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鱼冲到他面前,眼神凶狠,她怀疑她第一个字蹦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掉头走了。
毕竟那些话,她现在想想也有点蠢。
“我妈不在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打个电话让她回来。”卫豫说。
垃圾桶放在他两腿之间,上身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看上去很散漫。
“……”
“葡萄挺甜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不死你。”宋乐鱼憋出一句。
她的高谈阔论到卫豫面前就一个字眼蹦不出来,好像被人毒哑了。
卫豫继续往嘴里丢葡萄,没理她。
这些葡萄都是自家种的,用手抹抹就干净了,不用洗。
宋乐鱼坐了一会,见他不开电视也不拿零食,有点坐不住,控诉道,“我身为客人你不招待一下?”
“你进我家就跟进自家一样,需要招待?”
“……”
又连吃几颗葡萄,卫豫舍得掀起眼皮,上下打量对方,“又是拖鞋又是睡衣,一声不吭进来,你比我更像主人。”
“……”
宋乐鱼有一肚子骂人的话,就是找不到一句最合适的,这气憋的她难受。
索性就闭嘴不说话,自觉抄起茶几上的薯片,打开电视机,双腿盘在一块,乐滋滋窝着。
卫豫目睹这一切,冷笑一声。
“笑屁,我这是主人风范。”说完,她也冷笑一声。
没了宋乐鱼的声音,屋子变得安静,只有电视里男女主人公在吵离婚的事。
卫豫擦擦手,走到冰箱前,“可乐雪碧?”
这狗东西好像……又长高了?宋乐鱼看着他的背影。
所以她一天三杯牛奶喝哪去了?
卫豫没得到回复,回头看,沙发上的那人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别用这种吃人的眼神看我,晚上会做噩梦。”
“?”
“煞笔。”
“可乐雪碧?”卫豫又问一遍。
“冰棍!”宋乐鱼思考了一下。
“要哪种?”
“小布丁就行。”
“你今天吃了哪种?”
“也是小布丁。”
“……”
得,被炸出来了。
她就知道卫豫不是什么好人。
“没得吃,喝白开水。”冰箱门“砰”一下被关上。
“我要吃冰棍!”
“喝水。”
“冰棍说想被我吃!”
“水说想被你喝。”
“我没说。”
“……”
“再烦踢你出去。”说话间,卫豫倒了一杯水,夏天的水都在水壶里放凉好的,倒了就能喝。
宋乐鱼忽视这杯水,精准无误拉开冰箱倒数第二层,满满一柜子冰棍安静躺在里面。
她眼睛都亮了好几个度,像个一千瓦的灯泡。
她刚碰到冰棍的外包装——
下一秒,冰棍被抽走,冰柜被合上,一道身影挡在前面。
眼前的人穿了一件普通黑色短袖,倚着冰箱,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突出的喉结弧线,脸部轮廓收敛,少年还未彻底张开,又不过分单薄,他是单眼皮,此时垂着眼,目光很淡,凌乱的碎发盖在额前。
他似乎也刚起来不久,眉眼无精打采,半晌,他抬起右手。
宋乐鱼心中警铃响起,按以往两人斗智斗勇的经验,以为他要打一架,连忙摆出防御姿势。
她甚至想好要是打不过该怎么假摔装死了。
预料中的没发生,他只是微微屈起食指的指关节,在她脑袋上轻敲一下。
脑袋是她的禁区,她语气不满,“干嘛?”
“喝水,出去,二选一。”
“……”
“再给大哥倒一杯。”
不让她吃冰棍,她就麻烦死他。
倒第三次时,卫豫直接把水壶端过来,“喝吧,以后这是你的专属杯子。”
“……”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欠打。
宋乐鱼安静看了会电视,然后想到什么,“晚上去我家吃饭。”
卫豫“哦”了一声。
她又怕某人会想入非非,自作多情,补充一句,“我妈让我跟你说的。”
“嗯。”
哦?嗯?跟我玩高冷?
宋乐鱼的小宇宙即将点燃,这时客厅的窗户被人敲了敲。
窗外是一张熟悉的脸,她二弟,董晨飞。
董晨飞也是从小生活在这里,和他们一块长大,小时候有点胖,长大就高高瘦瘦。
最重要的是,他是宋乐鱼的头号迷弟。
他一见到宋乐鱼,眼睛一亮,“鱼姐,你又在这里啊!”
什么叫又?
“你来干嘛?”宋乐鱼摆出大哥的气势。
“我来找你们玩呗,在家无聊死了,刚才我妈出去了,我偷偷跑出来的。”
“你不在家好好学习,来找我们两个大学霸?”
听见这话,卫豫睨了她一眼,显然对这句话表示质疑。
“是是是,一个中考第一,一个中考第十,我这种擦边过的人是比不上喽。”董晨飞朝门那走,“不说了,鱼姐快给小弟开门。”
宋乐鱼没为难他,过去开门。
董晨飞刚进去,一眼看到电视机旁边的书柜上摆着高一的课本和习题册,“我靠,豫哥你居然背着我们偷偷学习!”
“什么?”
“你来了这么久没看到这书柜里的东西吗?”
“……”不好意思,她自动忽略有关学习的一切东西,她的眼睛只看得见零食。
“不说学习了,一听到学习就头疼。”董晨飞一屁股坐地毯上,“我们来玩游戏吧。”
宋乐鱼:“玩什么?”
董晨飞:“大富翁玩不玩?”
宋乐鱼:“来!”
董晨飞:“豫哥你来吗?”
卫豫没说话,但起身过去动作表示他玩。
……
“董晨飞你怎么又破产了?你会不会玩啊?”宋乐鱼不掩饰嘲笑的表情,这人从开局已经破产三次了。
董晨飞苦着脸,“不玩了不玩了,我妈快回来了。”
“你不会是怕破产第四次吧?”
“……别说,给我点面子。”
三人收拾好棋,董晨飞走了。
宋乐鱼看了一眼时间,快到饭点了,她戳戳卫豫,“我们也走吧?”
卫豫点头,拿了件薄外套,两人一块出门。
宋乐鱼家的餐桌是四人的,正好他们四个坐,宋乐鱼和卫豫一排,韩雅琴和宋海军一排。
宋乐鱼:“爸你回来了?”
宋海军在端菜,闻言点点头,“嗯,刚回来一会,下午去哪玩了?”
“卫豫家。”
“别老是烦人家。”
“什么呀,我们俩可要好了。”宋乐鱼冲卫豫比了个眼神,“你说是吧。”
“……嗯。”
“你就威胁人家吧。”宋海军刮了一下宋乐鱼的鼻子,“过来端菜。”
四个人坐在一起,屋子里弥漫着浓浓饭菜香,烟火气息十足。
“过几天你和小卫一起去买点新本子新文具什么的,还缺什么就跟妈讲。”韩雅琴说。
“知道了。”
“小卫别不好意思啊,缺什么也跟阿姨讲,你妈跟我说了这段时间多照应你,她刚跟我说可能会晚几天回来。”
卫豫的母亲秦玉丹和韩雅琴是多年好友。
两人从小相识,之前又在一家裁缝厂里工作,后来厂倒闭,两人就一起当秀娘,自己接单做。
卫豫点点头,“谢谢阿姨。”
“来,吃菜吃菜。”韩雅琴给两人各夹了两筷子红烧肉。
夏天的天空黑得慢,吃好晚饭这个天还蒙蒙亮。
家家户户似乎都吃得七七八八,小孩子的尖叫,土狗的吠叫,时不时有自行车的铃声响过。
韩雅琴见不得宋乐鱼一吃好就瘫在沙发上,把她赶起来,“和小卫到外面去散散步,天天躺在家里像什么话。”
宋乐鱼一开始还生无可恋,韩雅琴进门后,原形暴露,“走,鱼姐带你吃冰棍。”
这小镇里没超市,只有小卖部。
小卖部虽小,但五脏六腑俱全,应有尽有。
门口有两个冰柜,一个放冰棍一个冰镇水果,冰柜的移动门上盖了块棉被,可以隔热。
宋乐鱼找到自己喜欢的那款,然后问他,“你吃什么?”
卫豫拿了根旺旺碎冰。
“没问题,鱼姐请你吃。”
说完,她今天第二次被抽走冰棍。
“?”宋乐鱼表示疑惑。
“旺旺碎冰,一人一半。”
“??”
付钱,拆包装,掰开。
这一串动作卫豫做得行云流水,一点余地都不给宋乐鱼留。
冰棍从冰柜里拿出来没几分钟就有融化的迹象,凉凉的水渍沾在少年的手心。
掰开时微微用力,青色的脉络在薄薄的肌肤下清晰可见。
“吃头还是尾?”卫豫问。
“你吃头还是尾?”她反问。
“头。”
“那我吃头。”
“……”
宋乐鱼从卫豫手里抽走头的那根,“别客气,快吃吧。”
两人肩并肩走一排,宋乐鱼吃着旺旺碎冰,越吃心里越不是滋味,出手比划一番,她现在只到卫豫下巴那。
青春一去不复返,她的光荣史迹也不存在了。
以前她比卫豫高出好多,经常拿这事嘲笑他,后来他就像吃了激素一样个头蹭蹭窜,一不留神就比她高出这么多。
宋乐鱼故意放慢速度,落后几步,恶狠狠盯着他的背影,竖起中指。
只是中指在半空中还没呆热乎就被抓了个正着。
她只好硬着头皮说,“老实交代,你长高的秘诀!”
卫豫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问题没法回答。
他手一伸,把她的中指包住,“你竖一百个中指也没用,你就是比我矮。”
然后他插兜继续向前走,声音顺着空气飘进宋乐鱼的耳朵——
“矮冬瓜。”
“你才矮冬瓜!”宋乐鱼迈开步子冲到他后面,准备来一脚飞毛腿。
卫豫微微侧身,灵活躲开。
宋乐鱼一时刹不住车,因为惯性下意识往前倾,眼看脑壳快着地,后面出现一只手,稳稳抓住她的后衣领,像拎小鸡般把她提起来。
没别的多余动作,仅两秒就让她站稳。
一声谢谢还没说出口,眼前投下一片阴影,脑袋上传来一点重量,宋乐鱼下意识伸手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
“别动。”
宋乐鱼不动了,她感觉出来是卫豫的外套,手无意识揪了一下。
少年的衣服上有很淡的洗衣液清香,有阳光晒过的味道,也有他自己的味道,像柠檬像薄荷。
到底像哪种她说不上来,但意外的好闻。
“干嘛?”
“风大,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