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讲座

“”

“”

一阵漫长的沉默结束,沈修然抬头与他拉开距离,江妄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但猜测一定又是一副黑沉沉冷冰冰的模样。

他一贯都是这样,好像谁也不能跟他亲近。

“江妄。”

他手掌撑在他脑侧,刚刚还趁着他沉睡之际拥抱他的人眨眼翻脸:“我们只是交易。”

“互相利用而已,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半晌,沈修然彻底收手放开他起身离开。

江妄听着黑夜中对方躺下的细微动静,平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眼前黑压压一片,恍恍惚惚开始瞎想。

只是交易而已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他难得主动他还拒绝,难道是因为上次体验感不好?

他不好睡吗?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拔吊无情

不知那根神经被触及,江妄眼睛忽而一亮。

——猛地清醒从床上一下坐起来。

腺体后怕地开始隐隐作痛。

他抬手捂住了,扭头看着沈修然的方向满眼不可置信。

靠?

他刚刚是,差点被咬吧?!

肌肉记忆跟一切心理变化无关。

被标记的苦他吃了太多,不提其他,平时想得再勇敢,临到头了,江脆皮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略有些急促的呼吸逐渐缓和。

后怕起因之一,而另一个,更让江妄崩溃无语。

他在想什么?

他在干什么?

帮他无可厚非,主动上赶着给他咬是几个意思?

难道他本质就是个被欺的命,才多久啊,已经被压榨得条件反射自我奉献了?

麻了。

后半夜倒是没再做梦,但是江妄睡得很沉重。

莫名沉重。

隔日清晨从宿舍到教室整段路上,他都在认真思考着试卷长手梦和沈修然半夜抱着他不撒手的奇异关联。

聪明的孩子都很擅长举一反三。

于是,之前两次梦见自己变成泡酒醉蟹和被蛛网困住的小蜜蜂的记忆也跟着接踵而至。

就莫名的,很有异曲同工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可是第一次时他明明还住在305,也没有分化,身上没有信息素。

应该是只是巧合吧。

是巧合吗?

江妄想不出来,早就在题海训练中形成的“不会就跳过”解题法开始生效,思绪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昨晚他醒来时没有闻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沈修然的表现是有些异常,却不是进入易感期的样子,倒更像是,做了噩梦?

噩梦。

所以沈修然其实是半夜做了噩梦会脆弱地寻求室友安慰的人设?

怎么莫名有种莫名的玄幻感。

江妄试着想象了一下沈修然大哭着从噩梦中醒来,扑进他怀里嘤嘤哭泣小家碧玉梨花带雨寻求安慰的模样

——不禁一个冷战。

算了吧。

确实是他想多了。

揣着满脑袋乱七八糟的思绪前脚走近教室,后脚老孙就跟着进门走上讲台宣布了一件年纪里临时决定的事:

“一中今天下午会有一场高三教学师生交流研讨会,我们班被抽中成为代表要过去现场听讲,午饭后在校门口集合,会有大巴过来接,我现在讲一下过去之后的安排和注意事项”

众所周知,学生时代的每一件事从老师嘴里一本正经用官腔讲出来是一件事,落到学生耳朵里就成了另一件事。

比如现在,老王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在三班同学听来内容如下:

我们运气好被抽中去别家学校放风了,吃完午饭就出发,都给我冲!

放他ua的整个下午的假!

老孙宣布完注意事项一离开,整个教室爆发出一阵热烈欢呼,隔壁二班四班都馋哭了。

躁动久久不能平静,整个上午三班众人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所有任课老师都发现了异常,摇头一脸无奈的笑。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众人打了鸡血般哄闹着往外冲,午饭吃得匆忙,在校门口集合上车时一个个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老孙好气又好笑:“高三的人了还这么贪玩,早知道你们一个个这么不想上课,就该把名额让给其他班了!从前往后依次坐啊,我数过了,两辆车座位不多不少正好够我们坐完。”

池唯从集合就跟在江妄后面,闻言嘀嘀咕咕:“我要坐后面我要坐后面我要坐后面班长不要坐后面班长不要坐后面班长不要坐后面”

江妄差点没被他直接超度送走。

“你干嘛,施咒呢?”

“不是啊。”池唯哭丧着脸小声悲切道:“老孙说横排挨个坐,我刚刚算了一下,按照这个队伍,我可能正好会跟班长坐一块儿,我好怕呜呜,我会不会因为恐惧过度猝死在路上啊?”

江妄回头看了一眼,笑笑:“放心吧,有江哥在,受惊过度猝死这条路你应该走不通。”

池唯:“啊?”

江妄往后挪了一步,将池唯推到前面,两个位置转眼调换。

“这样行了吧?”江妄说。

池唯感激涕零:“江哥,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江妄:“哦,叫声爸爸来听听?”

池唯:“啊这是不是略显突然?我还没准备好”

江妄表情一哂。

两辆大巴稳稳停在七中大门口。

池唯算得没错,他的站位确实刚好跟沈修然对上,所以排排上车之后,江妄在靠窗的沈修然旁边优雅落座。

老孙不嫌麻烦地将注意事项又重复了一遍后回到副驾坐下。

他一走,皮猴子们窃窃热闹开了。

池唯坐在江妄后面,因为他的小羊女朋友在上课没办法陪他聊天,他就扒拉住江妄的椅背趁机跟他们甜蜜蜜地分享“池羊恋爱故事大合集”。

“小羊说我是她见过最可爱最有魅力的男孩儿,从第一眼看见我的ID,第一次跟我遨游峡谷,第一次跟我加上微信开始就无法自拔地被我吸引了诶。”

“其实我也是,就是不好意思跟她说,但是我猜想,我猜想啊,小羊他肯定也发现了”

母胎solo不知恋爱好的江妄听得开始打哈欠。

瞥一眼隔着一个过道抱着手臂腮帮鼓鼓的程栖,终于反应过来少了什么。

程同学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不话痨也不八卦了?

“嗳,小程同学。”

江妄偏着脑袋叫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菜菜女朋友是谁么,这么好的机会,不探探底?”

程栖腮帮更鼓:“没心情!”

这么说来池唯也发现了,难怪总觉得今天耳朵边安静得有些不适应,打量一番程栖的脸色,越过他问俞东遇:“你又干什么把人得罪啦?”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干。”

俞东遇一脸无辜,摸摸程栖脑袋:“七崽,是我得罪你了吗?”

“哼!”

回应他的是重重一声冷哼。

谁得罪谁显而易见了。

不好意思在别人心情不好时继续叭叭,池唯默默缩回去给小羊姑娘留言去了。

江妄闲得无聊,偏头看一眼冷若冰霜盯着窗外,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的沈修然,拿出手机低头玩起益智小游戏。

程栖臭着脸肚子憋闷了能有五分钟。

然后他就憋不住了,凶巴巴看向俞东遇:“你是不是真有了打算送礼物的小野O!”

“是有。”俞东遇坦然承认,顺便好脾气地纠正:“但是七崽,他不是小野O。”

“”程栖后槽牙都快咬碎。

俞东遇偏偏还不懂事地补充了一句:“七崽想要认识他吗?”

程栖脸色登时更臭了。

“没兴趣!谁要认识啊!”

愤愤甩出一句还觉不够,隔过一分钟又扭头中气十足甩出一声:“你个傻逼!”

跟程七崽小朋友的精神奕奕形成鲜明对比,江妹妹在几个急转弯和刹车中打完一把斗地主,整个人都不好了。

脸上血色渐退,太阳穴和鼻梁齐晕乎,胃里也难受得不行,要吐不吐的,一身气场都跟着萎靡起来。

早知道不玩手机了。

可惜为时已晚。

收起手机想去找水,才想起来因为是听演讲所以没带书包,自然也就没带水。

江妄难受地捏捏鼻梁,渴望的目光看向留着一条小缝的窗户。

他也好想坐在窗户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神意念太强大,一直拿半个后脑袋盯他的沈班长似有所感回了头,眼里没什么情绪。

江妄眨了下眼睛。

车子正在行驶中,要求换位置有点太过分,他说不出口,所以本来也只是想想而已。

不过就在目光对上的一刻,他有了别的想法。

“班长,我晕车了。”

他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我现在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江妄生得白,五官也长得精致,现在受晕车所累一张脸更是白得毫无血色,加上一副惫懒无力的笑,像个脆弱到一碰就会碎的漂亮瓷娃娃。

怪让人心疼的。

沈修然静静看着他。

江妄继续铺垫:“你唯一的室友现在特别不舒服,头晕眼花不爽利,可这个汽车椅背造型太难受,车子一颠,我胃里就翻江倒海。”

他做个惨兮兮的模样说出最终目的:“所以班长,能不能给我靠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放心,我不会吐你身上的,我就想找个地儿歇歇,可怜可怜弱小无助的我?”

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江妄忍着难受想,他都能大方到半夜给他抱了,他连给他靠靠都不行吗?

沈修然半晌没说话。

一直沉默到江妄差点就要在心里给他打上小气鬼的标签,才淡声开口:“随你。”

熟悉的字句,熟悉的语调。

江妄几乎瞬间就想起了上次在宿舍,他说要睡里面的时候,沈修然也是这个回答。

他好像对这种小事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那刚刚他要是说想要跟他换个位置做到窗边,是不是也能得到这样的回答?

脑袋一歪没精打采靠过去,阖上眼皮,有点可乐,还有点后悔。

肩膀传来的触觉让沈修然不自在地蹙了蹙眉心。

垂首是少年白净光洁的小半额头和挺立的鼻尖,纤长的睫毛随着颔目的动作在眼底打下浅浅的阴影。

午后阳光正盛,时不时有跳动的光点落在他脸上又飞快晃开,调皮羞涩地不敢多停留一秒。

睡着的男孩儿不谙世事的存粹气息更重了,对什么都无所戒备,带着一身干净清透,似乎只要跟他呆在一起,就能化开一切阴霾。

那是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是不屑,不需要,不在乎,也是不敢肖想。

冷眼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抬手将车窗窗帘掩上一半。

后排座位,池唯透过座椅之前的空隙瞥见前面两位亲密的姿势,震惊之下缓缓瞪大双眼。

迅速拉过许云嘉一起旁观:“老许,快看!”

“现实又一次刷新了我对人与人之间存在重大差异的认知。”

池唯感叹:“原来有些事真的有人做的随心所欲,有的人一辈子也不敢尝试,比如吃鱼腥草凉拌香菜,比如靠着班长睡觉。”

他抱紧手机,摇头晃脑发出真心实意的赞赏:“江哥,真乃神人也!”

许云嘉看着江妄完全赖在沈修然肩膀上的脑袋,眉头渐皱表情纠结。

难道真的是他有色眼镜太厚?

其实沈修然这个人,真的没他想象中那么复杂?

“对了!还有件事。”池唯又想起什么,凑到许云嘉耳朵边压低音量:“你发现没有?”

许云嘉:“你能先说是什么事吗?”

池唯神神秘秘:“前段时间江哥和班长不是好一阵不对付,江哥也安分了很久不去招班长吗?”

许云嘉:“嗯,然后呢?”

池唯:“然后就是最近我发现,江哥慢慢又有了点死灰复燃的迹象!”

他摸着下巴故作深沉思索:“难道真的如七崽所说,江哥近水楼台想要靠日久生情这招捕获班长芳心的计划真的奏效了?”

许云嘉:“”

许云嘉:“好好研究你的留言板,大白天别讲这种鬼故事。”

江妄说是只靠一会儿,没料室友肩膀靠着太舒服,没两分就沉沉睡了过去,直至大巴在一中校门口停下,从被同学们喧哗下车的动静吵醒。

意外的是沈修然居然也没推开他,大方地任由他靠了一路。

抬头第一件事,下意识在自己靠过的地方耸动鼻尖嗅嗅:干干净净的,没有留下一点信息素的味道。

其他人陆续都下车了,他醒得晚,理所当然落在了最后。

表情放空地醒了会儿神,在所有人都离座后才揉着眼睛站起来,慢吞吞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

转身看向唯一一个落在他后面的人,想了想:“要不要抱一下?”

沈修然掀起眼皮轻飘飘看他。

江妄认真解释:“我之前上网查了一下,你这个情况好像是到了陌生环境比较危险,我提前借你点儿信息素?”

他头发睡得有点乱了。

脸上还没有回复血色,倒是眼尾被自己不安分地揉得通红,被瓷白的皮肤和茶色的瞳孔一衬,漂亮又娇气。

沈修然尾指不自觉动了动。

“不用。”

将目光从那抹几乎可以蛊惑人心的红处收回:“我没事。”

“哦,行吧。”

江妄没多坚持,放下手臂随口道:“那就等你下次有事的时候再抱吧。”

说完自顾自转身下车,没再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沈修然停在他背影的视线几番闪烁,随着阖下的眼帘归于沉静。

由于来的路上堵了会儿车,他们才刚到就听接洽的人说讲座马上开始,匆匆带着他们去阶梯教室入座,路上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江妄一路盘算的买水计划宣布夭折。

将就着在教室旁边饮水机处倒了杯白开水,喝起来没滋没味,两口就倒掉扔进了垃圾桶。

他还是想喝有味道的水,最好桃子味。

晕车后遗症持续时间略久,搞得江妄在听讲座的时候都不敢玩手机,怕玩着玩着直接把自己玩儿吐。

所以一场讲座,他几乎从头睡到尾。

临到快结束了被一阵鼓掌声惊醒,才发现快结束了。

“不行,江哥急需一瓶汽水续命。”

他咕哝着,跟旁边的俞东遇打了声招呼,让他们一会儿结束了等他一下,猫着腰偷偷从半掩的后门出去了。

绕着教学楼转了一圈,江妄又陷入困境。

小卖部在哪儿?

学校范围用导航有用吗?

好像没用,太小

万一呢?

犹豫着拿起手机正要点开导航,忽见一位穿着一中校服容色清冷的男生朝这边走过来,表情一亮,迎上前去:“打扰一下,这位同学,能问问你们小卖部在哪儿吗?”

男生点点头,抬手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穿过——”

“宴宴!”

另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迈着长腿跑过来,轻车熟路拥住指路那位男生的肩膀,笑容灿烂:“正找你呢,老王让我们去办公室一趟。”

说着转向江妄:“这是你朋友?”

“不是。”

江妄觉得这个男生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我七中的,想问问你们学校小卖部在哪儿,刚刚找半天没找到。”

“小卖部啊。”

余惟重复指往温别宴方才指的方向:“喏,就那边,那是最近一个小卖部,不过你得穿过育德楼才能看见。”

这么隐秘,难怪他找不到。

“行,谢啦。”江妄说。

余惟随意摆摆手:“客气。”

江妄冲他们挥手道了个别,循路总算找对了地方。

买了水当即拧开灌下一半,带着气泡的水沿着喉咙直冲进肺里,江妄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舒服地眯起眼睛转身往回走,刚踏进育德楼,就听楼梯口传来心虚又慌乱的一阵道歉声:

“修然,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打眼望去看清是谁,江妄提到一半的脚步无意识滞在了原地。

楼梯口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一中校服的陌生学生。

另一位不是别人,正是来路上他才枕着人肩膀睡了一路的室友,沈修然。

陌生男孩的名字叫彭愿。

他听说七中有班级回过来,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一直在阶梯教室外面东张西望地等着,没想到还真给他等到了。

算算时间,自从离开孤儿院,他和沈修然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但尽管阔别已久,他还是一眼从人群里认出了沈修然。

不为别的,只因为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孤儿院,但凡同龄人扎堆的地方,他沈修然从来都是最出彩,最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只是与小时候不同的是,他给人的压抑感也更重了。

彭愿站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就像只被拔光毛的鸡,毫无遮掩,瑟瑟发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差点连想说的话都没敢说出来。

只能死盯着地面,一字一句吐得艰难。

“修然,我真的是真心想要给你道歉。”

“我错了,我不该在那个时候跟那些人一起合着伙欺负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但是我其实心里是不愿意的啊,我还,我还试着劝过他们,我想让他们住手,可是没办法,我根本劝不动。”

“他们本来就因为院长的偏爱不喜欢你,加上又收了沈承辉的好处,铁了心要整你!”

“原本沈承辉给的催化剂更多,我趁着他们睡着的时候偷偷摔了两支,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