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茶花

老夫人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才说要给桑拧月找个合适的铺子,这就喊人把管事找来。

素锦见状心中叫苦不迭,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早知道她就不说那么详细了。如今可好,老夫人要把大管事喊来,那这铺子指定一寻摸就有好几个。如今她只能期盼哑叔今天找到了合适的铺子,不然等会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家,她怕没办法对姑娘交代。

素锦心里苦的跟吃了黄莲似的,偏她还不敢表露在面上,让老夫人看出她的不情愿。

她觉得这趟差事真是太难了,下次她铁定不往侯府来了,若是姑娘还要给老夫人送什么东西,下次就换素心过来。

正这么想着时,老夫人问起她身后的小丫鬟手中捧的是什么东西。

素锦回头一看,原来雀儿这傻丫头捧着个花盆,到现在都没往地上放。这傻丫头,胳膊不想要了不是?

素锦就赶紧走过去接了一把,把花盆放地上,而后睨了雀儿一眼。小丫头傻了不是,闷不吭声一直抱着花盆,那分量不压手啊?

素锦将花盆上边的纸盒子揭开,回禀老夫人说,“是盆十八学士,这是我们姑娘亲自养的,知道您喜欢,特意让我给您送来了。”今天风大,他们担心大风吹折了花枝,所以就用纸盒子在上边搭了一下。

素锦解释过后,又指指她放在旁边的锦盒,说:“上边那个盒子里装的是糕点,下边那个盒子里是一身春装。这都是姑娘做来孝敬您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都没打开,老夫人就欢喜的什么,一叠声的说“喜欢”“喜欢”。

她老人家也是真喜欢,欢喜的眼睛都笑眯了。

看看那盆吐着芬芳的十八学士,又看看那针脚细密的衣裳,老夫人眼睛都快不够使了。

最后,老夫人从盒子里粘了一块儿糕点尝了尝,不住的点着头说,“这桂花糕甜度适中,绵软可口,香味纯正,看着还好看,拧月这手艺是真好。”

素锦闻言就说:“桂花还是上年的干桂花,还是我们几个陪着姑娘一道在蔷薇苑附近摘的。姑娘说,今天也借花献佛一把,但愿老夫人您吃着开心。”

“开心,开心。拧月这孩子孝心可嘉,我一想起她,心中就高兴。”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那大管家就脚步匆匆的过来了。老夫人吩咐要找空铺子,大管事立即报上来三五个。不仅位置好,铺子还大,街边人流量也不少。老夫人听的很满意,让素锦回头把事情转告给桑拧月,相中了那个,回头直接告诉她就成。

素锦僵硬的笑:“多谢老夫人的一番好心了,只是我出门时,哑叔已经出门去寻铺子了。若是还没寻着好的且罢了,若是寻到了,下了定,就怕不好食言。”

老夫人就道:“若真找好了,下定了,也无妨,舍了那些定钱就是。”武安侯的铺子都在好地段,老夫人始终觉得,要让桑拧月用自家的铺子才好。租金她不能不收,那就象征性的收一些。

再来,做生意的最忌讳,那些着三不着两的小混混上们找茬,拧月租着侯府的铺面,肯定没有不长眼的敢过来找事儿,不管怎么看,对那对姐弟都只有好处的。

素锦心头压了事儿,也无心和老夫人闲谈了。再加上突然有人上门拜访,老夫人要准备见客,便让双鲤送素锦出门。

往门外走时,素锦还想着她今天来侯府的目的,就拐着弯试探说:“科举昨天结束了,三爷此番也参加会试了吧?”

双鲤就点点头,心有余悸道:“可不是,在贡院呆了九天,出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昨天老夫人见了三爷,心疼的直抹眼泪。”

“贡院里条件不好,三爷又是个金尊玉贵养大的,指定吃了大苦头了。”

说起参加会试的三爷,素锦又问起这次侯府参加会试的人多不多。

双鲤心里灵巧,当即看了素锦一眼。她想歪了,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到之前和桑姑娘传过绯闻的施举人身上。

不过双鲤到底机敏,很快又意识到不对。

桑姑娘若真对施举人有意,早先就嫁了,哪至于让素锦这时候过来询问试探?

双鲤便停下脚步,直勾勾看着素锦问:“你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也可。若能告诉你的,我都说与你听。”只当是回馈桑姑娘早先的一番情谊了。

素锦闻言就有些尴尬了。

就说老夫人怎么就让双鲤来送她呢?换做其他小丫鬟,她很轻易就能套取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可双鲤是在老夫人身板伺候的,心思灵巧机敏,还擅长听话听音。她想探听些什么,才刚说出个话头来,双鲤就会察觉到她的企图。

好在双鲤是个嘴紧的,为人品性也端正,素锦想了想,到底是凑到双鲤耳边,轻声问了几句。

话落音,素锦看着双鲤讶异的模样,就苦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姑娘自小借住在舅舅家,对舅舅和舅母有些畏惧……”

还要再说些什么,素锦却叹口气,不说话了。

不过一起都在不言中,双鲤心里灵通,想到桑姑娘和三夫人不和,对周家人会有所防备也很应当。

但周秉坤么……

双鲤道:“你不说我还忘记了,上次科举周家二舅爷倒是来了府里暂住,不过落榜后他就回乡了,至今也没露面。”

双鲤又道:“还是你提醒了我,若不然我也想不到这桩事。周家二舅爷按理会继续参加今年的会试,可他至今也没到侯府来,难不成是路上遭遇了什么不测?”

素锦重复问了一句,“当真没来侯府么?”

“没有。若有,我不会不知道。”

这倒也是。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问题就大了。

要么就是周秉坤今年没来参加会试——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等同于没有。若不然就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如今信讯全无;再不然就是周秉坤上京了,但没住到侯府,而是去了别处……

双鲤皱着眉头,“这事情我得和老夫人说一说。”

“啊?”素锦有些不太乐意。

双鲤却道:“关系到周家二舅爷的性命,这事儿肯定是要老夫人知情的。若是周家二舅爷居住在别处还好,若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这到底是一条人命,我既然知道了此事,断然没有不告诉老夫人的道理。”

“……那就说吧。不过若有可能,能否不提我与我家姑娘。只说是你突然想到了这事儿?你看行么?”

“行是行。”双鲤苦笑一声,“只是老夫人怕是不会信。我这出门来送你,回头就和老夫人说此事,老夫人只是老了,又不是……”又不是傻了,老夫人会相信才有鬼。

不过即便老夫人猜到真相,想来也没什么。毕竟周家和桑拧月有恩怨在,老夫人喜欢桑拧月,乐的袒护她。

一时间两人商定了此事,便在门口分开。一人回了桑宅,另一人去了后院。

老夫人听双鲤提起此事,立马就知道究竟是谁在关心这个问题。也确实如双鲤所想的那样,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丝毫不好奇桑拧月打听这事儿做什么。她只是又立马喊来管事,去让人查查今年科考的徽州举子都有哪些。

若是周炳坤赫然在列也就算了,他不乐意来侯府,谁也不会逼他。可他若没进京,那就要让人往徽州方向去打听打听了,可千万别是人在半路没了。

老夫人一通吩咐下去,客人也登门了。

忙忙叨叨的,很快就到了傍晚。

沈廷澜昨天在老夫人这里用了晚膳,回了院子就闷头睡了。结果一觉睡到今天黄昏,眼见着到了晚膳时候了,这才收拾妥当来了母亲院子里。

老夫人和沈廷澜一边等晚归的沈廷钧,一边闲聊,提起周秉坤,沈廷澜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也把这个小舅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也是科考前周宝璐闹腾出的事情太刺激,他无暇他顾,整天一脑门子官司。他连自己都顾不过来,那还有闲心去关心一个小舅子?

不过老夫人既然问起,沈廷澜也不得不仔细回忆了一番,这才说:“我在贡院确实没见到二哥。他莫不是根本没进京?”

“谁知道呢?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查今年进京赶考的徽州举子了,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沈廷澜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冷冰冰的。此时的他看起来与沈廷钧莫名相像,都是一副要遁入空门的模样,看的老夫人心里只叹气。

老夫人说:“若是秉坤那孩子进京了,你回头好好和他说说周氏的事儿。周氏教养不当,是周家父母之过。你虽然将她送到家庙,可这是她应得的惩罚。把事情好好说,争取别闹出大麻烦来。”

沈廷澜嗓音喑哑的应了一声,“好”,迟疑许久,才又缓缓说了一句:“我知道该怎么做,娘别为我担心了。”

母子俩有一言没一语的说着,终于在母子俩准备用晚膳时,沈廷钧姗姗来迟。

桌上老夫人自然又把这事儿和大儿子说了说,沈廷钧面上没有其他情绪,心中却不由的想起桑拧月。

这事儿应该和她脱不了关系。

饭毕后,去外边查探此事的管家终于回来了。

母子三人一道见了管家,管家的回复也着实出乎众人的意料。

“今年进京赶考的举子中,有周家二舅爷。他目前落脚在城东的状元楼,老奴特意带人过去看了,确认就是周家二爷无疑,这才回来复命。”

管家下去后,老夫人和沈廷钧一道看向沈廷澜。就见沈廷澜面色无波道:“母亲,大哥,我去状元楼见见二哥吧。宝璐的事情瞒不住,该让她娘家人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知。二哥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据实已告,周家应该不会着恼。”

沈廷澜离开后,老夫人这才恼上来,“她周家那来的脸面去着恼?他们家养出来的好女儿,差点毁了别人的清白。子不教父之过,周家没教养好闺女,还不允许我们婆家小惩大诫了。”

沈廷钧递了杯消食茶给母亲,“您消消气,为周家人生气不值当。”

老夫人却依旧气的很:“三郎就是心太善,这事儿明明就是周宝璐的不是,还牵连的他也面上无光。如今可好,他还想要给周家赔不是。”

“三郎没说要赔不是,只是说要将此事和周家人说清楚。”

“差不多就是哪个意思。”老夫人依旧不满,催着沈廷钧说:“大郎,你也去。去把周家那孩子叫过来,此事我亲自和他说,我看他周家人脸上羞不羞。”

沈廷钧知道这只是母亲的一时意气,也不劝说,也不应和,只是听着母亲的絮叨,耐心陪着她。

老夫人发泄过这一通,理智回来了,又叹口气说:“周家其余人我看都不怎么样,也就周秉坤这孩子,看着是老实呆板了点,但心思不坏。三郎去与他说理,应该是能说通的。就怕秉坤那孩子为人太木讷,回头转述此事再招来周家夫妻责怪。唉,好好的孩子,怎么偏投生在那样的人家。”

老夫人念念叨叨的,沈廷钧却将视线投注在房间角落那株杳然盛开的山茶花上。

沈廷钧陡然开口,“母亲,这茶花送我可好?”

“你也喜欢茶花么?”老夫人随着儿子的视线看向那株山茶花。这株山茶花的花瓣为重瓣,花色丰富,花型典雅精致。说实话老夫人也挺喜欢这株茶花的,今天没少给客人炫耀。

不过儿子难得给她索要一样东西,她总不好驳了儿子的颜面。

也因此,老夫人即便再不舍,也不得忍痛割爱,将茶花给了儿子。

可看着儿子让人把那茶花搬走,老夫人心头滴血一样疼。

她的好大郎,以前最能体谅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思。如今她都肉疼不舍到这个程度了,大郎却没有说什么。

她还以为这样能让大郎心软,把茶花给她留下呢。结果的,真是白费工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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