京都而行——最闲散的老者脚步比之都尚有余力。
“曾闻王宫的盛宴能吃上三天,而今看来,所言不虚。”
“都是喂五谷杂粮的人,吃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他的任务只是接人,可没说要他何时送到。
故赵博初混不在意地对姜珣摊了摊手,左看看右转转,那马打了个响鼻,被他拍了一记。
姜珣微微笑着,这位禁军仪部的小将军都不急,那她就更为坦然了。
正好安排一下她该如何对付后头的绣衣使。
感知到城门处的绣衣使,姜珣心中暗叹。
杀鸡焉用牛刀,小儿何举屠刀,一介凡人御使南明离火,且不是个例,竟无修士来干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