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上达天听

按照沈廷澜的想法,周氏闹出的事情只能私下解决。毕竟不管是她“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她曾为武安侯府儿媳,却谋算大哥和亲生儿子的事情,前者牵连甚大,后者说出去图惹人笑话。所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周氏悄悄的病故或失踪。

但是,沈廷澜想的都太简单了。

先说之前周氏在家庙中,她即便有心借助荣安重新回到侯府,可她需要的水痘粉从哪里找?

被审问的厨娘可是说了,她只负责将药粉吹到荣安鼻孔中,可药粉却是周氏给她的,而不是她想办法蜇摸来的。

既不是她,那暗处肯定还有人在帮衬周氏。

况且,那绝嗣药也不是一般的东西,一般人也绝对弄不来。

沈廷钧让人打探过,这是前朝的宫廷秘药。不是皇帝用在朝臣身上的,若是权臣和宦官勾结,将此药用在了皇帝身上。

也是因为用了此药,前朝皇室的子孙一再减少。最后皇帝年过不惑而无子,因不想过继藩王的子嗣到膝下,也是还存了生子的心思,皇帝便开始拜神求佛,大肆兴修佛教寺院,甚至还花费巨资,打造了一座层高六十六的高塔,用以求神赐下恩惠。

结果自然是没什么用的,反倒是因为花费巨资,搅的天下民不聊生。碰巧天灾人祸不断,前朝的气韵就此断绝。

沈廷钧将这些事情说与沈廷祎和沈廷澜听,兄弟两人面色都沉重起来。

背后有人借周氏的手谋算侯府,而敌人在暗,他们在明,这让他们如临大敌。

不过两人看到大哥面色倒是不太严肃,就揣测着问,“大哥是不是猜到那幕后之人是谁了?”

沈廷钧微颔首:“有些想法。”

与武安侯府有仇怨的,说来说去也不过两个王府。巧合的是,他们都有机会得到绝嗣药。

沈廷钧回了这句话后,就站起身往外走。

他准备去处理周氏的事情了。

看着大哥的身影走远,沈廷澜问沈廷祎:“大哥不准备私下解决周氏,是不是准备告官?”

沈廷祎颔首,那指定是这样错不了了。

不过这也附和大哥的一贯行为模式。

毕竟大哥掌管着三司之一的大理寺,是最将律法看在眼里的那个人。枉顾人命的事情大哥不会做,不是怕给人捏住把柄,而是有些事情一开了头,就没有止境。而他头顶着“律法”两个字,若不能时时刻刻将这两个字铭记于心,那这朝堂上再无大哥的容身之地。

……

武安侯府往京兆尹递交了状纸,状纸上状告了什么,平民百姓们自然不知道。但京兆尹接了状纸后,却如临大敌,一边让人将罪犯周氏尽快捉拿归案,一边拿着武安侯府的状纸,火烧屁股一样立马进了皇宫。

沈候在成婚之日被人下药谋害,连带着府里的小公子,都差点遭了毒手。而让人细思恐极的是,差点被沈候喝到嘴里的酒里下着的药,乃是宫廷秘药,是被朝廷明令禁止,且绝不可能会出现在市井间的药。

事情大条了,这次这事儿恐怕最少得再牵扯上一个王府,或是一个郡君府。

京兆尹虽然总管京城各大案件,可今天这件案子实在大过天,哪里是他一个京兆尹可以处理的。

京兆尹处理不了,直接就去中顶头上司了。

于是,距离侯府递状纸不过才过去一个时辰,事情已经传到了隆庆帝耳朵里。甚至就连太子秦晟,以及今天恰好在衍庆宫议事的几位朝中大臣,都听了一耳朵。

众人面面相觑,俱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毕竟沈候方娶了娇妻,虽然也有了儿子……但一个儿子哪里够?时人都讲究多子多福,就连百姓家都恨不能有七八个儿子壮大门庭,诺大一个侯府,只有一个嫡出的儿子说出去怕不得让大家笑话。

当然,如同新昌侯府那般子嗣艰难,几代单传的就不说了。

只说如今沈候娇妻在怀,夫妻间又正是情热的时候,那指定是要多生育出几个孩子的,如何就能用上绝嗣药了?

这些重臣们也不傻,脑袋一动,再看看京兆尹十月天满头大汗的样子,顿时什么都想明白了。

怕不是有人要给沈候下绝嗣药,结果给沈候抓个正着吧?

那……这热闹可就大了。

毕竟众所周知,绝嗣药是宫廷秘药,真就是只有宫中的人,才能知道秘方。

说这事儿和宫里的人没关系,谁信啊!

不管这事儿最后牵连上的是某个王爷,还是其余公主郡君,这个案子啊,指定是不能善了了。

毕竟今天有意图不轨的给沈候下绝嗣药,那等明天,是不是就有人会给隆庆帝给太子秦晟下药?绝嗣药的威力是经过前朝验证的。这是能生生毁了一个朝代根基的东西,若是真大范围流传开来,江山岂能稳固?朝纲可能太平?

陛下这次定要下狠心砍一些脑袋,以正法纪了。

果然,重臣沉默的间隙,就听隆庆帝呵呵冷笑两声,直接吩咐李富贵道:“传刑部尚书,督察院院正进宫见驾。”

李富贵二话不说,三两步走出宫门,将旨意传了下去。

刑部尚书和督察院院正来的很快,两人在宫门口碰个正着,彼此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茫然和沉重。

陛下陡然召见他们两个,那指定是大秦疆域内又发生重案要案了。可事前他们竟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那陛下稍后问起来,他们可要如何回答?

再来,既然是大案要案,不是也该将沈候传进宫么?

陛下一贯以来的作态,就是遇到重案要案三司一道审理。而不管是刑部尚书还是督察院正,年纪都不小了,即便他们办案经验更多些,但很多时候,案子布置下来,主要办事的人还是沈廷钧。

可直到进了衍庆宫,他们也没看见沈候。那怎么着,这次的案子真要他们两把老骨头上啊?

两人心头各有所思,但又都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很快,他们进了衍庆宫,两人二话不说,纳头就拜。

等陛下喊了起,他们才抬起头,然后一瞧,呵,今日衍庆宫好热闹。吏部和工部的官员许多都在这里,如今那些老伙计还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们。

刑部尚书和督察院正的心偶提起来了,心里揣测着,这次的事儿指定小不了了。

而随后,听到京兆尹转述的案子,刑部尚书和督察院正眉头狠狠的拧了起来。

这次的案子岂止是不小啊,这要是不杀个血流成河,怕是难消陛下心中的暴怒吧。

两人也就此明白,为何这陛下不让沈廷钧进宫了。他是苦主么,再让他掺和到案子的审理上,之后即便查出了什么真相,怕也难度天下悠悠众口。陛下多心疼沈候,这不就让沈廷钧避嫌了么。

既沈廷钧不能参与这件案子,隆庆帝就直接将案子交给了刑部和督察院处置。且规定了破案时间,撑死就两天。

两天后,他要看到所有详细经过,还要知道罪证确凿的幕后主使者。

刑部尚书和督察院正不敢说什么,这个时间太仓促了,他们怕不能完工之类的话。毕竟这案子真不复杂,且已经有了一部分证人证言,如今需要做的,无非是打开周氏的嘴,从她哪里问清楚那与她合谋的究竟是何人罢了。

刑部尚书与督察院正心里有了底,俱都跪地应承下来。

这厢隆庆帝不知想到了什么,陡然又冷笑两声:“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心却比天都高。如此阴狠歹毒,狡诈无耻,你们只管放心审理,打死不论。”

刑部尚书与督察院正闻言再次颔首应是,随即见陛下再无其他吩咐,两人果断起身告退,顺便领走了知道更多的京兆尹,三人一道审案子去了。

衍庆宫中只留下隆庆帝与太子秦晟,以及吏部和工部的一些大人们,这些大人们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怎么又冒出个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妇人来。

这妇人指的是谁?莫不是沈候新娶的夫人?

可沈候的夫人与沈候该是利益相连的共同体,沈候若是被绝嗣,最先受到苛责的必定会是她。毕竟一个女眷不能生,这在夫家的人看来,就是最大的原罪。

指定不是沈候的新夫人了。

那等当得起陛下一句“阴狠歹毒,狡诈无耻”的,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人好奇至极,可如今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子,俱都脸色阴沉。他们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才不会再这个时候上赶着去打听,给自己找不自在。

大臣们都装的可乖了,之后陛下再有令下,他们答应的比谁都利索。

陛下让工部派出官员去查探京城附近州府百姓的房屋,以免今年再有雪灾导致百姓死亡。工部的大臣连声应下,还说若发下危房,会及时统计上报,再由朝廷派出人员集中修缮,主打就是,争取今年没有一个百姓,为因为雪大压塌了房屋丧命。

吏部那边得到的旨意是,眼瞅着就进入十一月了,今年又有部分官员要进京述职。这件事提前安排起来。省的有些官员得到消息时太晚,再因为大雪封路等原因不能及时进京。届时不仅耽搁了官员的考核,还影响陛下来年对一些州府的布置。

吏部官员闻言,也都俯首应是,保证回去后就将此事安排的妥妥当当。

争取十二月前就能让今年述职的官员都到京,到时陛下想见那个就见那个。

等吏部和工部的官员从衍庆宫离开,都已经到午膳时候了。

隆庆帝是个明君,更是个任君。若是往常谈事情到了这个点,他指定会体贴的让臣子在宫中用膳。但是今天么,陛下没这个心情,那这些朝臣只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大臣们出了宫,直接往衙门去。衙门里有饭,这时候去倒是正好赶上吃用。不过就是衙门的里的饭食肯定比不上宫里的精致。但也别挑了,陛下今天因为沈候的事情暴躁的很,他们若真留在宫里用膳,指不定会因为面对着陛下那张冷脸,而食不下咽。

距离宫门口越来越远,大臣们也越来越放松。

这些大臣们放松下来,就开始交头接耳的八卦。

他们可太好奇沈候那档子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虽然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但不知道那毒妇是谁,不知道状纸上除了状告给沈候下绝嗣药外,是不是还有别的罪名,他们就好奇挠心抓肺,此时恨不能立刻将京兆尹抓过来,仔细问一问究竟才好。

就有大臣小声窃窃私语说:“沈候昨天才成亲……”

“指定是那小人想趁着昨天人多事杂,给沈候下药一了百了,熟料沈候谨慎,抓个了正着。”

“那绝嗣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那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

“呵呵,你这话说的,传这药出去的人会是无心?我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依你说,那人就是冲着沈候去的。”

“指定是这样错不了了。”

“那妇人……”

“稍后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其实也根本用不着这些大臣打听,等他们回到衙门,就见官员们或三或五的聚在一起,正议论着武安侯府已经和离的三儿媳。

这些刚从宫里出来的大臣,不知道为何就议论起这个人来了,他们慢吞吞走着,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听。

结果听来听去,好么,原来是这周氏大中午被京兆尹的差役直接抓到京兆尹去了。

周氏叫的太惨,一路喊冤枉,以至于本来还没多少人知道此事的,突然就闹得满城风雨。京城百姓们竟是短短一上午时间,全都听闻了此事。

原本还有百姓想着,许是周氏真冤枉,不然不能喊这么凄惨。况且她一个女眷,之前还是侯府的儿媳妇,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就会犯什么罪不可赦的大罪呢,怎么这些差役连给人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就不由分说将人抓牢里了?

百姓们不由揣测,是不是周氏得罪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