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成婚

桑拧月这一晚其实并没有睡好,她翻来覆去的,一直到子时左右才睡着。

就这睡得也不踏实,一晚上脑子里都是些光怪陆离的梦,还总是听见沈廷钧在她耳边说话。

被奶娘喊起来时,桑拧月感觉自己才眯了一会儿。她眼睛黏在一起睁不开,很想问问奶娘她可不可以多睡会儿,但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桑拧月识趣的睁开眼,然后在素锦的搀扶下,去了净室沐浴。

浴桶中早就放好了热水,里边还洒了一层花瓣。那花是蔷薇花,味道不重,闻起来倒是沁人心脾。

许是早起还有些凉气顺着窗户缝涌入,许是水温过高刺激到身体上的穴位,桑拧月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奶娘见状就问她,“可是水太烫了?要不要再倒些凉水进去?”

桑拧月摇摇头,然后肩膀往水下缩了缩。尽管早已经习惯了被人服侍沐浴,但今天素锦她们格外用心,真是恨不能每寸皮肤都顾及到,想想这是为了什么,桑拧月就忍不住羞窘。

她上一次成亲时断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如今想起上次成亲,就跟上辈子的事情似的。

那时候她出了孝回了一趟晋州,又在周家人的催促下回到徽州。当时王梓文已经和家里人说了他们表姐妹换亲的事儿,想也知道,未来儿媳妇从一个官家女儿,变成一个普通的书商家的姑娘,还是个孤女,王徐氏和王主簿自然不可能答应。

可事已成定局,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但是态度肯定不会好,连带着写给王梓文的回信,也是带了脾气的。

王梓文固然算是通情达理的,但被父母连说带批弄一顿,心中指定也不好受。连带着与她成亲时,都有些强颜欢笑。

她呢,因为对那段婚姻没有期待,晚上倒是没有失眠。甚至是第二日起身时,人都是沉着冷静的,对成亲远嫁什么的,既抗拒不了,她便沉默的应对。

如今想想,那时候她真跟提线木偶似的,全程人都是僵硬的。那像是如今?只要一想到今天是她和沈廷钧成亲的日子,她便内心火热,就连身体,也忍不住滚烫起来。

一个澡洗了许久许久,她才从浴桶中站起身。然后换上了吉服,又被全福夫人摁在凳子上梳头。

常敏君和桑拂月早就过来了,就在她房间外候着。

当大哥的要嫁妹妹了,可真和嫁女儿的心情没啥两样。

加上昨天一晚上没睡觉,桑拂月此时的面色阴沉沉的,若不知情的人一看,怕不得以为他在琢磨悔婚的事情。

桑拂月虽然不至于悔婚,但也确实想和妹妹商量商量,不如婚期再往后推一推?

但想也知道,都这个时候了,侯府那边指定什么都齐备了,指不定连客人都登门了。这时候你想延迟婚期,那不闹笑话么?

婚期不能推迟,那只能把妹妹嫁过去。可这妹妹才刚认回来一年多时间,他自己都没亲香够,如何就舍得她到别人家去伏低做小了?

桑拂月的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说,常敏君见他黑着个脸,吓得往来的丫鬟和全福夫人都恨不能垫着脚尖走路,就忍不住轻踢了他一脚,让他快别在这边站着了。那边门上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上门来,他不去前边支应着,只把事情都交给清儿,也不怕清儿小小的肩膀扛不住。

桑拂月就这般被撵走了,常敏君这才进了内室,然后看着正在大妆的桑拧月,低叹一声:“别怪你大哥脸黑,他这是舍不得你出嫁。”

又说,“早先你大哥还和我说,趁我还能生,我们再要个姑娘。侄女像姑,你这般模样脾性,孩子若是像了你,那真是我们夫妻俩的福气。原本你大哥的兴头很大,结果这几天,你大哥再是不提生姑娘的事儿了。”

生个姑娘干么?

固然前十多年足够让人疼的,可疼来疼去,姑娘还不得去别人家受罪?

一想到自己捧在手中的掌珠,最后却要成为别人家的人,那疼痛真跟拿刀剜父母的心没多少差别。

常敏君又道:“以后你大哥怕是也不会提生姑娘的事儿了。只你这婚事,到底是定的仓促,成婚的日子也有些急。你大哥如今只懊悔,当时怎么就没把这大好的日子定到来年春天去?那时候不冷不热,给你的嫁妆还能准备的更丰盛些,你在家也能多待些时日……”

全福夫人看着正在说话的常敏君,忍不住又看看梳妆镜中堪称绝色佳人的新娘子。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沈候老房子着火,为了让桑氏光明正大嫁进侯府来,甚至连圣旨都请来了。

侯爷更是在忙碌公务之余,每天都不忘来桑宅报道。那是来探望桑将军和桑夫人的么?

那是来看人家的意中人,以及人家的儿子的。

你这边还嫌弃好日子定的太赶了,殊不知京城的百姓们私下里都议论开了:说是幸好这日子定在了十月,不然若是推到来年,指不定桑氏第二个儿子都生了!

这抱着一个儿子嫁过去就不说什么了,你要是抱着俩儿子……得了,这奇谈能给你流传几千年。

桑拧月没看见全福夫人诡异的面色,她只听着嫂嫂的话,就忍不住红了眼圈,一股泪意直涌上眼眶。

负责为她梳妆的夫人见状赶紧出声说:“今天是您的大好日子,可不兴哭的。况且一哭之前的妆就白画了,您也不想再折腾一次是不是?”

桑拧月便强忍住泪意,看向嫂嫂说:“您去和我大哥说说,我虽说是嫁人,但我嫁的近,以后只要您和大哥不嫌我烦,我天天回来吃饭。”

常敏君就哈哈笑着说:“可不敢让你天天登门,我怕你把咱们家吃穷了。”

姑嫂两个说着笑着,总算别过了刚才的伤感,又让桑拧月重新恢复了笑颜。

桑拧月这边还没打扮妥当,那边鹤儿自醒来就没看见娘,也是想的不行。

他丁点大的人,吱吱呀呀的一顿喊,折腾的奶娘们不得不把他抱了过来。

鹤儿也被郑重打扮过了,小家伙今天也穿了一身红色的小吉服。他头上扎个个小揪揪,脖子上带着金镶红宝石项圈,整个人看起来富贵又白净,真跟观音坐下的童子似的。

桑拧月欢喜的什么似的,将儿子抱在了手上。母子俩咿咿呀呀说着旁人都听不懂的话,气氛倒是祥和的很。

这一天时间似乎过的很快,又似乎过的很慢。等熬到天近黄昏,终于到了吉时时,桑拧月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盼着盼着,外边终于响起了鞭炮和锣鼓的声音,桑拧月本来就提着的一颗心,此时提的更高了。

她一双素手紧张的在吉服下绞着帕子,眼睛紧紧闭着,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无端放轻了。

等热闹越来越近,院子里陡然响起素心欢喜的说笑声:“姑爷来接姑娘喽……”

桑拧月只听见了这一句,其余的便都听不见了。这一刻她好似耳鸣了,又好似魂飞到了天外。

她浑浑噩噩的,连一点动作都做不出来,最后还是感觉到一双手拉着她站起身,她才懵懵的随着那力道站了起来。

沈廷钧含笑的声音近在耳侧,他声音微哑,小声问她:“是腿麻了?还是跑神了?”

桑拧月便陡然红了脸。

即便此刻她盖着盖头,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可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也忍不住对他说了实话,“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沈廷钧闻言,倒没说别的什么。只攥着她手的力道加大,似是在让她亲自感受一下,她究竟有没有在做梦。

微微的疼痛让桑拧月清醒,可之后发生的这一切,在她看来依旧和梦中进行的无声画面似的。

事后回想起今天出嫁的场景,她只记得自己被沈廷钧牵着,给父母的牌位行了礼,给大哥大嫂鞠了躬。

她被沈廷钧牵着出了桑宅,坐上花轿,然后鹤儿被塞到了她怀中。

临到下轿时,鹤儿又先一步被人接走了。她则被沈廷钧牵着下了轿,跨过火盆,随着他走过武安侯府长长的走廊,到了举办仪式的花厅。

拜完天地后,她被送到松柏院中,眼前的盖头被沈廷钧揭开。

两人都穿着同样的红色吉服,只是不同于她面上的窘迫与羞赧,他面色却沉静的很。只是看着她的视线却火辣辣的,里边除了浓浓的惊艳,便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在众人的起哄中,两人喝了合卺酒,随即沈廷钧便被人喊出去敬酒了。

好在这时候鹤儿也被沈玉瑶抱了回来,重新交到了她手里。孩子和近身伺候的丫鬟全都在身边,桑拧月七上八下一通乱跳的心脏,终于又回到了原位。

只鹤儿虽然人小,好奇心却很重。再加上小家伙非常喜欢她头上亮晶晶的首饰,便这般伸出小手够啊够的。够到手里他龇牙傻乐,够不到了,他吚吚呜呜,想让娘亲帮着取下来。

可不管是那样首饰,多少都带了棱角或尖角。他小人家家,不知道厉害更没有轻重,再伤着他,她后悔都来不及。

桑拧月便想方设法转移鹤儿的注意力,好在鹤儿折腾了一天,如今也累的不行,不过片刻工夫就张嘴打起哈欠来。

桑拧月见状,便干脆让人将他抱到奶娘哪里去。

若是往常,她指定就把鹤儿留在房里了。可今晚不同以往,即便她有心留鹤儿,想来沈廷钧也是绝对不会让的。

想到沈廷钧,桑拧月又忍不住想起他方才离开时,那个过于暗沉的眼神。她突然感觉头皮发麻,就连心跳的速度,都无端快了许多。

鹤儿被抱走后,桑拧月的饭菜也被送了过来。来送饭的也不是旁人,却是双鲤亲自带着丫鬟往这边走了一趟。

桑拧月看见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早先在侯府时,双鲤脾性温和,对她很是和善。如今她嫁进侯府来,再见到昔日故人,虽然心情很好,但多少也有些窘迫。

反观双鲤,她倒是笑盈盈的,进门先请安唤了声“夫人”,随后又温声说:“老夫人怕您饿了又不好意思说,就让我给您送饭菜来了。挑的都是您以前喜欢的菜肴,您看看可还适口。”

又说:“天冷了,饭菜不好保温,您先用膳,等明日奴婢再给您见大礼。”

桑拧月连连摆手,这边素锦已经及时拿了一个绣着蔷薇花的荷包,一把塞进了双鲤手里。

双鲤也不推迟,只道:“只当是我沾了夫人的喜气了,奴婢再次贺夫人与侯爷大喜。”

等双鲤离开后,桑拧月才开始用膳。饭菜都还热乎着,显然是刚做好就马不停蹄送到这边来了。

味道也很符合她的口味,显然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双鲤都是用了心的,并没有尽说些好话哄她。

吃了个七分饱,下人将碗筷收拾下去,热水也被抬了进来。

桑拧月再次进内室去沐浴,这内室却是全然陌生的模样。听人说,沈廷钧自和老夫人说了娶她的事情后,就将松柏院里的一应物品都换了新。若不是这院子拆了重盖来不及,他怕是连这院子都要换成新的。

桑拧月知晓,这是以前沈廷钧和长荣住过的地方,沈廷钧如此大张旗鼓的折腾,指定是担心她心里介怀此事。

但是,长荣留在这里的痕迹,早在她和沈廷钧和离后,就被老夫人清理的一干二净。倒是她那次中药,之后就是被沈廷钧抱到了这个院子,才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想到肌肤之亲,再看看这浴桶明显就是两人规格的,桑拧月的面庞再次红了个彻底。

好不容易洗漱完,桑拧月身上的肌肤都红透了。

十月份已经有些冷了,许是顾念到她体质虚弱,见不得寒凉,这房间中的地龙竟是在这会儿就烧起来了。

桑拧月手脚都热乎乎的,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出了浴室。

她是准备在外边绞头发的,熟料才刚出了门,就碰见沈廷钧迈着大步一脸醉态从外边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