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教室时,江妄慢吞吞落在最后。
进门第一时间往自己前排的座位扫去。
位置是空的,那个人不在。
即便知道逃避只是暂时,暗自惴惴了一路的江怂怂还是下意识舒了口气。
程栖早就翘首等着他了。
见他进来,眨巴眨巴一双写满兴奋的大眼睛凑上去,耸动鼻尖嗅啊嗅,眼神很快从好奇转为疑惑:“真的分化了吗?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
求证地看向坐在江妄后桌的俞东遇:“东东,你闻到了吗?”
俞东遇努力分辨着周围的空气,摇摇头:“我也没闻到。”
许云嘉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洗澡,喷阻隔剂,再加一层阻隔贴,藏宝似的,能闻到才见鬼。”
江妄送他一个“我就是藏宝你要怎样”的眼神:“干嘛,你对你老父亲有意见?”
“alpha初分化要这么仔细?”
可爱小o程栖吃惊了:“可是我们oga都没这么复杂的工序啊?”
许云嘉:“没办法,谁让某个人娇贵害羞得跟个小姑娘似的,突然多长了个器官就觉得见不得人了。”
“”
什么鬼?
程栖眼角抽搐:“不就是腺体分化,为什么被你说得这么涩情?”
俞东遇:“涩情?我怎么觉得有点血腥?”
“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某个娇贵小姑娘幽幽道:“腺体不是器官?怎么到你们嘴里跟多长了根小叽叽似的。”
程栖表情变得五彩斑斓:“江哥你别说了,我觉得脑袋里有画面了。”
“”
“”
许云嘉心好累:“都闭嘴吧,一群傻逼。”
程栖不死心凑近,想去撕江妄脖子上的阻隔贴:“江哥,你让我见识见识天选alpha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我保证就嗅一下,绝不贪杯,呸,贪闻!”
“一边去,真男人的味道是你想闻就能闻的么。”
江妄飞快捂住腺体往后撤的同时,程栖也被俞东遇伸长手拎住后衣领拉开:“生理老师没教过你要和alpha保持距离?”
程栖吱吱哇哇叫嚣着不服:“那你还总对我动手动脚!放开!”
俞东遇老神在在:“我不一样,我是见过你换纸尿裤的人。”
程栖:“要这么说,那我还见过你换纸尿裤呢?!”
“是啊,所以我也允许你对我动手动脚。”
“你爬!”
半路拐弯去买水的池唯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去时一脸灿烂,回来就面色发臭,闷闷不乐鼓着腮帮,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小池,你咋了?”程栖艰难摆脱俞东遇的魔爪,一边整理衣领一边侧头去看池唯:“怎么这个表情,饮料没中再来一瓶?”
“不是。”池唯没好气:“我就是运气不好,在小卖部撞见鬼了!”
“小卖部能撞什么鬼?穷鬼??”
“膈应鬼。”池唯:“就上次来宋漾宿舍找我们的,八班那个。”
程栖不住校,听得一脸懵逼,不过江妄明白了:“是不是说你是初中生的那个?叫什么周璐阳?”
“就是他!”
池唯说着就来气:“我刚刚去买水,他竟然问我要不要顺便买盒牛奶,多喝点,好长个!我长他溜溜球的个啊!”
自己吐槽不过瘾,还要愤愤向他们寻求认同:“你们说他是不是欠的?我们又不熟,我长不长个关他什么事!”
江妄当然站在好兄弟这边帮腔:“确实挺欠。”
池唯:“是吧!”
“嗯。”江妄认真点点头:“所以你买牛奶了吗?”
池唯:“???”
江妄坐没坐相地靠在椅背,指尖敲着桌面作思索状:“我没记错的话,你上个月就满十八了吧,喝牛奶还有用?会不会晚了点?”
池唯:“”
许云嘉就知道江妄这张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回座位前啼笑皆非往他脑袋上胡乱呼噜一把,权当给池唯报仇。
池唯委屈巴巴瘪起嘴:“江哥,你不爱我了!”
“爱啊爱啊怎么不爱。”
江妄随口应承的语气像极了不负责任的渣男:“下次打球我就替你好好教训周璐阳一顿,让他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中间停顿了半秒,继续同仇敌忾:“明知道你都没在长身体了还让你喝牛奶,这不是误导小孩儿么?”
池唯:“”
气死个初中生了!
他现在就要原地自闭!谁也别拦他!
俞东遇失笑摇摇头,听写“大敌”当前,他还是戴上耳机继续抱佛脚背单词吧。
程栖嘿嘿笑了两声,拍拍池唯肩膀安慰他:“池池别难过,也不是过了十八岁就一定不能长个了,跟你说哦,之前我一个邻居家的哥哥蹿个一直蹿到二十二才停,你才十八,成长的空间还很大!”
“真的?”池唯半信半疑:“确定不是吃错激素了?”
“你想什么呢,当然不是。”
程栖说得有模有样:“基因这东西很奇妙的,你要对它有信心!哎,总之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先不管,眼下还有件更重的事需要你的帮助。”
池唯歪过脑袋:“什么更重要的事?”
程栖贼溜溜的目光在江妄身上打转,压低嗓子神秘兮兮问池唯:“江哥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你知道吗?”
“知道啊。”池唯下意识给出答案,快到江妄都来不及给他递眼色:“不就是烈酒味的么”
江妄:“”
算了。
反正他现在确实就是这个味道,严格说来也不算骗人。
“烈酒味?!”程栖惊讶地睁大眼:“有多烈?”
“具体不好说,总之就是有种闻着比喝着还容易醉的感觉——”
池唯反应慢了不止半拍,话说一半才明白过来什么,眨眼看向程栖:“你不知道?”
“不知道。”程栖表示很委屈:“今天是小气的江哥,他不给我闻。”
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儿心思单纯的要命,上一秒还在因为牛奶事件郁闷,下一秒就因为自己是江妄信息素的第一手信息掌握者原地支棱起来。
池唯咧嘴一笑,嘚瑟不止一星半点:“那我跟你说,江哥信息素特别好闻,特别酷特别帅,简直吊炸天到没朋友!”
他在客观基础上持续添油加醋,形容词是极度真情实感的夸张:
“当时推开宿舍门闻到的一瞬间我就直接就跪了,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小鼻子。”
“大家都是alpha,怎么就会有人的信息素这么强这么牛逼,压制力惊人,光是闻着都要醉了”
无言默默当听众江妄觉得自己也要醉了。
他也很想看看如果池小菜知道自己夸得天花乱坠的信息素的主人其实不是他,而是他最怕的沈班长时,他会是什么表情。
五味陈杂之际,余光里一道人影晃过。
牛逼信息素真正的主人——他的前桌,回来了。
受胆小的本能驱使,池唯声音稍稍小了些,但依旧没有停下几乎要掏空所有词汇量的无脑吹捧。
江妄却已然僵硬得连脖子都不会转了。
他像是在怪石嶙峋中玩耍的小孩,肆无忌惮蹦跶了许久才发下原来这些细长石头不是石头,而是巨型怪兽的牙齿。
怪兽一合嘴,他就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一直傻兮兮在怪兽嘴里闹腾得不可开交的傻子现在很怂。
看见他就觉得腺体又开始隐隐作痛,敲动的指尖安分了,连习惯性伸出管辖范围的腿不自觉乖乖收回。
“真这么厉害?怎么办,你说得我更想亲自闻闻了!”
程栖好奇心被最大限度勾起,眼睛带着殷切期盼看向江妄:“江哥你就给我闻一口吧,就一口,我也想见识下一闻就让人想跪的烈酒味到底有多牛逼!”
像是被那三个字戳中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江妄心头一跳。
胆战心惊朝沈修然投去目光,对方正好看过来,视线撞在一起的瞬间,各种猜想霎时涌进脑海:
他会拆穿他吗?
拆穿他其实是个狐藉虎威的oga。
拆穿他身上那些alpha信息素根本不属于他。
忐忑不安地设想着各种可能,江妄强撑着表面的云淡风轻,然而屈指握一下,手掌心都在发凉。
幸运的是对方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
对视不过两秒,沈修然很快收回目光,面无表情放好东西后又一次离开了教室。
程栖还说了什么情真意切恳求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盯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视线,江妄抿直嘴角沉默半晌,忽然撑着桌面站起来。
程栖正叨叨得上头,被他突兀的动作打断:“江哥?”
“我出去一下。”
“现在吗?”程栖一愣:“可是晚自习马上就要开始了。”
江妄没有继续回答他,追着沈修然消失的方向大步流星离开了教室。
漱漱的水声从卫生间传出。
江妄推门进去时,沈修然正倾身慢条斯理在洗手。
冷白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被水流冲刷着,简单的双手交缠的动作被他做得赏心悦目。
换做以前,江妄肯定会抄着手靠在墙边吹个口哨叫声沈哥哥,再胡天海地夸一夸他怎么连手都生得这么好看。
但是现在——
一看见这双手,被捏着后颈掐着腰禁锢在他怀里无力反抗的窒息感就会卷土重来。
除了想逃,他生不出别的心情,更遑论欣赏了。
用力握了握掌心,将滋生的恐惧压下。
欲盖弥彰地扯出一抹同往日相差无几的散漫笑容,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班长,聊聊呗。”
水声停了。
整个洗手间安静下来。
沈修然随手扯出一张擦手纸,闻言掀起眼皮看他,语气冷淡,尾音微微上扬:“烈酒味?”
“我oga的身份不能让人发现。”
江妄保持着笑意,耸耸肩:“你留在我身上的味道太重,他们误会了,我只好顺水推舟撒个小谎,你体谅一下,别说出去?”
沈修然慢条斯理擦着手上的水珠,没说话。
江妄勉强撑出来的底气险些维持不住,强颜欢笑:“班长,同学一场,咱们还是前后桌,你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答应吧?”
沈修然:“你是在以同学的身份求我帮你?”
江妄理所当然道:“不然呢,难不成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关系?”
“如果是同学,那么我没有义务帮你。”
沈修然淡淡道:“但如果是另一个身份,我可以答应。”
江妄不解:“什么身份?”
沈修然:“我的oga。”
江妄表情一僵。
勉强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班长,言重了吧?我没那么封建,一个临时标记而已,用不着你负责。”
咚。
纸团被扔进垃圾桶。
沈修然提步不紧不慢朝他走来,镜片反射的细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能够叫人清楚感受到由他带来的厚重压抑。
当他在他面前站定时,江妄有了一个更可怕的发现。
明明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远离他,潜意识却依旧自顾自地对他生出眷恋依赖的情绪。
大脑的指挥与本能向左,刻在骨子里的基因谁也不能违背。
他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想要靠近这个给予他临时标记的alpha。
江妄觉得自己快要人格分裂了。
沈修然冷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分明眼底崩溃之色已经极其明显,却还不服输死撑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视线低垂往下,落在少年半掩在衣袖下的手上。
掌心将袖口攥得死紧,隐约可见手背的青筋。
而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将浑身染满他信息素味道的江妄抱回宿舍放到床上时,昏睡中的他还用这双手虚虚揪着他的衣料不让他离开。
抬手扶了扶眼镜,沈修然目光再次看向江妄。
“帮你可以,我有条件。”
江妄直觉这个条件他可能不会想要听见:“什么条件?”
“搬来我的宿舍,跟我住。”
江妄嘴角一抽,这什么要命的条件?
他一点也不想在怪兽嘴里继续蹦迪:“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你可以理解为,我很喜欢你的信息素。”
对方顶着一张深邃冷漠的脸用极度冷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江妄觉得背脊骨都在蹿凉。
“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我没有给一个东西定义分类的习惯。”
沈修然沉声,深邃的目光犹如鹰隼般直直盯着江妄含满不安的眼睛,逐字逐句吐出他的答案:
“如果你想听,那么只能是想要随时绑在身边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