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在关心?
宋乐鱼摇摇脑袋,把这个惊悚的想法甩掉。
太阳什么时候从西边升,卫豫就什么时候会关心她。
所以,这是一个不可能事件。
他的衣服对她来说大了好几个码,她能直接当裙子穿,她像个偷穿大人的小孩,看起来怪异又和谐。
宋乐鱼的手臂自然垂下,两只袖口直接把她半个手掌盖住,她向前抻了抻手,然后左手卷右手,右手卷左手。
“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她嘟囔抱怨,手指当作梳子,把刚才乱掉的头发捋齐。
卫豫瞅了一眼她的头顶,“这几根破毛能乱到哪去?”
“……”宋乐鱼的太阳穴突了突,“身为你的大哥,有必要教育你一下。”
“第一不能说女生头发少,第二不能说女生重,第三……第三暂时没想到,以后再补充。”
卫豫皮笑肉不笑,“受教了,宋老师。”
“没事,教书育人就是我的职责,应该的应该的。”
三分钟后,卫豫又伸出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捋好的头发再次弄乱。
“你干嘛!”宋乐鱼怒了。
“嗯,确实少。”
“……去死。”
走了一会,宋乐鱼踢踢地上的小石子,“我有点热。”
“穿着。”
“真的不能脱?”
“不能。”
就在她准备让卫豫见识见识什么叫老赖时,不远处传来的叫声让她发自内心恐惧。
无法遏制的惊恐在一秒内充斥整个大脑,宋乐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卫豫,背我!快点啊啊啊——!快点背我!!!”
卫豫:“……?”
他觉得莫名,刚想出口问,背上直接递来一个人的重量——
宋乐鱼来不及等他有反应,爆发十足的弹跳力蹦到他背上,双腿跟见到救命稻草似的牢牢圈住他的腰身。
卫豫下意识托住她,然后又松开,没什么语气说。
“下来。”
“不下。”
“下来。”
“不下,说什么我都不下。”
“。”
“哥哥,好哥哥,就一会,等它们走了我就下来。”
那群可怕的生物越来越近,宋乐鱼用力勒住他的脖子,生怕他把自己放下来。
这里除了他们俩就只有三四个路人,哦,还有前面一群鸡鸭鹅。
这个它们,指的应该就是那一群了。
宋乐鱼怕有羽毛的生物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令人发笑。
“……你真是白活这么多岁数了。”
“嗯嗯,你说什么都对。”宋乐鱼现在什么都应他。
卫豫始终不肯抬手托住她的屁股,她又因为重力逐渐往下掉。
宋乐鱼无法,只好双手撑在他肩膀上,用力往上挪。
“宋乐鱼。”
“你说,妹妹我在。”
“你把我衣服蹭上去了。”
“……”
宋乐鱼低头看,果然有一截衣服被蹭了上来,挤叠在她的大腿根下,少年露出一截消瘦的劲腰。
但是没办法,现在让她下来就是要她命,“哥你再忍忍,它们马上就走了。”
“还有。”
“你想勒死我吗?”
宋乐鱼一僵,感受了一下,的确不小心使了点儿劲。
她放松手臂力气,悻悻笑,“错了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被卫豫说过后,哪怕人快掉下去,宋乐鱼也不好意思再往上蹭。
整个人的姿势特奇怪,上半身贴着对方,全靠一双手臂吊在上面,两只脚高高翘的,就差几毫米碰到屁股。
在宋乐鱼心如死灰,准备和那群生物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时——一只温热的大手托住她的屁股,又往上颠了颠。
这个姿势宋乐鱼舒服多了,竖起大拇指,“我就知道豫哥人美心善,舍不得我掉下去。”
“等会某人掉下去哭鼻子。”
“我才不会哭。”宋乐鱼小声反驳。
“宋乐鱼。”
“干嘛?”
“你有点重。”
“滚啊——你违反了第二条规定!”
其实从小到大有很多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怕鸡鸭鹅,更严谨点来说是有羽毛的生物。
明明它们没什么攻击性。
这点宋乐鱼真的没法解释,这种感觉就跟有一条毒蛇在你面前一样。
不过……对她来说毒蛇说不定更可爱一些。
鸡鸭鹅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为什么会怕,那就说来话长了。
具体几岁宋乐鱼记不清了,大概八九岁吧,那会她已经摆起大哥的风范,天天肩上披着韩女士的花色围巾出去溜达。
当成自己的披风。
身为一名合格的大哥,有了小弟,那就要带小弟吃香的喝辣的。
宋乐鱼双手叉腰,学电视里黑老大说话的腔调,“小卫,想干一番大的不?”
“不想。”卫豫声音稚嫩,但也盖不住他有当拽王的潜质。
宋乐鱼眉一横,“我是大哥,你要说想!”
卫豫沉默半晌,“……想。”
“好,大哥带你吃烤鸡!”宋乐鱼拍拍卫豫的肩膀,打保证。
下一秒,只见她抄起挑水用的竹竿,冲进鸡群,见一只逮一只。
大大小小的鸡被她逮的乱飞乱跳,咯咯咕咕直叫,不一会满地都是鸡毛。
宋乐鱼的想法很简单,逮到一只鸡,把它抓住,让小弟放血,拔鸡毛,洗干净,他们再一起烤。
她逮了一会,抬高小脸,对卫豫嘚瑟,“小卫,大哥我厉不厉害?”
“……厉害。”
“不能这么说,你要说,哇塞,太厉害了吧!”
卫豫面无表情,“哇塞,太厉害了吧!”
宋乐鱼满意点头,“嗯不错,孺子可教。”
事实证明,人不能得意忘形也不能为非作歹,她的报应来了。
不知是不是捅到了它老婆,公鸡跳出来报仇。
公鸡根本不给宋乐鱼反应的机会,直接飞到她肩膀上,对颈脖子狠狠啄了一口。
“哇——好痛,小卫我好痛。”痛归痛,更多是被吓到了。
宋乐鱼把竹竿一丢,眼里氤氲的水雾说流就流下来,有豆点那么大。
卫豫脸一皱,哭了,有点难搞。
他站在一边,想看她能哭多久,谁想她越哭越来劲,甚至用他衣角擦鼻涕抹眼泪。
卫豫绷着小脸,忍住甩开她的冲动,“你哭好了吗?”
“没有!”宋乐鱼抽抽鼻子,努力忍住哭腔,“小卫,你要替大哥报仇!”
“怎么报仇?”
“拔光它的毛!放干它的血!烤了吃掉!”宋乐鱼眼睛鼻子哭得通红,仍不忘吃烤鸡。
“……”
宋乐鱼没听见回答,问道,“你听到了吗?”
“……嗯。”
那只鸡卫豫认得,他妈养的,留着过年吃的。
第二天,一整只烤鸡出现在宋乐鱼面前。
“吃。”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很拽。
“呜小卫,你对我真好。”宋乐鱼顿时泪眼婆娑,差点又哇一声哭出来,“我会罩你一辈子的。”
这是一只鸡的过命交情。
鸡是吃到了,但鸡留下的阴影忘不了,有羽毛的生物就害怕,哪怕是一只小小鸟。
……
“话说回来,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才不去逮什么鸡,也不至于现在见了就怕。”宋乐鱼倒打一耙。
“别歪曲事实。”
“什么歪曲事实,我这个人向来吐真话。”
“6。”
倏地,她余光瞥到卫豫耳垂后有颗很淡很小的痣,她手痒,戳了一下。
背着她的人身子明显一僵。
若放在平常她必定察觉不到,但现在他们距离很近,肉贴肉。
与此同时,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还是在宋乐鱼的眼皮底下慢慢变红。
她没忍住又戳了一下。
“别动!”他语气有点恼。
宋乐鱼还想戳,但没敢再动,安静趴着,要是把卫豫惹毛,她就得和那群鸡鸭鹅拼个你死我活了。
活一天和活一辈子她还是分得清的。
宋乐鱼今天穿的是裙子,白色的裙身上面印着小碎花,裙摆到膝盖上方,细嫩洁白的小腿露在外面。
她的大腿根缠在少年腰腹间,裙摆时不时蹭过他的大腿。
两人的肢体无意识的、不可避免地触碰在一起。
后背上趴了个女孩,掌心下是细腻光滑的触感。
不知是不是吃了草莓味碎冰冰的缘故,她说话时灼热清浅的气息扑洒在他后颈,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香甜。
过分的是,背上的女孩一点不安分,一晃一晃的。
少年低垂眉眼,眼底情绪收敛,辨不出其中的意味。
啧,有点烦。
鸡鸭鹅一摇一摆走远,宋乐鱼晃了晃纤细的小腿,卫豫不说她就不说,反正她是不会主动说要下来的。
更何况,这狗东西的背厚实温暖,很舒服。
不背白不背。
只可惜老天并未听到她的心声,天空飘起细细小雨,雨滴密集突然。
夏季的梅雨天长,下雨都是出其不意的,全看老天心情,让人猝不及防。
雨水酸涩的味道杂糅着泥土和草地的香,连同晚风一同袭面而来,给燥热的温度灌进一抹清凉。
“卫豫,下雨了。”她戳戳他的肩膀。
“还不下来?”
“……小气鬼,再背一会又不会死。”
“那你别下来了,我们死外面一起淋雨。”
“死外面?一起淋雨?听着有点浪漫。”
“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脑脊液呀。”
“……”
雨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卫豫不再和她废话,把她放下来。
“走了,各回各家。”他说。
“你外套。”宋乐鱼准备把外套脱下来。
“你兜着,挡雨。”
“那你怎么办?”
“跑回去。”
“要不、要不还是给你吧。”宋乐鱼有点不好意思,小小的善心发作,毕竟刚才人家还背了她好久。
卫豫没说话,直接上手把外套兜在她脑袋上方,让她撑好。
“洗干净给我。”
宋乐鱼:……突然就好意思了。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能骂他下一秒也能叫他好哥哥。
她抓好外套衣领的边边,跑了一两步,然后想到什么,转身朝后面说,“卫豫,明天见!”
少女的语速略快,声线微软,清透又干净,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
“不见。”
宋乐鱼轻哼一声,“就要见!”
太阳逐渐收起锋芒,昏暗的暮霭悄悄降临,沥青小道上水滴愈来愈多,水滴到之处小道颜色加深。
少女的身影渐渐跑远,飞扬的白色裙摆,双手高高支起,一件黑色的宽大的外套盖过头顶。
白色帆布鞋踏在大大小小的水坑上,溅起朵朵水花。
卫豫站在原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白杨树下,随后也迈开步子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