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野果的王红娟娓娓道来:“这男的比小眉大十岁,三十五啦,年纪摆在那,所以不太好找。”
谢眉更想不通了:“早些年怎么不找,生拖到三十五?”
“自然有原因。”王红娟清清嗓子,“小眉,姐说句实话别不爱听,结婚嫁娶自古都按条件配,这人条件好吃商品粮,为什么愿意找乡下的?因为他这里。”
王红娟敲了敲太阳穴:“小时发烧落了点毛病,不过基本能自理的。”
“不就是个傻子吗?”谢妈气极,撸起袖管眼看要骂人,叫谢眉一句话给拦住了。
“我愿意去看看。”谢眉笑道,“妈,您别上火,我就看看,看看而已。”
王红娟喜不自胜:“当真?时间还早,要不就今天吧!”
“成,我去换件衣裳,姐你在家等我。”谢眉道。
“你疯啦?!”谢妈在王红娟走后将女儿扯进卧房,“再怎么难,你也不能嫁给一个傻子。”
谢眉帮母亲掖着碎发:“妈,我说了就去看看,您别急,我心里有数。”
“唉。”谢妈重重叹息,望着女儿忽觉得陌生,小眉打小性子绵软,遇事只会哭,可最近她变得有主意有想法,就拿离婚这事来说,干脆利落的就给办了,她是成熟了,长大了。
想到这,谢妈的心稍安:“那你自己掂量,我反正是不看好。”
“嗯,妈我走了,婷婷和玩伴在捉迷藏,晚点您抱回来给擦擦汗。”谢眉换了件八成新的水红衬衫,正站在镜子前整理褶皱,“告诉她妈妈去城里给她买好吃的啦。”
“我知道。”谢妈应了,再次叮嘱,“千万别犯糊涂,想清楚啊。”
谢眉重重点头,其实她也不看好王红娟说的那户人家,她答应去城里相看,还有其他打算。
“娟姐,走,吃饭去。”从村里赶到县城已是中午12点,谢眉说中午她请客,拉起王红娟的手就往国营饭馆走。
王红娟坐下来,打量着饭馆里的环境,压低声音道:“小眉,这里吃饭可贵了,我们吃点馒头得了,直接去相看也行,他们肯定会留饭的。”
这年代下馆子的基本是城里人,王红娟从没来国营饭馆吃过饭,谢眉也是,农村户口不发粮票,又没工作没工资,哪里能来这种好地方享受。
换以前的谢眉她也舍不得,但她现在观念变了,人生在世,适当的享受生活才不愧此生,何况,她还有求于王红娟。
“同志,一盘炒豆干,一盘青椒炒肉片,四个白糖发糕。”谢眉点好餐,直接去窗口结账,一共一块九毛钱,先给粮票后付钱,她帮人做衣裳时也收票据,所以手头攒不少全国粮票。
国营饭馆的饭菜分量足,一荤一素足够俩人吃,发糕则是打包带给孩子的零食。
“小眉啊,真是沾你光了。”王红娟大口吃着香喷喷的肉片,心里美的冒泡。
谢眉笑笑,吃到差不多时将筷子撂下:“娟姐,同你交个底,我今天就没打算去和那人相亲。”
“啥?”王红娟瞪圆了眼,“那你、这?这不是白跑一趟!”
谢眉本就一副乖巧恬美的长相,微笑时更显温柔。她用真诚的目光看着王红娟开口:“娟姐,来县城主要是为了请你吃饭,另外我也想散散心,我的处境你知道,不好过。”
王红娟见谢眉吃完了,将盘里剩下的菜汤拌到米饭里:“所以、你得成个家。”
话聊到了点子上,谢眉点头:“是呀,不过今天提的那人就算了,我想请你帮我多注意,城里还有不有其他要找对象的?实不相瞒,我想带婷婷进城。”
乖乖,可真是直言不讳。
谢眉说的坦诚,王红娟也就没嫌她心气高,吞下嘴里的菜汁拌饭她喝了口水:“小眉,这可不好找,有缺陷的你看不上,条件好的看不上你。”
话糙理不糙,谢眉没恼:“我明白,咱村数娟姐你人脉广,就帮我多操心吧,我错嫁了一次,第二次总要谨慎些,事情若成了我给你二十块辛苦费。”
王红娟被水呛了下,谢眉可真够豪爽的,她说一桩媒均价不过五块,谢眉许诺的二十足翻了四倍,加上男方给的,这事值得操心!
“我再想想。”王红娟冥思苦想,她主要是在乡下说媒,城里人认识的不多,那些有缺陷要找乡下姑娘的才会上她那打听,因此苦想了一圈,王红娟也没想出啥人选。
看王红娟眉头紧锁,谢眉就知这事难办:“不急,慢慢帮我留意吧。”
出了国营饭馆,王红娟摸着圆溜溜的肚皮走在谢眉身后,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想到了!”
可当谢眉回头看时,她又摆手:“不行,不行,这人也有缺陷。”
“什么缺陷?”谢眉随口追问。
“他不能生。”王红娟满脸可惜,“人我见过,长得高大端正,岁数也和你相当,真可惜了。”
谢眉却暗道合适,正好她也不想再生:“娟姐,你详细说说。”
见谢眉很有兴趣,王红娟便开口说下去,“这人姓陆,部队转业后在县轴承厂工作,老婆有二心非要离,留下两个孩子,大的六岁,小的四岁,生完老二陆同志就上医院结扎了。”
谢眉边听边点头:“如果可以,我想见见这位陆同志。”
“这个。”王红娟在二十块钱谢礼和良心之间犹豫一会,最终人性的善占据了上峰,“小眉,这事吧你往深了想,他有两个孩子,负担可不小,而且你和他生不了自己的孩子,万一两个继子女没养好,将来不认你这后妈,你老了怎么办?”
1979年还是养儿防老观念盛行的年代,王红娟自动将婷婷给忽略了,她牵着谢眉的手:“就因为陆同志不能生,才迟迟没找到对象,谁乐意白帮人养孩子呀?听姐的,还真不如找那造纸厂的,是独苗又有爹妈帮持,你再生个儿子,日子绝对过得滋润,人呆笨些要什么紧,正好被你捏在手心。”
谢眉嘴角抽搐一下,什么捏在手心,活脱脱是个娘妻:“娟姐,你别劝了,我想见这位陆同志,造纸厂那位不考虑。”
“成吧,我来安排。”王红娟不会和钱过不去。
几天后,王红娟满脸遗憾的传来消息:“陆同志去外地培训,要过阵子才回来。”
“没事。”时值九月,金桂飘香,谢家打了桂花做糯米藕,谢眉包了几块递给王红娟,“看缘分嘛。”
谢眉出手大方,王红娟便尽心尽力,隔三差五就去打听陆同志回来没有,同时也积极注意其他男青年,无奈谢眉离异带女的情况在1979年太过特殊,一直没有双方都满意的。
十一月,气温骤然下降,文山大队的全体队员一起上山储备过冬柴禾,男同志劈砍小丛灌木,抬捡大根的枯树枝,老幼妇孺则捡小根的木材,扒拉收集生火用的松针。
谢眉正拿着麻袋干活,王红娟急急找到她:“小眉,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妈,我过去一下。”谢眉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又摸摸女儿的头,接着快步往王红娟身边去。
“陆同志回来了,我和他说起你,他愿意见面,地点在三街公园,时间是明天上午十点半。”王红娟迫不及待的将好消息一股脑说完,“你准时去,别迟到。”
“当然,谢谢你,娟姐。”时间太久,谢眉差不多快忘了陆同志这人,但还是要去相看的。
谢眉和王红娟在树下讲话,不远处几个劳动的妇女嘀嘀咕咕:“谢眉这是又要去相看了?”
一个扎蓝头巾的妇女斜瞟几眼:“看样子是,啧,不是我说话难听,离过婚的女人谁要?不知道咋想的,女人嘛,熬一熬就是了,真丢人!”
“熬?熬个屁,我看就是想攀高枝,我和你们说……”说话的妇女和谢妈吵过架,现在疯狂往谢眉身上泼脏水。
几个人编排的起劲,谢妈将细碎的几个词听在耳中,啧,刺耳。
她直接将一袋松针叶泼了过去。
“呸呸呸!”那几人连忙跳脚抖衣裳,吐口水,碎叶和灰尘都钻嘴里了,“孙秋菊你干什么!”
谢妈大名就叫孙秋菊,她抖了抖空袋子:“手滑。”
手滑?这理由狗都不信。
可谁管她们信不信,说完事儿的谢眉走到母亲身边,对那几个妇女道:“你们几个愣着愣着干什么,干活啊。”
说话间谢家三个媳妇也走过来,给婆婆姑子撑场。
“咳,那边针叶多,咱去那边。”见对方人多,这几个碎嘴妇女立刻怂了,飞快的溜走。
谢家婆媳四个本就不好惹,现在连离婚回娘家的谢眉也一改往日温柔,带刺扎人。
“妈,犯不着跟她们计较。”谢眉蹭着母亲肩膀,恢复了笑容。
谢妈还在气头上,见女儿云淡风轻的,又是气又是欣慰:“你还乐呢,不过也好,就当这些闲话是个屁。”
“谁放屁啦?”一道小奶音突然插入,婷婷眨巴着大眼睛,揪住关键词好奇发问。
“噗。”谢眉忍不住笑出声,她将两岁的小团子抱起来,掏出手帕给好奇宝宝擦汗,“是坏人放臭屁,臭不可闻,不过现在她们已经走啦。”
婷婷将头埋进妈妈颈窝,奶声喃喃:“坏人臭,妈妈香香。”
虽是一句童言,谢眉却觉心头暖暖的,在孩子心目中,妈妈永远是最香最爱的人。
“妈妈明天带你去县里玩,好不好?”
“好耶,我们拉钩。”婷婷高兴的扭动起来。
谢妈却一愣,她充满忧虑的看向女儿,如果没猜错,小眉明天是去县里相看结婚对象吧,头次见面哪有带孩子的!
“妈,没事。”她二婚一定要带着婷婷,如果能成,二婚丈夫和婷婷迟早要见面,何必藏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