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沦陷》
文/樊清伊
2020.04.17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一章
城市所有的光被一场大雨浇灭,头顶天幕漆黑,风雨里仿佛藏着刀子。
乔栖视力不行,天色暗下来就更加看不清东西,眼下窄巷漆黑,她正要掏出手机开手电筒,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交叠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有人吹起了流/氓哨。
乔栖身子一僵,肌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脚发麻又发软,耳边也跟着嗡了一声。
“wow,singlelady?”腔调油腻且不怀好意。
乔栖咽了咽喉咙,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她硬着头皮只管往前走,结果没走几步就发现巷口前方也站着两个男人。
完了。
守了二十年的贞操怕是要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海外了。
早知道就不该为了那些莫须有的小道消息大费周章跑来国外。
现在可好。
赔了夫人又折兵。
头顶大雨更甚,乔栖手脚冰到没有知觉,她头上戴着黑色的棒球帽,脸上围着黑色口罩,帽檐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忽然视线一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人一旦被剥夺了视觉,听觉和触觉便会无限放大。
乔栖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摁到粗糙的墙面上,后背的薄T恤直接擦破,肩头一痛。
夹杂着腥臭和烟草味的呼吸扑面而来,乔栖皱着眉偏头躲开。对方大手从她脖子往下滑,她的心脏一寸一寸往下沉——
“hey?”
“Areyoubullyingthegirl?”
来人嗓音漫不经心,字里行间的不屑和讥讽却是明目张胆。
几乎是同时,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便消失了。
乔栖抬头望去,模糊间只看到一个同样戴着棒球帽的男人。
距离不算近,乔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只能隐约看到对方帽檐下一截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尖瘦的下巴。
他手执一把黑伞,静静地看着她的方向。
天空忽然劈了一道闪电,白色的光在男人脸上划了一道,照亮了他唇角那抹似笑非笑。
紧跟着雷声到来,耳边轰隆一声,乔栖猛地睁开眼睛。
——醒了。
房间窗帘是拉开的,室内一片暖红色,乔栖僵硬地扭转脖子看向窗外。
天边像打翻了果酱,红橙渐变色,夕阳沉了一半。
傍晚了。
乔栖有些迟钝地愣了几秒,手机闹铃还在继续,她眨了眨眼睛,等身体肌肉逐渐松弛才抬手抹去额头一层亮晶晶的汗液,然后拿起手机看到闹铃标签提示:19点30分,天一楼706,周导。
这是她今晚要去见的导演,也是前几天她拍的那支洗发水广告的副导演,当时没看出来对方有看上她的意思,拍完俩人在洗手间门口碰到,对方问她有没有拍网剧的意愿。
当然有。
不管是广告还是网剧,只要给钱,她就拍。
毕竟她只是一个半只脚都没踏进娱乐圈的十八线新人,实在没资格挑挑拣拣。
出门前,乔栖本来想搜一下周导的相关作品,微信置顶好友忽然弹过来一条消息。
Liangou:?
Liangou:真生气了啊?
Liangou:理我一下呗?
乔栖面上冷漠,看见自己给对方的备注时,眼底缓缓浮起一层笑,她动动手指。
7:没空。
Liangou:那么忙,忙着干嘛啊?
7:挣大钱。
Liangou:?
7:包养弟弟去。
Liangou:……
Liangou:别闹。
手机屏幕荧光清亮,两个字轻飘飘在眼前闪过,落日最后一丝红光照在乔栖耳根上。
原本白皙娇嫩的肌肤悄无声息变成近乎透明的通红。
她唇角轻轻一扬,没再回对方消息。
-
天一楼不在城区内,但是装修相当气派,附近没什么闲杂人等流浪,也见不着蹲哨的私生饭,门口停车位停的全是七位数往上的车。
路上有点堵车,乔栖下了出租车都没时间多打量几眼就往大厅走,刚进入大厅就看到几张眼熟的脸。
也可能是因为这脸出自同一家医院。
应该都是新人群里的人,偶尔拍广告可能见过,但是彼此都记不得名字。
乔栖本人也没有逢人叙旧的习惯,便直达电梯口。
梯口等的人不少,玻璃镜面映出每个人,个个衣着鲜亮,妆容精致。
大家都是刚刚半只脚踏进娱乐圈的人,来这个相传只为圈里人服务的酒店只有一个目的——成功进圈。
有人凭本事拿戏,乘一股东风就能跃进三线。
有人凭本事拿人,此后也能在圈里风生水起。
既然都是竞争者,便免不掉互相打量,偷偷比较。
乔栖本来和这些人穿得差不多,高定裙子细高跟,但是临出门前接到周导的微信,对方表示要试的戏需要穿旗袍。
好在她过去拍平面拍广告,涉及领域风格广,什么服装都不缺。
现在她一身丝滑布料裹身,胸前纽扣延展至领口下一寸。领子立在纤细白皙的脖颈处,颈侧一颗红色的小痣。
这痣长得地方实在微妙,不动声色便让人浮想联翩。
旁边有男人斜眼打量,目光巧妙在她脖子上停留数秒,然后缠绵悱恻地往下走。
女人腰肢盈盈一握,往下两掌处骤然开叉,穿堂风一掀,大长腿若隐若现。
这画面着实养眼,男人悄无声息与同伴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同伴眼底浮起浪/笑,正要抬脚往乔栖旁边靠,电梯忽然“叮——”一声,开了。
众人下意识看去,下一秒全都愣住。
乔栖本来在低头玩手机,察觉异样抬眼,正巧与电梯里的人撞个四目相对。
对方独身一人站在电梯里,穿得一点也不正式,黑T休闲裤,站姿也不算衿贵,懒懒斜靠在角落,很是松散。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出众的气质。
尤其是那双总是藏着漫不经心笑意的桃花眼,轻飘飘看你一眼,都仿佛在说些什么耐人寻味的话。
是梁砚。
平城有权有势的梁氏小少爷。
同时也是娱乐圈兼备流量实力的年轻演员。
梁砚去年凭借纪实电影《传奇》荣获金焰奖最佳男主角奖和最佳新演员奖双提名。虽然最终与影帝擦肩而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看似纨绔的小少爷未来绝对可期。
能在这里遇到梁砚,乔栖实属意外,身边其他人显然也惊得不行,纷纷倒抽凉气。
“梁少好!”
“梁老师!”
“卧……的妈!真人比荧屏上帅一万倍!”
梁砚也在玩手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手机屏幕,眉头轻锁,似乎在等人回消息,听到这些人激动喊话他懒懒一抬下巴也算打了招呼。
众人急急忙忙往里进,都想站梁砚旁边,哪知下一秒就听他说:“不好意思,我下去。”
众人:“……”
白激动一场。
心里失望,行为上却宛若众星捧月,心照不宣让出一条路。
电梯虽然不小,但让出一条道,也多少夸张了点。
不过梁少本人似乎走得很是心安理得,路过乔栖的时候,二人擦肩而过,乔栖目不斜视,正准备进电梯时,小臂上挎的小包忽然被人拽住。
她一怔,回头。
只见梁砚单指勾住她挎包的链条,桃花眼微抬,轻飘飘丢下一句:“锁扣开了。”
-
电梯里安静得出奇,人人面色无异,却各怀鬼胎。
乔栖从电梯镜面扫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个女人,她们表面维持得自然无异样,眼睛里却要嫉妒地出血。
不就是梁砚跟她说了句话么。
至于么。
无语地收回目光,七楼到了,梯门应声而开,乔栖前脚踏出电梯,刚一转身,电梯里立刻响起阴阳怪气的对话。
“嘁。真会装。”
“就是,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呢。”
“啧啧啧,穿那么骚也不知道到底来见谁。”
梯门缓缓合上,议论声更加肆无忌惮。
“她不就是上次跟你拍广告的那谁——啊!!”
对话戛然而止,尖叫声响起。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梯门中间的高跟鞋。
是乔栖。
一个高抬腿将高跟鞋鞋跟卡在两扇电梯门之间,红外线感知到阻碍,瞬间再次打开。
乔栖慢条斯理收回长腿,甚至轻轻捋了下裙摆,然后才抬眼看向电梯里的女人。
“周穗渝是吧。”乔栖红唇轻启,“上次要是拿出这股酸人的劲儿,也不至于到手的广告词落到我手里。”
“你!”周穗渝脸色骤变。
乔栖懒地再搭理她,转身离开。
周穗渝旁边的女人主动给她台阶,“别跟她一般见识,咱们试戏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周穗渝咬牙,“没错!乔栖!可千万别让我抓到收拾你的机会!”
-
乔栖对周导了解得不多,不多到什么程度呢。
她甚至不知道这位导演全名叫什么。
至于今天要面的戏,了解得就更少了。
她敢来,是因为那天拍广告的导演还不错,这个周导能坐上副导演的位置,应该也不差?
然而当她推开706房门时,直接愣在了门口。
包间里乌泱泱一片,烟味冲天,几个男人歪坐在椅子上,活像抽大/麻的案发现场。
乔栖甚至以为自己推错了门,还特意退出去重新看了眼房间号。
“乔栖是吧?”有人从烟雾里站起来招手,“别看了,就是这里。”
乔栖眯眼,勉强认出这人就是约她的周导。
“害!都是一群老烟鬼,刚刚还在聊戏呢,聊得兴起就没控制住。”周导又说。
这么兴起。
聊的成人戏啊?
乔栖不动声色打量所有座位,在别人出声邀请前,主动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但是很显然,姜还是老的辣。
短短十分钟,乔栖已经因为各种理由被灌了酒。
她天生冷白皮,沾了酒精以后皮肤会透出一层落日坠河前弥留的余晖红,两腮也顺理成章停了两朵绯红的云。
因为视力不好微微眯起眼睛时,在场所有男人都被勾得摁捺不住。
也是这个时候,乔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赴了一场鸿门宴。
网剧可能是真的网剧。
但是要靠什么才能拿到手,就是另一说了。
“乔栖是吧?”旁边一个说是制片人的男人借着说话的机会凑近乔栖,他脸上横肉一堆,眼睛挤出□□,说话时要去摸乔栖的手。
乔栖反应极快,身子后仰半寸,椅子跟着后撤,然后猛地站起身。
现场气氛瞬间僵了一秒。
周导脸色难看,“怎么了?”
乔栖深吸一口气,微笑,“抱歉,我可能要去趟洗手间。”
旁边制片人笑了,倒满了一杯红酒,重重放在乔栖面前。
因为动作粗鲁,液体震出不少,顺着桌面淅淅沥沥流向地面。
红色液体绽放在乔栖脚边。
制片人故意说:“咱们出来吃饭都是讲究规矩的,要想放水,那可得进够了。”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隐晦,现场男人纷纷笑出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刚刚那进的那些可不够。”
这意思就是不喝不放人了。
乔栖脸色冷下来,看向周导,“周导,咱们当初——”
“当初什么当初!”制片人一拍桌子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端起那杯装满的红酒,不由分说往乔栖胸口怼。
乔栖一时躲不开,胸前瞬间全湿。
布料因为沾了水紧紧贴在身体上,胸前傲/挺轮廓更加明显。
乔栖呼吸一滞,差点要骂脏话。
偏偏制片人还不知好歹,忙不迭抽出纸巾,接机往她胸口摸,乔栖气上心头,拨开他的手,“够了!”
制片人本来就喝个差不多了,被乔栖这么一推,一时没站稳,双手摁在桌子上,碰倒了酒杯。
玻璃杯碎在地上。
“啪——”
一声清脆。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所有人扭头看去,不知谁喊了声:“梁、梁少?!”
又是他。
乔栖趁机退后两步,单手捂胸,扭头也看向梁砚。
梁砚目光只与她对了短短几秒,滑至胸口时轻轻挑起了眉。
乔栖被他这不言而喻的细微动作激起一阵窘迫和恼羞,但是她深知眼下局势不利,梁砚也许能帮她解围。
于是乔栖贝齿轻轻碾了唇瓣,抬眼直勾勾盯着梁砚。
一双黑目里是毫不遮掩的委屈和求助。
可下一秒,乔栖就看到梁砚轻轻挪开了目光,然后听到他说:“抱歉,进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