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if线(十一)

想到爹爹会出事,桑拧月后怕的不要不要的。

但她不知道,她的太担心委实是多余了。

因为桑父最终是死在洪灾中的。也就是说,即便这次遇不上沈廷钧,他们父子也会遇到别的好心人,能侥幸救桑父一命。

桑拧月不知道后事,自然满心心有余悸。

反观沈廷钧,因为知道那许多未来,便没有太把这件事当回事儿。

但能凭借此事与桑父搭上关系,更甚者直接登堂入室,这倒是个意外之喜,让沈廷钧由衷的高兴起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桑拂月与桑母一人搀扶桑父一边,三人一道走了过来。

见到只有桑拧月在待客,桑母忙说慢待了。桑拂月也微皱起眉头,心中泛过些懊恼,他该早过来一会儿的。

反倒是桑父,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好似全然没看见女儿与人相谈甚欢,又好似根本没意识到,放任这么大的女儿与陌生男子独处,会不会不太妥当。

桑父乐呵呵的,一副全然没多想的模样——他也确实没多想。

毕竟沈通判何许人也?

听说他连金尊玉贵的郡主都看不上眼,那又如何能看上他这还未开窍的女儿?

再来,女儿还没开窍,什么情情爱爱的全都不懂。而且两人也不是独处,这不是还有许多丫鬟婆子在旁边看着么?

桑父对此很放心,毕竟要他说,之前两人独处的时间多了去了,真要是要发生点什么,那也不会等到现在……沈通判明显也不是那样的人。

抱着这种乐观的心态,桑父招呼所有人都赶紧坐。

沈廷钧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是一州通判,按照桑父的意思,自然是让沈廷钧坐上首。但沈廷钧却坚决辞受了,他坐在桑父左下首的位置,俨然将自己当成一个客人与小辈。

桑父见状有些坐立难安,还想再起身谦让一番,最后还是桑拧月看不得他们磨磨唧唧在小事上计较,开口说肚子饿了,这才没让他们继续推让。

却说桑府开了宴,因为多出一个人的缘故,先时大家还有些不自在。但沈廷钧只是面冷,与人际交往上却丝毫不逊色。他平日里只是懒得多说,但需要他言语的时候,他也不会闭嘴装哑巴。

饭桌上有桑父抛出话题,桑拧月插科打诨,再有沈廷钧耐心回答,桑拂月机敏反驳,一时间竟是比往年过节还要热闹几分。

这一场宴席,虽然初时完全出于桑父的私心,但觥筹交错之后,桑父就对沈廷钧由衷的欣赏和喜欢起来。

等到晚间宴席散去时,沈廷钧因为喝多了酒,自然被桑父桑母殷勤的留在客房休息。

而等桑父和桑母回了房,桑父神情依旧有些激动。

他絮絮叨叨的和桑母说:“这位沈大人,怪来很少参加宴席,原来是不胜酒力。”这一场宴饮下来,沈廷钧总共也没喝多少,可最后却醉的走不动道儿。这在桑父看来,可不是不胜酒力么?

对此,桑父很有些自得。他的酒量打小就不错,又历练了这么些年,如今不能说千杯不醉,最起码一坛子烈酒是很难让他犯迷糊的。

“还是年轻,得再练练。”桑父最后得出这么个结论。

桑父到底也喝了许多,就有些醉了。醉酒状态下,他浑浑噩噩的就问了桑母一句话,“我这也算和沈通判结下了一二缘分了,且观今天这宴席,沈通判也是很满意的。我们俩明显熟识上了,那我之后寻通判大人换书看,通判大人应该会同意的吧?”

桑母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换书?”

桑父就提高声音说:“换书你都不知道?通判大人从京城出来时,特意从宫里要来许多誊抄本。那都是宫廷藏书,等闲不对外示人的。这也就是拧拧投了他的眼缘,通判大人才几次三番将书籍借给拧拧看。可拧拧越来越大,总这么往通判府跑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如今我和通判大人结下情谊,之后由我开口借书换书,你说通判大人会允准么?”

通判大人会不会允准桑母不知道,但她知道,她此刻快气炸了。

就见一贯温柔的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桑母,气的提起了夫君的耳朵,恶狠狠的说:“拧拧投了通判大人的眼缘?而且几次三番往通判府跑?寻通判大人借书还书?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不是我和大郎离开晋州后才发生的事儿?你说说你,你还是个当爹的么?女儿做出这么离谱出格的事儿,你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却不加以制止,反倒还替女儿打掩护当帮凶。桑书淮啊桑书淮,你这是读书把脑袋都读愚了吧?”

桑母气的面颊发红,同时心里也忍不住想着,怪道她觉得今天用膳时,拧拧有些活泼过头了。

她原本还以为,是女儿见了长得那么英俊的生人,起了小女儿家的心思,有心在人家面前表现表现。却原来,表现个鬼啊,他们两个原本就是熟识!

桑母越想这些,就越气的慌。

气女儿没分寸,气丈夫帮着弄鬼;更气自己只顾着操持父亲的忌日,却连女儿都顾不上,这才让女儿做出如此出格的事儿。

桑母气的流眼泪,整个人嘤嘤啜泣起来。

桑父被桑母提着耳朵数落时,酒已经醒了几分。可他不敢说话,更不敢辩驳,因为但凡他开口,那就是火上浇油,只会让桑母更气愤。

可如今夫人都被气哭了,那他装睡就不合适了。

桑父也是真的疼爱妻子,见状赶紧从床上坐起身,将人搂在怀里好一番认错道歉。

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如同桑母这样脾性柔软到极致的人,等闲是很少生气的。她太温柔,也太宽厚,在很多事情上,就觉得没必要过分计较。可若是真让他们计较起来,那完了,这事儿过不去了。

不说桑父如何头大,桑母又如何抓住桑父捶打,却说因为家中有客人在,翌日一早桑父和桑母也都早早起了身。

两人洗漱过去了花厅,桑父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反观桑母,依旧气咻咻的。只是这到底是在人前,桑父又是一家之主,桑母给桑父几分脸面,到底没有在众人面前将他靠近的身子推开。

渐渐的,随着越来越靠近前院花厅,两人所听到的嘈杂声也越大。

桑母忍不住蹙起眉头,询问过路的丫鬟:“前边发生了何事?”

那丫鬟满目兴奋,眉眼都亮晶晶的。她激动的告诉夫人,“是沈大人和咱们家大少爷在切磋武艺呢。两人打的热火朝天,府里的下人都过去围观了。”

话出口丫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就后悔的忙捂住嘴。

但桑母素来是个脾性柔善的人,听到丫鬟说,府里下人都去看热闹了,她也没生气。

她倒是也起了好奇心,就对这丫鬟说:“走,在哪儿切磋呢,领我也过去看看。”

丫鬟欢快的应了一声,随即带着老爷和夫人往前边走。

沈廷钧和桑拂月切磋的地方,距离前院花厅不远。

那边有很大一片空地,原本是种了许多花草在其中的。但随着桑拂月越来越大——他这个活泼好动、辣手摧花的性子,那些花草自然长不住。加上那时候还有老爷子和老太太在,对这唯一的孙儿宠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桑拂月要糟蹋花草就让他糟蹋了,他要把这边弄成小校场习武健身,也给他建成了。

虽然随着桑拂月年龄见涨,这小校场已经不大够他使唤。但等闲来这里练会儿拳脚,活动活动身体,那也是够用的。

今天也是巧了,桑拂月例行来练习身手,结果就看见沈廷钧从客院出来。

桑拂月想到什么,当即就邀沈廷钧切磋一二。

沈廷钧看他满眼挑衅,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说实话,若是十多年后的桑拂月,凭借他多年死里逃生所磨炼出的武艺和技巧,是可以和沈廷钧打个平手的。

但如今么,只凭着从武馆偷学来和自己琢磨来的身法手段,桑拂月要在沈廷钧手下撑过一炷香时间,那都是沈廷钧放了许多水的缘故。

桑拂月自然是被沈廷钧压着打的。

但他心气高,不服输,被打趴了就重新爬起来喊一声“再来!”

再一次被打趴,再一次爬起来,周而复始,直至桑父和桑母过来,桑拂月再一次被打倒。

桑母看见儿子狼狈的趴在地上,整个人气喘如牛,心疼的不得了。

她想出声让他们“歇一歇再继续练”,可桑父已经先一步扯住了她的衣角。

桑母还气着桑父的不着调,就狠狠的翻他一个白眼,“你做什么?”

桑父就讨好的和夫人道:“让沈大人教大郎学个乖也挺好。这小子素来没个正形,整天嚷着读书不是他想要的,就想要投笔从戎。可他自己是那块料么?以前下人哄着他、骗着他,他还真以为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了。这下可好,和沈大人交交手,他也该清楚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了。夫人你就别管了,大郎年纪不小了,合该让他头脑清醒清醒,琢磨琢磨之后要走的路。”

桑母觉得桑父说的很有道理,但她又不太想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不然感觉自己低了一头似的。

她就侧过头轻哼一声,“就你歪理多。”

话是如此说,但桑母也没再上前喊儿子和沈大人住手了。

她又在旁边旁观了片刻,也就是这会儿工夫,连桑拧月都闻讯赶了过来。

小丫头看见哥哥被人打成死狗样儿,心疼的泪眼汪汪。她用手捂住双眼,可又忍不住想继续看,便又将手指裂开大大的缝隙,透过缝隙往外看沈廷钧的英勇风姿,以及大哥的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最后,还是沈廷钧注意到桑拧月面上心疼的神色,率先一步住了手。

他将一柄长枪隔空插进武器架中,朗声说了一句,“今日到此为止,若你有意愿,我们来日再战。”

桑拂月本已是强弩之末,听到沈廷钧这句话,他正爬起来的动作一顿,真想直接趴在地上缓一缓。

但是,不可以。

被人压着打已经够狼狈了,若是还直接爬伏了,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家里的老老小小?

桑拂月硬忍着浑身的酸痛,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身。

他面色很凝重,但也有浓浓的跃跃欲试。显然,输给沈廷钧固然让他觉得丢脸,但沈廷钧一边“教训”他,却也在暗暗的指点他。他从中学到不少,自认为若是再有下次,他应该能在沈廷钧手中撑更长时间。

两人一通“晨练”,俱都满身大汗。

桑母是个体贴又周到的妇人,之前就让下人准备好了热水。如今他们总算住了手,桑母赶紧让他们回房沐浴换衣去。

而等两人重新洗漱过,回到花厅准备用膳,早膳早就重新热过一遍了。

沈廷钧今天还要去衙门,用过早膳便要走。也因为和桑拂月较量耽搁了他太长时间,今天的行程就有些仓促,他用膳的速度就快了几分。

然而,即便再快,沈廷钧也敏感的注意到,桑母面上的不适。

而这画面,不仅是沈廷钧注意到了,其余几个桑家人也注意到了。

桑父如临大敌,还以为是他把桑母气坏了。桑拧月和桑拂月则忧心的问桑母,是不是今天的早膳不合胃口,还是她的身体有什么不适?

桑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嗅到今天的饭菜香味儿,她总也觉得胃里堵得慌。

尤其是她手中的蟹黄汤包,不知是厨娘没仔细处理还是怎么的,一股子腥味儿,她都快被熏吐了。

桑母想安慰他们,说自己没事儿,可转身,她就忍不住站起身跑到一边去,俯身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桑家几人俱都被吓的坐不住了,焦急的围着桑母转圈圈,一会儿又想起请大夫来。

而沈廷钧,他看着这画面,却不由默默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心中掠过恍然。

如今是八月中旬,岳母应该已经怀孕一个多月。

这是第三胎,应该是清儿那小子投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