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在经济问题上,就是考验当官的打擦边球的功夫,有些人没擦到边,直接打到了地下,有些人刚刚擦边,只要擦好了,就是得分,没擦好,那就失分。
“亚农,怎么抽这么多烟!”
电话刚一打通,就见房间里烟雾缭绕,在屏幕这边,都忍不住想咳嗽,由不得陈燕雪出声埋怨道。
“燕雪,我想这次是在劫难逃,咱们还是离婚好了,我不想连累你,更不想让孩子以后抬不起头来。”
电话那头的房间,没有自然光线,盖因余亚农已经把窗帘全拉上,而他则是闷头抽烟。
不用说,余亚农的心情是黑暗的,见不得外边的光明,即便是灯光,他也不想看见。
在电话屏幕中看到老婆陈燕雪在宾馆里,他也只是抬头轻轻瞥了她一眼,说出这句话后,又埋头抽烟,狠吸一口后,吐出大大的烟圈。
烟雾迅速升腾,快速升空,在房间里堆积,久久不能散去。
“亚农,你可别胡思乱想,更不要想不开,咱俩结婚都这么多年,孩子也快十岁了,还离什么?你可得挺住,千万不要干傻事。”
余亚农千般不好,万般不对,那也是结发夫妻,感情还是有的。
听到余亚农类似于霸王别姬式的交待,由不得陈燕雪动了感情,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你看这些银行卡,合计有8千万,我这些年捞的钱,大部分都在这里,地址是……房钥匙,我留在信报箱里,保险箱密码,就是你的生日。这事了结,我就到专班,把牵扯到别人的事都扛下来,我想,这些人肯定会对你有所回报的。”
听了陈燕雪的话,余亚农也为之动容,将银行卡重新塞进信封,再放回保险柜里
“怎么会有这么多?”
张宝本来是在电话屏幕之外,这会一听,余亚农居然挣了这么多,不禁脱口而出。
“这算多吗?咱们监管局,就算是科员,也都搞到几百万!我还是他们的头,有个几千万,多吗?”
余亚农闻听此言,就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跳了起来。
“亚农,你别激动!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陈燕雪使劲摇了摇头,出声安慰。
“就搞了这么点钱,还它妈死咬不放,真个把我的同行全查上一遍,我还是其中最廉洁的。”
余亚农三两下就抽掉了一根烟,然后哆哆嗦嗦撕开另一包烟,高声抱怨开来。
“亚农,咱们可以去找邓省座,只要她点头,咱们就能死里逃生。”
陈燕雪险些被余亚农的这番对比给逗乐了,不过,现在不是讲笑话的时候,实在是笑不出来。
“咱们和邓省座非亲非故,要让她帮咱们,除非咱们肯投献。我在想,为什么我被专班审了这么久,都还没被移送检察院,多半就是邓省座在看我的态度。我想,我把其中的一半,送给邓省座,权当是我的投献,如果她同意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她不同意,你还能有一半!”
不到最后关头,任谁也是不肯放弃的,余亚农就是这样想的。
真个按他前一句话所说,这就去坦白交待,那是怎么也不心甘的。
陈燕雪为之沉默,如果今天没找到张宝,那么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如今局势危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己方无法讨价还价,只能看别人眼色行色。
陈燕雪再怎么说,也是个厅级实权干部,余亚农也是厅级实权干部,想必邓燕红还是会慎重考虑的。
不过,如此一来,夫妻俩就被牢牢地绑在邓燕红的战车上,冲锋陷阵必不可少,以后的日子,多半不会太好过。
事实上,能当上实权省级干部的官员,本就是让官员胆战心惊的人物,在他们手下过日子,就没好的。
眼下新任省监董斯平,与邓燕红起了争斗,用脚趾头想,也知他们夫妻俩,会被邓燕红拿去当炮灰用。
董斯平在外省任职时,就被誉为改革先锋,此时与邓燕红初步交手,虽有受挫,但远没到大败亏输的地步。两家的争斗,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时候加入邓燕红的阵容,实非明智之举,但正如余亚农所说,除此之外,还能有良策可用吗?
“不必了,我请到了张宝,看他怎么说。”
陈燕雪向余亚农抛出了救命绳索,就看他拉不拉。
“哦,你是张宝……”
余亚农精神压力过大,张宝脱口而出那句话时,他居然都没有听出这不是陈燕雪的声音,这会听到张宝说话,大吃一惊,敢情老婆边上还有人。
不过,余亚农久混官场,马上明白老婆陈燕雪敢这样做,定有她的道理。
在西益官场,甚至大川官场,张宝可谓大名鼎鼎。
朱崇举完蛋,并让前任省监王铭德黯然下台,省座邓燕红独享好处,全拜张宝所赐。
有他出面,相信邓燕红能买面子,并在以后的交易中,少吃些亏。
“余局座,请你说一说,你的犯事过程,务必要诚实,不许说假话,否则,被我查出来了,你就不是坐监狱,而是性命难保!”
张宝心有所动,但还需要一些东西做佐证。
余亚农面对张宝不客气的问话,不敢有违背。
其实余亚农并非天生想贪,甚至对此还很反感。
早年在省工行主管信贷业务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清廉。
商家送礼,肯定是冷脸拒收,下级送礼,同样是不讲情面,拒不接受。
时间久了,任谁提到省工行,都知道里面有个姓余的怪家伙,一点也不讲人情世故,一点也没有搞金融的活跃思维。
也正因为不爱钱,才被省里领导看中,调到了最容易出事的大川监管局。
不过,余亚农在省工行还能洁身自好,但在监管局,却是架不住别人无孔不入的渗透。
几次素酒下来,屁事没有,混成了朋友,然后就喝花酒,朋友买单,余亚农也回请了几次,就是想做到有来有往,不是他单方面受益。
常在河边转,怎能不湿脚?
后来就有了女人投怀送抱,然后公文包里就多了些现金,他要退回去,结果别人说成是送给他的“新婚礼物”,并且打趣道:“你俩才子佳人,我等羡慕。总不可能让你俩半途而废,令人嗟跎扼腕吧?”
余亚农见钱也不多,再看情人眼巴巴地想要买钻石项链,也就收下了,不无小补。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止不住了。
生病住院,都不想收礼金了,钱少还扎眼,还是从辅导公司上市,来钱又多又快。
当然,这种捞钱,他拿的是小头,大头还是方方面面的大人物来拿,饶是如此,这些年下来,积攒下来的钱,也有小1亿,就更不要说,花在情人身上的钱,估计也有上千万。
“余亚农,你老婆陈燕雪把我找着,让我帮你在邓省座面前说话,让你脱困。我当然可以去找邓燕红,但是,我能拿着什么好处?”
张宝明白,像证监会这种金融部门,相对别的部门,基本上就是无人不吃钱。
眼下可谓所有手段,都能揪出腐败分子:吵架吵出来;日记写出来的;手表首饰戴出来的;房子垮了露出来的;小偷盗窃偷出来的;当然,盛气凌人,作威作福,被网友在网上拔出来的……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个吃钱的倒下去,千万个吃钱的站起来。
所以,余亚农搞了这么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把他弄进监狱,监管局就变清变廉了?
所以,张宝对余亚农的愤愤不平,能够理解。
不过,这事得做交易,不可能免费出手不是?
“张宝,只要能让我脱困,我的一切,你都能拿走。”
余亚农当然要拉住这根绳索!
这话里透着的意思,想必也是听得明白:所有的一切,自然包括老婆!
这边陈燕雪也予以配合,在张宝面前蹲下,向上看着张宝,充满了期待。
望着屏幕那边和身前充满期待的眼睛,张宝咧了一下嘴巴,嘿嘿地笑了笑,心里却是在骂邓燕红:好你个邓燕红,见过心机深的,没见过这么用心机的!故意把麻烦推给我,让我出面包庇吃钱的,然后你努努嘴,应我的要求,解决此事,还把人情也还了!
张宝有此想法,那是因为突然明白了邓燕红的心思。
将陈燕雪调到定绥任职之前,邓燕红就知道陈燕雪多半会臣服在自己的皮鞋之下,陈燕雪夫妻俩感情不错,多半会想办法给她老公余亚农脱罪,办法就只有一个,把老子找到,一番哀求外带送上身子。
邓燕红料定自己有熟女控,自然就得笑纳陈燕雪,也就得帮余亚农。
然后邓燕红顺势而为,轻松地还了老子人情。
还完人情的邓燕红,肯定会有更大的合作要求,要向自己提出!
张宝想着邓燕红的用心,一时心不在焉,就想掏出香烟解解乏。
陈燕雪赶紧起身,从桌子上拿过打火机,‘啪’地一声给他点上。