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周五下午约好了打球,但江妄忘了跟许云嘉他们说这个周末要回家的事,导致几个赶着抢场地的扔下一句“你慢慢收拾好了直接过来记得帮我们带几瓶水”便撒欢地跑了。
欢脱堪比脱缰的野猴,叫都叫不住。
江妄没办法,只能逮着准备回寝室排位奋战的池唯,将送水兼职传话的重任交付与他。
“啊,江哥你要回家吗?”
池唯惊讶问:“之前都没听你说诶,这周大家都不回去,我还以为你也要留下来。”
江妄将没装几本书的书包甩上肩膀半挎着:“临时决定的,家里有点事要回去一趟。”
“那你多久回来啊?”池唯问:“周末还是周一早上?”
这个问题难倒了江妄,哑然一阵,他也不知道。
对想要解决的事情没有百分百把握,只能胡乱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或者周一,看我心情吧。”
“噢,那好吧。”
池唯遗憾挠挠头:“本来还想约你周末一起玩游戏的,看来只能下周了。”
两人在教学楼下分道扬镳。
池唯之前也给他们送过几次水,习惯性报出一个数字,付了钱才想起来忘了除去江妄,买多了一瓶。
算了。
抱着水赶去篮球场,许云嘉一看送水的是他,不由挑眉:“我儿子呢?怎么他自己不来,把你支来了?”
池唯把水分给他们:“江哥回家了,你们跑太快他来不及跟你们说,就让我过来送水顺便传话。”
“回家了?”
周成发出和池唯初听到消息时的疑惑:“之前他要回家都会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呼的,怎么这回一声不吭就回家了?”
池唯说:“可能是临时决定吧,江哥也说是家里有事要处理。”
许云嘉拧开瓶盖昂头喝了两口,咂咂嘴巴,联想起江妄这两天的表现,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我总觉得我儿子这两天怪怪的。”
“没觉得诶。”
宋漾一个人玩运球玩了半天才抱着球跑过来凑热闹,探出一颗小脑袋:“哪儿怪怪的了,怪皮怪招人喜欢的?”
许云嘉嘴角抽搐着睨他:“你一周才见他几次,能发现才有鬼。”
周成认真思索一番,表示认同:“我也觉得,小江这两天有点不对,不过具体哪不对我也说不上来,好像从分化开始有点奇怪”
宋漾:“分化后遗症?估计适应两天就好了。”
池唯:“可能是没适应新身份,室长,要不等江哥回来了你给开导开导?”
“聊什么呢!也加我一个呗!”
周璐阳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自来熟搭上池唯肩膀笑嘻嘻讨水:“有多的不,能不能赏我一瓶?”
池唯臭着一张脸将多的一瓶递出去,全当打发癞皮狗了。
周璐阳接了水笑得更欢。
一口灌去大半,末了心满意足感叹一声爽,胳膊肘不轻不重拐着池唯一下:“小同学,怎么你送的水味道这么特别?比其他矿泉水都好喝啊。”
池唯面无表情:“因为你这瓶不是水。”
周璐阳:“那是啥?”
池唯:“高浓童子尿。”
江妄帮着家里阿姨将菜摆上餐桌才得到消息:江霆临时有事,不回来吃晚饭了。
孙茵神色低落坐在桌旁,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菜肴怔怔发呆。
江妄知道她期待这顿晚饭很久了,不然也不会提早那么多天问他周末的安排。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无言抿了抿唇,拉开凳子在她身边坐下:“妈,爸有说是什么事吗?一晚上应该忙的完吧?我不急着回学校,明晚再一起吃也行。”
孙茵摇摇头:“你爸爸没说,明晚明晚可能也回不来吧。”
江霆因为工作原因总是不停天南地北国内国外地出差,每次说临时有事,后续都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结束了,不临时的事情接踵而至,原本的约定也就不了了之了。
“算了,下次再说吧,下次总会有时间的。”
孙茵苦笑,收起满身低落,举筷帮他夹了块排骨:“等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快吃,我特意跟阿姨叮嘱过,今天的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江妄夹起排骨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咽下,又问:“那我哥呢?他也临时有事不回来了?”
孙茵低低嗯了一声:“是有事,不过不是不回来了,只说会晚些,具体什么时候不确定,让我们别等他。”
“喔。”
原本计划好一家其乐融融的一顿晚饭最终还是只剩母子俩相对无言。
江妄却觉得这样也不错。
正好,他原本还担心人都聚齐了,自己会没胆说出口。
一顿饭从头安静到尾,除了偶尔几句不痛不痒的询问回答,只剩下筷子碰撞碗碟的轻响。
江妄一直在斟酌着应该怎么开口,几次话到嘴边都觉得还没有准备好又吞了回去。
随着时间推移,紧张的心情不断攀升。
甚至已经设想好了最坏的结果。
如许云嘉所说,大不了就是他妈暴怒之下抽他一顿,不过挨顿打的事,两天后照样生龙活虎,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堂堂一个大男生,难不成连一顿打都抗不下来了?
他自以为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坏结果的准备,殊不知有些结果的坏,是他根本所不能想象。
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食物,江妄放下碗筷,鼓足勇气叫了孙茵一声,打破保持依旧的沉默气氛。
“嗯?”孙茵闻声抬头,温柔看向江妄:“摇摇,怎么了?”
大概是受到她眼神鼓励,江妄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或许,结果真的不至于有预想的那么糟糕?
缓缓舒了一口气,江妄斟酌着开口:“妈,我想跟你说说件事。”
“什么事?”孙茵柔声问:“是有关学习的吗?”
“不是。”江妄咬咬牙:“跟学习无关,是有关分化的——”
一句话没说完,话音顿消。
因为江妄看见孙茵的脸色一下变了。
她蓦地睁大双眼,筷子在桌上啪地砸出脆响,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刺耳:“分化???”
“怎么了?摇摇你分化了?!你是不是分化了?!”
那双眼底的温柔消散得无影无踪,全被迫切和焦急占据。
江妄浑身几不可见一抖。
心跳开始发疯,快得几乎漫出喉咙。
原本打算一鼓作气坦白的话被堵死了出路,再次退缩演变成试探的假设:“不是,没有。”
他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妈,我只是想问你,如果,如果我最后,没有分化成Alpha——”
“不可能!”
孙茵的音量霎时拔高,不仅仅是声音,就连表情都变得神经质起来:“摇摇你在说什么?!妈妈不是说过不能开这种玩笑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她的反应比江妄预想的更大。
面对面的质问比隔着电话更让人心惊肉跳,渗人的寒意浸透四肢百骸。
江妄庆幸自己憋到吃晚饭才开口,不然他估计自己现在连筷子也拿不稳了。
“妈,我只是说如果。”
他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状态,想要以此转移孙茵的注意力,让她能够冷静些:“毕竟没有分化,结果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没有如果!”
孙茵刺耳的嗓音像是无数尖锐的细针扎在江妄耳膜,也刺进他绷紧的神经,疼得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摇摇,你一定是Alpha!你忘了我们去医院做过检测的吗?!你一定是,一定是!怎么可能不是呢?你明明就是Alpha的啊!”
江妄几乎是在夹缝中寻求生机:“可是妈,检测结果也只是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还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会分化成其他性别。”
“没有其他可能!不会有其他可能!”
孙茵近乎偏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认为,独断得听不进他任何一句话:“摇摇,你不可以不是Aplha,你只能是Alpha!你明白吗?!你只能是Alpha!”
江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孙茵。
她接受不了与预期脱轨的一切,爬满血丝的双眼装满了固执专横,整个人毫无理智可言,几乎称得上疯癫。
被这双眼睛死死盯着,江妄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窖深渊,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和彻骨的寒紧紧包裹,置于膝盖上一双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喉咙紧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甚至觉得与此时此刻的孙茵比起来,似乎沈修然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摇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孙茵瞪圆眼睛紧盯着江妄,厉声逼问:“是不是有了分化的迹象!你是不是快要分化了?告诉妈妈,是不是?!”
“不是,不是”
江妄所有的勇气都在孙茵剧烈的反应下灰飞烟灭,一字一句吐得磕绊艰难:“妈,我没有要分化,只是班里最近有个男生分化成了Beta,我想起来了随便问问”
“那是别人,跟你没有关系!”
孙茵急促喘着气,沉着脸严肃告诫他:“别人分化成什么都与你无关!摇摇,你只要记住你一定是Alpha,你一定会分化成Alpha,没有其他可能!”
“今天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妈妈不希望从你嘴里再听到这种玩笑,知道吗?!”
“知道了,妈。”
江妄无声将自己重新缩回壳里,藏住一切柔软的秘密,扯出苍白的笑对孙茵保证:“放心吧,以后都不说了。”
再也不说了。
客厅再一次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大门处传来的动静清晰可闻。
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推门进来,带着一身早秋的凉意,驱散了客厅内原本遍布的压抑。
江晟脱下外套随意搭在沙发背上,提步走到餐桌边:“阿姨,小妄。”
“阿晟回来了。”
孙茵眨眼笑起来,已经恢复了原本温柔的模样,热情招手:“还没吃晚饭对吧?来来快坐下,阿姨这去帮你盛饭。”
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厨房去。
没想到江妄也跟着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孙茵皱起眉头看向他,不赞同道:“摇摇,你哥才刚回来,难得一起吃个饭,你怎么就要急着上楼?”
江妄扬了扬手机,从善如流道:“刚刚老师在班群发了通知,有个资料收集表要马上填写,手机打不开,得用电脑。”
说完转向江晟,扬唇笑笑:“哥,不好意思啊,我就不陪你吃饭了。”
“没事。”
“那我上去了。”
江妄将手机揣回衣兜,转身的瞬间,满面牵强的笑原地垮塌。
江晟看着他这个弟弟缠满低落的清瘦背影一路消失在楼梯尽头,收回目光接过孙茵递来的碗筷,沉声询问:“阿姨,小妄心情不好?”
孙茵摇摇头:“没有吧,刚刚一直好好的,估计就是刚从学校回来觉得有点累了,睡一觉就好。”
江晟眉心略微动了动,点点头没再说话。
江妄回房关上门,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走到床前地毯上盘腿坐下。
从口袋里掏出包装完整的抑制剂,透明的玻璃小瓶子,瓶身贴着浅蓝色的标签,“烈酒”两个字印刷得龙飞凤舞。
拆开盒子拿出一瓶,江妄凑近鼻尖嗅了嗅,因为密封着,很努力也只能闻到一点点淡淡的酒香。
是熟悉的味道,但又不太熟悉。
抑制剂的酒香味软而温和,和沈修然醇郁浓烈的味道又完全不一样。
前者是安抚,后者是侵略。
江妄盯着这瓶抑制剂,想起之前还没分化那时在沈修然宿舍闻到的烈酒味,以及他险些就能碰到的渗着血红的腺体。
现在才终于明白过来,那个时候的沈修然是进入易感期了吧?
不得不感慨一声自己真是又酷又莽。
那么浓烈恐怖的酒味,现在想想的都觉得后怕,他竟也能无防备坦然跟他独处于一室。
要是那时候自己的手真的碰上去
算了,也没差。
江妄悻悻叹气。
反正都会被咬,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区别?
反手摸了摸衣领下藏着的阻隔贴,再闻闻指尖,什么也闻不见。
属于他的和不属于他但停留在他身上的味道都在阻隔剂和阻隔贴的双中掩护下秘密藏起来,除了他和另一个味道的主人,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鬼使神差的,江妄突然很想再闻闻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分化那天太突然,加上他意识模糊,后期又完全受到沈修然的信息素压制,两天过去,他都快要忘记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了。
只记得很清,很甜。
即使孙茵不能接受,江霆不能接受,江妄也不会讨厌自己Oga的身份,更不会讨厌自己的信息素。
自己的东西,如果连他自己都不喜欢,就真的不会有人喜欢了。
他靠着指腹的触觉摸到阻隔贴的边缘,不多,只要撕开一点点,他就能闻到混着酒香的甜味——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江妄猛然回过神,倏地收回手警惕看向门口:“谁?”
“小妄,是我。”
江晟低沉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进来,显得瓮声瓮气。
“来了!”
江妄动作飞快将抑制剂藏进抽屉,拉上衣领确保阻隔贴完全被遮住了,才撑着地面起身去开门。
“哥,有事?”
江晟解了领带,衬衫袖口挽到手肘的位置,职场精英的气场卸下,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
面对江晟,江妄会有生疏和不自在,但是不会像面对孙茵那样忐忑紧张。
因为江晟是Beta,他对信息素并不敏感。
“这个给你。”
江晟递过来一个乐高盒子:“上次你说想要,正好之前我出差的地方有发售,顺便就买了。”
江妄怔忪地接过盒子。
上次他只是顺嘴一说,没想到江晟就记住了。
见他神色有异,江晟蹙了蹙眉:“怎么了,不喜欢?”
“没有。”
江妄抱着盒子摇头:“我挺喜欢的,谢谢你啊哥。”
江晟略微眉心一松:“不必客气。”
江晟向来话少,这次说完却没急着离开,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像在思索斟酌着什么。
半晌,再次开口:“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除了作业太多考试太频繁,没什么毛病。”
“没有别的事情?”
“没有啊。”江妄面露不解:“哥,你想问什么?”
江晟视线在江妄身上停留片刻。
隔过半会儿摇了摇头,没再多问:“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就好。”
“另外,如果有事需要帮忙,你可以随时找我。”
一句客套话,江妄自然不会当真,不过还是配合应下:“好。”
“嗯,早点睡。”
“哥你也是,早点休息。”
关门回到房间,江妄掂了掂乐高礼盒,纠结一番后还是没拆,转手原封不动收进了柜子。
他没撒谎,这个礼物他确实挺喜欢。
只是来得有些不合时宜,他现在满腹烦心事,对这些东西暂时提不起兴致了。
想象与现实差距太大,经过昨夜一事,江妄不仅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坦然面对孙茵,甚至连跟她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都倍感压力。
生怕一个不慎,秘密就会被发现。
大半时间都以学习为借口将自己关在房间才勉强撑过周六,周日一早江妄就收拾东西逃也似的回了学校。
到时已经是接近中午十二点,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估计是组团吃午饭去了。
将半路买的已经只剩小半瓶的桃子汽水同书包一起被随意扔到桌上,江妄坐在座位大脑放空发了会儿呆,接着慢动作打开手机视频App,面无表情开始挑电影
十多分钟后,另外三个人回来了。
即使隔着一扇门,都能清清楚楚听见池唯闷着嗓子嘀咕抱怨的声音。
“周璐阳那个讨厌鬼怎么会加我?”
“你们谁把我的微信给他了?太不仗义了吧?”
“我没给过,周璐阳没找过我。”
“我也没有,那估计是宋漾,你回头问问他。”
“好烦,看见这人就烦,看见头像也烦”
宿舍门被推开,三个人吵吵嚷嚷进来,看见盘腿坐在椅子上正看电影的江妄时默契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依次发出惊讶的询问:
“儿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哥,你这回怎么走不吱声,回来也不吱声???”
“小江,你吃午饭了吗???”
江妄头也不抬,带着半边耳机认真盯着手机里正在播放的电影,捡着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吃了,外面才吃了回来的。”
许云嘉将校服外套随手搭在肩膀上,走过去将手掌扣在江妄脑袋上捏了两下:“儿子,听说你家里有急事才赶着回去的啊,现在怎么样,解决了?”
“想知道?”
“怎么,不能说?”
“能啊。”江妄歪了下脑袋躲开他的魔爪,侧过脸斜睨他,嘴角一掀语气轻挑:“你先叫声爸爸来听听?”
许云嘉呵呵冷笑两声,扭头就走。
池唯生气得连游戏都没心情玩了,势必要查出来是谁出卖他,愤愤一屁股坐下开始给宋漾发消息。
周成却在吃饱后难得起了兴致想要吃个鸡。
就近邀请一圈,被江妄以“电影没看完不想玩”为由拒绝后便只组了个许云嘉,两个好兄弟手拉手双双奔赴刺激战场。
两个人伸手都不咋样,一把落地成盒,一把运气不错在天命圈趴地狗了个第三。
第三把正要再接再厉向大吉大利进军,对面一直专心致志看电影的某个人开始作妖了。
“为什么这个男主角造型这么猥琐,女主角还喜欢他?”
“配角都不带脑袋么,还是编剧没有脑子。”
“为什么弹幕这么少,这么多人充不起会员吗?”
“我为什么会在这浪费我每个月00018万的会员去看这么难看的电影?”
“说的什么鸟语。”
“好难看,好难看。”
“”
“”
许云嘉周成对视一眼,默默看向盯着手机嘀嘀咕咕仿佛念经做法的某人。
——回家一趟,脑子坏掉了?
许云嘉放下手机拖着凳子凑过去:“崽,你看的什么啊?”
江妄:“电影。”
许云嘉:“我当然知道你在看电影,我是在问电影名。”
江妄:“《三天之内鲨了你》。”
许云嘉:“???”
许云嘉:“怎么连字幕都没有?”
江妄:“哦,我关了。”
许云嘉:“”
交流略显局促费劲,许云嘉干脆直接上手拔了耳机线,叽里呱啦的粤语传出来,嘴角眼角齐齐抽搐。
“你特么听得懂?”
“听不懂啊。”
“那你还关字幕???”
江妄抢过耳机插回去,老神在在:“我练听力不行?”
许云嘉:“你要不上医院看看去?”他指着自己脑袋:“你这里指定是有点毛病。”
周成看着江妄的后脑勺,若有所思。
以他的了解,江妄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化身小话痨自言自语:
一是遇到难题找不到解决方法陷入困扰的时候,二就是心情不好情绪低落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他现在是处于哪种情况,只能试探着小声问:“小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家里的突发情况没有解决吗?”
江妄正要重新戴上耳机的手一顿。
半晌,干脆把耳机放回桌上,任由电影里谁也听不懂的晦涩粤语充满整个宿舍。
他的烦心事,确实够烦心的。
前有狼后有虎,他被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不管往哪边走,最终都是被吃掉的命。
“是啊。”
他大方承认,却碍着秘密不能说出口,只剩闷闷信口胡扯一个由头:“我上个星期刚充了两千块的饭卡丢了。”
“两千?!”
专注跟周璐阳扯皮的池唯都惊呆了:“江哥,你往饭卡里充那么多钱干嘛?”
江妄:“聚财。”
“???啥?”
“挂失了吗?”周成眉头紧皱:“那么多钱,你先让工作人员把卡冻结,就刷被捡到也刷不了的。”
“挂了。”江妄随口道。
许云嘉:“那你还心烦什么?”
江妄:“我想到明天要特意抽空大老远跑一趟生活楼就不爽。”
脑有病三个字许云嘉已经不想再重复。
“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把凳子挪回原位,临走前拍拍江妄肩膀:“练你的听力吧。”
江妄调小音量继续盯着屏幕。
隔过不到两分钟,许云嘉又叫了他一声:“乖崽,接着!最后一颗存粮让给你了。”
江妄还没转头,就看余光里一颗桃状物体飞过来,条件反射去接,却因抬手匆忙错估了和桌沿的距离——
嘭。
一声骨头撞上坚硬桌沿的闷响。
桃子是接住了,江妄也因此疼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倒吸的一口凉气含在嘴里吐不出,江某人痛到失声也舍不得扔掉桃子,抱着被撞的右手躬下背脊,“痛到崩溃”四个大字从悲催的后脑勺缓缓冒出,炸成坟头大礼花。
许云嘉吓了一大跳。
没料到送个口粮还能送出祸事,连蹦蹦下椅子凑上去:“怎么了?撞得很严重吗??!”
“不是吧真有这么痛??”
“啧!捂着干嘛,手拿开,我看看是不是出血了??”
等江妄忍过最痛的一阵,湿漉着眼睛松手一看——
除了关节骨处一点点已经散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红,屁事没有。
许云嘉:“”
闻讯紧张赶来送关切的周成池唯:“”
池唯咽了一口唾沫,神情复杂地看向眼尾通红的江妄,干巴巴道:“江哥,您看您这是不是过于脆皮了?”
周成缓慢点头:“嗯。”
江妄不可置信盯着自己被撞的地方,表情比见鬼还见鬼。
怎么会???
明明痛得跟挑了筋一样,至少也是血流如注的程度啊!
怎么会无事发生???
靠???
他变异了???
直接脆皮鸡附体???
“你特么!”
许云嘉看看这只“娇贵”的手,再看看红着眼睛表情凝重的江大爷,嘴角抽搐:“敢不敢再夸张一点,我刚刚都以为我年纪轻轻就要因为一颗桃背上一条人命了!”
江妄还是不敢相信。
张开五指再合拢,合拢五指再张开,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看了十多遍,确确实实,完好无损。
连皮都没破一点。
“哦豁。”许云嘉阴恻恻:“完蛋,江哥变成江妹妹了。”
“”
真完蛋了。
这个打击太大,江妄直接头脑龙卷风暴,连许云嘉的“大逆不道”都忘了要怼回去。
甚至一直持续到晚上钻进被窝,他还是没能从这份“天降大礼”中醒过神来。
魂不守舍捧起手机打开网页输入“Oga分化后遗症”点击搜索,梦游一般将答案页挨个看了一遍,总结得出一个堪称晴天霹雳的结论:
Oga天生拥有敏感,脆弱,痛觉神经发达等等隐性基因。
这些隐性基因在未分化时出于沉睡状态,一旦分化,就会迅速苏醒,并且以飞快的速度发展成为,显性基因。
“”
哦,显性基因。
难怪沈修然咬他的时候他会觉得那么痛,吓得他还以为自己脖子都被咬断了,原来都是这个痛觉神经在作怪?
痛觉神经苏醒,能接受。
但是,能不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的痛觉神经会这么发达?!!
开挂都不带这么夸张的,怎么不干脆整死他?!!!
不对,说错了。
他这不是开挂,就算是开挂,也是反向开挂。
往死里俯冲的那种送命挂。
无言放下手机,江妄整个人都迷茫了。
静默三秒,不信邪地将手握成拳砸向墙壁——
“唔!”
“又怎么了?”刚摸黑刷完牙正好路过的许云嘉顺口问。
“没什么。”江妄龇牙咧嘴使劲揉着撞疼的地方,云淡风轻道:“就翻了一下上次出去聚会的合照。”
许云嘉:“看合照就看合照,你叫唤什么?”
江妄:“被你丑到了。”
许云嘉:“”
江妄:“你那天怎么会辣么丑,我都不想认你了。”
许云嘉:“滚犊子!”
想象出许云嘉现在仿佛呛屎的表情,江妄苦中作乐咧嘴乐了一下。
等待疼痛散去,眯了一会儿,惆怅翻身摸出手机打开微信,随手点了个表情包敲敲宋漾:
江妄:【/还健在阳间吗jpg】
宋漾秒回:【/在呢在呢,大爷来玩呀jpg】
江妄:【下次再玩,先问你个问题。】
宋漾:【/乖巧坐等jpg】
江妄:【假如你现在掉进了一个坑里,左边守着一只会吃人的老虎,右边守着一直会吃人大狼,你会选择被哪只吃掉?】
宋漾:【???】
宋漾:【我不会爬出去吗?】
江妄:【你手脚都断了,爬不出去,只能被吃掉。】
宋漾:【这是我迄今为止被问过最糟糕的问题,比我上课睡觉时突然中奖被抽起来问第三大题不等式的答案是2还是-1那次还要糟糕。】
江妄:【赶紧选。】
宋漾:【我都没手没脚了,爱咋咋吧。】
江妄:【?】
宋漾:【你随便再安排个人过来推我一下,往哪张嘴滚,我听天由命。】
少年紧紧蹙着眉头看着这句回答。
不得不说有点道理。
反正都是死,死进哪张嘴不一样?
可是,他该上哪儿去找到一双手推他一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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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阵雨加暴风雪。
无意识挠挠有些痛痒的脖子,盯着两朵阴惨惨的云朵,江大爷心情沉重叹了口气,深觉前路一片灰暗。
生活,真他ua的太苦了。
隔日早上迷迷糊糊醒来,江妄发现自己的手还保持着挠脖子的动作。
腺体的地方有点轻微发痒。
听着周成起床收拾的声音,江妄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大脑放空双眼视角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
倏忽间,一个念头飞快闪过大脑——
脖子,腺体,发痒。
周成从洗漱间出来刚走到宿舍中央,就被上铺床位上猛地坐起来的江妄惊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周成愣愣道:“做噩梦了?”
“没有!”
江妄整个人都在眨眼间清醒了,以最快的速度从床上爬下来,顺起外套就往卫生间冲:“我尿急!”
周成:“”
不明就里看着他急吼吼消失在阳台的背影,尿急为什么还要带上外套?
嘭地关门上锁,江妄对着镜子拉低衣领去看,腺体泛着一点点不明显的微红,不知道是不是发情的征兆。
但有点痛还有点痒是真的。
江妄第一次做Oga,之前生理课关于Oga的内容也没怎么听,直接导致现在对自己身体的任何特性都一知半解。
轻轻耸动鼻尖仔细闻了闻,还好,没有味道。
那应该就只是正常的腺体生长反应吧?
拿不定注意,为确保万无一失的江妄还是给自己来了一针。
多层保障多层安心,反正抑制剂也没有副作用。
小瓶子上的标签明晃晃写着Oga抑制剂,不敢明目张胆乱扔,仔仔细细将标签撕下来揉烂混着玻璃瓶扔进垃圾桶,方才一身轻松出了卫生间。
从阳台进去时正好和真正尿急的池唯撞个正着。
“诶?江哥,我好像闻到你的信息素了。”池唯像只小狗似的凑近嗅嗅:“不过怎么感觉没有上回的好闻啦?”
“混着厕所的味道怎么会好闻。”
江妄躲开他凑过来的脑袋:“赶紧上你的厕所,再憋一会儿膀胱该炸了。”
池唯:“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卫生间的门打开又关上。
江妄没走两步,又听见池唯的惊呼从里头传来:
“江哥你是以身净化厕所了吗?!一点都不臭诶,哇塞,还香香的!”
“”
不知怎么,从宿舍到教室,江妄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校服带到教室,升旗仪式的时候还是险些忘带,全靠正好路过的章琳提醒,叫住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他,回头指指他的座位:“江哥,你校服就扔桌上?”
江妄啧了一声拍拍脑袋:“差点忘记,谢了。”
掉头回去拿衣服,沈修然还在座位没有着急起来,一个垂眸一个恰好抬头,视线不偏不倚撞在了一起。
再寻常不过的对视,却因为其中不为外人所知的纠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
江妄一瞬间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
像只受惊又不肯露怯的小鹿般率先移开目光,不做停留,一言不发拿起外套干脆利落转身快步离开了教室。
落荒而逃的意味极其明显。
沈修然望着他离开方向,想起方才视线一扫而过的泛着微红的脖颈,垂下眼帘,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升旗仪式开始时,江妄有了一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而这个预感在三分钟后,便得到了证实。
——腺体处熟悉的痛觉越来越强烈,他分化后的第二次发情期到了。
以及,抑制剂真的对他没用。
六分相似的味道也没能骗过他的腺体。
果然物随主人,跟他一样机智
极淡的甜茶味渗出阻隔贴钻进鼻腔时,江妄彻底焦头烂额了。
下意识回头寻了一圈,鬼影不见,才发现需要的那个人根本没来参加升旗仪式。
肩膀被轻轻戳了一下,章琳回头看见隔着衣领紧紧捂着脖子一脸菜色的江妄,面色一惊,小声问:“江哥,你不舒服吗?”
江妄没答,只是问她:“学委,你知道班长在哪儿吗?”
章琳想了想:“好像是去团委办公室了,江哥你脸色好难看,要不要去医务室啊?”
“没事,就有点低血糖。”
江妄压低声音,争分夺秒语速飞快:“我先回教室休息会儿,一会儿老师问起来能不能帮我请个假?”
章琳连忙点头:“好,江哥你快去吧。”
江妄道了声谢,扭头大步离开。
留下停在原地来不及扩散的甜茶味一晌无主,很快被初秋的风无声吹散。
团委办公室是教学楼底层最里侧的教室。
江妄一边为自己不得不羊入虎口感到无比悲催,一边带着一身越来越浓郁的甜味马不停蹄往团委办公室赶。
大脑和他的现状一样混乱,有心组织一下找到人后开口求助的措辞,可惜脑袋里乱七八糟。
九年义务教务攒起来的词汇量都喂了狗,注意力都被腺体越加剧烈的疼痛吸引,忍得腮帮都在发酸。
或许他可以先说两句好话糊弄一下。
如果还能说话,就多拍拍马屁,没人不喜欢被拍马屁。
实在不行,只能低声下气求了,男子汉能屈能伸,小命重要——
应对策略还没想齐整,拐过墙角时忽然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手一把拽住手臂。
对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轻而易举拽进角落一处隐蔽的露台,速度快到江妄来不及反应,就被抵进墙壁角落和对方的身形之间。
方寸天地,进退不得。
被疼痛麻痹凝滞的脑筋转过来的同时,渴求已久的烈酒味丝丝缕缕被释放出来,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无形大网。
他将他整个笼罩在其中,既是保护,也是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